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江离开后,才真正是他们忙碌的开始。原本只是想先拿下金州卫,想不到姚江如此上道,整个辽东都指挥使司的兵权都交了出来。
所以雍昊渊的计划必须有些调整,练兵的部分交给父王,修城墙交给任皓,至于发展商业及统合所有计划内容的部分,则是由他亲自操办。
金州城毕竟是辽东的门户,如今的守备实在太简陋,他们先拿倭寇与姚江说嘴,可不是恐吓他,而是真正可能发生的危机。只不过冬日东北严寒,倭寇还不会打过来,而金州城因为有海风调节,雪下不大,反而是加强防御的好时机。
他们在讨论时已经不避讳向冬儿了,向冬儿最近琢磨这东北的新菜色琢磨得正欢,不时就拿些新制的小点心什么的给他们尝鲜,让他们的谈论也不会那么枯燥。
此时当向冬儿端着一盘点心进屋时,雍昊渊父子和任皓正讨论到金州卫未来商业规划的问题。
“……要先有船坞,修筑海船以利御敌或通商,也集结起百姓,让人人都能赚得银两;此外还要开酒楼和点心作坊,至少把冬儿研制的菜色打出名声,如此能召集不少人;最终我们还是要串连起当地的商人,各司其职,免得恶性竞争坏了行情。”雍昊渊简单的将自己的计划向父王说明。
雍承志边听边点头。“我看行得通。”
雍昊渊点点头,喝了一口向冬儿替他倒的茶,又继续说道:“不过这要实施起来并不容易,无论建作坊或酒楼,都需要大片土地。而我们最大的问题恰好就是陈千户说过的,这里的地皮都是有主的,我们好不容易建立名声,不能强抢强占,所以必须先找到地主,又会是一阵旷日废时的寻找与沟通。”
任皓听到这里,也是一脸苦相。“修筑城墙可是个大工程,光靠城里的劳力肯定不够,要让外面的村民也进来帮工,所以也需要土地盖房舍食堂什么的。我去探过,靠城墙附近倒是有大片土地空着,一番打听之下,发现地主居然都不是当地人,甚至有京城的官家,这样要找到地主沟通反而更不容易。”
雍承志也苦恼了起来,以晋王之尊,让他要求那些官员将土地卖给他并不困难,真正难在要先四面八方去找出那些人。“所以造船反而是急中之急,到京里或南方可方便得多。”三个人陷入苦思,无意识地拿起点心就往口中放,一入口软糯清甜,唇齿留香,雍承志不由双眼一亮,一下倒忘了那烦心的事。“这个好吃!冬儿,这叫什么名字?”
向冬儿笑道:“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是我想起京里有人做甜糯米团子,就想着又不是只能糯米包馅,馅也能包糯米啊!所以我用红芸豆加糖做了豆沙,滤了好几回让它又浓又滑,再拌上我们当地的干槐花,所以才会那么香!糯米用糖蜜去煮,拌上芝麻和花生粒,让糯米做馅,豆沙当皮,揉成长条切块,就成了样新点心了,还没取名儿呢!如果父王觉得可以,就帮咱们的点心取个吉祥的好名字,讨个好兆头。”
“这个好,待我想想,这政事想不出,难道连个点心名都想不出。”
雍承志竟是与此事杠上了,惹得雍昊渊及任皓都失笑不已。
不过生活有了这点东西调剂,才不会一直那么紧张,向冬儿送东西进门的时机非常恰当,让众人能有所放松,雍昊渊暗自朝她看了一眼,不着痕迹地一笑。
这丫头,傻得很聪明啊!
才在心里这么想着,那傻丫头又开口说起了傻话。“父王,夫君和任先生,你们想拿下金州城的地皮吗?我看也不是很困难。”
任皓苦笑起来,不过嘴里倒没忘了吃。“别告诉我你的好运还能用在这个地方。”
向冬儿不置可否,“你们等我一下。”
她飞快地跑离,众人还模不清楚她想做什么,不一会儿她又跑了回来——幸亏这宅子小,要是在以前京里的晋王府,光是找个东西还不跑死她。
她有些气喘吁吁地,将手上一迭纸交给了雍昊渊。“夫君,你看这些可以用吗?”雍昊渊不以为意地伸手接过,一张张看着,越看表情越奇怪,像是想笑又像是难以置信,那种震惊到发噱的神情,应该是他自小到大从来没有过的表现。
是的,向冬儿拿给他的,便是东北一带许多土地的地契,其中几张就在金州城,占了城里快四分之一的土地,更别说还有金州城外好几座山头,简直势力遍及整个辽东,这么说起来这城里还有许多人是她的佃农哩!
他默不吭声地将地契交给了雍承志及任皓,任凭雍承志已身经百战,看到自己苦恼半天的事,向冬儿只是拿几张纸出来就解决,也是傻在当场,手上的半块点心直接落在桌上,至于任皓,已经佩服到五体投地,要不是雍昊渊与向冬儿可谓一体,他都想另投明主了!
“你怎么会有东北土地的地契?”雍昊渊心情有些复杂地问道。
“当初我的嫁妆其实有包含京里几家店铺,可是我婶娘想将那几家店铺昧下,所以就骗我说店铺卖了,换成东北的地皮给我,就是这几张了。”向冬儿无所谓地笑了笑。“反正当初我舅舅已经帮我将嫁妆的大笔银钱讨回,那几家店铺本就没抱希望能拿回来,这几张地契拿了就算多赚,想不到能在这个时候派上用场呢!”
“怎么会那么巧,居然拿到东北的地契,咱们就被流放到东北……”雍承志皱眉嘟囔着。
任皓好笑地道:“要是当初世子妃的地契是被换成西南的,搞不好咱们现在正被流放到西南开荒呢!”
