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心欲绝中,毛天姿依然敏锐地察觉到他们神色有异。“哥哥,你发现什么地方不对劲了吗?”
“没事。”大猫打量着逐渐变暗的天色,厚重的云层中不时有电光闪动,这时候下山已经来不及。“你跟海莉去我们的据点休息。”大猫叮咛完不敢有意见的毛天姿,转头交代队上唯一的女队员:“海莉,你陪天姿留守。”以严酷眼神将女队员想要抗议的声浪镇压在她的喉咙里,大猫的目光扫向另外三名男队员,在装扮和性格都特立独行的男人身上逗留了一会儿,并感觉自己的额际似乎隐隐抽痛起来。
阿诺、冰块,是他合作多年的伙伴,彼此合作无间。艳最近状况不佳,老是受伤,被老布勒令在家休息,她的空缺暂时由海莉填补。海莉酷爱单兵作业,属于支持型的战友,进可攻退可守。她也曾在老布创建的佣兵学校担任过教官,却待不到一年就离开;离职原因是教官这份工作太没有挑战性,日子一成不变得令她厌烦。
四处晃了一圈之后,直到三年前,海莉才倦鸟归巢,回国投靠老布,跟他一样在老布开设的国际安全顾问公司当起自由佣兵。他跟海莉合作过几次,大致了解彼此的作战模式与脾气,双方有一定默契,配合起来没问题。
唯独这小子……看着始终魂游天外的小子,大猫有预感自己只会愈想愈头痛,索性不再想了,直接下令:
“你们三个跟我走。”
“我也去?”让大猫头痛的小子戴着耳机听音乐,满脸的漫不经心。
“我刚说了,你们三个跟我走。一、二——”大猫伸出手,从左手边的黑髪阿诺数起,到蓄着落腮胡的迟钝冰块,最后数向最难控制的小子。
“三。懂了?”大猫说完便走了,省得浪费时间在不必要的废话上。
毛天姿惴惴不安地站在原地,目送大猫一伙人在前方的制高点观察了一会儿,然后迅速下坡,迅速渡河,身手矫健得惊人,转眼便消失在河对岸的国界森林里。
四个男人,就这么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津巴布韦了。
“有人就是天生好命,只需要动动嘴,流几滴眼泪,就有男人为她卖命。”被留下的女队员把玩着手上的指甲刀,语带讥诮地开口。等到毛天姿僵着脸,转身瞪着她,海莉才装模作样地哎哟了一声:
“原来有人听得懂英语耶,刚才用中文叽哩咕噜跟老大哭诉一堆,我以为人家只懂得中文,想不到,英语不错呢。”海莉挑衅地轻哼一声,回给毛天姿一记不屑的蔑视,也不管毛天姿如何怒瞪自己,径自转身走了。
“自己跟上吧,大小姐,别指望我背你。大猫是你哥哥,我可不是你姊姊。”海莉甩着指甲刀,边走边嘲讽:“有些缺乏自知之明的人,惹祸本领倒是高超,反正惹了事,她只管把麻烦往别人身上一推了事。她自己是轻松了,别人却被她害惨了。大猫真是的,自己都忙得没时间睡觉了,还有心情插手别人的闲事,真当自己是美国队长了……”
毛天姿被海莉含沙射影的嘲讽说出一肚子火。
她按捺着脾气,最后凝望一眼雷声大作的林波波河,然后绷着脸,飞快跟上对方的脚步。
走了一段路之后,毛天姿才发现大猫几人的据点,是在她回程的路途中。
这一路上,海莉倒是没再出言相讥,但两人也称不上相安无事。
“哟,不小心绊到你了吗?抱歉啊。”海莉漫不经心地收回侦察环境的视线,回头对差点被她绊倒的毛天姿说着,道歉的语气敷衍,态度更是轻慢。
毛天姿及时抓住草丛,稳住被海莉撞得差点向下栽去的步伐。
她有惊无险地看着底下的驳坎,努力稳住心跳。
这个高度虽然跌不死人,掉下去一样不好受。
毛天姿愈想愈生气,她闭了闭眼,做起月复式深呼吸,不让自己的情绪失控,不想在这个节骨眼生事,跟大猫的队员起冲突,这样不仅会让大猫难做人,也会落实她不懂事的形象。
毛天姿按捺住脾气,如同前几次应付海莉的挑衅行为一样,她绷着脸,不发一语跟上以为她会大发雷霆或者拂袖而去的海莉。
海莉柳眉微挑。她依然对只会给人惹麻烦的娇娇女没好感,但是毛天姿超乎她想象的忍耐力,倒是有点令人刮目相看了。
海莉领着沉默不语的毛天姿又走了一段崎岖难行的山路,将人领到一间没有屋顶的土团屋前,指着大门倾圮、墙垣残破的破屋子对毛天姿说:
“到了。家里不够豪华,请你屈就了。我还有事忙呢,没空陪你游览附近的山光水色,你自便吧。”半嘲弄半揶揄说完,海莉没说自己要去忙什么,甚至连身上的大背包都没卸下,便径自朝屋后的那片树林间溜去,撇下毛天姿孤伶伶站在荒山野岭中,独自面对如同鬼屋般掩没在荒烟蔓草间的废弃小屋,而四周阴森的树影,则加深了这份恐怖感。
毛天姿明白海莉居心不良,但她没时间生气,也没时间害怕。
根据过往的经验,她迅速在屋子前前后后走了一圈。果然,她在这座疑似用来堆放柴薪和工具之类的小屋不远处,找到另外一间更大的土团屋。她推开原木做成的坚固门板,掩住口鼻,站在门口打量着飘满霉味的室内。
这间才是主屋。可恶的海莉!
