深夜,大船开进离京城最近的河港,军士下了船,开始快步的行军,不到天亮就到了城门口。
城门口的守军将士还算有点勇气,没有马上逃,但更没胆开门了。都说东瑞军全军覆没,这群人到底是打哪来的?难不成是南蛮穿着东瑞军服想诱使他们开门吗?
两边人马僵持,直到贺齐宣骑着黑色战马从军伍中出来,那守城官吓到了——去年皇上御驾亲征时,他见过皇上一眼,那模样……很难忘。
贺齐宣开口,“开门。”
守城官于是匆匆开了城门,大军长驱直入。
天色逐渐亮了,开始有人出来,看到军队疾行,都是赶紧躲回屋子里。
远远的,看到皇宫最顶端的琉璃瓦,在早晨太阳的照耀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贺齐宣微笑,朕的皇宫,朕——回来了。
禁卫军自然早在昨天收到纸条,夜晚就派人去接头,有皇帝的字迹,还有皇帝信任的楚前锋,哪还有什么问题。
他们本来就是效忠贺齐宣的,现在正主回来,当然只有高兴的分。
皇宫城门大开,贺齐宣纵马狂奔。
几个早起的太监尖声想骂,一看来人,都傻住了。
皇上?
可皇上已经死了啊,二皇子都登基了……
贺齐宣率着骑兵一路奔进福兰宫——根据消息,淑妃已经自称柳太后,入住福兰宫了。福兰宫,她真胆大,那是什么地方,她也肖想着住进去?
他离开京城不过十个月,基本上宫女太监都是旧人,人人看到威风凛凛的贺齐宣,哪敢阻挡,纷纷跪下磕头,只求别杀自己。
贺齐宣在福兰宫的前庭,转了一圏,朗声道:“柳韵音,出来见我!”
“谁在这边大呼……”房嬷嬷出来,一看,吓得魂飞魄散,马上往屋中跑去。
不一会,淑妃出来了,一脸不敢相信,“皇上,您……”
“朕还活着。”
见贺齐宣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淑妃心思百转,突然放声大哭,“皇上您可回来了,您要替臣妾作主呀。”
贺齐宣只是冷冷的看着她。
淑妃扑了过去,“臣妾也是没办法……都说皇上被俘虏,柳太尉又一直拱着贺卿上位,臣妾一个晚辈怎么拗得过,只能允了……臣妾不是大逆不道……臣妾真的没办法……”
“哦,所以你是没办法,才不愿意筹朕的赎身银,是因为没办法,才打开宫门让安丰年的人马进宫,狙杀皇后跟婉妃?是因为没办法,所以才杀了上牧监丞的女儿,好帮贺卿另外婚配?是因为没办法,才自称太后,并且搬到我母妃住的福兰宫?”
淑妃一脸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样子,心里着急,他那样几天就传一次纸条,第一次看到真的差点没吓死,后来又想,贺齐宣心思难测,或许这是他早先写好,命令宫人什么时候悄悄放在她枕头上。要说,也是房嬷嬷没用,怎么都抓不到那人,每次睡觉时,从枕头底下模一张纸条,总会让她吓得不好睡。
“皇上,臣妾真的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啊,太后跟太尉都让臣妾做,臣妾当然只能照做了,皇上,您也别生气,即位的也是您的儿子哪。”淑妃眨眨眼睛微笑,她知道自己这样很美,皇帝一定会心软的。
“柳韵音,你真把朕当傻子吗?贺卿才几岁,他能亲政?今日若朝政是贺卿作主,就算你大逆不道,朕也会看在你生儿育女的分上饶你一条生路,但看看现在满朝文武,三分之一姓柳,三分之一是柳家提拔上来的,三分之一空着,我贺家的东瑞朝政是让你柳家把弄着玩的?”
“皇上,臣妾不过是个弱女子,能作什么主啊,您要生气,应该找柳太尉,他才是出主意的人。还有太后,没有太后,宫中也不会成事,这一切与臣妾无关。”
贺齐宣不想再跟她鬼打墙下去,下马,拔出长剑,直接刺杀。
淑妃睁着眼睛,手捣着肚子,感觉到温热的液体不断流出,不敢相信贺齐宣真的会杀死自己。
自己的好梦要醒了吗?