三个男人哈哈大笑起来,这一路来到东北实在事事顺利到不可思议,他们都有些兴奋过头了。
不过向冬儿似乎觉得这样还不够,又说道:“我刚还听到夫君想联合这里的商家是吗?这事我可以帮忙的!夫君记得上次在山林里救的那个姓柳的粮商吗?我们还和他买粮的那个,原来柳家在金州卫也是有铺子的,只不过他们只占了一两间做生意,其他全部出租,我舅舅现在是柳家家主,我只要去信让我舅舅来一趟,什么都解决了啊!甚至想和南方买粮,也可以透过我舅舅……”
“好了,好了,冬儿我们明白了。”太多的好消息一个个传来,连雍昊渊都觉得自己快受不了了,抑止住心中澎湃,朝她淡淡地说道:“冬儿,你和我出来一下。”
向冬儿莫名其妙地跟着他走出去,心中暗想着难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让他生气了?
想不到雍昊渊默默的将她带到没人的角院,突然紧紧地拥紧了她,让她吓了一大跳,僵在他的怀中。
雍昊渊幽幽地道:“我一直认为你的好运是上天眷顾,但我现在才知道,上天眷顾的是我。”
“嗯?”向冬儿蓦地受到丈夫的热情对待,有些害羞地觑着他。
“因为我娶到你这个福星啊!”他低下头,绵绵密密地亲吻着她。
要是在京里,他绝对不可能放开胸怀这么做,但或许是这里开放的气氛影响了他,也或许是他心境转变得更开阔,竟是亲了又亲,舍不得放开她了。
他爱她,从来都不是因为她的福气带给他任何好处,而是她的单纯和善良,毫不掩饰的为他付出,这世界上,不会有人比她更爱他了。
与柳道一的联络信件,最后还是由雍昊渊执笔,让向冬儿拿去交给柳家在东北的商铺代表。想到他堂堂晋王世子,到了东北这一带反而全靠妻子,在柳家人面前成了“家主的外甥女婿”,就觉得哭笑不得。
百里加急的信不到一个月就传到了淮阴,柳道一动作也很快,走的居然是海路,原来柳家有自己的商船,只是平时倭寇扰边不敢航行,不过近日朝廷加强了南方海域的海防,所以他才花了一个月,竟是亲自到了金州卫。
他与雍昊渊十分谈得来,两人都是有远见的,只觉相见恨晚。由于雍昊渊在东北根本不摆官架子,柳道一也不与他客气,两人一来一往,很快就谈成了第一次合作的方式——柳道一带回东北特产,下一船再运稻米麦子等杂粮过来。
雍承志则是到了城外练兵,他练的可不只是金州卫的兵,而是将三百精兵发散了下去,提升辽东整体的兵力,然后约定互相串连的方式,日后任何一地受到异族或倭寇攻击,雍承志都可以很快的将周围城池的兵力集结,共同抵御外侮。
任皓则是召集了城里城外的一干壮丁修筑金州城的城墙,有了地契,他便能够放手施为,而不落得强占民地的恶名。
其实金州城的城墙虽然寒酸,却不是不能用,他让人将城墙加高至两丈,宽一丈半,皆用青砖加固,又建了四座角楼、城门上的敌楼,还有瓮城等等,使得整座城固若金汤。因为这里是辽东门户,抗倭地位重中之重,才从这里先开始。
向冬儿负责思考一些当地特色菜肴小点和酱菜等,提了个点子就会有专门的厨子去试做,成功了就拿到作坊或酒楼餐馆制作推广,她不必事必躬亲,反而成了最闲的一个人。但她不想大伙儿忙得热火朝天,她却一点用处都没有,于是她要求雍昊渊派十几个人给她,帮她到城外去挖沟渠。
“你挖沟渠做什么?”雍昊渊好奇,才十几个人挖,说是挖护城河也太不着调。
“养鱼啊!”向冬儿理所当然地说,晋王府湖中那几条鲤鱼可是让她朝思暮想呢!
这理由令雍昊渊啼笑皆非,不过基于她的运气实在太神奇,所以即使人力十分紧迫,还是应允了她,分给她一个小队的人,让她去使用。
于是向冬儿也忙起来了,小队里有水利专家,听了向冬儿的规划居然啧啧称奇,认为她这条沟渠最好挖深点,两边填上石头抑止泥沙堆积,保持沟渠的畅通,甚至可以与城中的地下水道连接起来,另一端则用双向水车与城里的大湖连结,城外沟渠满水时将水打回城里的大湖中,城外缺水时则由城里的大湖抽水,便成了活水的沟渠,才不容易脏污,滋生蚊蝇和浮萍。
一切开始动工后,向冬儿只是每日来看看,并不插手,其他时间仍是和厨子及李嬷嬷研究着当地特产,要不就带着翡儿翠儿逛大街寻找灵感,小日子过得很惬意。
此时已是严冬,幸得还没下雪,不过这一日向冬儿仍然把自己裹得像只熊一般圆滚滚,长袄几乎垂至足踝,外头再加一件大氅,面上蒙上包巾,挡去剌脸的寒风,拎着一个食盒到了金州城的官署所在。
雍昊渊一见到她包得只剩两颗眼睛在外就很想笑,不过勉强忍住,但看她取下包巾,脸上仍是被寒风吹得红扑扑的,像颗大红苹果,他忍不住真的笑出来。
“你笑什么?怎知我带了好东西给你呢?”她也跟着笑得傻兮兮的。
“你带了什么?”要不是还有旁人在场,雍昊渊瞧她这么可爱,真想将她抱在怀中好好疼惜一番。
雍昊渊当年故意散播出的残忍恶名并没有传到东北,现今更是露出以往带兵时爽朗明快那一面,因此一些被他从辽东各地调来官署协助的几名千户,和金州城当地的百户,对他只有钦敬与崇拜,却并不害怕,甚至公事忙碌之余他们还敢跟他开玩笑。
“世子妃又做了什么好吃的?”
