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未亮,赵小丫悄然起身,听着外头片寂静,这才轻手轻脚贴着墙溜到后院的鸡舍,模出几颗新鲜的鸡蛋,也不管家里的早饭,背着空竹篓悄然无声的出了门,在未亮的天色之中,出村往西方的竹林走去。
顾乔成多年来养成天未亮便起的习惯,在院内打拳,套拳还没打完就看到赵小丫的身影出现在竹林里。
“爷爷。”赵小丫露出抹笑,乖巧的站在竹篱外,虽知自己唐突,但还是开了口,“我就只是来问问,不知……”她时语结,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上辈子名震天下的周大将军,“公子可有去看大夫?”
顾乔成挥手让人进来,“你别口一声公子,他姓周,叫屹天,虚长你两岁,你就叫他声大哥吧。”
赵小丫可万万不敢以兄长相称,“不了,毕竟我与他不熟稔,还是叫他公子。”
顾乔成也没勉强她,只道:“昨日多亏你的坚持,不然再迟个几日,那小子的腿八成得毁了。”
听到顾乔成的话,赵小丫悬了夜的心终于安稳的落下。
“公子的腿伤了,好生休养几日才是正理。”赵小丫连忙放下竹篓,露出里头的鸡蛋,“爷爷,这是家里母鸡下的蛋,送给公子补身子。”
顾乔成看了眼,看出赵小丫对周屹天有着超乎寻常的关怀,他的眼中疑惑闪,难不成臭小子说的是真的,他真的救了小丫头?
不管事实为何,他都不可能接赵小丫手中的鸡蛋。
在这十里八村里,鸡蛋和家禽都是好东西,平时不单可以给家里人补身子,还能换银子。
以赵小丫在家中的待遇,他若不知这几颗鸡蛋是她偷拿出来的就白活了。
“拿回去,我这里不缺你这些东西。”
赵小丫自然知道顾乔成不缺,只是她就是想为周屹天做点什么,所以她坚持将鸡蛋放在旁,“爷爷,以前我傻,没将事情看透,现在我不想再过那样的日子了。”
顾乔成双眼微亮,静静的听着她说。
“家里的母鸡从小鸡就是我养着,今天我不过拿几颗蛋过来,若娘亲真要打骂,明日我索性连鸡都杀了,拿来给公子补身子。”
顾乔成忍不住笑出声,这样的气势他可从没在赵小丫身上见到过。
村里有不少人看不惯赵小丫的娘对她又打又骂,替她出头,但赵小丫自己不争,久而久之村人也不想自讨没趣;现在若是她真能想通,这倒是好事件。
“你年纪也不小了,是该好好为自己打算。”顾乔成叹道:“你是个好孩子,日子难过,更该多点勇敢。”
赵小丫的手下意识的抚上兽牙手串,感觉自己的眼眶发热,“我知道的,爷爷。”
“好啦!”看着她的模样,顾乔成挥了下手,“去忙你的吧,那小子没事。”
赵小丫点点头,正要离去,却想到什么,问:“大夫可有给公子配药?”
顾乔成这才想起还有煎药这档子事,他不禁摇头,真是年纪越大脑子越不记事,“有,我都给忘了。”
顾乔成进屋,药包就搁在厅里的桌上。
赵小丫跟在他身后极其自然的接过手,“爷爷,家中药罐放在何处?”