她是太后,她的儿子是皇帝,柳家满族富贵,她当初狠心把自己嫁给贺齐宣,要的就是滔天富贵啊。
她要柳家上上下下跟她下跪,跟她说娘娘好,太后好。
爹就会知道,嫡姊没用,有用的是她这个小妾的女儿,她才能给柳家争光……
淑妃往后倒去,喘着气,笑说:“你知不知道宫人都怎么说你?鬼怪皇帝,哈哈哈,我,我……我没爱过你,跟你说过的话都是假的……哈……哈哈……”
贺齐宣却不生气,对于他早就知道的事情,没什么好气。
而且,他现在有康明杓了,她真心爱他。
天下只要有她,那就够了。
“我喜欢的……一直是我祖父的一个清客……大我十岁,可是啊,他真好看……他去过好多地方,哪里都去过……”
贺齐宣上马,没再去管淑妃后来说什么。
禁卫军已经知道他回来,要掌控皇宫自然十分容易。
一个一个消息传来,柳太后已经控制住了,伪帝贺卿控制住了,博容公主贺珠控制住了,尧琴公主贺瑶控制住了,皇宫肃整完毕,贺齐宣进入十个月没进的御书房。
他带回来的几万大军要对付安丰年,容易得很。
半个时辰后,好消息一个一个进来,柳太尉一府已经控制住,大行台尚书令控制住,太常少卿控制住……满朝除了柳家的官员,还有十几个是靠着他们的,现在一一都被绑起来了。被柳太尉关起来的忠心百官,自然也放出来。
一场叛变,不到两个时辰都安定下来。
那百来个忠心的臣子获准到御书房来,进不来的就在门外跪着,大呼万岁。
贺齐宣亲自扶了外公庄太师起来——老人家瘦了不少,他写那“四喜饺子”就是让老人家知道他还活着。他小时候最爱吃母亲贤妃包的四喜饺子,而那四喜饺子则是庄老夫人的手艺。
庄太师亲眼见到爱孙无恙,也不管百官还在,当下就红了眼眶,“皇上……可吃苦了?”
“朕挺好。”
“皇上安好,老臣……就安好。”
贺齐宣不会只看坏的,这一场局抓出了对他不忠的人,但也意外知道那些看起来胆小怕事,但大事上却不迷糊的人。
经过这一役,东瑞国至少可以稳固百年,他算不愧对祖先了。
重新回到星阑宫,感触特别深,康明杓还以为一辈子不会再回来了。
虽然花园被淑妃给毁了,但经过匠人巧手,几天又恢复原本的样子,花草繁盛,夏风吹过树叶,传出令人平心静气的沙沙声。
宫里已经平定,除了皇后还没回来,就跟之前一模一样。
但贺齐宣很忙,已经回宫一个多月,他只来过两次,说没几句话,看看孩子就走。
要罚的,要赏的,通通得做决定,朝中关系千丝万缕,除了万恶魁首如柳太尉,其他都还得衡量以前在朝贡献,不然会被世人说帝王无情。
进了宫,康明杓这才知道皇帝不是最自由的人,反而是牵扯最多的人。
譬如说柳太后好了,乱世肯定有她的分,逃都逃不过,但她偏偏又是皇帝的嫡母,东瑞以孝立国,儿子处罚母亲那是不孝,但若柳太后作乱到这种程度都没事,皇室威仪何存?皇帝昭信在哪?
说来,柳家也整族奇葩,听说皇帝杀入宫时,淑妃把责任都推到太后跟太尉身上,然后太后双手一摊,哀家在深宫念佛,啥也不知道,柳太尉又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说,若不是太后跟淑妃下旨,微臣如何能这样大胆?