“可有我们几个弟兄的分?”
“上回吃了一次世子妃做的红枣饼,那美味让我一直挂念到现在啊!”
向冬儿咭咭笑了起来。“自然是大家都有!”
她早有准备,把自己手上的食盒,连带翡儿翠儿手上的食盒打开,取出了三个大锅子,一打开里头浮着一颗颗圆润雪白的汤圆,看上去很是喜人。
“你怎么拿这么重的东西?”雍昊渊皱眉。
他这是心疼她了,向冬儿心花怒放,笑嘻嘻地道:“大伙儿都在忙,我拿点东西无妨。今儿个可是冬至呢!我让作坊里的人暂时停工一天,全部都去做汤圆,除了常见的芝麻口味、花生口味,我还研究出咸菜猪肉口味,不仅官署的人有的吃,我也让人送了许多到父王的营区,还有任先生那里的工寮,务必让大伙儿都能吃到!”
“你有心了。”雍昊渊若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发现她是真的很满意现在的生活,忙碌却很有意义,他原本担心她会不适应东北的苦寒,结果根本没有发生。
他的冬儿并非娇生惯养,她能为他分担,自得其乐,光是这分心气及韧性,就是其他闺阁女子所比不上的。
莫怪他爱煞她了!幸好他将她带来了,她只要存在就能安他的心,令他忘却烦忧。现在的他只要一日不见她,便开始焦虑,简直都不像以前战场上冷静的常胜将军了。
在他沉思的时候,那几个千户已经开抢了,芝麻汤圆香浓滑顺,香气直冲鼻腔;花生口味的汤圆还带了点硬粒,口感独特,甜中带咸;至于那咸菜猪肉口味的汤圆,几位千户简直是用抢的在吃。
“你们觉得好吃吗?”向冬儿眨着眼问。
“好吃,太好吃了!”一名千户死命地往锅里捞。
“这咸菜猪肉汤圆我能吃一百个!”另一个也抢来锅杓,想独霸一锅。
“三种口味都好,让人不知道吃哪个好……”某个千户看芝麻汤圆都被捞光了,狠下心来连汤汁都喝得不剩。
雍昊渊原本没有注意这头的动静,听到众人说好吃,刚才将注意力由小妻子身上移到桌面上。“那本世子也来吃吃看……”
他这句话一说出来,整个屋内突然鸦雀无声,因为三个才刚拿出来没多久的汤圆锅子,已经完全被清空,连滴汤水都不剩了呀!
“现在倒是本世子没得吃?”他微微挑眉,好气又好笑地看着那几名心虚的千户。
“那个……世子,实在是对不住,因为汤圆太好吃了哩!”
“咱在金州城这么久,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一时忍不住……”
众人纷纷不好意思地致歉起来,雍昊渊对吃食并不注重,不过自家小妻子的手艺,他无论如何都要品尝看看的,这下也只能等晚上回府再请她做一份。
想不到向冬儿早有预备,居然笑咪咪地又由食盒里单独拿出一个海碗,里头便是几颗圆圆胖胖的汤圆。“夫君,早就将你的分另外准备了,刚才只是来不及拿出来,你快些吃吧,怕冷了不好吃呢!”
原来她早料到会有眼下的情况,还特地为他准备了一份,这个丫头虽然平时一副大而化之的模样,对他的事情却诸般上心。
这几颗汤圆吃在嘴里,甜在心里。
“你养鱼的沟渠怎么样了?”雍昊渊食毕,顺口问道。
“沟已经挖好了,成功的连到了地下水道,现在只是加固,然后正在架双向水车,让沟渠可以连接城中的大湖哩!”向冬儿提到这里,小脸却是微微垮了下来。“不过就是鱼苗找不到,这里没有鲤鱼呢!”
雍昊渊微微一笑,给了她一记安心的眼神。“早帮你准备好了,这里没有鲤,但有一种草根鱼,和鲤鱼非常相似,鱼肉肥厚甘甜,鲜而不腥,鱼苗暂时养在城里的池子里。等你沟渠建好那日,就可以移到沟里了。”
在她说要养鱼的第一天,他就想到东北根本没有她想养的鱼,早就到处请人搜罗了。向冬儿惊喜地望着他,觉得原本就俊朗的他,看起来更顺眼了!
她处处为他着想,他又何尝不是?他对她的细心,丝毫不亚于她。向冬儿觉得自己好像被他一记眼神给拨撩得六神无主,几乎是着迷地移不开在他身上的视线,两人就这么用目光交流着绵绵情意。
几名千户早就识相地离开了,堂里只剩下夫妻两人。
没有人在场之后,向冬儿终于忍不住对他的满月复爱恋,开心地冲到他面前,雍昊渊伸出双臂,准备迎接她热情的投怀送抱,想不到她在扑进他怀里的前一步,硬生生地停了下来。
然后,她拿起他用完的海碗,小心翼翼地收回食盒里。
“夫君,既然如此,那我先去看鱼了!”
说完,她揣着飘飘欲仙的喜悦心情翩然而去,留下傻眼的雍昊渊,他的手甚至还停在半空中。
无言地看着早已空无一人的门口,他忍不住想着,若只是收个碗,她可以不用扑过来的……突然想到这丫头也是个不服输的,他突然失笑出来。
原是他想撩拨她,想不到竟被她给撩拨了!