幸好室内空气清新且干爽,屋顶也好好待在原处,可见这间屋子当初建得很牢固。也是,土团屋只要盖得扎实,可以使用近百年甚至千年也不颓倾。恼火中,毛天姿捏着鼻子踏进屋内遛了一圈,神情满意地将两间房间和大厅的窗户打开通风,看看时间,已经十二点十一分。
她从背包里拿出肉干吃着,眼看天空黑沉沉,乌云愈聚愈多,毛天姿赶忙放下背包,走出屋子,按照心中的计划忙了起来。
她动作敏捷地开始收集干枯的树枝,想趁下雨之前多囤积一些。山上的夜晚寒气重,气温低,哥哥他们回来以后身上八成湿透了,需要柴火烘烤衣服。
想到为了她在对岸奋战的一行人,毛天姿心中的愧疚感加深。
她没让自己沉溺在负面的情绪太久,直接将歉疚感化为行动力,独自在小屋四周的山林间忙忙碌碌了近三个小时,直到她的双腿颤得几乎站不住,手臂酸得抬不起来,全身更是汗如雨下。
汗水混合着她身上的烂泥巴味道,让毛天姿臭不可闻。
在她忍受不住身上的恶臭掩嘴作呕时,天空已经有雨点落下。
毛天姿见状一惊,慌忙抓起背包,把握暴雨来临前的一点时间,以最快速度冲到她在离主屋后方找到的水源地。这是地底涌泉形成的小水潭,也是流动的活水。
月兑衣前,毛天姿下意识瞧瞧四周,此时她已经臭到顾不了太多,就算有人在场,也不能阻止她洗澡!
毛天姿月兑下外衣,只着内衣裤,扑通一声跳进水潭清洗起自己。
下水时,她冷不防被冰凉沁骨的水温冻了一下。
毛天姿打着哆嗦,从背包里拿出旅行用的沐浴组,动作飞快地洗起头发和身体,顺便把上衣和长裤拎下来用力搓洗一番。眼见雨点愈落愈密集,天上的落雷也近了,她赶紧从背包里拿出一个黑色的大垃圾袋,在中间和两边各撕了个洞,往头顶套下。
穿妥充当临时衣服的垃圾袋,毛天姿紧张地望着天空,双手忙乱地月兑下内衣裤,心惊胆跳地蹲下来搓洗着。
抢在厉雷劈中她头顶之前,毛天姿捞起地上的私人用品、鞋子和背包,在滂沱大雨中、在闪电雷鸣中,她放声尖叫着,赤脚冲过雾蒙蒙的空地,边跑边滑边跳地冲进土团屋。
一口气冲进屋里,她赶紧转身把门关上,整个人瘫在门板上,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毛天姿累到头晕眼花,四肢僵沉无力,她很想直接躺下来睡觉,但湿得像落汤鸡的身体又冷得她直发抖,她只好拖着沉重的脚步,气喘如牛地朝壁炉走去,懒得理会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进屋躲雨的女队员。
看见毛天姿狼狈不堪地冲进来,海莉从窗前踱至墙角坐下,悠闲地修起指甲,双眼鄙夷地斜视着在壁炉前走来走去的疲惫身影。毛天姿拖着双脚,走起路来像个老太婆,身上套着可笑的垃圾袋也不以为意,海莉忍不住飘去几声嗤笑,倒没再出言嘲讽对方,但也没上前帮忙的意思。
等到毛天姿小心翼翼地升起火,烘干她的衣物和及肩长发,她的眼睛已经累得睁不开。
毛天姿拖着沉重不堪的步伐,走进房间换好衣服,将换下来的黑色大垃圾袋,铺在房间里还算坚固的床板上,然后钻进去,眼睛一闭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