就这样你推我,我推你,底下的人也一样,个个说自己不知道,不清楚,升官晋爵都是小皇帝的恩惠,自己只是听命行事而已。
什么那是柳太尉强迫小皇帝下的圣旨,微臣可不知道。
微臣不过六品官,哪有资格进御书房。
柳家众人联合起来叛变,现在却人人推卸责任,发毒誓的发毒誓,求开恩的求开恩,一大家族居然没人坦承罪行。
而这些传入星阑宫的消息都已经简化了,真实的不知道多严重,康明杓光听就觉得贺齐宣辛苦,现在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孩子养好,逃难时瘦下去的贺玥跟贺瑜,经过这一个多月的调养又慢慢胖回来,皮肤也白了,小孩子长得真的很快,这么短的时间已经有很大的变化……
“婉妃娘娘。”永隽过来小声说:“皇上来了。”
康明杓看着贺玥跟贺瑜午睡时的样子,实在舍不得移开目光,但皇上来,也不能不去迎接,于是站起身走出耳房,到了外头。
贺齐宣刚好跨过门槛进来,一脸神采飞扬。
“臣妾见过皇上。”
“免礼。”
康明杓笑着问:“皇上可是有什么喜事?”
“经此一役,我东瑞声威大振,南伏国,北轩国,北鹤国,西钟国,纷纷遣使要求缔结和平约定。”
“我东瑞将士这回真的威震八方了。”
“可不是。”贺齐宣饶是个内敛之人,但面对如此好的消息,喜悦也藏不住。
“南蛮跟北夷可真大大失策了,臣妾就不懂了,皇上又不是昏君,他们哪来的胆子挑衅皇室威严?”
照她说,南蛮跟北夷的君主真的脑子坏了,东瑞这十年来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国家又极力发展兵农合一,怎么会起兵跟这种国家打仗,那不是稳输的吗。
只能说人是贪心的,见中原富庶就想夺取,结果却让自己国家覆灭——贺齐宣大概真的恼火南蛮了,采取的是很极端的手法,南蛮以后的成年男女,必须跟东瑞边境的成年男女通婚,如此多年,以后的孩子都是南蛮跟东瑞血缘各半,但由于东瑞强大,南蛮就自然消失了。
康明杓觉得这样不大好,打仗,无辜的永远是老百姓,文化不同却强制通婚,恐怕也会衍生出其他问题,但也无法开口劝,南蛮好好日子不过,偏要打仗搞得生灵涂炭,十年一闹,永远不安宁,难怪贺齐宣火大。
安平上了新冲的碧云茶,白色瓷盏中茶色温润如宝石,茶香袅袅,康明杓不得有所感,“回宫一个多月了,但臣妾有时候醒来还会迷糊,以为是在逃难的时候。”
“这种事情,以后不会发生了。”
“皇上的事情是不是处理得差不多了?”
贺齐宣点点头。肃整,说是两个字,但前前后后也费了一个多月。
柳太后送往佛寺出家,淑妃虽然已死,但不得安葬,屍首抛乱葬冈,柳家以柳太尉为中心诛九族,柳太尉提拔上来的四十余名官员打回白身,永世不得进京。
对他忠心的朝臣,则各往上提一品。
当然,最棘手的就是贺卿,贺珠跟贺瑶。
三个都是柳太尉的血亲,但也是皇室中人,不可一概而论。
经过审问月余,大理寺卿定三人出家,但玉牒可以留名,死后也可回皇陵安葬。
那个夜晚,一辆马车悄悄离开大理寺狱,京城深夜一向宵禁,但这辆马车却拿出急令,连夜出城朝临州去了。
皇后是平变一个多月后,才带着太子贺凌跟三皇子贺封现身的。
康明杓因为自己逃得顺利,以为皇后也是,却忘了柳家人想要皇位,首先要斩杀的当然就是太子贺凌,精兵都去追他们了。幸亏皇后早有准备,一路向西逃到了西域,西域小国众多,找个地方隐匿起来,安丰年的士兵就算想抓也得考虑考虑,带兵入邻国,这是要起纷争的。