在金州城这个年过得简单,因为雍承志选择在军营与所有兵士过,任皓倒是回来了,不过他与雍昊渊一样,在府中匆匆吃了年夜饭就赶回了城墙工寮;而雍昊渊也只与向冬儿说上几句话便回了官署。
“有机会再好好陪你。”他说。
想到自己嫁入晋王府后,雨次年节都过得有些不伦不类,向冬儿有点哭笑不得,不过她是个懂事的,知道公公与夫君都有很多事要忙,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不给他们添乱。
时序入春,东北该是旱季,却意外地下起了春雨。
原本只是绵绵细雨,没想雨势越来越大,一下就是三、四日,最后逼得雍昊渊让官署休沐一日,那些建城墙的也只能暂时停工。
既然城里一切都停摆了,雍昊渊终于实现了他的诺言,忙中偷闲,与向冬儿在府中腻歪在一块儿。他看书时,她在旁研究菜谱,只这样共处一室,也是无比温馨,而她煮出一样新菜,就找他来试菜,他每每吃得津津有味,还能提出中肯的建议,让她喜不自胜。
夜晚,雍昊渊半靠在向冬儿的卧榻上,难得地让一向忙碌的脑袋什么都不想,只听着她说话,那天籁般的声音令他心中无比平静。
向冬儿倚在他的胸口,一耳听着他平缓的心跳,另一耳则听着滴答不断的雨声,她喜欢这样的感觉,他的世界只有她,也完全属于她。
“我们的酒楼开始赚钱了哩!现在到金州城来的商旅,一定会来吃些好菜,还有人千里迢迢从南方过来尝鲜。作坊做出来的点心、酱菜、果干、饼子等等东西,现在都是大批大批的卖出去,要不是不能再召多一点人,我都想将作坊扩大,再多做点呢!”
她欣喜地与他炫耀着自己这几个月努力的成果。“甚至我的鱼池也拓宽了,原来养那一点鱼哪够呢,我将沟渠拓宽了三倍,水车也加了好几座,我决定让整个金州城……噢不,整个辽东都能吃到我向冬儿养的鱼,冬日无法出海捕鱼时,这鱼池就起大用了!”
雍昊渊低头吻了下她的额。“你很好。”
向冬儿心儿一甜,抓过了他的手,玩起他的指头。
他的手比她大很多,她对比了一下后,又将自己的小手与他五指交扣,就像两人正牵着手,高大英伟的他正保护着娇小玲珑的她,让她有种前所未有的满足。
他目光一闪,手一松放开了她,瞧她皱眉扁嘴,又轻笑着将她的小拳头包在手里。
他对她的保护是像这样,滴水不漏的。
向冬儿咭咭笑了起来,又调皮地开始玩他的衣襟,将手伸进他的胸前,发现他的肌肉分明,比她结实太多了,模起来硬邦邦,偏偏又很光滑,这倒让她来劲了。
她坐起身来面对他,不客气地拉开他的衣襟,看到那微微隆起的精壮胸膛,赞叹着伸手描绘上头的肌理,甚至还拿脸蛋上去蹭一蹭,似乎想比谁的皮肤细致似的。
雍昊渊好笑地看她膜拜似的模得啧啧称奇,但时间一久也觉得不对劲了,一把邪火被她燃起,看着她的目光也微微深沉了起来。
“喜欢吗?”他低声问,嗓音都有些哑了。
“很喜欢。”她甚至亲吻了一口,以表达她的迷恋。
雍昊渊再也无法忍受了,他反客为主地轻轻一拉,她立刻跌坐在他腰间,向冬儿脸儿一红,也知道他想做什么了。
“这里不是床……”
“谁说一定要在床上?”
向冬儿只觉他含住了她的唇,心中涨满着什么像要溢出来。这就是夫妻啊!什么撒娇,什么最隐私的,都可以对他做,也没有什么他不能看不能触碰的地方,虽然她感觉好渺小,只能被他带着载浮载沉,但在两人合而为一时,她又觉得自己才是无比的包容——他是她的,完完整整是她的男人。
不知过了多久,屋内云收雨散,但屋外依旧滴滴答答的下着雨,像是将两人与世界隔离出了一个空间,这个空间里只有彼此。
雍昊渊沉浸在男女之情的余韵中,让她趴在他的胸膛,两人都享受着这一刻的静谧。
只不过向冬儿真的累得狠了,眼皮直往下掉,最后她怎么睡着的自己都不知道,只是喃喃说着:“这雨可别再下了,否则我夜夜折腾怎么行……”
雍昊渊轻笑了起来,抱着她回到床铺,一起沉入了梦乡。
隔日,这雨仍然在下,而且雨势还越来越大,对春天干旱的金州城来说实在太反常了。如果前两天大伙儿还在喜庆难得的春雨,期盼今年作物丰收,现在可要担心作物都被雨给淹死了。
雍昊渊有种不妙的预感,起身之后很快的梳洗完毕,向冬儿也没赖床,知道他的担心后,很快地让翡儿去厨房替他煮了碗腊肉粥,还包了两个夹肉饼子让他可以带着吃。
临出门前,向冬儿替他穿上蓑衣,套上雨鞋和斗笠。其实在京里只要有点家底的人,雨日出门穿的都是轻便的油衣,也就是在丝绢衣上涂洞油,同样能起隔水的效果。不过看这雨势,油衣是挡不住了,向冬儿便在他的油衣上又加了蓑衣。
雍昊渊自己都没想得这么细心,将夹肉饼子揣入怀中之后,他轻搂了她一下,随即出门,召集了任皓及那些借调来的千户和当地百户,众人分散至街上视察。
果然,所到之处几乎都在淹水,有些百姓见到世子亲自来巡视,感激涕零,却也难过地陈述自家淹水的景象。雍昊渊脸色很是难看,听了十几家都是这样的情况后,他突然想到一件事,与任皓一阵耳语,两人皆是表情凝重的前往了金州城里的大河边。
这条河源起北方的山脉,在金州城西蓄成大湖,再流至金州城南方出海,只要一淹起来,整个金州城都要糟殃。
与大河相连的大湖已经可以看到水位几乎满载,河水打上了岸,若这雨隔日停了便罢,但只要再下个几天,大河的河堤绝对撑不住,大量河水灌进金州城是可以预见的事。
“再下个几天……”任皓连苦笑都没力了。“你可知道几天后是大潮的日子?不仅仅是河水倒灌,海水也会跟着倒灌……”
雍昊渊黑着脸道:“当初我们急着练兵修城墙,还有提振这里的民生,倒是忽略了水利这一块……”
“东北春雨成患,百年都没能遇到一次,谁能未卜先知想到这些。”任皓叹息,即使机变如他,也想不出任何好方法。“人有千算,天有一算,就算是像世子妃那般好运的,也不可能让全城百姓避过这一次天灾了……”
想到向冬儿,雍昊渊心头更是难受,他可是知道她在金州城里花了多少力气,这雨一下,她的酒楼、她的作坊,甚至是她的鱼池,都将淹没于大水之中……
等等!他突然心头一动。“任皓,你见过冬儿的鱼池吗?”