顾乔成指了指灶房的方向,想了想,自个儿进去,“你等着,我找找。”
赵小丫点头,没得首肯,乖巧的站在厅里,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周屹天的房门上。
直到听到灶房有声响,这才收回自己的视线,带顾乔成出来,上前接过他手中的药罐,“药的气味大,我用外头的炉灶煎药。”
顾乔成在竹楼的角砌了个灶台,若天气热,他便在外头煮食。
“你还有活儿要干,药我来——”
“不差这么点时间。”赵小丫熟练利落的升火添水。
顾乔成看赵小丫坚持,也不再开口,动手收拾起角落还没整理的木材。
他这些天得趁着天气还好,将柴火收集到足以将西屋全都填满,冬天才能安稳的过。
转眼间,天色已亮,赵小丫专注的看顾火候,对周屹天要入口的药汁格外用心。
竹栏外有声响,赵小丫抬头看了一眼,就见一个人高马大、背着一个大大包袱的靑衣男子在竹栏外探头探脑。
赵小丫的眼底闪过光亮,认出来人。
周岳,周屹天亲信,印象中只有他在的时候,周屹天脸上才难得会有些轻松的时候。
“偷偷模模的像什么样子?”顾乔成口气不善,“还不快进来。”
周岳得了首肯,露出讨好的笑,连忙走了进来,“老爷子吉祥。”
顾乔成脸上难掩嫌弃,手中的柴刀重重的劈向木材。
周岳连忙将背上的包袱放下,昨曰周屹天找上客栈时,他正好去驿站,回来后听小二说爷找来,脚还受了伤,他这心就悬在半空中,偏偏当时城门已关,他就算想来也得等天亮。
如今虽没见到主子,但看老爷子的样子,人应该无大碍才是,他忙上前要接手干活,“小的来就好,你老在旁歇着。”
“滚开。”顾乔成的身子一侧,躲过了他的手,“你的主子在屋子里,你照料好他便成,屋里屋外的活儿你都不许插手。”
周岳露出苦恼的神情,他是周屹天的小厮,是侯爷在群可信的家生子之中亲自挑选出来的,自小跟着周屹天长大,对顾乔成不敢不恭敬,让他在旁看老人家干活,他怕自己遭天打雷劈。
偏偏顾乔成一脸严厉,他时之间也拿不定主意,就在这个时候,眼角看到旁的赵小丫。便问:“老爷子,这是你家的丫鬟?”
顾乔成原本就不好看的脸色又阴了几分,真是什么人养什么鸟,跟主子样自以为是,一个把人家当乞丐,一个把人家当丫鬟。
“她是小丫,是大山村里的小姑娘,不是丫鬟。”
周岳向来有点小聪明,眼就看出了顾乔成不快,立刻对赵小丫行礼道歉,“失礼了,姑娘。”
赵小丫对周岳的印象自上辈子便极好,如今自是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记恨上,对他笑着摇头,“没关系。”
她笑容明媚,轻柔的语调令周岳好感大升,伸出手接过她手中的扇子,“我来吧!我叫周岳,是爷的小厮,若不嫌弃,我叫你小丫,你称我声岳哥便成了。”
赵小丫点了点头,乖巧的叫了声,“岳哥。”
周岳赞赏的看了她眼,虽说黑了点,浑身没几两肉,但笑起来挺甜的,“小丫啊,我家爷的情况如何?”不敢问顾乔成,他只能轻声问看来和善的赵小丫。
“公子腿伤了。”赵小丫也没有隐瞒,“这几日怕是行动不便,岳哥得费心了。”
周岳的眉头先是担忧皱,但随即笑,“我知道,多谢你了。小丫,能否帮我提桶水过来?我家爷平日不用人伺侯,但是他起来时习惯喝杯温水,我得烧壶水才成。”
顾乔成在旁听到周岳的话,皱起眉头,柴刀用力的劈向粗木,周岳心惊,就怕那把柴刀飞向自己的脖子,立刻改口,“哎呀,瞧我这脑子,真是不好意思啊!不麻烦你,小丫,等会儿我煎好药再去烧水。”
赵小丫知道顾乔成这是在维护自己,只是对于她而言,干点活真的不是事儿。
“没关系,岳哥忙,我去烧水,顺便再弄点吃的。”赵小丫站起身,明亮的眼睛看向顾乔成。
顾乔成对上赵小丫的眼神,一时心软,便由着她。
赵小丫笑,转身头钻进灶房里。
顾乔成再也无法对赵小丫异常的关心视而不见,若她的用心是因为周屹天出手相救也就罢,但若不是……
他放下柴刀,没理蹲在地上顾火候的周岳,背着双手走进灶房。
赵小丫拿出自己带来的鸡蛋,看着干净明亮的灶房里有两个炉灶,不由得赞叹顾乔成会过日子,这样煮起来就快多了。
“丫头。”看着正在升火的赵小丫,顾乔成问道:“你吃了吗?”
