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美男兮,见之不忘。”
阮岁年提笔的手一顿,不由回头看他一眼。
“这诗听来有点耳熟,但字好像不太对。”她道。
“娘子,为夫是要你写情书,不是要你写诗词,何必拘泥那么多?”夏烨就贴在她身后,催促她赶紧下笔。
“可是……这么做真的有用吗?”她垂敛长睫,心里愧疚不已。尽管她对感觉没有半点心思,但她之前曾与他书信往来是铁一般的事实,哪怕外头流传的书信恶意渲染,可她确实做过这样的事,在夏烨面前,她真的觉得没脸见他。
人哪,真的是不能走错一步,一个不经意就会被以往做错的事给挖了坑,但她做的事她能自己担,最不公平的是连累他。
她败坏自己的名声,连带也让他清誉受损,要她怎么忍受?
他说,只要再写一封情书,就能再起一个话题,自然就盖过上一个,她半信半疑,可既然他都说了,她定然照办,毕竟她想挽回的不只是自己的名声,更不希望他成为笑柄。夏烨轻挑起她的下巴,强迫她对视,噙着笑道:“你不信我?”
“不是,而是事情闹得这么大……”
“怎么我不觉得事情闹得有多大?”他笑笑反问。
她沉默不语又难过的同时,心底暖暖的,她何德何能得他庇护?他是真的待她很好,没有一丝怒气,甚至特地走了趟冠玉侯府安抚了祖母,也一并安抚了她。
“放心吧,一切有我。”他喃着,俯近她亲吻了下。“快写。”
阮岁年羞涩地点头,乖乖地写着。
“一日不见兮,思之若狂。”夏烨接着念。
她偏了下头,道:“这不是凤求凰?”难怪她觉得熟。
夏烨笑了笑,又继续念,“妾行千里兮,四海寻郎,有缘郎君兮,就在东墙。”
“大人,凤求凰是男子写给姑娘家的情诗,你却给人家改成这个样子。”她嘴上不认同,但还是依言逐句写下。
“以色夺宠兮,与君缠绵,以技俘心兮,舌含其阳……”
阮岁年的笔尖一顿,难以置信地抬眼,颤声问:“你……你偷看了我的小册子?”他念的这两句,分明就是出自她那本小册子的第二章第一句!
她满脸通红,哪有法子将这些羞人的字句写进信里。
她都忘了她把小册子给丢去哪了,原来是被他拿走了!
“那是你的小册子?我还以为是我犯病时所写的兵策呢。”夏烨煞有其事地道。
“你……”这人简直不要脸到极点,那种字句怎么可能会是兵策,到底是哪门子的兵策?无耻!
“我说真的,在奇袭战术里,美人计就能这么使。”夏烨不禁叹气,不懂他的娘子为何总不信他。
“我不管你说的是真是假,反正这种字眼我没法子写。”
“丫头,我这也是为了你好,赶紧写完,明儿个就让人上街分送,这法子肯定有效,你信我。”夏烨万般真诚地道。
“写那种字句让人瞧见,我就真的变成失德荡妇了!”他真的想帮她吗?是要毁了她吧。
“嗯,这种字句除了我,岂有其他人能瞧见?”他佯装不解反问。
“你刚刚明明说了,要上街分送。”
“喔,你说的是这个啊。”夏烨点了点头,彷佛极有耐性地教导着一个毫无慧根的孩子。“要分送的那些书信我已经让人写好了,而且我也写了一份,所以明儿个市集上瞧见的会是咱们夫妻的恩爱诗信。”
阮岁年怔愣地看着他。“既然你已经让人写好了,为什么还要我写?”