“当然见过,她也算灵巧,沿着城外墙挖鱼池,弄得像护城河似的,我们盖城墙偶尔可以见到她过去晃悠……”任皓忽然也明白了雍昊渊的意思,眼睛忽地睁大。“鱼池!她的鱼池!可以拿来当作蓄洪池!”
“而且我听她说,她为了养更多鱼,将鱼池扩大了三倍,代表可以蓄的水更多……”雍昊渊回忆着她昨夜是怎么说的。
“只不过可惜她那些鱼了。”任皓都能想象她有多心疼。
“你小看了她的心气,比起水淹金州城,她那鱼池让我们毁了都不会介意。”雍昊渊向后头喊了声。“跟我到城外去看看!”
城外要看什么?几名千户虽是一头雾水,但仍然跟过去了,直到一行人来到城外,看到那挖得又深又宽的“护城河”,甚至只积了点水,皆明白了世子的意思,还以为世子未卜先知兴建水利,齐齐面露喜色。
雍昊渊想不到向冬儿做得比他想象的更令人满意,又领众人去看了连接城内大湖的那几部水车。
原本水车的用途就是双向的,地下水多时,鱼池就往大湖排水,水少时就反过来运作,将大湖的水抽到鱼池里,而雍昊渊现在需要的,便是后面一种功能。
“太好了!”任皓真是不得不服气。“几乎现成的就可以用了。”
雍昊渊沉吟道:“只不过我们也要防范雨下个没完,连这鱼池也可能不够用,到时候得将水往海里排,所以我们必须再挖一道疏洪道接到海口。”
任皓在心里估算了一下,“那并不困难,这里离海近,所有建城墙的人一起冒雨挖个几天就行了,只是这鱼池必须撑得过大潮那日,之后便可将水排到大海。”
有了这些鱼池,金州城灾情必然得以减轻,但能不能全城安然度过这一劫,还得看老天了。
雍昊渊摇了摇头。“无法控制的我们就不管了,先做能做的。你马上去召集筑墙的人,叫他们马上上工,我去安排多些人处理城中淹水的事。”
两人分头进行,一整日几乎是忙得脚不沾地,直到终于安排妥当,两人再碰头时,已经接近亥时,他们狼狈地站在临时搭建的草棚底下,决定不眠不休地开挖。
一起月兑下了蓑衣,任皓仍然是全身湿透了,还不如不穿来得舒服,但雍昊渊蓑衣下还有件油衣,居然只湿了袖口和领口一小块地方,其余仍是鹿爽。
任皓惊叹他的聪明,听到都是向冬儿的功劳,他忍不住嘀咕,“有个强运的夫人就是好啊……唉,哪像我忙了一整天,一粒米都没吃,肚子饿扁了也没人疼惜……”
雍昊渊挑了挑眉,蓦地由怀里掏出一个小油纸包,打开是两大块夹肉饼子,他递了一块给任皓。
任皓俊美的脸蛋抽动了一下,接过手来泄愤似地咬了一大口。“不要跟我说这也是世子妃准备的。”
“没错,早上冬儿给的,还多包了一个,便宜你了。”
“……你知不知道世子妃家里还有没有姊妹?要亲的那一种……”
“……滚!”
不出雍昊渊所料,向冬儿没了鱼池,知道始末后,果然没有任何怨言,还要他们尽量挖,担心赶不上大潮那日,甚至在开挖的第二天开始,开始替挖沟渠的工人们送膳食,让雍昊渊行事更方便许多。
三个班次的工人挖了五日,很快地挖了一条沟渠由鱼池连到了海边低洼处,隔两日便是大潮。不过为了避免这套疏浚的法子仍是不够用,雍昊渊也在这几日让千户们将住在低洼处的百姓们迁往高处。
大潮这日,雍昊渊等人立在低丘上,神色凝重地望着澎湃的大河。虽然水车已开始运作,成功地将水由大湖抽往城外,但水势仍然不断上涨,也不断地剌激着每个人的神经,没有人开口谈天,众人就这么默默地望着河面,其余的就看老天爷的意思了。
终于河水慢慢地淹过了地面,开始往四面八方蔓延,雍昊渊仍沉得住气,不过一些千户已经红了眼眶,深怕自己的家园很快的会被洪水淹没。
不过,河水就这么不紧不慢地淹着,他们在低丘上看到水已经淹到了那些清空的民宅门口,又流到了大街上,如果现在在街上走动,那水位应该已经到达脚踩了。众人目不转睛,几乎快被绝望灭顶,但又抱着那么一丝丝的希望……
“你们看!水是不是有点退了?”其中一个千户突然指着一个方位惊叫起来。
另一个百户也大声附和着。“是啊!那水原本淹到南街第三家的,现在好像退回第二家了!”