赵小丫听到身后的声音转过身,老实的摇摇头,平时她顶多碗稀得见不到米粒的米粥或是个馒头就打发了整日。
这个答案早在顾乔成意料之中,他伸出手拿过放在桌上的布袋,顺手打开旁的柜子,“吃的都在这儿,你看着随意弄点。”
赵小丫双眼晶亮的看着装着满满粮食的柜子,不单有米、有面粉,还有腊肉、腌鱼。
打开了桌上的布袋,都是些卖相极好的青菜。
以前赵小丫不知顾乔成的身分,只觉得他本事好,虽说上了年纪,但手脚灵活,独自人在深山打猎,鲜少空手而归,日子过得比起村里其他人都好上许多。
如今再看到周屹天,赵小丫便明白,上辈子她以为十分平凡的老人家其实有着不为人知的身分,只不过他们不说,她也不会问。
因为灶里还有火星,所以赵小丫很快的升了火,用其中炉先烧水,又手脚灵巧的用白面做了馒头,放到另个炉上蒸。
然后她把鸡蛋和面粉拌在起,简单的做了个鸡蛋饼。想想周屹天现在需要补身子,又炒了盘腊肉。
周屹天是在香味之中睁开了眼,一时之间还以为自己在梦中,毕竟顾乔成打猎是把手,但对庖厨之事还真没法子,好滋味别提,难得今天起床能闻到空气飘香。
他忍着痛起身,看到旁打磨光滑的两枝木拐,不由得扬了下嘴角,老头子就是个嘴破心软的。
他有些不熟练的将两枝木拐夹在腋下,出了房门。
赵小丫正在灶房忙着,没留意到拄着木拐出现的周屹天。
“赵小丫。”
她听到周屹天叫自己的名字,先是一愣,随后心头莫名的激动,微侧身对他笑,“公子醒了。”
周屹天应了声,缓缓的进来。
赵小丫连忙拉来张凳子,伸手扶他坐下,心里庆幸他今天的脾气看来起挺好的,没有拒绝她的帮助。
周屹天不客气的看着灶头,“我饿了。”
“再会儿便能吃了。”赵小丫转过身,方才烧好的水已放凉,倒进杯子送到了周屹天的手里。
周屹天挑了下眉,喝了口,入口温度适当,不禁满意的点了点头。
赵小丫舀出烧好的水放在木盆里,觉得太热又兑了些冷水才将木盆放到周屹天的面前。
周屹天低头看着木盆里的盈盈水光,隐约还能看到轻冒的雾气,他虽出身昆阳侯府,身边却始终只有周岳人,没有让人伺候的习惯。
他防人之心重,这是老头子教的,只有近身的人越少,才越不容易让人有机会危害。
而且他是个汉子,就算寒冬腊月,沐浴照样是用冰凉的水,而现在眼前……
周屹天瞄了眼装着温水的盆子,并未动作,他是个汉子,又不是个娘儿们。
赵小丫见他不动,连忙擦了下手,挽起衣袖,伶俐的替他拧了帕子,双手递到他面前。
周屹天垂眼,目光却不是停在她捧在手中的帕子上,而是露出来的兽牙手串上,看来老头子对赵小丫真的不是普通的喜爱。
他收回视线,抬头看她,“谁让你做这些的?”
赵小丫不解的回视,“岳哥在外头煎药,时抽不出手,所以我就替他……”她的话声隐去,她做的都是上辈子在酒楼他醉酒时做的事,有时他累极,在酒楼歇息,甚至提水沐浴净身……都由她经手,但却忘了如今不同,她迟疑的说:“可是我做错了什么?”
“岳哥?”周屹天下子就不纠结那盆温水,皱起了眉头。
赵小丫点了点头,迟疑地要收回手。
周屹天一把抢过她手中的帕子,用力的擦着自己的脸。
看他粗鲁的样子,赵小丫微惊,正要出声,但已经来不及。
他擦到自己额头的伤口,痛得脸都扭曲了。
她想笑又不敢笑,只能憋着转身,好不容易才忍住笑。
周屹天只觉颜面尽失,死瞪着赵小丫的后背。
赵小丫不敢看他,将炉子里的火先灭了,然后把灶上的馒头和蒜炒腊肉、鸡蛋饼拿到厅里的竹桌上。
等她回到灶房,正好看到周屹天用力的将帕子甩回盆子里,溅出了水花。
知道他又闹起了脾气,她连忙上前将溅出的水给擦拭干净,双手捧着木盆,看了四周一眼便推开灶房后头的门。
小巧的后院除了一旁养着毛驴外,另一角种了不少花花草草,她多走几步,将水淋到了泥地上。
“我的爷啊!”周岳进屋拿药碗,看到周屹天,立刻声哭喊奔过来,“你可吓死奴才了,这腿没事吧?”
