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意嗣真的给钱了,而且不啰唆,一次就给了安智熙五十两白银。
就这样,安智熙带着赞助去了圣母之家,开始她的超级任务。
借着亲近孩子们的机会,她一个一个地问了他们的出身籍贯及父母姓名,大一点的孩子或许还知道自己出生在什么地方、父母亲的名字,可小一点的孩子有些却是连自己的名字都说不清楚,别说是父母姓名,有些孩子只晓得自己的小名,甚至连姓氏都不知道。
经过几天细细推敲,她发现这些孩子大抵都是在泉州或附近的安溪、莆田、漳州等地出生,并没有谁出生在大海那边的魍港。
圣母之家里除了詹姆,没有其他的帮手,孩子们的生活起居多由詹姆或年长一点的孩子负责。孩子之中最大的是个男孩,名叫石头,他跟他的弟弟都在圣母之家住下,弟弟就叫小石头。或许是命运多舛,提早见着了生活的残酷及无情,石头十分成熟懂事,总是主动帮忙,勤快得很。
今早来时,安智熙先到附近市集买了一些蔬果鱼肉,并请贩子稍后帮她送到圣母之家。
午前,贩子用轮车将她买的东西送来了。
“我是东市的老刘,送东西来了!”贩子在外面喊着。
听到声音,詹姆跟着安智熙走出来,见一推车的食物,詹姆愣了一下。
“智娘,这些东西是……”他惊疑地道。
“是我早上在东市订的,给孩子们加加菜,添个营养。”她说着,便动手搬推车上的食物。
见状,詹姆立刻出手帮忙,不一会儿便将食物全搬进圣母之家的小厨房里。
孩子们像是从没见过那些鱼鲜猪肉,一个个挤进小厨房里,像是看见什么稀奇的山珍海味般。
石头帮她起灶烧水,大一点的丫头们就帮着洗菜切菜,那些只会坏事的小不点们则围在旁边凑热闹,像是外头树上的麻雀般叽叽喳喳地说笑个不停。
安智熙并不善于厨艺,只会些简单的家庭小炒,可当她做出那一道道平凡无奇的料理时,孩子们的眼睛都像是在发光般。
他们如此单纯的反应触动她心底的柔软及多愁善感,在苦难中长大的孩子,是如此的容易满足。
虽然她忙得满头大汗,样子有些许的狼狈,但见着孩子们的表情,一切都值得了。说来,她原本只是想来寻找李慧娘的儿子的……
“唉呀,怎么大家全挤在这里?”詹姆走进小厨房,小厨房更挤了。
“詹姆先生,请你把这些小萝卜头带出去吧。”安智熙央求他先将孩子们带到前面。厨房里汤汤水水,要是烫伤了可就不好。
“来,大家先到前面等,好吗?”詹姆伸出手,这手拢几个,那手再圈几个,总算把十几个小娃带了出去,只留下几个大一点的孩子帮手。
安置好孩子们,詹姆又进来,“有需要我帮忙的吗?”
“有石头他们帮我就够了,詹姆先生到外面看着那群小萝卜头吧,免得他们等一下又全挤进来。”她虽说得无奈,脸上却是满满的笑意。
詹姆笑视着她,“智娘你好像很愉快呢。”
她不假思索地点点头,“是的,我现在总算知道詹姆先生为何办了圣母之家,没什么比看见孩子们绽开笑颜还开心了。”
詹姆听着,笑眯着眼,“一定是天主的爱将你带到这儿来。”
不,其实将她带到这儿来的是李慧娘对她儿子的牵挂,但她无法告诉詹姆。
“大概半年前,有个在码头做事的船工会给圣母之家带物资来,偶尔也会有鲜鱼可吃。”他说:“在你们这两位天使出现之前,我根本没法给孩子吃上一口肉呢。”詹姆说着,有点自责。
“詹姆先生,”安智熙安慰着他,“你收容这些无家可归的孩子,已是对他们最大的帮助。”
“我也只是尽我所能。”他轻叹一记。
“放心吧,我会找资助经费给孩子们加菜的。”
詹姆微顿,“这不会给你添麻烦吗?”
