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五,是朝廷休沐的日子,江瑾瑜今日也不用去司农部看各地来的储粮信,原本想在家看点书,但好友朱豪跟张经两人约他去骑马,说天气热,正好发汗,江瑾瑜心想着也好,便出门了。
城郊有几个山头是皇家专用的,有江瑾瑜这个平云郡王在,自然通行无阻,三匹骏马跟几个随从一下就被放行。
盛夏,天空蔚蓝,山头苍苍郁郁,四周一片鸟叫虫鸣,猎物也多,不过三人今日目的是跑跑马出出汗,倒是放了那些山鹿跟兔子一回。
尽情纵马了一个多时辰,这才又回到原处。
下人已早把衣服准备好,三人进了帐子擦拭更衣,换得一身清爽后,便到凉亭喝点茶。
皇家地方,凉亭自然修砌得十分精致,四根木柱上各有刻纹,描述的都是一些百姓安居乐业的图案。
既然是猎场,自然没什么花,不过参天大树却是不少,因此太阳虽然大,却不觉得热,此刻山风吹拂,远眺京城景色,说不出的舒畅。
朱豪最是八卦,完全没遮掩他的心思,丫头茶水还没烧热,就急忙问:“瑾瑜,你真要娶御史台书令史的女儿?那可是流外二等啊,你是郡王,怎好娶个流外出身的郡王妃。”
江瑾瑜气定神闲,“是太史局丞的孙女。”
“那还不是同一个人。”
张经大笑,“这都不明白,从七品的祖父,流外二等的爹,当然要说门户高的,你出外行走,不都说自己是光禄卿的孙子,怎么不说自己是起居郎的儿子。”
光禄卿是从三品,起居郎是从六品,中间可差到近百个官位之多,朱豪说祖父出身,行走自然方便不少。
朱豪一想,也对,自己也是这样,不过——“那小姐你又没见过,这样也行?”
江瑾瑜笑笑,“我母亲满意。”
朱豪虽然跟江瑾瑜从小认识,但也知道有些玩笑开不得,譬如说,不能说孙孺人不好,于是点点头,“孙孺人疼你,肯定不会坑你就是。”
“我就是这样想的,所以也没反对。”
朱豪最爱打听小道消息,所以京城每户的事情他都知道不少,“夏大小姐的亲爹是自己考上的功名,这样说来,应该不会太差。”
江瑾瑜觉得好笑,“你这性子到底像谁,朱大人跟朱夫人都那么沉稳,怎么会生出个儿子活像个包打听。”
“我闷哪,听听闲话,有助身心健康。”朱豪嘿嘿一笑,“对啦,你这个性肯定没怎么打听夏家的事情,那我跟你说,太史局丞底下就两个儿子,大儿子还在考试,二儿子是夏大小姐的亲爹,自己考上举子,然后分发到御史台书令史,原本是庶出,亲姨娘过世了,夏老夫人便把这庶子记在名下,所以等你上夏家拜访,老夫人跟大夫人不热络,也不要太奇怪,不是亲生的,真热络不起来。”
张经却道:“这你就大大错了,虽然夏大小姐不是夏老夫人亲孙女,但如今能跟郡王成亲,夏家求都求不来,夏家的大老爷既然还没功名,难免不会把脑筋动到郡王身上,照我说,夏老夫人肯定极力讨好,想借着关系给儿子谋前程。”
朱豪一惊,“你这想法……厉害,我都没想那么远。”
张经说中了,却是没高兴的样子,因为他家就是这样,他亲大哥在三年前的六月节对一个流外八品家的姑娘动了心,非她不娶,闹了好久,后来爷爷女乃女乃心疼,准了。
原本看似美满的姻缘,大嫂却开始跟大哥说,娘家那样落魄,让他帮帮忙,也不用做什么,就是娘家想做生意,让他大哥顶着司徒家的名头去跟人家疏通疏通,幸好大哥不傻,没答应,但大嫂却因为这样开始闹别扭。
所以说门当户对很重要,门户差太多真的不行——不过瑾瑜都十七岁了,成亲在即,身为好友,张经自然不会说扫兴的话。
“你亲事定下,王府肯定要大肆热闹一番,对了,那安康郡王呢,温侧妃应该也忙起来了吧。”
怀王一共三个儿子,怀王妃所出的大儿子江东是怀王世子,将来袭爵,温侧妃所出的耳边儿子江山柏,受封为安康郡王,三儿子则是孙孺人所出的江瑾瑜,受封为平云郡王。
怀王妃是个严厉的人,因为儿子江东只有女儿,所以一直不给江山柏跟江瑾瑜说亲,怀
王是男人,哪里懂这些弯弯绕绕,还以为妻子只是挑得比较厉害,至于怀王的母亲齐太妃当然懂,长孙江东娶的是她娘家的女儿小齐氏,为了齐家的颜面,就算小齐氏肚皮不争气,她还是会站在小齐氏那边。
讲白了,世子没生儿子之前,大家都别想生,妻子不能娶,通房的药不能停,所以江山柏跟江瑾瑜才会以郡王这等身分,却始终膝下犹虚,要不是怀王自己前阵子发现,还不知道要被怀王妃拖到什么时候。
孙孺人急,江山柏的母亲温侧妃恐怕更急,因为江山柏今年都十八了。
张经说起江山柏,江瑾瑜脸上露出笑容,“我二哥是九月初一下聘,十二月十五过门,刚好可以一起过年。”
朱豪一口茶喷出来,“现在都七月中了,安康郡王这么快?”