众人连忙看去,但因为每个人注意的方向都不同,光这么看也看不出所以然,所以很快每个人又将目光移回自己原本看的方向。
“是的,是真的!水真的退了!”
“你们看,那大河的水位没有再高了,反而降了下去,那棵树的树根冒出来了!”
“老天开眼啊!”
有人开心得手舞足蹈,有人感动得抱头痛哭,更多的是溢满喜悦的拥抱,庆贺自己家园劫后余生。而雍昊渊悬了这么久的心,终于可以放下,与任皓交换了一记会心的微笑。
向冬儿的鱼池和水车,终是成功的遏止了一场祸患。
“雨还在下,我们不能掉以轻心。”
雍昊渊又连忙发派一连串的命令下去,但这次那群千户与百户都是兴冲冲的得令就冲下了矮丘,准备顺道或拐个弯去和亲朋好友通报水退去的好消息!
就这样又过了十日,雨仍然下着,大河淹了几次,但因为有疏浚的方法,毕竟没有造成太大的灾情,只是那周遭约莫方圆三里的民宅全部废弃了,百姓也成了灾民,暂时安置在向冬儿的酒楼与无人的作坊。
而后,金州城外慢慢涌现难民,雍昊渊自然不能视而不见,只能让他们先去盖城墙的工寮住着;然后,雍承志也回来了,还带着几百兵力,原本是想协助救灾,想不到城里没什么灾情,他看了向冬儿的鱼池也是啧啧称奇,那些兵便先在城内空旷处扎营,负责维持秩序与加强堤防。
金州城一下子多了这么多人,新的问题很快涌现——没有粮食了。
这时候雍昊渊将商铺联合起来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没有商家敢在这时候涨价赚黑心钱,也方便雍昊渊将城里的粮食集中起来发放。
他们咬牙苦撑着,并没有放弃希望,因为柳道一正在赶来金州城的路上,上次的交易还在大雨之前,算算时间他再过几日也该到了,那一整船的粮食恰好可解燃眉之急。
向冬儿也没闲着,她知城里食物短缺,第一个受苦受难的就是那些住在工寮与作坊里的人,所以便将谷仓里的原料食材清了出来,里头有大量的山芋,她减了米粮的分量,放了许多山芋与咸菜,烹煮山芋杂烩粥,到最需要食粮的地方去施粥。
由于琢磨出许多新菜色与特色物产,带动了整个金州城赚银子,向冬儿的声名原本就好,又听说城外蓄水池也是她在雨天前就下令挖的,现在还不嫌辛劳、不计成本日日来施粥,每个人都称她是活菩萨,听得向冬儿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雍昊渊知道她想减轻他的负担,便放手让她去做,得到这样的名声也是他始料未及的,他辛苦地视察着每个地方,不知道有几天没见到他的小妻子了,只要稍微歇息的时候,那张在逆境中仍然明媚灵动的笑脸就会浮现他的心头,更让他有决心与毅力去度过眼前的难关。
待他带着人经过工寮附近时,知道向冬儿在里头,终是忍不住心中的想望而伫足,转了个方向想进去看看她。
当他进到了工寮内,一如想象的吵杂,气味也不太好,不过因为正在施粥,有士兵维持着秩序,倒是乱中有序,许多人排成长长人龙等着领一碗粥,众人的注意力都在食物上,没人发现他。
向冬儿却是不同,百忙之中却似心有所感,往门口方向看去,眼尖地看到他来了,露出一抹惊喜的甜笑,将手上的工作暂时交给了一名小兵,接着喜孜孜地奔向了雍昊渊。
“几日不见了,这里的东西够吃吗?”
