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夫人 第九章 大喜之日装虚弱 作者 : 寄秋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交拜。”

“送入洞房。”

“礼成。”

一声“礼成”一落下,屏气已久的于香檀终于松了一口气,她走得有点急促,想快点到喜房,偏偏前头的“老先生”像头垂垂老矣的老牛,脚步缓慢,动作迟缓,还边走边喘气,要人搀扶。

着实太压抑了,她是成亲,真不是参加丧礼吗?

隐约间,她似乎听见有人捂着口鼻轻泣,好像过了今日没明日,哀伤气息弥漫,全场没有一丝交谈声,安静得恍若谁高声就是不敬,让新人更加神伤。

谁家死了人吗?

还是准备挂白幡?

成亲是喜悦的事,欢天喜地,是谁搞得这么肃穆,连爆竹声都免了,鸦雀无声地看她跨火盆、摔瓦,在严肃的气氛中走向厅堂中央,礼官吸了吸鼻子哽咽地喊行礼。

她当初的决定果然没错,她还是适合当寡妇,那今日的拜堂就是未亡人上香,为亡夫守节,多符合气氛。

“柳……”

一进喜房,于香檀正想掀开盖头一喊,一只大手忽地捂住她的嘴,状似体力不支的跌向她,差点将她撞倒,但是另一只手始终扶着她的腰,让她踉跄几步却没摔倒。

“嘘!别说话,外头有人听壁脚。”

“听壁脚?”居然还有人干这种事。

“要不要做场好戏让人看?”看似脚下虚浮的柳笑风俯在他的少城主夫人耳边低语。

“你想让人看戏?”秋水般眸子轻轻一闪,那道教人忽略的狡光一闪而过,快如流星。

“有何不可。”他那双醺人欲醉的眼睛异常光亮,心里想着的是被翻红浪的洞房花烛夜,全然没听出她声音中的异状。

“好呀!我配合你。”想玩是吧!真把她当傻子看了,自食恶果可别怪她,她下手没分寸的。

“香檀娘子,我们……”该就寝了。装作极度虚弱的柳笑风正想伸手解开新娘子的盘扣,取下她重达十斤的凤冠,谁知忽地天旋地转,他被压在喜床上,一道幽香传入鼻息间,令人迷醉的玲珑娇躯伏在他身上。

多善解人意的新娘子,知道他“身子羸弱”,所以决定主动点,饿虎扑羊把他吃了。

好、很好,他太满意了,有妻如此,他一定会好好待她。

想得太美好的柳笑风两眼一闭,打算当个逆来顺受的好夫君,让他家娘子尽情蹂躏他,他绝无怨言。

但是……

“不好了、不好了,少城主晕过去了,暮夏、清秋快把雪参丸拿来,少城主快不行了!”

咦!他晕了?

这一招用得可真狠呀!