“当然要写,你当初也写了不少封信给感觉那个混蛋,难道你能连一封都不写给我吗?”他又轻啄了下她的唇。“所以,为了弥补我,你赶紧写,写好了,我再动手裱褙,留给咱们世代子孙,让他们知道当初他们的祖母又多爱他们的祖父。”
阮岁年神情呆呆的,而后颓丧着肩,哭丧着脸。
他应该是在说笑,哪可能真让后代子孙瞧见这种东西?可是他的表情好认真……她不要写这种东西,她不要写。
“乖,别哭,为了你,我也特地另外写了一份,公平吧。”说着,他从怀里取出一封信,就在她面前摊开。
她看过去,就见前两句同样是凤求凰的开头,可是后头……“大人,其实你一点都不喜欢我吧。”没有人会这样整心上人的,他写的比他刚刚念的还要下流……这种东西要是真的流传后世,她真的连死后都不安宁了。
“嗯,我对你的心意岂只是喜欢二字就能概括?那是爱,我深爱着你呀,丫头,嗯,赶紧写吧,赶紧。”他握着她的手提起了笔。
阮岁年无声呜咽着,噙着鼻音道:“大人,其实你生气了对不对?”
“唉呀,我的蠢丫头真是聪明,猜对了呢。”他亲着她的颊,以兹赞赏。
有人在街上散布那种不堪入目的书信,虽出乎他意料之外,但真正教他气的不是信上的内容,也不是什么名声清誉受损来着,而是……她给那混蛋写过信呢,怎么能不补偿他?
直到这一刻,阮岁年深刻地感受到自己被深爱着,而且她相公的醋劲大得吓人,表面上处处护她安她家人的心,回到家后却想出这法子凌迟她……她都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了。
如夏烨所料,不过两天,原本烧得如火如荼的流言转眼间就变成了夏烨夫妻是如何恩爱,笃定与对方厮守到白首。
至于之前那封阮岁年写给感觉的信,已经变成了有心人刻意抹黑夏烨夫妻的黑函,因为有人拿出阮岁年在女学时留下的字帖对照,笔迹根本不符。
这事轻飘飘地揭了过去,阮老夫人安心之余,也看出了夏烨对孙女的爱护之心,为此宽慰极了。
冠玉侯父子的心也因此被夏烨给轻易拢络,此外在公务上,阮岁真更是循着夏烨给的线索,挪用了夏烨留给他的人脉暗自探访,终于被他找到了那批失踪的辎车,而辎车里头装的正是丢失的箭头。
阮岁真直接将证据往上呈给大理寺卿,大理寺卿却犹豫着,只因慑于万家势力,毕竟万利建只是押后未审,日后翻身的机会还大得很。
然而当日收到了一封书信后,大理寺卿在翌日早朝就将证据往上呈了,也早早差人封了东城兵马卫司所,将查得证物押回。
“皇上,兵部递单打造辎车之前,已先递单索要一批箭头,而今在东城兵马卫司所找到了辎车和箭头,臣以为原兵部侍郎涉嫌重大,还请皇上圣裁。”大理寺卿掷地有声地道。易珞脸色大变,黑眸发狠地瞪着列席的万更年。
“皇上,臣是被冤枉的,臣真的不知道此事,还请皇上明察。”万更年喊冤,双膝跪下。
夏烨凉凉瞅了他一眼,随即向前一步,道:“皇上,此事恐怕牵连颇大,想藉一方证据就定万次辅的罪,怕是有失公允,倒不如先扣押审问确实参与其中者,定能抽丝剥茧,找出幕后主使。”
别说易珞,就连万更年都不解为何夏烨竟出言助他,然而万更年心思动得更快,就怕夏烨明面上助他,实际上却是要让皇上以为夏烨与万家交好,因此对万家起了嫌隙。
易珞确实这么想了,而且想得更深远更笃定。前些日子,他故意让人坏夏夫人的名声,除了想藉此让夏烨忙上几日辟谣,更是为了让夏烨认为那是戚家所为,可戚家岂有得罪夏烨的筹码?
夏烨那般聪明的人,定会认为是万家在后头授意,肯定不会放过万家。然而夏烨的所作所为却与他的猜想大相径庭,在在显示了他与万家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否则夏烨岂会在这当头还想护着万家?