她摇头一笑,“一点都不会,我家是做小生意的,不只吃穿用度不愁,还有点余裕呢。
再说,我也认识不少商家,多少可以筹些银两。”
詹姆听了,眼底满是感激,“真是太谢谢你了,你真是天使!”
这天中午,孩子吃了一顿有鱼又有肉的午餐,个个心满意足。过去因为现银有限,詹姆只能供他们吃些米粥、馒头或是菜汤,当然,对于一直流落街头的他们来说这些已是珍馐,谁也未曾抱怨。
午后,有个面生的男人来到圣母之家。他身着灰衣黑裤,脚上穿着布履,皮肤晒得黝黑发亮,两只眼睛炯炯有神。他一手拎着十几尾白鱼,另一手提了大把大把的菜跟两袋豆子,熟门熟路地走进圣母之家。
詹姆有事出去,暂时将圣母之家跟孩子们交给安智熙。闲着没事,安智熙正在教孩子们简单的算数。
一进门见到面生的安智熙,男人愣了一下。安智熙还没开口问,孩子们已齐声喊着“赵叔叔”。
“石头,他是……”安智熙悄声地问着最大的石头。
“智娘姊姊,他是赵叔叔,常常给我们送吃的来。”石头说。
这会儿她明白了,看来这位皮肤黝黑的赵叔叔便是詹姆跟他说的那名码头船工。
此时,那船工正疑惑的打量她。不知是个性内向还是不善交际,他并未主动开口。于是,安智熙站了起来——
“我是智娘。”她说:“是来帮詹姆先生忙的。”
他微微皱起了眉,用一种审视,甚至是怀疑警戒的眼神看着她。她不懂他为何会那样看着她,好像她是什么可疑分子似的。
“我听詹姆先生提过你,但不知你姓啥名啥?”她问。
“赵北斗。”他说着,径自往后面的小厨房走去。不一会儿,他出来了,淡淡地交代一声,“跟詹姆先生说我来过。”
不等她反应,他已经迈开步子要走了。
这人还真是惜字如金,话都不多说两句呢。
“咦?”就在他要走出门口时,詹姆恰巧回来了,“北斗?”
“詹姆先生。”赵北斗点了点头,“我给孩子们带来一些鱼跟菜豆。”
詹姆朗朗笑开,“真是谢谢了。”说着,他一把拉住赵北斗的手,兴高采烈,“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
“我已经知道了。”赵北斗说:“她说她是智娘。”
“是的。”詹姆面上笑意满盈,“智娘为了给她生病的祖母积福,现在每天都在圣母之家帮忙,有她在,我轻松许多。”
听到她是为了给祖母积福才到圣母之家来帮忙,赵北斗脸上的寒霜融化了一些。“是、是这样啊?”
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变化,安智熙忍不住猜想他刚才为何那般的不友善。难道他以为她到圣母之家来是另有图谋?他该不会以为她是为了红发绿眼的西洋美男子才来的吧?
“智娘,他是赵北斗,在码头做事,已经资助圣母之家半年之久,多亏有他,孩子偶尔能吃上鲜鱼!”詹姆眼底溢满笑意及谢意,“北斗在码头认识一些人,也引荐了几个男孩到码头及船上做事……对了,阿振跟阿堂还好吧?”