丙然是好计谋,既能坐实他命不长久的传闻,又能避开被人窥视的新婚夜,一举两得。

他都不能不佩服她的急智,一眨眼之间一石二鸟,让他也跟着懵了,差点忘了他的体弱设定。

躺尸的柳笑风又好笑又好气,没法将这只小狐狸骗上手,他两眼一闭,装得煞有其事,牙根咬得死紧。

“小姐,雪参丸。”暮夏取来一粒雪白药丸,浓浓的参味扑鼻而来。

那的确是雪参丸,千年雪参提炼出的保命药丸,年迈体衰或天生病弱一吃定有疗效,能补元益气,补血顺肝,把只剩一口气的半死人给救回来,多几日生机好寻医问药。

它是救急药丸,一服见效。

不过对气血旺盛、身强体健的柳笑风而言,吃了不会如何,只是会心跳加快,满脸通红,全身充满一股热得要冲破任督二脉的气劲,亢奋地想爬起来打两套拳。

因为太补了,雪参丸的功效不下一大碗鹿血,但它是补元益气的,药性较为温和,没鹿血那般烈性,一颗下肚顶多丹田暖呼呼,气冲胸口造成急症发作的假象。

“快让少城主服下,他快没气了……”于香檀语气急迫,一副自己快当寡妇的惊慌样子。

叫相公!躺着装死人的柳笑风微睁一条眼缝,动动嘴皮子,无声的蠕动。

懂唇语的于香檀面上一热,狠狠的瞪他一眼,一手捂住他的嘴,又把他微睁的眼覆住,让他装得像一点。

捡起掉落在地的红盖头,掩着唇的清秋笑得很压抑,但她很识趣地收起笑意,装出一副忧心的神情,有意无意的站在床头边,挡住床铺内的小姐、姑爷,不让人看清楚他们在做什么。

“小姐,没法喂药,少城主的嘴闭得太紧,奴婢没办法将雪参丸让他服下。”唉,姑爷太辛苦了,大喜日子还要装死,真晦气,甚至连累她家小姐陪着受罪。

大丫头暮夏心里有点埋怨,城主府里的弯弯绕绕实在太多了,她家小姐最不耐烦应付这种明争暗斗。

护主的丫头十分忠心,只想着主子。

“找个东西把嘴撬开,药不吃不成,会没命的。”

于香檀往“死人”腰上一掐,然而柳笑风不吭气就是不吭气。

最毒妇人心,真想我死呀!双眼紧闭的柳笑风偷模新娘一下,准确无误的捉住她的手,指月复在她手心轻撩。

“放手。”她小声的怒喝。

不放,谁叫你摆了我一道。

唇动,以口形示意。

他汗水淋漓、肢体交缠的一夜没了,整个人泡在她的狠心里,他千算计、万算计,算计得天衣无缝、完美无缺,谁知唯一的败笔落在她身上,她聪慧得叫人……恨呀!

这女人的反应太快了,快到他只有傻眼的分,原本只想捉弄捉弄她,没想到反而整到自己,自食恶果。

早知道他就不多事的提醒她门外有人听壁脚,不然此时他早就得手了,让她插翅也难一飞,只能做他名符其实的妻子。

哭笑不得的柳笑风真想死了算了,他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自以为聪明的傻子,好好的新婚夜被自己搞砸了。

“是,小姐。”

暮夏正想着找什么来撬嘴,清秋眼一眨递来一根银匙,她愕然看了她一眼,不由失笑,果然是好姊妹,不用开口便能心意相通。

两丫头也调皮,被自家小姐宠出来的开朗性子,打从小姐订亲前两人就服侍在她身边,因此对这小夫妻的吵吵闹闹知之甚详,也曾为两人的不和感到忧心忡忡。

自从姑爷赖在小姐屋子拔毒后,小俩口昔日的恩怨似乎化解了,小姐虽然被姑爷的无赖行径惹得每每上火,几度想在他的药里下巴豆,可是看他解个毒那般痛苦,她一忍再忍,决定忍到毒清了再秋后算帐。

多听、多看、少说话是小姐的要求,她要绝对的安静。

不过她们看多了、听多了,多多少少看出两个人之间的一点小别扭,他俩闹得再凶也不会要了彼此的命,反而一方有了危急必会迅速出手,先把事儿摆平了再论恩仇。

像这回姑爷一得知中毒,小姐二话不说的让出自己的屋子,一边打掩护,一边为他寻来名贵药材,即便气得牙痒痒的,还是费尽心思打理一切,让姑爷平安度过劫难。

暮夏、清秋是门儿清,虽然嘴上不说但两眼看得明白,他们就是一对明明有情却装着糊涂的小冤家,多年来的互相攻奸产生依赖,又因依赖生了情分,只是两人都太聪明了,不肯先向对方低头,把萌生的情愫隐藏起来。