他没有问她好不好,问的只是灾民,但她却从他的眼神中看到对她的不舍及关心。
向冬儿不必扳手指数,立刻回道:“是六天又八个多时辰没见了!这里的情况还好,食物勉强可以再撑十天左右,再不然我还可以让人去山上挖些树薯,捡些野菜、蘑菇什么的。”
“辛苦你了。”瞧她那圆圆的脸有些消了,要不是众目睽睽,他真想伸出手揉捏一番,以慰藉他的心疼。
“你才辛苦呢!”向冬儿同样克制着想与他亲近的冲动。“不过食物虽然没问题,但秩序上却有些大问题。”
说着,她带着他往里面走,一边说着她观察到的情况。“首先是疾病的问题,天气阴凉潮湿,好多人都染上风寒倒地不起,或者是有其他病痛,其中大多是老弱妇孺,却找不到大夫医治,只能先集中在一块儿,免得互相传染。”
她指了指一个角落,那里有许多病人或坐或躺在地上,皆是一脸的槁木死灰,似乎觉得人生没希望了,看得雍昊渊心头也难受起来。
“还有,这里地小,孩童拘不住,又来自四面八方,所以时常闯出祸事,打架吵闹,父母也无力可管,让这里的生活情况更糟,惹得众人心更烦,整个工寮的气氛都浮躁得很,连大人们火气都大,久了我怕会出事。”
她又带他到了大堂,果然一堆孩童跑来跑去,磕磕碰碰的,争执时起,而且这样的争执甚至扩散到大人,你一来我一往的吵架,又被士兵拉开,大伙儿说穿了也是被这大雨逼得快发疯,又离乡背井痛失家圔,借机发泄罢了。
雍昊渊静静地望着她,心里为她骄傲不已,他以为她只是来施粥,但她却是实实在在的用心了解这个地方的问题与需求,不愧是他晋王府的媳妇,从不沽名钓誉,做的都是实事。这么美好的女孩儿,可以和他一起吃苦,真是他雍昊渊的福分。
他很快地定下了心,做出决断。“这些人未来都要定居在金州城,这座城太缺乏人力了,养而不教是我疏忽,我想一定不只一个临时居住地发生这种事,酒楼与作坊应该是同样的情况。所以我明天会请来几个夫子,每个住地都清出一块空间,让这些孩子们读书识字,也会让几个大夫沦流在各住地看诊,以安民心。”
向冬儿笑了,如春花般灿烂,她的夫君就是厉害,什么问题到他手上都能迎刃而解。
而一旁也有许多百姓听到了雍昊渊的话,平时他们可是没钱让孩子读书上学的,如今居然有免费的书可读,皆是痛哭流涕地凑过来向雍昊渊磕头,也有些是自己或亲人病恹恹的,觉得只能在这里等死了,想不到世子妃一直注意着他们的状况,世子更欲请大夫来替他们看病,纷纷聚集过来,走不动的就用爬的,也加入磕头的行列。
这是令人感动的一刻,还有人看得哭了,可是雍昊渊与向冬儿却更加难过。他们要的并不是百姓感恩戴德,而是希望他们安居乐业,如今他们并没有做到这一项,却得到了他们全心的谢意,都觉得受之有愧,连忙让士兵们安抚百姓。
避难所的风气及秩序果然为之改变,之后灾情过了,雍昊渊见这些方法起效,便直接在金州城里设了学堂与医馆。
世子夫妇的亲民爱民,百姓人人称道,后来金州城这些难民之中,甚至还出了几名状元,都在家中替晋王一家立了长生牌位,这是后话了。
雨又下了半个月,金州城的百姓简直都绝望了,城里的粮食已经用完,雍昊渊让人冒着生命危险到山上挖树薯、拔野菜等等,但毕竟缓不济急,而且冬日刚过新春来临,作物都还没长好,哪里有那么多可以挖。
幸好城里淹水的情况不严重,也因此死伤的人不多,这当然归功于向冬儿挖的鱼池与水车,日曰大量排水出城,所以雍昊渊也命人加强看守水车的情况,一有故障或停摆,需马上修好。
就连一向乐天开朗的向冬儿也有些恹恹,不过她仍是安慰着雍昊渊。
“我有个预感,我舅舅这两天就会到了,我们饿点肚子,把我的分也捐出去给百姓吧!”
雍昊渊自然不会接受她这个提议,但对她的纯善却是感动不已。至于柳道一能不能在金州城发生重大伤亡前抵达,他也不抱太大期望了……
这一日,雨势倒是小了一点,却仍滴滴答答直下着。向冬儿一早就到了工寮,现在施的不是粥,而是山芋汤了,甚至山芋还切得细细小小,每碗汤也只得几小块,但总比没得吃要好。
雍昊渊也来到了官署,金州城每日都有视察的任务,他必须将工作分配下去,每日看到官员出巡,也有安民心的作用,免得下面的人还没乱,上面先乱了。
然而他还没踏进官署,就听到后头急匆匆的脚步声。
那是一名小兵,专门看守码头的,他见到有人挡在门口,还口不择言地说道:“前面的闪开啊,别挡了我通报……”
“什么事?”雍昊渊眉微皱,脚步却没移动分毫。
“你谁啊?咱急着找世子爷,你有事等会说。”
小兵正要闪过雍昊渊,雍昊渊一转身过来,小兵才看清了他的脸,一个趔趄险些没直接饥在地上。
“世……世子爷,小的……小的……”
“什么事,说吧。”雍昊渊淡淡地道,并没有怪他什么,因为这鬼天气人人都穿件大蓑衣,看起来都一个样。
那小兵猛地扬起一张大笑脸。“世子爷!码头……码头有大船开来了啊!是柳家的商船!”
“什么?”雍昊渊眼底精光一闪,也不进官署了,“你马上进去叫那些人跟我到码头去一趟,还有找几个人到街上宣扬这件事,就跟百姓说咱们金州城的粮食到了!”
“我知道我知道!”那小兵也机灵,不再啰唆,嗖的一声就进了官署。
待雍昊渊走向码头,身后十几名千户及百户已经跟上了,皆是一脸喜色。
其他不知道情况的百姓们,尤其是难民与灾民仍在愁!一惨雾之中,即使娃儿们都有书念了,但平时那朗朗的读书声,饿了这么久也开始有气无力工寮作坊等地的人又开始躁动不安起来。
此时外头一班巡逻的兵士过去,只听到他们大吼着什么,然后后头跟着一大串百姓,有的穿蓑衣,有的光着膀子就出门了,大伙儿集结起来喊叫,声音穿透了重重的雨幕。
“粮食来啦——咱们金州城的运粮船来啦——大伙儿不用饿肚子啦——”
这声音,清清楚楚的传到了每个人耳中,刹那间整个工寮变得鸦雀无声,那些说话的、吵架的,甚至是吟诵的孩子们,全都停了下来,拉长了耳朵确认自己真的没有听错。
“粮食来啦——咱们金州城的运粮船来啦——”
声音过去一个眨眼的时间,工寮里瞬间爆发出喜悦的欢呼,每个人眼眶都红了,为的是自己死里逃生,为的是晋王府终究没有抛弃大家,和所有人一起迎来了最好的结果。
其实这阵子每个人都惴惴不安,怕晋王一家子直接走人,毕竟他们不是金州城土生土长的,只是被流放过来,也算是被牵连,真的要走旁人也无法说什么。但这阵子都是晋王世子在主事,世子妃在施粥,晋王的军队在维持灾区秩序,百姓都视晋王府为主心骨,如果他们甩手走人了,那他们这些被抛下的人就只能等死了。
“晋王爷、世子爷,还有世子妃都是活菩萨啊——”
百姓们感动得哭了,哭声里夹着痛苦与喜悦,闻之令人鼻酸。当然也有那高兴得过了头的人,加入了街上的队伍,朝着四面八方大喊着,他们金州城有救了!