正因为皇后逃得太远,所以回来时也多花费了时间。
这一招是很险,但为了贺凌将来能安稳当皇帝,对皇后来说,一切都很值得。
皇后入宫那日,康明杓带着贺玥跟贺瑜在宫门大门口迎接。
皇后一看到贺瑜就忍不住了,一向端庄自持的女人,抱着女儿激动得全身发颤。她还以为女儿死在宫中,逃出宫后每当想到女儿就心痛如绞,现在发现女儿竟然还活着,哪会不欣喜。
皇后重新入宫,当然一切仪式都可以开始了,一个多月没人掌管的后宫又开始运作起来。
贺凌还是那个太子,休息一日后,马上跟着贺齐宣上朝。
贺封本来就对武功有兴趣,这一次劫难,更坚定了他的信心,他不想当清闲王爷,他想当将军,将来兄弟齐心,为了守护东瑞国而努力。
贺齐宣很是高兴,同意贺封休息几日后便搬去骠骑大将军府上,由骠骑大将军教导武术,兵法,还有邻国问题。
前头帝后在忙着,后头康明杓也没闲着——忙着吃饱睡,睡饱吃,众人都还偏瘦的情况下,她跟贺玥的肉迅速长了回来,不过秋天就恢复如昔,完全看不出逃难痕迹。
眼见菊花宴快到了,康明杓寻思着自己是不是少吃一点,不然当天若只有她们母女俩圆圆胖胖,似乎也不太像话。
又过了几日,太子的婚事定下后,皇后传话,让康明杓去凤仪宫一趟。
康明杓觉得有点纳闷,但还是穿上宫服,用最短的时间到了凤仪宫。
皇后虽然神色有点疲倦,但精神尚可,见到康明杓,露出高兴的神色,“本宫最近事情多,所以耽搁到现在才让你过来。”
“皇后娘娘贵人事忙,可得多保重身体。”
“这里是你当时送来的金银珠宝,拿回去吧。”
康明杓也挺高兴,银子毕竟是可爱的,但看看,又觉得好像多了不少,明明她送来时的箱子没这样大啊,怎么突然变得这样大了?是自己记错了?还是真的不是同一个箱子?可皇后都说是了,自己就这样收下吧,别问了……可真的好奇怪啊……
皇后察觉出她神色有异,微笑,“本宫添了一些,是答谢你替本宫照顾其华公主,说来,这孩子跟你有缘,当年落水由你所救,这回遭难又让你给救了。其华公主是本宫的命根子,本宫是俗人,就拿金银珠宝感谢了。”
康明杓惶恐,“皇后娘娘言重了。”
“收下吧,就算你在宫中不需要这样多,将来清月公主出嫁,身边多点值钱事物,有好无坏。”
想起女儿,康明杓想着,也是,古代女儿出嫁,娘家再也管不到,有银子傍身总是好的,她不想看到女儿为钱烦恼的样子,于是躬身,“臣妾谢谢娘娘。”
回到星阑宫,安平一点这才知道,皇后添了约莫十万两的东西,还有一个怎么样都想不到的东西——一块银牌,擦得十分亮,上面四个字:丹书铁券。
她没见过,唐嬷嬷也没见过,但皇后会给,肯定是好东西。直到贺齐宣来了,她拿了东西问他,他笑说这可是好东西,让她收好了。
她不解,丹书铁券是什么?
贺齐宣道:“这可是免死金牌。”
康明杓傻了,免死金牌?东瑞国居然有这东西?
“太祖皇帝开国辛苦,给了当时一起征战的兄弟一人一面,总共十八面出去,现在有十四面已经回收在宫里,皇后给的,应该是从柳家没入的。”贺齐宣顿了顿,“你救了贺瑜两次,这东西可以收。”
康明杓想也不想就说:“臣妾也用不着,留着给贺玥当嫁妆。”
“怎知道自己用不着?”
“一来臣妾不惹事,二来,臣妾就算有事,皇上也会保臣妾,这牌子当然留着给我们女儿当嫁妆,这东西可比金银珠宝值钱多了。”
贺齐宣被她噎着了,这女子真越来越不怕他,嘴巴上说的“皇上”“臣妾”,但偶尔就会是“你”啊,“我”的,吃他这个皇上的豆腐,当他没发现呢,但看她一脸窃喜,又想着算了,他身为夫君,难不成还跟妻子争起这种事情来?