身在局中看不清,唯有身边的局外人才看得最清楚,他们不就是自我挣扎,以为别人看不出其中的曲折。

“发生什么事了,我们在前院招待宾客时就听见喜房出事,是不是大哥儿他……”死了。

急匆匆赶来的顾云烟眼角带着泪,一副心急如焚的慈母样,唯恐继子遭逢不幸,无力回天。

但若是细心人一瞧,仍能瞧见她眼底的兴奋异彩,说是泪眼婆娑却隐含笑意,彷佛等这一刻已许久,终于等到这个小贱种死了,以后她可以高枕无忧了。

当她踏进喜房的瞬间,正好看见新媳妇不知喂了继子什么,像是一粒白色药丸,他喉间一动咽了下去。

刹那之间,她有种不好的预感,似乎她的愿望又要落空了,微眯的眼中迸射出毒蛇般的冷芒。

“少城……相公他没事,只要服下护心的雪参丸,他的呼吸便会顺畅,恢复平稳。”

本想喊少城主的于香檀手心一疼,她恼意暗生的改口,趁人没注意时反拧一下。

“没事?”人都不醒人事了还能多留一口气?

“雪参丸是千年雪参炼制而成,其中还包含七十多种珍贵药材的精华浓缩在里面,因此只要不是断了气的都能救得回来。”她夸大其效,却也有几分噎人的意味。

“雪参丸?”顾云烟目光深沉,指尖因无法消失的恨意而深入掌心,尖细的指甲刺入肉里。

“是的,相公在天水城忽地全身抽搐,口吐黑血,面色黑紫的倒地不起,幸逢有一神医经过,便用银针扎穴解一时之急,相公才缓缓醒来,深吐了一口气。”演戏要演全,“神医”远走他乡了,任这位城主夫人翻遍天水城也找不到人。

“真有这么神?”该死!彼云烟恨到差点咬碎银牙。

“神医的确颇有办法,几针下去相公就苏醒了,不过要根治得费一番功夫,他得琢磨琢磨。”说得都像真的,连她自个也相信了,芷娘的医术确是高明。

“可以根治?”她错愕。不是说必死无疑吗?神仙下凡也难救,十几个太医、大夫说出相同的话,她信以为真,一年一年的等下去,没想过另下毒手,都注定是死人了,何必瞎折腾,白费心思。

没想到等到的并非是纸钱纷飞、打幡送葬,而是打脸,她的一时掉以轻心反而给了他一条生路。

这得多讽刺呀!她有多少下手的机会都被她自个浪费了,要是她早早动手,不要妄想以慈母模样换得丈夫的心,让他不再继续处处留情,他哪能长大成人,还顺利娶得如花美眷?

她被骗了吗?难道所有的太医、大夫都被收买了,联合起来欺瞒她一人,将她瞒得死死的,让她以为小畜生活不了多久。

整座城主府掌控在她手中,里里外外都是她的人,不可能有人内神通外鬼,连她都瞒了去……

等等,不对,还有一人——平阳长公主,她的婆婆柳老夫人。

彼云烟想到能瞒天过海、让她毫无所觉之人,唯有在佛堂吃斋念佛的柳老夫人,只有她做得到。

因此她把柳老夫人也恨上了,认为是她从中作梗,以致于她功败垂成,错失良机。

“中毒而已,没什么不能治的,只是比较麻烦,需要很多世间罕见的药材,要花很多银子去买,幸好相公身为柳城少主,在银钱方面不成问题。”要坑钱坑自己人,岂能让城主夫人置身事外。

中毒而已,她说得可真轻巧,都过了二十年了,顾云烟仍觉得恍若昨日。

傍她药的人曾说此药无解,服下后会日渐疲惫,一日比一日衰弱,面黄皮皱,人会越来越嗜睡,四肢无力,查无原由地在睡梦中去了,为时三个月,算是一种慢性毒,可不知为何她的姊姊却活着生下孩子,拖过一段时日才死。

她不信顾云霞母子运气这么好,如得神助,他们总是在她面前逃过一次又一次,让她痛苦的扯发大吼。

不,不会了,她不会再重蹈覆辙,如果小畜生还死不了,她便助其一臂之力,让他早登极乐。

杀心一起的顾氏走向躺在喜床上的柳笑风,双手一张一握,似要将人活活掐死。

见她神色不对劲的于香檀连忙侧身一挡,不着痕迹的占了床头位置,不让“婆母”近身。

她不怕顾氏痛下杀手,以其能力还杀不了柳笑风,猫有九条命的话他至少十条,怎么也死不了,继婆婆还没那个本事能将他杀了。

她最担心的是形迹败露,露出马脚,把布好的局面打散,他们又得从长计议,另谋他法。

“我儿子中毒了?”