“……就照夏卿所说的,退朝。”易珞神色冷鸷地离去。
“吾皇万岁。”文武百官恭送着皇帝。
万更年起身,冷眼看着夏烨,瞧得夏烨都忍不住抱怨了。
“万次辅,本官帮了你,你不感激还目露凶光,本官心寒呢。”
“……多谢夏首辅。”
“不用客气。”夏烨毫不客气地接受道谢,回头就朝大理寺卿作揖,两人一同踏出殿外。
殿上,只余万更年神色狠毒的身影。
七天后,与此事相关的官员全都被押进了大理寺的牢里,其中自然就有感觉父子俩。
夏烨特地嘱咐着,“记住,这段时日,只要我不在府里,大门关上,不管是谁来都不用理睬。”
“难不成会有人来跟我求情?”阮岁年好笑道。
“你说呢?”
阮岁年压根不信,毕竟就算要求情也是找他,找她能有什么用?她不懂朝政,更不会吹枕头风。
然而两天后,有人上门了。
“万氏?”听榴衣说起时阮岁年还不信。
“真的,长宁侯夫人看起来很樵悴,整个人都老了十几岁。”榴衣是这么说,但脸上一点同情之意都没有,因为她还没忘记万氏推了她家小姐一把,那不可一世的姿态,她至今没能忘记。
阮岁年不由沉吟了声,问:“没让她进来吧。”
“没,大人下令了,不管是谁来,都不准进府。”榴衣仰起了下巴,因为她就是隔着门这么跟万氏说的。
“那就这么着,不用睬她。”说着,她看着外头热辣的日头,心想万氏肯定待不了一会就会走。
不管夏烨有没有下令,她都不会让万氏进门的。
她没打算趁这当头笑话万氏一顿泄恨,万氏就应该偷笑了。
不到正午,万氏就离开了,阮岁年用过膳后在榻上歇了会。
近来她贪睡得很,她想应该是与夏烨近来的纠缠有关,她要是不养点精神,晚上哪有精力伺候他。
到了未时末,她一醒来,榴衣入内伺候梳洗,顺口道:“夫人,老夫人那儿派人过来,说是要夫人回府用膳。”
阮岁年眨了眨眼,忖了下,问:“是祖母身边的人吗?”
“是老夫人屋里的人,祝嬷嬷。”
“去跟她说,我一会就回去。”
榴衣应了声,赶忙差人去说,继续伺候着阮岁年沐浴更衣,稍作装扮后回到隔壁的冠玉侯府。
走着,就见二门的拱门前,戚氏竟站在那儿,像是在等她。
阮岁年微眯起眼,不由分说转头就走。
“夫人?”榴衣不解地跟上。
戚氏见状,赶忙让仆妇和丫鬟去将阮岁年拦下来。
“大夫人这是怎么回事?”榴衣见这阵仗,面有不快地问着。
“岁年,你别误会,伯母只是有些体己话想跟你说,想让你帮你姊姊攀上一门亲事而已。”戚氏走来,脸上堆满笑意,小心翼翼地说着。
“伯母要谈姊姊亲事是假,替亲大哥说情是真。”阮岁年皮笑肉不笑地道。“伯母竟敢买通祖母屋里的人代为传信,为了长宁侯府如此不遗余力,要是让伯父知道,恐怕事情不小。”
戚氏见她声量不小,忙使个眼色让仆妇将她拉到一旁的抱厦。
到了抱厦,就见万氏已候在那儿,阮岁年神色不耐地瞪向戚氏。
“岁年,不管现在如何,以往你和戚世子确实是有过一段情的,如今他遭陷害入狱,你就帮帮他吧。”戚氏苦口婆心地劝着。
阮岁年不敢置信地瞪着她。“还请伯母谨言慎行,我已是出阁妇人,伯母再说过往之事,莫不是想藉此威胁我吧?”