“闭上你的嘴。”周屹天看他脸哭丧,恶狠狠中带着嫌弃,“大清早鬼吼鬼叫的吵死人了。”
周岳闻言立刻用力的闭上嘴,双眼却依然忙着仔细打量。
周屹天不耐烦的把挡在面前的他给推开,正好看到倒完水进屋的赵小丫。
赵小丫看到周岳立刻笑,“岳哥,公子的药煎好了吗?”
赵小丫提,周岳这才想起自己进来的目的,连忙说道:“好了、好了,我就是进来拿个碗。”
“岳哥别忙了,菜都烧好了,可以准备开饭。你扶公子出去,药我去端就成了。”赵小丫擦了擦手,拿了个碗就要出去。
“麻烦你了,妹子。”
听着她口声岳哥,周屹天眉头皴,拉扯到额头的伤,使他的脸色更难看。
周岳伸手要扶,却被周屹天个眼刀给震得僵住了动作。
周屹天自顾自的拿着木杖,“在你眼中,爷难道是个废人,要人伺候不成?”
“是小的错。”周岳忙不迭的说道:“爷自小便不喜人伺候。”
他连忙让开路,让周屹天自行缓慢移动到厅里坐着。
一看他坐稳,周岳关心的凑上前,“爷,你这脸色瞧着不好,可是身子不适?小的再给你找大夫。”
周屹天瞪着周岳,“岳哥?你是多大的脸,让人叫你一声岳哥?”
周岳被斥,心头惊,忙不迭地说道:“回爷的话,小的不过是想跟小丫拉近关系。小的看出来小丫是老爷子看中的人,所以才——”他的话声隐,脑子飞快的转,立刻改口,“小的明白,小的真是不要脸,怎么可以让个小姑娘随便叫哥,小的糊涂,小的等会儿马上就跟小丫说清楚。小的没那么大的脸,就只是周岳——叫周岳就成了。”
这还差不多!周屹天哼了哼。
平时府里比他小的丫鬟都是口声岳哥,也没见爷有什么反应,怎么今天……周岳心中觉得冤枉,但嘴上点都不敢吭。
“公子,您的药,小心烫。”赵小丫小心的将装了药的碗放在旁,“我问了爷爷,大夫说这药公子可以空月复喝,所以公子是要先喝药还是先用饭?”
听她口声公子,周屹天心中番计较,想起她方才对周岳的自在,她对自己未免太恭敬,没来由的感到烦躁,不快的月兑口道:“赵小丫,我看你天生就是当奴才的命。”
他的不客气使赵小丫脸色微变,就连站在身后的周岳也是瞪大了眼。
赵小丫不知他为何发怒,只以为是自己笨手笨脚,歉然的看了周屹天眼,有周岳在,自己似乎是个多余的,她退了步,“我去叫爷爷吃饭。”
“爷,你别气恼。”周岳看着赵小丫的背影,心中不忍,忍不住多说几句,“其实小丫做得挺好的,她看起来年纪小,若真有个什么让爷看不惯的,再慢慢教便是。”
“慢慢教?”周屹天眼底闪过锐利,瞪向周岳,“你真把她当奴才?”
周岳真觉得今日是出门不利,说什么、做什么似乎都是错!方才明明就是爷先提到赵小丫就是天生当奴才的命,他也不过是顺着爷的话,怎么又是他不对?不过既然爷又气恼了,他当机立断的改了口。
“小的错了。”周岳眼也不眨的说:“小丫当然不是奴才。”
周屹天自知自己的情绪来得莫名,气呼呼的闭上嘴,目光紧盯着大门,看到赵小丫的身影掠过,他的眼底才闪过光亮。
要他道歉是万万不可能的,但他又不能让她就这么走了,他生硬的喊道:“赵小丫,你过来。周岳问我是怎么伤的,你说。”
周岳眨了下眼,他不记得自个儿有问过,但是主子开口,没有也得有,“是啊!我家爷是怎么伤的?”