声如洪钟,一道壮硕的身影快步走了进来,慢人一步的柳向天也赶到儿子床前。

“夫君……”见到丈夫,顾云烟喜笑颜开,欢快地迎上前。可是她刚一靠近便被大掌拨开,看也不看她一眼大步经过,顾云烟顿时面色涨红,羞愤难堪,她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他竟一点面子也不给她留,当着小辈的面让她难堪。

她所谓的“小辈”指的是仍穿着嫁衣的于香檀,婆媳第一回见面便这么难看,大失颜面,日后她如何在媳妇面前端起婆婆的架子,“教导”她为媳之道。

“好好的给我讲清楚,为什么会中毒,中了什么毒,有没有办法解?需要什么尽避去库房拿,银子我有,再多都不打紧……”他给得起,也不怕花更多的银子,只要他儿子没事。

这才是亲爹,为了儿子什么都肯付出。

“神医说是胎里带毒,相公尚未出生便已在胎中中毒,主因是母体有毒,当娘的透过自己的血传给月复中胎儿,因此相公一落地便已自身带毒,这才身体虚弱。”于香檀转述好友说过的话。

闻言,柳向天脸色阴沉。“你是说霞光儿中毒了……”

“霞光儿?”那是谁?于香檀不禁问出口。

“笑风的娘,生下他不久就死了。”说起深爱入骨的女人,柳向天全身一颤,仍不愿接受她离他而去的事实。

霞光儿是柳向天给顾云霞取的小名,是夫妻间的昵称。

“神医诊治过后,断定相公体内的毒名为‘缠绵’,意思是缠绵病榻,终身难治,至死方休,是一种非常歹毒的害人毒药,无色无味,中毒者毫无所觉,却会慢慢死去。”

他一听,目露冷意。“有什么法子能解?”

他的妻子、他的儿子深受其苦,他却束手无策,无能为力,眼睁峥地看他们遭受毒害。他是无能的丈夫,不中用的父亲,事隔多年才知妻小不是身子虚弱,而是遭人下毒,他竟一无所知。

“目前还无法解毒,只能压制,神医用了一根千年雪参,约我的手腕粗吧,制了近百粒的雪参丸,只要服下一粒便会舒缓许多,可暂时压抑毒药的发作。”她说得极其凶险,恍若没有雪参丸吊命随时会丧命。

“还有多少,上哪儿买?”先保住儿子的命再说。

她螓首一摇,“不多了,也买不到,这些时日相公一直在天水城养着,他命人四处找寻第二根千年雪参,可是除了神医无意间得到的那根外,再无其他。”

“难道没有别的办法?”丧妻之痛痛彻心腑,想到即将面临的失子之殇,他不愿再承受了,那跟要他的命没两样。

“若要完全解毒,需要玉颜草、雪融花和赤焰蠍三种药材为主药,但神医手中只有玉颜草,另外两种打探不到,听说世上已绝迹,再也找不到一株。”这是她胡乱编的,真找得到才奇怪。

“找,去找,翻遍千山万水也要找到,我不会让我的儿子死!”柳向天目光声定,让下属立即张榜悬赏。

儿子、儿子,他眼中只有柳笑风,可有她的存在?妒意如泉涌的顾云烟一双眼睛快冒出火了,她一再告诉自己不要冲动,忍了这么多年还有什么不能忍的,她一定活得比小杂种长寿,他活不过她。

可是看到丈夫眼中的急切和不舍,她为自己的儿子感到不平,同样是亲生子,为什么会有差别待遇,她的乘风一点也不比长子差,凭什么他眼中只有那个女人的孩子。

她忍,忍得口中微带血腥味,还得温言小意的卖好,把她妒恨的面容收起来,假装她的关心不假。

“夫君,别急,先问问婆婆那里有没有,再看看宫里有无存货,若两处都没有,那真是回天乏术了……”她低头拭泪,情深意切得叫人无从挑剔。

“滚开,不用你在这虚情假意!”猫哭耗子假慈悲。

她眼中一抹怨慰一闪而过。“你怎么这么说,我也是大哥儿的娘,我对他的用心日月可鉴。”

“他娘在坟地里躺着,你要去陪她?”柳向天冷语如刃,对她没有半丝温情。

“你……”他想她死吗?