向冬儿在工寮里,听到这些话时如遭雷击,僵在当场久久说不出话来。
终于……终于来了吗?
她和百姓一样红了眼眶,天知道她也快撑不住了,可她是世子妃,她不能先倒下,不能让百姓惊慌,别人哭的时候她必须笑,别人害怕的时候她也必须笑。
但是她也想哭,她也害怕,她多怕舅舅没办法及时来到,金州城里百姓死伤惨重,她的运气终究没能帮上一点忙。
幸好舅舅还是来了,幸好大家能继续活下去,幸好……
紧绷了这么久,向冬儿一旦放松,整个人便眼前一黑,往旁边栽倒了下去。
“世子妃!”翡儿眼捷手快地接住她,原本的欣喜也转为紧张。
“世子妃怎么了?”也有百姓看到这里的情况,纷纷围了过来。
他们可没忘记这段日子是谁日日施粥,谁让他们的孩子有老师教,谁让他们有大夫帮忙看病,谁每次都轻声细语、笑意盈盈的安慰着大家……
百姓也紧张着,机伶些的马上冲去找工寮里坐堂的大夫,其他人则顾不了外头大雨,往四面八方冲了出去想去通知世子。
当雍昊渊接到消息时,脸色大变,什么都不管不顾了,直接往工寮冲去,把四周人都吓了一跳。他们还真没见过世子如此神情,就连大雨连日,粮米不足的时候也没见他这么惊慌啊!
来到工寮急忙月兑掉蓑衣,雍昊渊如无头苍蝇般不知往哪里走,马上有百姓替他领路。
向冬儿已被安置在工寮里一张舒适的榻子上,当雍昊渊见到了脸色苍白、弱不禁风的她时,紧张的直奔到她身边,模了模她的脸,再轻轻地抱了下她,一直到现在他的心跳仍无法平缓。
他多怕,多怕自己莫名其妙地失去她,他一辈子再也不可能遇到第二个向冬儿,这么爱他,也被他这么爱着。
“我没事……我没事……”向冬儿也是第一次看到雍昊渊惊惶担忧的模样,不由拍着他的背安抚他,连自己身体虚弱都忘了。
“你都昏倒了怎么会没事?大夫怎么说?”雍昊渊不敢抱得太大力,也不敢放开她,身体几乎都要打颤起来。
想不到向冬儿没有马上回答他,而是看着他的脸,圆眼儿亮晶晶地,抓起他一只手放到自己的小月复上。
“这里,有我们的孩子了。”
雍昊渊呆住了,像个傻子一般看着向冬儿,似乎迟迟未能消化自己所听到的消息。
向冬儿眼睛眨了眨,“夫君?”
依旧没有反应,她开始有点紧张了,索性大力摇了摇他。“夫君你怎么了?大夫说我怀孕了啊!怀孕又情绪激动才会晕过去,你……”
雍昊渊终于回神了,他压抑住心中狂喜,小心翼翼地问道:“你真的只是因为怀孕了?身体无碍?”
“真的!”向冬儿笑咪咪地道。
雍昊渊无法以任何言语形容自己如今澎湃的情绪,他只能再一次抱住她,在她耳边低喃着,“你吓坏我了……今日每个消息都吓坏我了……我的天啊……”
幸好他设了坐堂的大夫,否则还不知道情况如何,所以说一饮一啄,莫非前定,他对那些百姓好,不也报答到自己身上了。
向冬儿似乎能了解他的感觉,从柳家的运粮船抵达,到她昏倒,现在又说怀孕了,心脏不强一点还真无法承受。
“我也吓坏了。”其实她刚听到这消息,吓得可不比他轻。“而且我一想到以后要顶个大西瓜好几个月,心里特别别扭。”
雍昊渊一愣,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夫妇两人笑着对视着,眼中都是对彼此的爱恋。
百姓在旁看着他们夫妻相拥,虽说有些不合礼法,却没有人出言议论,因为眼前画面实在太美,美到令人舍不得打断。
不知道什么时候,街上传来百姓的惊呼声。
“雨停了!大雨停了!”
“太阳出来了啊——”
雍昊渊与向冬儿齐齐牵手,在百姓的簇拥下,一起走到了室外,地面仍是湿的,但抬起头,重重的厚云裂了一个缝,透出蓝天及阳光,照射得每个人身上暖烘烘的。
百姓已然感动得跪地拜天了,更有人口称世子妃的孩子有大福气,一怀上就粮来雨停,是大吉兆,未来肯定吉星高照,洪福齐天。
“终于过去了。”向冬儿感叹道,眼眶都湿了。
“谢谢你将好运带给我。”雍昊渊大手微微用力,更坚定地与她牵在一起。
向冬儿却是笑着摇摇头,指了指自己的小月复。
“现在咱们王府的福星可是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