“就算威胁你又如何?我儿那儿可留着你亲笔写的书信,要是将那几封书信交到夏首辅手中,你认为他还容得下你?”万氏神色冷厉地道。
阮岁年来回看着万氏和戚氏,不由摇头失笑。
“你笑什么?”万氏怒声质问着。
她是被逼到走投无路了,否则岂会求到阮岁年面前?父亲被关押在牢里,弟弟在朝中也遭皇上冷落,万家快要倾覆,以往见着她就巴结奉承的妇人们全都闭门不见,她为了救丈夫儿子,不断奔波却始终无计可施。
“我就是不肯,你能如何?”阮岁年笑着反问。
“你!”
“你尽管把信交给大人,一切交由大人定夺。”话落,阮岁年转身就要走。
万氏几日奔波未果,如今抓着阮岁年像是抓着最后一根浮木,见她压根不受威胁,连忙一把冲过去抓着她。
“你怎么忍心看我儿受苦?你曾经对我儿那般倾心,为何现在却狠心至此,见死不救!”万氏近乎歇斯底里地吼道。私藏军械,那是死罪啊!
“我狠心?”阮岁年似笑非笑地瞪着她,想起上一世感觉是怎么逼死她,又是如何眼睁睁地见她沉尸湖底,她就觉得自己压根不狠,还心善极了。“万氏,与其求我,你不如去求你的娘家,你不要忘了,这件事是万家捅出来的,是你万家要逼死你的丈夫儿子,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万氏脚步踉跄了下,这些她都知道,可她又有什么法子?树倒猢狲散,万家只剩万更年主持大局,他都自身难保恨不得多找几个替死鬼,又怎可能帮她?
“求你了……首辅夫人。”万氏抓着她的手双膝跪下。“若是以往我曾有任何对你不敬和失礼之处,我在这里跟你认错道歉,还求你网开一面,救救那对苦命的父子,他们并未真的犯罪,只是万家手中的棋子而已。”
阮岁年冷眼看着她,沉默不语。
戚氏见她不语,以为她松动了几分,忙道:“是啊,岁年,你就帮帮忙吧,戚家父子只
是替死鬼,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只要你在首辅面前说上几句,这事对首辅来说不过是桩小事,举手之劳罢了。”
“刚才她要拿我写的书信来威胁我,说要将信交给大人,让大人休了我,如今伯母你又说要我在首辅面前替他们求情……你们是病急乱投医了不成?大人早知道我和感觉的事,如今我求情有用吗?”她冷声道。
“可是……”
“与其求我,伯母不如要大哥将这件事查个详实,究竟是不是替死鬼,在证据底下总会见真章。”话落,她甩开了万氏的手,朝抱厦外走去。
万氏横眼瞪去,突地站起身要追,榴衣赶忙挡在阮岁年面前,就怕万氏又动手伤人。
“你这个婊子!你以为你是谁!你不过是个连外室女都比不上的小杂种而已,凭什么在我面前耀武扬威!”万氏像是失了理智追打阮岁年。
阮岁年心跳漏了一拍,蓦地想起在乱风馆见过父亲的事。后来事情太多,她一时把这事给忘了……万氏不会真的知道什么吧?
戚氏见万氏失态,神色带着几分癫狂,忙要身边的仆妇赶紧制止她,就怕她失了理智让事情变得更糟。
“大嫂别说了,咱们再寻其他法子便是。”戚氏赶忙向前安抚着万氏。
“哪还能有什么法子?”万氏是万念倶灰,一心豁出去了。“说不定就是她故意要夏大人对我儿痛下毒手!好个心思歹毒的女人,就跟她娘一样不要脸,一副自命清高的模样,可骨子里都是烂的!”
“大嫂,别说了!”戚氏喊道,使了个眼色要仆妇给万氏塞条手巾。
“小姑子,我就跟你说实话了,她才不是阮二爷的女儿,她是顾吟霜那个不要脸的女人勾搭你丈夫生下的!”
万氏一席话犹如炸下落雷,教阮岁年和戚氏都愣在当场。
阮岁年身子微微发颤,难道,这一切都是真的?