“爹,你来了……”一道气若游丝的声音如幼猫呜咽般响起,打断了顾云烟拙劣的做戏。

“小圆子,你醒了,身子还好吧!会不会难受,哪里不舒服一定要告诉爹。”这孩子他亏欠太多了。

小圆子?避到一旁的于香檀差点笑出声。

“爹,我长大了,能不能别喊我的乳名。”佯装刚清醒的柳笑风懊恼在心,他用眼角余光瞧见某个无良女子忍笑忍到双颊涨红。

“好好好……你怎么说怎么是,好好的休息,不要多思多想,你的身子爹一定会让它好起来,千万不要着急,以前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才莫可奈何,如今……”谁敢阻拦他救儿子,他遇神杀神、遇鬼杀鬼,杀遍十方也在所不惜。

柳向天霸气十足,为了儿子不畏鬼神,全然展现为人父的气势,让顾云烟看了又爱又恨,想成为他心中最重要的那个人。

“好个于香檀,你真是能言善道,我以往还真是小看你了,子虚乌有也能说出朵花来,让我不得不甘败下风,几乎相信你所言为真。”

连当事人都能糊弄,可见看戏人全然入戏。

“躺好,你是刚死过一回的人,要有点自知之明,别自扯后腿,要是你继母的人再闻进来一探究竟,你的父子情深就白演了,前功尽弃。”

于香檀把想跳起来找她算帐的柳笑风又压回床上,一溜烟溜到屏风后头,换下一身沉重的负累。

“我和我爹从不生分,不用演,他对我的看重出自对我娘的情深意重,这些年他一直没忘了她。”这也是他肯认他的原因之一,父亲心里也很苦,却无人能诉说。

“妻妾成群还和人生了儿子,这叫情深意重?”若是她,宁可不要这份情意,使君有妇,那就各自相忘。

于香檀的心中仍保持一夫一妻制的观念,来自现代灵魂的她始终无法接受三妻四妾,除非是不爱了,她可以把丈夫当成室友,同处一室,否则只能分开,破镜难圆。

“他也是迫于无奈,柳城是祖母的封地,他是祖母唯一的子嗣,为免落于外人手中,使祖母的封地成为别人的,他必须有自己的亲生子,而我……说句触楣头的话,当年,人人都说我活不过十五岁……”

他爹不想续弦,在众多的压力中仍想守着母亲一人,甚至想过放弃城主之位,做个平头百姓。

可是祖母一巴掌打醒他,要他以大局为重,柳氏宗亲多达万人,嫡系、旁支以及依附主家的柳家人,全都要靠他独撑全局,谁都可以一走了之,唯有他不行,柳城城主只能姓柳,因此他只好被迫娶妻。