岁月匆匆,一年又一年。
春夏秋冬,来了又去,去了又来。
藤萝谢了,桂花飘香,下雪,寒梅在雪中绽放,又是新年,院子里桃花满枝,瓷盆中水仙花开……
快,时间过得真快。
人如果安定下来,会发现日子像长了翅膀一样,追都追不上。
贺玥开始启蒙,开始学习琴棋书画,开始意识到自己是个公主。
感觉昨天才生她下来,转眼间已经是个十四岁的水灵姑娘了。
眼睛大,皮肤白,嘴角有小梨窝,一开口就像在微笑。
康明杓看过贺齐宣幼年时的画像,跟贺玥很相像,唐嬷嬷也说是一样的,皇上的子女中,最像他就是贺玥跟贺珠。
贺珠前年悄悄回宫住了半个多月,跟贺玥俩真比姊妹还像姊妹,她出嫁在即,以后大概也很难回来,所以特地住得久一点。
前年,临州的知州夫人来信,已经给贺珠定了亲,对象是临州首富的长孙,品貌很好,贺珠见过,心里也同意,那首富之家知道要娶知州的义女,开心得不得了,时值春天,刚好有春宴,还特地派马车来接贺珠去玩。
女大当嫁,婚事定了,自然得通知皇宫,是贺珠亲自来说的。
贺齐宣见到女儿,自然是高兴的,嘴巴上没说,却是派了心月复给贺珠准备嫁妆跟陪嫁,什么都要最好的,又问了女儿还想要什么。
贺珠下跪,求能给罪人淑妃收屍安葬,贺齐宣允了。
至于贺卿则是换了名字,重新为人,就算有个罪母,那也是皇帝的儿子。
户部给了新的户籍,有新名字,甚至给了他一个科考名次出来,分发到云州担任少尹。
府尹最大,少尹次之,虽然次之,但也是四品官,有地位有权势,人人要讨好巴结的,一个成年男子想要的都有,若是遇到困难,也能问问府尹应该怎么做,地方官不太会进京,见过淑妃的人大抵也不可能到云州去,不会有人知道他真正的出身,他可以好好过日子。
虽然比不上京中富贵荣华,但至少不用背负骂名——柳氏叛变,不少人有志于官途的怕被无故牵连,都要求改姓了,户部准了,若姓柳,可改从母姓。
至于宫中,倒是没什么差别。
康明杓过得很舒服,入宫多年,一年比一年惬意,她总觉得自己像个老太太,提早过起养老生活。
看着贺玥一天天长大,从黏人爱哭包变成堂堂公主,就是最开心的事情。
贺玥完全遗传到贺齐宣,不但容貌像,身形也像,才十四岁,身段已经比几个同龄的小姐还高上些,不像她这个母妃是个小矮子。
要说有什么大事,就是她晋为贵妃了,几年前晋的,她也搞不清楚,反正现在后宫就两个女人,皇后,康贵妃。
皇后几年前大发慈悲,放赵充媛出宫了,不用出家当尼姑,而是让她回赵家。听说家人把她嫁了一个鳏夫,也顺利怀上了,三十几岁才怀孕,家人都很小心,至于生儿生女倒是没再听说。
“母妃。”贺玥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女儿刚刚去库房看到这东西,以前从没见过,却又放得好好的,这是什么?”
康明杓看着女儿手上拿着一块银牌,写着:丹书铁券。
轻捏女儿的脸蛋,“库房中的,当然是给你的嫁妆。”
贺玥脸颊一红,康明杓看了大乐,“哎唷,会害羞了。”
“母妃别笑话女儿。”
“母妃怎么会笑话你,你是母妃的心肝宝贝,以后当然得过得好,这丹书铁券就是免死金牌,留在身边,有备无患。”
现在父皇母妃在,自然可以护着她,但他们会老,会死,太子贺凌现在虽然对弟妹都好,但皇位是最考验人心的地方,等贺凌五十岁时还能不能像现在一样顾念手足之情,没人知道。但贺玥有六十多万两的嫁妆又有免死金牌,自己就算去了,至少也能比较放心。
看着女儿的脸庞,康明杓心里无限爱怜,她的女儿花朵一样,真的太可爱……
古代的十四岁已经算是小大人,知道打扮,懂得爱漂亮,当然也懂得害羞了,也许一转眼,贺玥就要嫁人了。
她那夫婿要是识相,就对她好一点,否则哪怕皇上责骂,她也会亲自拿棍子打得他爬不起来……
“公主,公主,楚将军家的小少爷入宫了。”贺玥的贴身宫女小雅匆匆跑进来,“刚刚进了东宫……”
小雅看到康明杓,吓了一跳,连忙跪下来,“奴婢参见贵妃娘娘。”
康明杓只记得这宫女说的,“楚将军家的小少爷?”