赵北斗点头,“他们很勤快,管事大爷很是称赞。”
“是吗?”詹姆听着,脸上有一抹安心及喜意,“那我就放心了。”
听着,安智熙这才知道赵北斗不只资助圣母之家物资及食物,还帮忙引荐孩子们工作谋生。虽然他是个臭脸男,看着很难亲近,甚至带着莫名敌意,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好人。
“我还有事,先走了。”赵北斗淡淡地说了一声,转身就离开了。
安智熙瞧着他来匆匆,去也匆匆,有点神秘兮兮。
一大早,梅府来了客人,正是安智熙的兄长安智秀及嫂子白丽如。
安氏夫妇俩来访,先是去向梅大老爷梅英世及主母请安,在中堂寒暄了一会儿,便由着梅府小厮引领着来到馨安居。
安智秀人高马大,身形健硕,一看就是个擅长干架的狠角色。他浓眉虎目,给人一种飞扬张狂的感觉。
至于白丽如,容貌白皙秀丽,人如其名。她虽是女子,却有着精明干练,巾帼不让须眉的气质。
这是他们夫妇俩自妹妹嫁进梅家后,第二次来到梅家,第一次便是她出嫁那日。这次再来,是为了探望慰问难产丧子的安智熙。
其实,他们兄妹俩一年里还是能见上二、三十回的,只不过都是在外面的酒肆。
进到馨香居,前来接待他们的便是房嬷嬷。
“秀哥儿,如姊儿,好久没见了。”房嬷嬷见着夫妻两人,欢喜得眼眶盈泪。
房嬷嬷是安智熙的女乃娘,也是看着安智秀长大的。安智秀十岁没了母亲,房嬷嬷照顾他们兄妹俩不遗余力,情同亲人,称谓上自然也没那么讲究规矩。
“嬷嬷!”安智秀一把抱着房嬷嬷,朗声大笑,“好久没见,你老人家胖了。”
“唉唷!”房嬷嬷羞得很,“秀哥儿快别说,人老了,喝水都肥。”
安智秀听着,哈哈大笑。一旁的白丽如蹙眉笑叹,“嬷嬷瞧,智秀一见你老人家就跟孩子没两样,平常那杀伐气儿都不见了。”
“对了,”房嬷嬷疑怯地问:“我那儿子没给秀哥儿惹事吧?”
“绍武很能干,帮了我不少忙,嬷嬷别担心。”
绍武是房嬷嬷的儿子,从小在安家长大,如今是安智秀在惠安的得力助手。
“秀爷,太太!”这时,宝儿也跑了过来,满脸堆笑,“好久没见到你们了。”
安智秀端详着她,“唉呀,我们宝丫头长大了呢。”
白丽如笑视着她,然后问着房嬷嬷,“嬷嬷,宝儿今年几岁了?”
“正好十五。”房嬷嬷说。
“能嫁人了呢。”安智秀逗着她,“赶明儿回去,爷替你觅个如意郎君吧。”
宝儿一听,急了,“不不!我、我不离开梅……不,是不想离开娘跟太太。”
“女大当婚,难道你想一辈子待在梅家?”安智秀说。
“我可以,我想一辈子待在梅家。”宝儿小脸笃定地道。
安智秀眉头一蹙,“傻丫头说傻话呢,十六岁我就让嬷嬷把你嫁了。”
“不要!”宝儿反应激烈异常,“宝儿不要!”
她的反应让安智秀夫妻俩都感到疑惑,可又没个头绪。
房嬷嬷慈祥地笑视着两人,“别管这丫头了,秀哥儿跟如姊儿能来探望太太,真是太好了。”
“说到她……”安智秀突然想到那个往常只要看见他便扑上来的小妹,“怎么没见她的人影?”
“她在梳头,就……”房嬷嬷话未说完,着装完毕的安智熙已从西厢房走出来。
安智秀看见着男装的她,愣了一下,“丫头,你这是……”
往常都是晚上跟着他出去喝酒时她才会着男装的,怎么如今七早八早便换了一身男子装束?
“哥,嫂嫂……”见着说是熟悉却又陌生的兄长及嫂嫂,安智熙有点情法。
安智秀迈出大步向她走去,一把捏着她的小脸,咧嘴笑开了怀,“你该不是一大早就想跟哥哥喝酒去吧?”