张经纠正他,“是温侧妃动作快。”
朱豪一脸好奇,“是哪家小姐?可恶,这京城居然有我不知道的事,那些办事先生真一点都不牢靠,我明明说大小事都要去打听的,安康郡王订亲这等大事,我竟然一点消息也没听说。”
江瑾瑜合起扇子,轻点了朱豪的额头,“我也是两天前才知道的。”
“是哪户小姐?”
“是尚书右丞的孙女,行五。”
朱豪“啊”的一声,显然是知道的,“长孙家的五小姐啊,之前她亲娘生病,她许愿出
家三年换取母亲病愈,今年过年才回家,因为已经十八岁,头发又还没长出来,不太好说亲,还有人说她会继续在家庙念经,没想到姻缘这么快就来了,她这么孝顺,绝对配得上安康郡王的……我也不是说夏大小姐不配你,能入孙孺人的眼,差不到哪里去的。”朱豪连忙补救。
江瑾瑜笑,“我知道你的性子,不会怪你的。”
那日母亲回来,喜孜孜跟他说定下亲事了——虽然他不太明白为什么那位弹琴很好的姑娘要冒充夏兰桂,但想,母亲高兴就好。
母亲上面有一个太妃,一个王妃,两个侧妃,她在怀王府中一直过得小心翼翼,如果成亲能让母亲高兴,他很愿意成亲。
而且母亲是这个世界最爱他的人,不会害他的。
母亲说,夏家大小姐可有意思啦,态度落落大方又诚实,夫妻要和美,可不能有什么隐瞒,娶个诚实的妻子,少点猜测,日子过得也轻松。
当然,定下口头亲后,他也打听过这个未来的妻子,知道夏二夫人连丧两子,对这个仅存的女儿宠爱非凡,所以夏兰桂不会弹琴,不会剌绣,也不会画画,可是,她读书识字。
王府有一些跟着祖母齐太妃一起出宫的老姑姑,神通广大,弄来夏兰桂抄的佛经,字迹秀丽,他看了觉得很不错。
他的妻子不用花容月貌,但一定要懂他在说什么。
朱豪觉得自己刚刚有点失言,于是转移话题,“对了,你们知不知道黄门侍郎家中有个天仙般的孙女,叫做秦玫霜。”
张经一脸好笑,“瑾瑜跟我又不像你,哪知道谁家有谁。”
“那你们可得好好听我说了,那秦玫霜是个庶出,但貌随那个外室,漂亮得很,琴棋书画都不在话下,你们也知道,漂亮的小姐向来心性高,听说她六月节收了不下二十张花签,却没有一个门户是满意的,结果黄门侍郎为了给孙子铺前程,要把她嫁给路王爷当侧妃。”张经一脸想嫌弃又不敢嫌弃的样子,“路王爷是先皇的叔叔,这怕都六七十岁了吧……”
江瑾瑜是皇室中人,说话自然没那顾忌,“黄门侍郎这么缺德,不怕被雷劈?”
“那你可冤枉黄门侍郎了,秦玫霜自个儿愿意,王爷侧妃可是正三品,黄门侍郎不过四品,将来秦玫霜回到秦家,从她爷爷开始,全家都得跟她下跪,漂亮的女子,可以用容貌给自己争一口气。”
江瑾瑜却不认同,“这是赌气,不是争气,嫁个如意郎君,夫妻和美,这才是争气,她那样除了自己的亲生母亲,没人会替她可惜。”
他也知道女子的身不由己,但像秦玫霜那样也太可悲了,拿一生幸福当代价,为的就是让祖父祖母跟自己下跪?
张经道:“你怎么连秦玫霜收多少花签都知道?”
朱豪怪叫,“你们不知道吗?”