只是在众多选择中并无顾家女儿,因为柳向天不愿再看到相似面容,勾起深藏心底的伤心事。

那时的他几乎是醉倒了才能入睡,心太痛,痛到无法安眠,因此才被有心人钻了空子,将他算计了一回。

毖廉鲜耻的顾云烟藉口要代为照顾出生不久便无母的可怜小外甥,众人想着她与已故的城主夫人是姊妹,所以毫无防备的放行,让她在城主府进出自如。

一日,柳向天又喝醉了,蒙胧间,他错看穿着自己妻子衣服的女子,思念太深,便当亡妻心疼他前来探视,他一把将人抱住,一夜缠绵,直到天明。

等到酒醒后想找寻爱妻芳踪,赫然发现躺在身边的女人竟是妻子的妹妹,全身青紫,看得出欢爱过的痕迹,眼中无泪、眼角含春的说他欺负了她,要他负责。

柳向天头痛欲裂,不肯为了此事再娶新妇,但是顾府二老爷,也就是顾云烟的父亲率着顾氏亲族前来讨公道,浩浩荡荡一群足有五百多人,逼着他给一个交代。

事已至此,没有人是傻子,他也知中了圈套,为了攀附他这个城主,藉此得到更多好处的顾氏族人早已不顾道义,他们要这门亲好提高身分,在外以城主府姻亲自居。

他们被顾二老爷煽动了,群情激奋,此时的顾二老爷再以二房家主姿态出面,一副宽宏大量的大度样,只要求让他女儿入门,其他可以不计较。

这一招以退为进他自以为耍得漂亮,无懈可击,犹自沾沾自喜计谋得逞,等着当城主大人的岳父。

可惜他高兴得太早了。

“爹他是娶了,但是只送过去十抬聘礼,和当年给娘的一百二十抬聘礼相差甚多,着实给顾府二房难堪,令他们颜面无光,而后的迎娶爹并未出面,由柳家一位族叔代为前往,连拜堂也是由族叔代劳……”

他爹全程未参与亲事,实在打脸,成亲当天他更去了顾府的长房那边,和他唯一认的岳父一醉方休。

三日未回门,积了一肚气不满的顾二老爷上门理论,他不能接受女婿目中无人的冷待,但柳向天冷冷回他一句——

你不是说只要入门就好,其他全然不计较吗?

自打嘴巴的顾二老爷哑口无言,像吃了黄连般苦不堪言,他当天说的是客套话而已,岂能当真,谁不想趁着嫁女儿出一回风头,收几十箱金银聘礼,抬高他在族中的地位。

谁知什么都没有,还落得众人奚落,说他卖女求荣,人家根本不稀罕他们父女,他是赔了女儿又丢脸。

至此一整年他都不太敢出门见人,面上无光的当缩头乌龟,直到柳乘风出世他才敢出府走动。

“你爹虽做得太狠了,不过也是他们活该!”

女子一生之中也就风光这一次,她的继婆婆是带着屈辱进门的。不过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她也得偿所愿,没什么好抱怨,路是自己选的,是好是坏都得走下去。

月兑下嫁衣,换上藕荷色绣莲纹云缎衣裙,于香檀一身清爽的从屏风后头走了出来,脸上的脂粉已卸掉,乾乾净净的一张脸犹如初雪洗涤后的白莲,透着清灵与纯美。

柳笑风看得有点呆了,呼吸为之一滞。“过来。”

“不过去,你这人心眼黑,又想使坏。”他这人没有半句话可信,蔫坏。

“就聊两句,不做黑心事。”他装得很正直,一脸无害,目光清正到无慾无求,恍若尘缘已尽的僧人。

“我不信你。”她和他认识好几年了,岂会不知此人生性月复黑,她以前可是吃了不少亏。

见她不上当,柳笑风轻笑地拍拍床榻。“新婚头一个月床不落空,否则夫妻不睦,家宅紧不宁。”

“你信?”她侧首斜睨。

“你不信?”他反问。

“半信半疑。”信者则有,不信则无。

“我们已经成亲了,你还想隔山隔海与我疏远吗?”他在提醒既定的事实,两人是同一条船上的人。

说的也是,是她矫情了,都上了贼船还能跳海不成?

认清自身身分的于香檀刚一走近,随即落入某人怀中。

“柳笑风,你说话不算话。”可恨!信错了豺狼。

“叫相公。”他是她的夫。

“哼!”无赖。

“你是我拜过堂的正室夫人,我不对你动手动脚你才该哭吧!在这府里失宠妇人的下场很凄凉。”下人们看人下菜碟,他们擅于看人眼色,谁得宠、谁受冷落一清二楚。

于香檀略微挣扎了一下,挣不开便由他抱着,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嫁人了,这儿不是她说了算的于府。“在你继母手底下讨生活,想必我也不会过得太好。”

