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厅大堂,白庆良与在场宾客寒暄笑谈,内宅花厅里,白一一太太廖氏以当家主母之姿,招待着宾客女眷。
因为一直等着白熙月,她一双眼时不时飘向花厅大门,暗想着,是不是要再让丫头去催催。
这想法才闪过,她便见一抹素白身影落入眼里,恼得险些月兑口飙骂出声来。
这些不长眼的丫头,明明已经交代让白熙月换一身素雅的新衫出来,可为什么还是一袭带孝的雪白素衫?
这倒也罢了,那张不施半点胭脂的素白小脸,一头平时瞧来美若黑缎流瀑般的头发竟也无一珠一簪,若不是整个宅院挂上彩灯,外头天色已黑,猛然一看,定要教人出一身冷汗。
她不动声色地上前将白熙月拉到一旁,压低嗓音急问:“怎么,丫头没说吗?怎么还是这一身……这满厅的客人,象话吗?”
蓝儿气得都快管不住的出言顶撞,却感觉到有人暗暗扯了扯她的衣袖,逼得她不得不死咬着唇,压着内心那一把火不说话。
“叔母,我还在为我爹守孝,换下孝服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月儿做不来。”她的语气柔柔淡淡的,却没有半点服软的意思,廖氏想发作却碍于面子,不得不抑着气说:“毕竟是在宴客……”
“叔母若想让我见客,我便是这一身,真觉得失礼,那月儿便不见客,请代我向宾客们致意。”
廖氏盯着她,白熙月长得极好,即便是一袭雪白素衫、不施胭脂,依旧掩不住她出色的精致姿容,是不是戴孝又有什么差别呢?
她转念一想,见白熙月旋身就要走,虚应了两句便亲密的拉着她入厅。
厅中气氛热络,白熙月跟着廖氏见客寒暄致意,一双眼却是暗暗打量着来的宾客。
见那一张张熟面孔,白熙月竟觉一股说不出的恶心涌上胸口。
这些人的丈夫、兄弟在爹亲在世时,个个与他称兄道弟,但爹爹才走没多久,这些人便如墙头草,全变了嘴脸。
所谓的人心,现实得让她难受。
“叔母,我有些不适,想回房休息。”话落,她这才发现一直跟在身边的蓝儿不知上哪儿去了。
廖氏见她的眼神,连忙道:“你为你爹茹素祈福,我让蓝儿去厨房给你拿
点素点。让屏儿送你回去吧?”
白熙月想等蓝儿,却实在难受得紧,只好点点头,让另一个丫头送她回自己的院子。
回到房里,她吩咐道:“回头去厨房跟蓝儿说一声,让她直接将素点送回院子里来。”
“知道了,小姐。”
那名唤屏儿的丫头退了下去,白熙月坐在小厅倒了杯茶喝,突然听到门扇被推开,发出“咿呀”的细微声响。“蓝”
白熙月起身,却看到一名男子手拿着酒坛子,摇摇晃晃地出现在她面前。定睛瞧清楚来人,她的心一凛,随即厉声喝道:“卢昌其,你是怎么进来的?怎么可以随意闯入姑娘家的闺阁!”
那名唤卢昌其的男人不是别人,正是白庆良想婚配给白熙月的对象。卢昌其喝得五六分醉,听她喝斥没半点退却惊惶之色,反而仰头又饮了口酒,将酒坛子甩到一旁后才狂悖笑道:“白大小姐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没想到竟敢直呼本官名讳,够呛辣,正合本官胃口。”
听到他的话,白熙月吓得花容失色,扬声便喊:“来人呀!快来人!”卢昌其见她如受了惊吓的小兔子,让那张精致出尘的花容月貌多了几分不同的韵味,心头愈发骚动。“不用喊了,你叔父都答应要把你嫁给我,你迟早是本官的人,不如今晚就让本官先尝尝你的滋味……”
什么叫“迟早是本官的人”?
白熙月惊惶恐惧中因为那一句话,在纷乱的思绪中转出一丝奇怪的关联。即便是在宅中宴客,内院也有奴才守着,并不是一般外男宾客可以擅闯之处。更别说卢昌其已经喝得这么醉,走路颠颠晃晃,何以能轻易避开守卫,模来她的闺阁?
巧的是,蓝儿偏偏在这个时候被支去厨房……
慌乱中推想出的可能性让她的心恐惧不已,她一双眼死瞅着卢昌其逼近的脚步,强迫自己定下心,跟着一鼓作气奔到门边,捡起那破碎的酒坛碎片,抵在细白的咽喉前,威胁道:“你要敢靠近,我就死在你面前。”
卢昌其不受威胁,反而嘿嘿笑了两声。“美人儿,想想那一小片碎片由喉头划下,喷出血,待血流尽断了气息要多久的时间?那苟延残喘的片刻,你应该还有几分气息能享受,也让本官快活快活。”
这人是真醉浑了,还是真的胆大包天变态至极?
白熙月不敢置信地瞪大眼,只觉一股阴寒由脚底窜入四肢百骸,教她恐惧得几要软了腿。
她咬着牙颤声道:“我宁死不——”
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出口,卢昌其已飞快地朝她扑去。
见卢昌其扑来,白熙月惊慌失措,跌跌撞撞的撞出门,用尽全身的力气扯开喉咙喊:“来人呀!救命!救命!蓝儿!蓝儿!”