贺玥突然出现害羞神色。
康明杓心里一乐,哎唷,女儿真的长大了,楚将军是皇上的心月复,之前叛乱时冒险回京传递消息的,这样的人教出来的孩子,肯定不会差。
贺玥是什么时候情窦初开的啊?
自己这母亲真是不及格,想着给她配祁司空的孙子,还是太常卿的孙子,两个孩子都挺不错,品貌端正,各有各的好,想着不好选的时候,没想到楚将军的儿子杀出来了?
想想,确实有那样一个少年,样貌跟楚将军一样,黑脸,但眼睛倒是好看,原来她的女儿喜欢这一种的,还以为小姑娘会喜欢白净书生,竟然喜欢上一个黑皮肤的将门子弟,也挺好的。
于是问小雅,“这楚少爷房里有什么人?”
贺玥急了,“小雅!”
小雅虽然尊敬主子,却更害怕贵妃的威严,于是老老实实回了,“楚少爷一心向武,房中没人的,上回公主跟他多说了两句,他脸马上红了,虽然是黑皮肤,但还是看得出来脸红的。”
会害羞?挺不错,代表着心思还很单纯,“你去东宫跟太子禀告,等他跟楚少爷谈完事情,让楚少爷过来星阑宫一趟。”
贺玥马上哀求,“母妃……”
“母妃看看,不会凶他的。”
“母妃不要,这样他会知道的……”
这时,一道声音传来。
“什么要不要的。”贺齐宣大步流星走进来,“朕在垂花门就听见了。”
贺玥又不能老实跟父皇讲,一跺脚,往房中去了。
康明杓哈哈大笑,拉着贺齐宣的袖子,“皇上,我们贺玥情窦初开了呢。”
贺齐宣哦的一声,不太高兴,“哪个死小子?”
“楚将军的小儿子。”
“那个小黑炭?”贺齐宣不太满意,“他怎么配得上贺玥?朕倒要问问楚定邦是怎么教儿子的,堂堂公主也敢高攀?”
贺玥其实一直躲在门后偷听,一听父皇要找人算帐,又急着出来,“父皇,不要,他不知道的。”
“他不知道?”
“是……是女儿单相思……父皇别去找他……不然女儿以后没脸见他了……”贺玥低着头,又着急,又害臊,眼眶马上红了。
康明杓原本还想继续逗女儿,见状,心疼了,连忙把她搂进怀中,“不找就不找,没事,别难过。”
“他……女儿不想用公主的身分压他……”
“我们贺玥这么可爱,谁会不喜欢。”康明杓给女儿揉背,像小时候那样,“京城多的是年轻男子,如果他对你无意,你又不想勉强他,再找就是了,不用伤心。其华公主十六岁才出嫁,你十四岁而已,别急。”
贺齐宣却对楚少爷更不满了,让公主动心了,还让公主哭,该死,他一定要把楚定邦叫到御书房来问一问到底怎么回事。
康明杓哄了女儿,等贺玥心情恢复,“小雅,服侍公主洗脸更衣。”
贺齐宣看着女儿进房的背影,感叹,“孩子长得真快,朕还记得她出生时那么小,连哭都没什么声音,转眼已经是个大人了。”
“平常不觉得,看孩子最容易觉得时间过得快,有时候早春做的裙子,到晚春就显得有点短,不跟时间低头都不行。”
“朕有件事情想跟你商量。”
康明杓有点受宠若惊,她成了他的妃嫔十五年了,贺齐宣很少问她意见的,“皇上快说,臣妾听着。”
“太子今年已经二十五岁,膝下也有四子一女,个个健康活泼,子嗣无碍,朕想明年等贺玥出嫁后,把王位禅让给他,然后带你跟皇后一起游山玩水,你觉得可好?”