“智秀,你别那么粗暴。_白丽如走了过来,轻抓着他的手,“丫头她刚……”她没把话往下说,怕提了安智熙的伤心事。
她是女人,也生养过孩子,虽没失去过孩子,但可以想象及理解失去孩子的痛楚。
安智秀回过神,急忙地松了手,不舍地看着她,“丫头,你没事了吧?”
她知道安智秀指的是她难产的事。“两个月了,身子好得差不多了。”
“丫头,”白丽如道:“我跟你哥哥从北方回来后先回惠安一趟,这才听母亲说了你的事,公爹很想来探望你,可你也知道他老人家自从一年前跌跤后,腿就不好使了,所以……”
“嫂嫂,没关系的,我、我挺好。”安家人感情紧密,与她在二十一世纪的家人感情融洽无异。
此时,安智秀跟白丽如的关怀让她思及无缘再见的家人,忍不住红了眼眶。
见状,安智秀爱怜地模模她的脸,“丫头,你还年轻,能再怀上的。”
“是呀。”一旁的白丽如温柔笑视着她,“只要把身子养好,包准能生几个白胖娃儿。”
担心一直绕着生孩子的话题会触动她心上的伤口,安智秀话锋一转,“对了,你这身装束是要上哪儿?”
“我要去蕃坊。”她说。
安智秀疑惑地问:“你去蕃坊做什么?”
“我现在在圣母之家帮忙。”
安智秀眼底闪过一抹惊疑,可下一瞬,又唇角一勾,笑问:“圣母之家是异教徒的地方,你怎会到那里去?”
“虽是异教,可是做的是好事。”她说:“传教士詹姆收留了许多孤儿孤女,使他们免于餐风露宿,流落街头、受人欺凌诱骗利用……”
“是吗?”安智秀沉吟须臾,好奇地问:“梅家知道你去那种地方吗?”
“只有夫君跟小叔知道。”她说。
闻言,他浓眉一皱,若有所思,“你为何突然去圣母之家?”
“我、我欣赏詹姆先生的善行,想尽一己之力帮助那些没有依靠的孩子。”虽说这不是她的初衷,也非她去圣母之家的原因,但现在的她却在其中寻到快乐。
助人为快乐之本,施比受有福,果然都不是唬人的。
“丫头,”安智秀捧着她的脸,两只眼睛定定地注视着她,神情正经八百,“行善是好事,但也得注意自身安全,明白吗?”
迎上他那充满温情及关爱的眼睛,她点了点头。
之后,安智熙的婆母来了,安智秀夫妇俩便自梅府前门离开。
出了梅府大门,上了马车,马蹄一动,白丽如便开了口,“想不到丫头会去了圣母之家……”
“是呀,真是歪打正着,误打误撞……”安智秀若有所思,淡淡地说着。
“会不会是没了孩子,想藉关怀孤儿有个寄托呢?”白丽如有颗柔软的心,也有着柔软的想法。
“或许是。”他蹙眉笑叹,“丫头虽然平日里有点飞扬张狂,但其实是个心软善感的人。”
白丽如点点头,深表赞同,半晌又开口道:“看来,她是什么都不知道……”她面上略带忧心,“要告诉她吗?”