“大嫂,你不要胡说!”戚氏率先回神,出声制止,让身边的仆妇去四周瞧瞧是否有其他下人在附近。
她的心颤跳不已,虽然认定万氏是胡言乱语,但这话已在她心底埋下怀疑的种子。
“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不信可以去问你大哥,你大哥说过阮二爷是个断袖,根本无法近,他要如何生出一对儿女?而顾吟霜一直待在你们府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她要与谁私通?”
戚氏怔愣地瞅着万氏,心里慌成一片,她旁边的仆妇也吓得不敢上前给万氏塞手巾。
“住口!万氏,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污蔑我伯父和我娘亲,你信不信我将你告上衙门!”阮岁年出声怒斥,不管真相如何,都不容许万氏再紧咬这事不放。
戚氏回神,不敢再往深处想,正打算赶紧将万氏送回长宁侯府,就听见了阮老夫人的声音——
“谁让长宁侯夫人上门的?”
众人不约而同朝抱厦旁的小径望去,就见阮老夫人让谭嬷嬷搀扶着走来。
戚氏的心顿时寒了大半。前几日知晓她大哥被押入狱,侯爷就发话,为了避嫌不准长宁侯府的人上门,如今却被逮个正着。
荣福堂里静谧无声,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天色暗下、屋里点起灯火时,阮正气大步踏进屋内,先向阮老夫人问安,回头看了眼坐在下首的戚氏。
戚氏垂着眼,压根不敢与他对上视线。
“你的媳妇,带回去自个儿处理。”阮老夫人神色疲惫地道。
“让母亲担心了,儿子现在就带她回院子。”阮正气神色冷凝,朝着戚氏道:“还不跟上?”
戚氏垂着脸,不发一语地跟着离开。
阮岁年瞧着两人的背影,良久才问:“祖母,长宁侯夫人说……”
“你不用理睬她说什么。”
阮老夫人回应得太快,反让阮岁年更坐实了猜想。“祖母,所以我真的不是爹的女儿?”
“你胡说什么?你当然是你爹的女儿,都上了族谱还骗得了人吗?”
阮岁年闭上眼,道:“可是,我曾经在乱风馆里遇到爹。”
“……那又如何?”
“祖母!”原来,祖母早就知道了!
“你爹确实是断袖,但不能因为他喜男风就断定他不能与女子在一块,有些人是可以的,就好比你,夏大人虽是断袖,但……你们圆房了,对不?”上回孙女回府时她就注意到了,还为此欣喜。
“祖母,那不一样。”夏烨是假断袖,但她不能说。
“哪里不一样?你爹也是如此,所以我当初认为夏大人也许是一样的,我才会让谭嬷嬷差人教导你。”阮老夫人握着她的手。“你不要听万氏捕风捉影的话,你也知道这世间太多流言实属阴谋,咱们自家人难道还会不知道真相?”
阮岁年心里乱成一团,真不知道到底该相信谁,说不定就连祖母也被蒙在鼓里。
另一边,阮正气和戚氏一前一后进了房,阮正气屏退了屋里的下人,往榻上一坐,戚氏赶忙给他斟了杯茶。
“侯爷。”她小声唤着。
阮正气并未接过茶水,只拿冷眼瞅着她。“你总是把我的话当耳边风,阳奉阴违。”
“侯爷……那毕竟是我大哥我的侄儿,我怎能坐视不管?”戚氏声泪倶下地道。“嫂子都求到我面前了,我能不管?”
这事还是她儿子办的,亲手将她的大哥和侄儿送进牢里,她心里的苦还能跟谁说?他却无视她的心情,只会独断地要求她不得这样、不得那样。
“你要插手,我还真管不着,可你为何买通了母亲屋里的人,让人假传口信将岁年给骗回府?”