康明杓大喜,“当然好,书中山水美景,臣妾想都去走一趟,书中总说我东瑞国好山好水,可臣妾都没见过,我们就带几辆马车,几个人,走走停停,遇到喜欢的地方就住一阵子,住腻了就走,想孩子们了,那就回京住住,天下都是家,多好。”
贺齐宣含笑点头,“那就这么说定了。”
一年后,贺玥公主下嫁楚将军的儿子,皇上给了三品云麾将军的头衔。
成亲那日,十里红妆,十分热闹。
承平岁月,皇家有喜,那可是国家大事,迎娶队伍会经过的地方,百姓都出来看热闹了。
隔日,皇帝宣布禅让,由二十六岁的太子贺凌继承。
又是公主出嫁,又是新皇登基,皇宫、朝廷上上下下都忙坏了,直到半个月后才总算尘埃落定。
一日辰正时分,几辆马车聚集在东北口,是已经褪下龙袍的贺齐宣,以及做民妇打扮的康明杓。
至于皇后则不愿出宫,现在宫中尊其为太后——她很感激皇上在这时候会想起要带她,不过她这辈子活着为的就是荣耀,游山玩水虽然好,但比不上在宫中让人跪拜尊称一声“太后娘娘”。
贺齐宣也没劝,夫妻多年,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太上皇要远行,贺凌自然带着皇后跟儿女前来送行,还有成为“武王”的贺封夫妻,出嫁的贺瑜也带着长子过来,贺玥虽然是新婚,自然也是在的。
贺齐宣看着儿女都成家立业,心里欣慰,“凌儿可得当个好皇帝,要时时想着百姓,为天下求安定。”
贺凌躬身,“儿臣谨记父皇教诲。”
“父皇不在,你得好好照顾弟妹,当皇帝,还得当父亲,孩子们虽然小,但也得教导起来,将来才能承担重责大任。”
“是。”
“你二弟在云州担任少尹,就算柳家该死,但他也是你弟弟,在朝政上照顾他一些,贺珠跟贺瑶那边也让皇后看着些,莫让人欺负去了。”
“儿臣知道。”
新皇后连忙道:“儿媳妇知道。”
贺齐宣没想到自己这么话多,“父皇糊涂,你都二十六岁了,这几年也一直做得很好……凌儿,父皇偷懒,以后要让你辛苦了。”
“父皇可得时时写信回来,不然儿子会想念的,弟弟妹妹们也是。”
贺齐宣看着贺凌,眼中有着欣慰,儿子真的长大了,自己可以把责任都交给他了。贺玥看着母妃,泪眼汪汪,但又知道母妃这半生都在宫中,哪也没去过,现在能跟父皇一起游山玩水,应该是好事,于是忍着眼泪,“母妃要常常想着贺玥。”
康明杓被女儿这样一撒娇,心里也软了,“贺玥是母妃的心头肉,自然会时时想着,以后母妃会常常写信,给你送土产。”
“女儿不希罕土产,女儿只要母妃的信。”
康明杓搂着女儿,小声说:“要是驸马对你不好,就进宫跟你哥哥说,要是楚家不知道收敛,母后会回来替你教训他们。”
贺玥破涕为笑,“不会的……驸马很好……公公婆婆也都好……”官员过来,恭恭敬敬的说:“太上皇,太妃,时辰已经到了,该出发了。”
众人又说了几句,贺齐宣跟康明杓便上了马车,连同几个护卫跟宫女,以及特别请来的游历先生陪伴,一起出发往南去了。
马车辘辘,康明杓直到看不见宫门,这才放下帐子。
见贺齐宣看着自己一脸温柔,忍不住也笑了,“心里有高兴,又舍不得,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反正我们闲着也是闲着,想孩子了,就回来,这马车又不是到天边,别哭。”
康明杓靠过去,“我以后不叫你皇上啦,老爷。”
“夫人。”
康明杓一笑,又喊了起来,“老爷。”
“乖。”
靠着贺齐宣的胸口,只觉得无比安心。
从此以后,他们不是帝妃,而是夫妻。
可以去看诗中的瀑布,去看诗中的湖面,她一直想要在大湖上游船,听着渔女唱歌,就像书中描述的那样,一定很惬意。
想来,真感谢那个中秋夜,要不是下了雨,要不是她没带伞,后来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不会遇到贺齐宣,不会生下贺玥,也不会懂得原来人跟人之间能有这样的感情。
难产,绝子,虽然也曾经觉得捱不过,但时间是好东西,她接受了之后,反而更懂得珍惜所有的。
她的皇帝,是个顶天立地的皇帝。
她的公主,是绝世可爱的小棉袄。
这生能拥有他们,还有什么好要求的?
她才三十七岁,未来还很长,他们可以谱下更多诗篇。要去哪呢?还不知道,不过能跟他在一起,去哪里都好。平凡夫妻的平凡人生,新人生正要开始。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