“别。”安智秀想也不想地道。
暮色漫了一地,安智熙也离开了圣母之家。
她今天算是离开得晚,早上兄嫂来访后,婆母紧接着又来问了她最近寻孤的进展,她说已接触过二十多名孤儿孤女,但有一些孩子根本不知道自己籍贯何处,父母何人。
罗玉梅听了,觉得这些流落街头的孩子甚是可怜,于是让石嬷嬷回沛泽居取了三十两给她。
“看是给那些个可怜的孩子买吃的或买穿的,你自己看着办吧。”
“谢谢母亲。”
意外从罗玉梅那里得到一笔资助,安智熙一方面喜出望外,一方面又懊悔稍早她哥哥嫂嫂来的时候,她竟忘了跟他们募款。
不过话说回来,这三十两也够给圣母之家买足一个月的米了。其实圣母之家的孩子都是来来去去的,人数也会有变动。
像今天,圣母之家便少了两个孩子。一个是十二岁的女孩,名叫意儿,詹姆说她去安溪一大户人家做事了。那户人家的小姐如今八岁,正在家里学习,需要一个伴读的小女侍。经人介绍,之前便来圣母之家寻人,瞧中了意儿。
另有一名男孩,八岁,名叫东宝,也是给大户人家带去当小少爷的伴读了。
说来,圣母之家经费有限,也无法毫无限度地收容那些孩子,帮他们觅个去处或是差事也是好的。
走出蕃坊,正是华灯初上之际,这是安智熙来到三百多年前的泉州后,第一次在太阳下山后还在外面游荡。
因为是个商业繁盛之地,即使已经天黑,白日里的喧嚣犹未能消停。街边的商店、茶楼、酒馆里,人声鼎沸,街上亦有人潮。
买了一串糖葫芦,再买了两个烤饼,安智熙悠哉地漫步着,一路就这么朝着石狮塘的方向而去。
晚风徐徐,吹得她心旷神怡,打来到这儿之后,今晚真是最惬意的了。
来到码头边,三三两两下了工的码头工人还在码头边喝酒聊天,解一日的辛劳疲惫。
她觅了个地方坐下,享受着手上的烤饼,也享受着独处的时光。
梅府上上下下,不包括两侧的二房跟三房,也是五六十个人。每天一睁开眼睛,光是在馨安居里走动的人就十来个,想要有一会儿清静都难。
啃着香香的烤饼,安智熙心满意足,不自觉地笑弯了唇,发出幸福的喟叹。
“欸!”突然,身后传来男人粗嗄的声音。
她回过头,只见一身着粗布蓝衣的中年男人站在她身后。她还没反应过来,便见他身后又来了一个灰衣男子。她警觉地站身起并面对着他们,并未开口,只是看着他们两人。
“一个人?”蓝衣男人问。
她秀眉微微拧起,露出防备且不悦的表情,谁教他们身上散发着一种“我不是善类”的气息。
“他是哑巴吗?”灰衣男人上前来。
意识到他们可能是码头附近的地痞,为免节外生枝,她决定不跟他们起冲突,三十六计,走为上策。转了身,她想从旁边溜走。可灰衣男等人大步上前拦住她的去路。
“身上有钱吗?”蓝衣男人语带威胁地说:“跟你要点酒钱而已,爽快一点拿来,别让咱哥俩动手。”
啧,果然是想索财。开什么玩笑?她可是女警耶!要不是不想把事闹大,她早就动手了。
灰衣男等不及,伸手便要制伏她并强抢银财,安智熙本能地抓住他的手腕一转。
“啊!”灰衣男未料她懂得擒拿,被她折了手,痛得哇哇叫。
蓝衣男人见她会功夫,先是一愣,然后哼地冷笑,“有点本事。”说着,他一个箭步上前朝她扑了过来。
安智熙放开灰衣男,挡下蓝衣男人的攻击。这些在码头讨生活的人常常为了抢地盘而打架械斗,个个都懂得拳脚功夫,当他一拳重重袭来,安智熙便明白与他们缠斗是不智之举。
眼下,她应该赶紧月兑身才行。
她挡下他的拳头,觑了个空档,迈开大步便跑。
“追!”蓝衣男人大喝一声,便偕灰衣男紧追在后。
跑了一小段路,她听见后面传来声音——
“阿达!阿萧!帮忙抓人!”
接着,她便听见后面多了几个人的跑步声。
不妙,他们有同伙!这会儿要是让他们给抓住,她可惨了。
安智熙拔腿快跑,逃进附近的巷弄里。
她真没料到那几个混蛋居然不死心地追了过来,是怎样?没抓到她,今晚会睡不着吗?要不是手无寸铁,他们又好几个人,她就跟他们拼了。
不过,识时务者为俊杰,该逃的时候断不能逞英雄。
逃进附近聚落的巷弄后,安智熙利用四通八达的小路及穿越道闪避着他们。
“臭小子跑去哪?快把他找出来!我一定要剥了他的皮!”