“我……”
“跟你说过了!朝中如今风声鹤唳,一个行差走错,整个家族都得跟着陪葬,别人都关起门户明哲保身,你倒是将灾祸给引进府,现在是戚家落难还不够,连我阮家你也要拖下水?”阮正气怒不可遏地吼道。
戚氏吓得瑟缩了起来。“侯爷……”
“戚氏,你三番两次挑战我的威信,连母亲屋里的人都敢买通,你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阮正气眸色阴戾地怒视着她。
戚氏跪行到他面前,紧抓着阮正气的手,“侯爷,我不是故意的,我实在是想不到法子,岁年又不肯见人,我只好出此下策……”
阮正气一把挥开她。“我想通了,你回戚家吧。”
跌坐在地的戚氏难以置信地抬眼。“侯爷……”
“带着你的嫁妆回长宁侯府吧。”话落,阮正气瞧也不瞧她一眼,起身要走。
“侯爷,你不能这么做!岁真和岁怜正是要议亲的时候,你在这当头把我给休了,他们两个要如何议亲?”戚氏扑向前一把抱住他的腿。
她的大哥入狱,必遭削爵,她如今回去,哪里有她的容身之处?
“他俩的亲事有母亲可以代劳。”
“侯爷!你怎能如此狠心待我?我跟着你二十几年了,难道我这二十几年只有犯错而无丝毫建树功劳?我给你生了一对儿女,教导他们长大,你怎能因为我今日一步走错就要休了我?”戚氏声泪倶下地问着。
“岁真是我带在身边教导的,心思端正,但是岁怜呢?你把她教导得刁蛮任性,让她事事都针对着岁年他们姊弟,你甚至私下克扣他们姊弟的分例,好比冬天的银丝炭,夏天的冰块,就连衣料你都挑次等的……太多太多了,这些事我不是不知道,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然而你今日却纵容你嫂子拿当初岁年写给感觉的信威胁,你自己说,你是什么心思?”
戚氏泪水还挂在脸上,脸色忽青忽白。
是了,她就是不满阮岁年得夏烨的疼爱,甚至都闹出那么大的事了,夏烨竟还肯替她善后……不,说起来她最不满的就是丈夫儿子都不向着自己。
“那么,我问你,你又是什么心思?”她突道。
“你说什么?”
“你为什么就对阮岁年他们姊弟那般好,甚至比对自己的儿女还要好?”戚氏抓着他站起身,冷声质问。嫂子说的话她并非全然不信,实是有太多迹象教她不得不怀疑。
阮正气微眯着眼。“他俩是我侄儿侄女,生母走得早,我护着点有什么不对?”
“可我怎么听说二叔是个断袖,他和顾吟霜根本就没有夫妻之实,那对儿女到底是怎么来的?”
“他们夫妻俩的事我都不清楚了,你又是怎么知道他们没有夫妻之实?”
“所以二叔确实是断袖,对不?”
“是又如何?他是断袖,但不代表他不会爱上女子!你不要忘了,这门亲事还是他自个儿允的!”
“他自个儿允的又如何?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是不?说不准看上人的是你,你再让你二弟迎娶她,实际上真正夜夜软玉温香的人是你!”
话落,阮正气给戚氏的是毫不客气的一个巴掌,她狼狈地摔倒在地。
“你在胡说什么,简直是不可理喻!”阮正气怒声咆着。
他不过是因着岁年姊弟的生母早亡,自家弟弟又是个断袖,虽生了一双儿女却无心照料,他跟儿子知情才处处多看顾了些,真不知自己的枕边人竟是这般不了解他为人,把他想得如此下作!
突地帘子被掀开,阮岁怜跑进屋里抱着倒在地上的戚氏。“爹,您为什么打了娘?娘到底做错了什么?”
“你自个儿问她去,问她说的那些话还能听吗!”话落,他拂袖而去。
阮岁怜拉不回亲爹,只能抱着戚氏一起哭。
戚氏双眼空洞麻木,不断想着,她并没有误会他,因为记忆中在她有了岁怜之后,他就甚少碰她了,而顾吟霜也差不多是那时候嫁进侯府,没多久后就怀了身孕……
一对不要脸的狗男女!他竟然为了私生女要休了她,逼她去死……他都不顾她的死活了,她还有什么好顾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