“我还没死。”他目光一冷。

“就是没死才糟糕,她把没法向你发的怒气全往我身上洒,我还不无辜?”她承接了他该受的气,而他坐山观虎斗,一点事也没有,挥挥衣袖当神仙去。

婆婆磋磨媳妇根本无须理由,一句不孝就能打得人月兑一层皮,任劳任怨地被当牛马使,受了委屈含泪吞,吃苦受累还得笑着说:婆婆您教训得好。

“不怕不怕,我护着你。”他往她胸口轻拍,趁机朝鼓鼓的胸脯捏了一把,还掂了掂手。

“你能不能给自己留点脸面,这种下流事怎会做得如此顺手。”他已经无药可救了,她多说无益,入了虎穴只能任人摆布。

“夫妻敦伦天经地义,在这屋子里我什么都能做,你是我的。”他一翻身便将人压在身下上下其手。

“敦什么敦,你敢吗?”她推了推他,意指他得记得他是快死之人,想要一下子生龙活虎尽避作梦去。

“别激我。”他正值血气方刚,气血一冲脑,什么都不管不顾,先尝了甜头再说。

这是他的妻子,他却不能和她翻云覆雨、几度春风,身为男子还有更悲愤的事吗?

柳笑风有些怨起让人不得安宁的顾云烟,他错过了人生一大喜,到嘴的肥肉一口也咬不得,还得吐出去。

“你该静下心来好好想一想,毒都清了,接下来你会面对什么,是要查清你母亲的死因,还是就让它平静地过去,不再揭开旧日的伤口?”如果顾云烟少出点妖蛾子,她不会主动挑衅。

人都死了快二十年,就算真相大白又能弥补什么,不过是平添更多的伤痛,叫活着的人困在无边的痛苦中。

若是她的做法,会悄悄弄死吧!既得利益者必是下毒者,无利可图的事谁会做,不用想也知道是何人所为,只是尚无人证、物证罢了。

“你认为我会放过她?”柳笑风冷笑。

“所以我们要同舟共济,要是她要加害于我,你要第一时间跳出来护着我。”

“给点甜头。”他趁势勒索。

于香檀气得往他两颊一拉。“我是你妻子,你护着我不是理所当然的,你好意思跟我谈条件?”

“护你、护你,不护你行吗?快把手拿开,看你威武的样子,我还能不夫从妻命吗?”

他嘴上说着求饶话,故做惊吓状,一双墨瞳却漾着笑意,映着她的娇颜。

“你说我是母老虎?”她双目怒瞠。

“我是头公老虎,你是头母老虎,我们一雄一雌咆哮山林,让万兽趴伏足下。”他是头一猛虎,专门吃人,尤其是害他母子之人,必定啃得尸骨无存。

“有人不当你非当个杂毛畜生,你这人脑子有毛病呀!别拖着我下水。”四只脚得趴着走,没得昂首阔步,有啥好?

“夫妻一体,你得陪着我长毛,咱们夫唱妇随,看能不能一起白头。”与子偕老,白首不分离。

白头呀!他画了好大一个饼,让人为之心动。“柳笑风,别闹我,把手拿开……”

“叫相公。”他一手探入她衣衫里头。

“你……你这是无耻伎俩。”她扭着身,想避开他无所不在的手,谁知他更肆无忌惮。

“管用就好。”不能吃肉,起码喝口汤。

“你不怕城主夫人派人在外头盯着?”刚才她似乎气得不轻,也许一时咽不下气来个回马枪。

闻言,他一顿,竖直耳朵聆听四周的动静,蓦地他眼中寒气森森,“有两拨人。”

于香檀讶然。“真的有人盯着?”

她不过随口一说而已,真有人半夜不睡,就看他们有没有圆房,这些人是多怕他真的留下一后代呀!

“我活着的一天她都不会安心。”柳笑风眼神一黯。

“既然半死不活他们都不放心,那么我们就反其道而行,活得比他们更精彩,让他们嫉妒原来我们是老天爷的宠儿,怎么弄也弄不死,是有福之人。”

何必躲躲藏藏,光明正大去打一场,打得他们落花流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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