“他看起来很面生,以前没看过。”
“被老子抓到,他就死定了!”
听见他们你一言我一句的咒骂着,躲在墙后的安智熙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沿着墙,小心地往另一侧移动。那头有条穿越道可以连通到隔壁巷子,她得离他们越远越好。
正在她移动脚步之时,不小心踢到墙边的桶子,发出声响。
“声音哪来的?”他们听见声音,开始听声辨位。
安智熙踮着脚快速往另一头移动,她得在他们发现她的位置之前离开。沿着墙边,她像螃蟹一样横行着,突然从暗处里伸出一只手抓住了她。
她张大嘴,但一个手掌却盖下来,将她没喊出的惊叫声给压下。
被一双强而有劲的大手拖进黑暗里,安智熙吓得心脏都快停止跳动了,可奇怪的是这双劲臂教她感觉不到任何的恶意。
“唔!”她本能地挣扎,却被箍得死紧。
她的背紧紧贴着一个宽阔又厚实的胸膛,她可以确定这是男人的胸膛……真是废话,若不是男人,哪来这么大的力气圈住她?她又挣扎了两下,挣不开,她气得狠狠地踩了他的脚!
“唔!”这时,他发出闷哼。
痛了吧?她正得意着,却感觉身后的男人弯子欺近了她,她感觉到他让人无法忽视的强焊气息,不自觉地倒抽了一口气。
“你这样报答我?”男人在她耳边低声地说。
听见那声音,安智熙心头一跳!不会吧?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所听到的。这时,男人稍稍松了手,捣着她嘴巴的手也放开。
她飞快地转过身,面对着他——梅意嗣。
是他,尽管在暗处里光线如此幽微晦暗,她还是觑见了他的脸庞,还有他悬在唇角那抹戏谑中又带着温柔的笑意。
“你怎么……”她正要说话,忽听见那些刚才跑过去的人又跑了回来。
“人呢?怎么可能不见了?”
“廉哥,算了吧。可能已经跑走了。”
“该死的兔崽子!我不信他跑得掉!再给我找!”
就这样,他们气极败坏地在附近窜来窜去,就是不肯罢手。
“一群不死心的家伙……”安智熙忍不住悄声碎念着。
“你……”他发出声音。
因为他出声,她本能地抬起头来看着他,而这一望,她才惊觉到他们贴得有多紧,靠得有多近。
她不自觉地吞咽了一口唾液,心跳加速,脸颊发烫。虽然他们是夫妻,可对她来说,她并没有与他亲密到可以“享受”这样身贴着身、心熨着心的时光。
但奇怪的是,她居然也没有太抗拒,甚至连一丁点的不舒服都没有。
她想,那或许是因为“生理”上,她跟他并不陌生之故,原主跟他毕竟已是两年的夫妻。
“你怎么在这里?”她压低声音问他。
“当然是来救你的。”他说。
她微怔,“嗄?”
“你怎么知道我……”她狐疑地看着他。他会通灵啊?
“你离开蕃坊后没有回府,在街上晃荡就算了,还朝着石狮塘来……”
“慢着。”未等他说完,她一把拎住他的衣领,惊疑地问:“你怎么对我的行踪了若指掌?”
他蹙眉一笑,“你认为我真会让你一个人到蕃坊去?”