无奈,她人都还没跨出门坎,便感觉卢昌其伸手扯住她的衣裙,猛力一拽。
卢昌其的力道惊人,她一个身势不稳,直接重摔趴在地上的疼痛让她险些岔了气,忍不住痛呜出声。
“疼吧?”卢昌其轻而易举便将她拖到脚旁,大手抚过她如缎般的黑发,发出如鬼魅般的柔嗓。“听话就少吃点苦,本官会好好疼你的。”
话落,他一把将那软绵香馥的纤柔身子拽进怀里,低下头埋在她的颈边,用力嗅闻她身上让人气血沸腾的幽香。
“真香……”
白熙月摔得不轻,但感觉到卢昌其贴近,带着酒味的呼吸窜入鼻息,她浑身寒毛竖起,使尽全力的挣扎抵抗。
“呜……放开……你不要碰我……”
也不知是自己力气小,或是那一摔把她的力气都给摔散了,无论她怎么挣扎,卢昌其带着酒气的嘴还是凑贴上来了。
那一瞬间,白熙月自知逃不过男子的侵犯,心中是无边无境的绝望,想起骤逝的爹亲,想起这些日子以来孤立无援的无助窘境,眼泪已经管不住的奔腾,心一横,用力咬舌——
卢昌其正想尝她那一点樱唇,识破她的意图,勃然大怒的狠甩了她一巴掌。“贱人!你是本官的人,没人救得了你!”
一个养在闺阁的娇柔姑娘家怎堪男人粗暴的举止,白熙月只觉耳边一片嗡嗡作响地晕了头,颊上肿胀火烫地尝到腥甜的血味。
卢昌其有妻有妾、眠花宿柳,仗势着官威做了不少逼良为娼的勾当。
这等恶官在地方上为非作歹,除了天高皇帝远,也仗势着自己是国舅爷表亲的身分。这等激烈的反抗他压根儿不放在眼底。
他猴急地扯开缠在白熙月那不盈一握纤腰上的白纱,那一瞬间,一股突袭而来的力道狠狠地砸在脸上。
那力道之大,让他整个人飞了出去,重重撞上小厅里的象牙圆桌。
这来自异地的象牙圆桌比一般木桌来的坚硬,一撞上,便听到卢昌其发出一声凄厉的痛呼。
象牙桌上的灯烛因为卢昌其撞了上去,震晃滚到地上灭了,房中的光线瞬间变得朦胧,却可以清楚看到卢昌其一动也不动的躺在地上痛吟,而她面前多了一道身形颀长挺拔的背影。
理不清眼下是什么状况,也没有多余的心思探究救她的男子是谁,白熙月强忍着浑身的痛,借着门扇撑起身子,颤巍巍地移动着虚软的脚步。
突然,脚一腾空,一双强而有力的健臂拦腰将她抱起。
白熙月抬起眼,发现自己落入那救她的男人的怀抱,吓得魂飞魄散地再度挣扎起来。
难道这男子也图谋不轨?
想到这个可能,白熙月更加害怕地挣扎,“放开我!放开我!”
她的情绪太激动,加上刚才那一摔,一口气哽在胸臆间,眼看下一刻就要岔了气晕过去。
男子低下头想安抚她,却被她因为激动而挥动的手给抓出了好几道,痕。白熙月不经意瞥见男人的脸,发现他的肤色、轮廓比一般人深,古铜色的皮肤被她抓出好几道血痕。
骨子里的善良让她有些愧疚,就是那恍神的眨眼瞬间,男子抓下她施暴的手,低声哄道:“嘘……没事的,我不会伤害你。”
突然被男人布满厚茧的厚实大手给抓住,白熙月对上他的眼,心神一恍。男人有两道潇洒斜飞的粗犷浓眉,不只轮廓深邃,一双迸射出银铜色异光的眼瞳,如墨笔描绘过的眼眶、小扇般的长睫毛,深邃得让人过目难忘。莫名的,她竟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意识到自己竟会对一个陌生男子产生如此诡异的心情,她猛地拉回神,挣扎着抽出自己的手。“放、放开我。”
因为她的动作,男子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些不妥,随即松开手道:“对不住。”
男子的举动莫名的让她略松懈下来,“还有……放我下来。”
好不容易逃离卢昌其的魔掌,若再让人瞧见她一个姑娘家被个大男人抱在怀里,她的闺誉不保。
“不。”
白熙月惊诧的仰起脸看他,还没开口便听到男子问:“大小姐,你愿意相信我吗?”
自从爹亲去世后,少有人再喊她大小姐,兴许是如此,这久违的称呼以及男人略沉的声嗓让她产生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眉心轻蹙的透出疑惑,她不确定地问:“你是谁?我爹的属下?”
男子没有回答她,只是一双跳动着愤怒火焰的眼深深凝着她,她如玉般温润的女敕颊既红又肿,心无由来的揪紧。
她是被捧在掌心呵宠的宝贝,一失去依靠,便变得如此脆弱而狼狈,任谁都有能力轻易摧毁她的美好……
他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暗暗做了几个吐纳按捺住内心的情绪,他坚定地开口:“相信我,我会保护你,绝不会再让你受到伤害!”
白熙月听着他坚定不容撼动的口吻,胸口似打翻一锅热油般的激动沸腾着。
自爹亲死后,再没人与她这么说过……
他……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