赵小丫原想走了,可是周屹天开口,她只好又进屋里,不自在的垂眸,低声说道:“就是……在山上意外遇上……头野猪,公子为了救我,分心跌倒,把腿给摔断了。”
周岳露出了然的神情,“原来我家爷是你的救命恩人。”
赵小丫惆怅,但最终点头。
周屹天装模作样的开口,“虽然我救了她,但是她也算仁义,路把我从深山里扶了出来,说到底,我也得谢她句。”
“爷说的是。”周岳立刻应和,霎时意会了周屹天的言下之意,“多谢小丫姑娘,如此说来小丫姑娘出手帮了爷,我这个奴才也没这么大脸面,所以以后姑娘别叫我岳哥,称我周岳就成了。”
她虽觉得牵强,但怎么叫对她而言都没差异,所以也没纠结,点点头、只是——“我不叫你岳哥,但你也别叫我小丫姑娘,叫我小丫便成了。”
周岳正要点头,忽觉背后凉,不自在的模了模脖子,“还是叫姑娘吧,这样自在”。
赵小丫不解,但因为顾乔成进门而没有再多言。
“老头子,我饿了!”周屹天嚷道:“快点坐下。”
顾乔成原想训毛毛躁躁的周屹天几句,但闻着空气中的香味,他也觉得饿。
难得平日也能吃到可以入口的东西,明明是同样的粮食,但是经过赵小丫之手,味道就是不同。
“吃吧。”顾乔成坐下来,拿起筷子招呼了声。
赵小丫许久未见荤腥,早上起来除了喝了几口水之外便没有进食,如今是饥肠辘辘,但她看着外头天色不早,不得不出声告辞,“爷爷,你们慢慢用,我先去忙了。”
赵小丫没等顾乔成留人,快步走了出去。
这个时节家家户户日子虽然过得都不错,但是她个外人,也不好意思厚着脸皮留下来用饭。
顾乔成看着她的背影摇头。
周屹天进食的动作顿,抬起头就看到赵小丫匆匆离去的身影,一阵心塞,“蠢货,放着好吃的不吃,活该瘦成把骨头。”
顾乔成没好气的看着周屹天,“人家是老实,村子里有些人家日子不好过,她知道分寸。”
“她又不是眼瞎。”周屹天呛了回去,“这里跟那些人家可以比吗?咱们食柜里的粮食足够她吃到撑。你说说,她怎么就是没脑子,她应该趁咱们不注意偷拿粮食走,至少还能吃顿饱饭。”
“胡言乱语。”顾乔成气得摇头,“别把人家教得跟你一样心坏。”
“心坏又如何?”周屹天自小便悟出了套道理,“至少不会人善被人欺。”
“你这性子,我还真怕你日后变得六亲不认,阴狠毒辣。”
周屹天的反应只是哼了一声。
“这世上确实人善被人欺,但你也记住句——”顾乔成专注的看他,“人善人欺天不欺,人恶人怕天不怕。”
周屹天拿起馒头夹入腊肉,用力的咬了一口。
大道理谁都懂,只是良善带来的未必是好的果报,所以他只想怎么自在怎么来。
“周岳。”周屹天叫周岳坐下来吃饭,出门在外,主仆没这么多讲究,“下次遇上,记得给赵小丫些银两。”
“小丫不会收你的银子,这世上并非万事都能用银两解决。”顾乔成静静的吃完了馒头,这才意有所指的对周屹天说:“钱债易解,情债难还。”
周屹天对上顾乔成的目光,挑了下眉,“情债?怎么?那丫头还跟你有情不成?以你这年纪还想娶她当续弦,未免太不要脸了。”
“你——”顾乔成差点吐出口老血,这个外孙果然不着调,“我便挑明告诉你,小丫心肠好。我活了大半辈子,看了太多肮脏的东西,当年你娘走了,我身有暗伤,只觉生无可恋,离开京城只知不停的向前走,走越远越好,或许死在路上也是解月兑。
“但我在山里遇上了小丫,她将自己的窝窝头分了我半,还好心的把装水的竹筒让给我,睁着双笑眼硬是要我吃下肚,莫名的令我觉得这世上或许没这么糟。个四、五岁的孩子让我决定留在这里,而不是走得更远,这才让你爹很快的找到了我。”
周屹天抿紧了唇,没料到老头子跟赵小丫有此渊源,无怪乎她的手上会戴着兽牙手串。
他难以想象一个四、五岁的孩子会出现在深山之中,眼睛闪过锐利的光亮,她的爹娘是死人不成?
“总归一句,小丫是个良善之人,偏偏性子软弱,这几日好不容易才有一丝转变,所以你别招惹她,她已经够苦了。”
周屹天阴郁的看他眼,最后不置可否,又拿起个馒头没心没肺的吃着。
没得到准话,顾乔成心中不快,很快的吃完,连招呼都没打就直接出去。
“年纪这么大,脾气还这么差。”
周岳在旁闷不吭声,他心中觉得这爷孙俩是半斤八雨,不过他很识趣的不说话,只是静静的吃馒头,入口的美味令他想要流泪,赵小丫的手艺确实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