闻言,她愣住,“你是说……”
“我”直派人跟着你。”他说:“你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武功盖世的女英雄,遇险能飞天窜地?”说着,他戏诚笑道。
她听出他是在暗酸她被这些人追打之事,虽然不甘被看笑话,却又无法反驳。
“我的人看你往石狮塘来,便立刻到商行通知我,我才赶来就见到你被追着打……”
“我、我才没被他们追着打,我只是不想跟他们缠斗……”她羞恼地道。
虽然被他酸了、笑了、糗了,可是她心里一点都不感到愠恼生气。老实说,刚才有那么一刻,她真觉得自己逃不掉了。
她不知道若与那些人正面冲突,他能不能保护她,她唯一知道的是,有他在,她意外地感到安心。
她,不是一个人。
穿越来到这儿后,她一直觉得自己是孤单的,是得孤军奋战的。这些过往熟悉的人对她来说都是陌生人,她不知道自己能信任谁、仰仗谁、倚赖谁……
可这一刻,她真切地感觉到自己不是一个人。
原来他一直派人跟着她呀!她以为“安智熙”对他来说并不是多么重要的存在,没想到他竟将她摆在心上,甚至在听到她只身往石狮塘来时,便立刻前来……
她错怪他了?
“你到石狮塘来做什么?”他问。
“没做什么,只是到处走走。”她话锋一转,直视着他,“你呢?听说我来石狮塘,你就立刻赶来做什么?”
梅意嗣胸口微微一紧。是呀,听说她往石狮塘来,他便立刻赶来做什么呢?为什么知道她孤身来到这儿,他会那么的紧张,那么的不放心?
过往,她也经常不携婢仆,孤身来去,他不是早就习以为常,为何如今竟这般在意?
是对难产丧子的她起了怜悯,想补偿她而关心她?还是……不,他知道不仅仅是那样,还有更深沉且微妙的东西在蠢动着。
“石狮塘是比蕃坊还要复杂的地方。”他说:“那些码头工人各立山头,常常为了生意及地盘斗殴,有些工头为了壮大声势也会收容一些外地来的流匪做为打手……”说着,他突然伸手捏着她的下巴。
她心头一悸,心跳如擂鼓般,涨红着脸,瞪大着眼睛望着他。
他微微低下脖子,脸凑近了她,令她整个人僵住。
妈呀,他想做什么?这、这是什么偶像剧的情节跟画面?他的脸好近,近到她可以感觉到他的气息了……
她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闭上眼睛,但她就是很愚蠢的闭上了……
忽地,她听见_地一声,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他的手指在自己嘴边抹了一下。
她倏地瞪大眼睛,只见他唇角上扬,幽深的眸底带着一抹狡黠。
“你嘴边都是芝麻,吃了烤饼?”他问。
她觉得好丢脸,不是因为吃了一嘴的芝麻,而是她居然以为他想亲吻她!
天啊,她好想立即替自己挖个洞埋进去!
虽然光线幽微,他看不见她脸红,却见到她脸部表情的微妙变化。她羞了?不知为何,难产后的她虽然更直言更直率,但却也变得柔软。
柔软得像是一只即使张牙舞爪,也让人忍不住想抱在怀里揉着的小猫。
“你是不是以为我要亲你?”他笑问。
安智熙眼儿一热,羞恼地反驳,“才没……唔!”
话没说完,他的唇突然地贴了上来,短暂且轻柔地在她唇上碰了一下。她呆住,惊疑又羞怯地看着他。
他眼底有一丝的尴尬、羞涩及无措。可一眨眼,他又换上一张理所当然的脸。
他们是夫妻,做丈夫的亲吻妻子,有何不妥?
“你、你这是……”安智熙简直不敢相信他真的会做出这个动作—吻她。
见鬼了,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对她有了兴趣的?从前的他不是都冷冰冰的,对她没半点的热情及热衷吗?
梅意嗣轻轻的拉开她,彷佛刚才的事根本没发生过。转过头,他望向安静的巷口。
“看来那些人都走了。”他说着,一把拉住她的手,“走,回家。”
他说完,紧紧抓着她的手便往外走。她莫名乖顺地跟着,两只眼睛不时看着他紧牵着她手的那只大手……
晚风吹来,带着凉意,可她的脸却是热烘烘的。
不知是幻觉还是眼花,她眼前竟出现好多粉红泡泡……糟了,她是不是被他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