张经一脸冤枉,“我们可没你这么八卦。”
“不是啊,那日我们六月节去游湖,不是还有人送了信纸给秦玫霜,我以为你们感兴趣我才说的。”
张经马上说:“不是我。”
朱豪大笑,“我说的不是你,是瑾瑜。”
江瑾瑜奇怪了,“我不认得秦小姐。”
“唉,我们快散时,不是听来一阵妙琴,你说那琴音好,所以写了首诗过去,那就是秦玫霜的船,她的船四周都是玫瑰花,很好认的,她还回了信不是。”
江瑾瑜心想,那个琴艺绝佳的女子居然是黄门侍郎家的女儿。
他写诗过去,本来也只是赞赏她,没想过要收回信,可意外的,她回了,当时自己还有点窃喜,没写门第也收到回信,可见本郡王的才情真的不错。
虽然不知道秦玫霜为什么要冒充夏兰桂,但事实是他跟夏兰桂已经合过八字,即将要订亲,而且秦玫霜也即将变成路王侧妃,从此也是皇室人。
竟然有这么巧的事情?
八月初一。
夏兰桂紧张得不得了——江瑾瑜今日会上门拜访,即将见到未来夫婿,不紧张都不行。虽然是穿越之人,但她前生也只活了十九岁啊,而且都在从事演艺工作,根本没什么谈恋爱的经验,天哪,好紧张。
高嬷嬷一大早挖她起来沐浴更衣,娘亲胡氏更绝,让她早餐只能吃一小块肥猪肉,免得郡王上门,她却想上厕所,那多煞风景。
夏兰桂被打扮起来了。
金丝缠玉步摇,孔雀红耳坠,左手是那日孙孺人送的冰晶镯,右手仍然是她最拿的出手的东珠手串。
三莺锦衣,海棠翠色轻纱裙,一双香坠鞋。
夏兰桂看着黄铜镜中的自己,虽然没有前生美貌,但也还行。
不得不说,有读书,气质就是好。
前生最常被说虽然漂亮但没气质,没办法啊,读剧本都不够时间了,哪有时间读书,记得有次上节目,那成语是“虚与委蛇”,她怎么会知道最后那个是多音字,就说成“虚与委舌”,后来在网络上被笑,她才知道最后的“蛇”要读成“宜”。
唉,不想了,想多都是眼泪。
夏兰桂拍拍自己,今天未来夫君要来,自己得好好表现表现。
胡氏一脸喜悦,“我女儿真美。”
高嬷嬷笑着说:“大小姐的确漂亮。”
好听的话谁不爱,夏兰桂登时挽着胡氏的手撒娇,“娘。”
胡氏显然很受用,但为了女儿好,还是得说:“明年就要成亲,可不能再这样撒娇了。”
“我偏要撒娇。”说完,把胡氏的手缠着更紧。
一屋子的人都笑了起来。
大房汪氏严厉,胡氏却颇宽厚,相比之下,二房的下人都很庆幸自己是在这边,不然日子恐怕没这么舒服。
就在这时候,夏老夫人那边的熊嬷嬷过来,“平云郡王已经来了。”
夏兰桂心中一跳,郡王来啦?
男人嘛,不用长得太好看,重点是眼睛要有神,脚步要沉稳。
听说平云郡王颇有才干,倒是不用担心他会言之无物。
还有,希望他爱整洁,今日也干干净净的。
来到古代才知道,洗一个澡多么不容易,所以古代制香才这么发达,因为没办法天天洗澡,她今日一早特别起来沐浴更衣,希望他也清清爽爽的出现,千万别像她大哥夏子壹,走过身边都是一股味。
一行人到了大厅。
夏老爷子十分积极的招呼着,“二媳妇,兰桂,快来见过平云郡王。”
夏兰桂心里咚咚响,这就是未来丈夫了,紧张紧张,剌激剌激,到底未来夫婿是什么样的人呢?
胡氏带头,“妾身胡氏见过平云郡王。”
夏兰桂接着,“小女子见过平云郡王。”
“二位不用客气,今日来访只是说说话,以后就是一家人,不用如此拘谨。”
嗷,声音好听耶。
赞赞赞,这嗓子她很可以。
好想看看江瑾瑜长什么样子,不求貌似潘安,但千万要整齐清洁,不要獐头鼠目,啊啊啊,好想看他的脸啊,可是不行,现在满厅都是人,如果被抓到她偷看他,一顿说教是免不了,就是这么荒谬,明明是未婚夫来看未婚妻,但碍于礼法,两人不能正眼对看。
于是在下首坐下。
夏老夫人兴致很高昂,说前几天已经开祠堂跟祖宗报告过这桩亲事了,夏老爷子是白身起家,没想过有朝一日会跟郡王结亲,全家都与有荣焉。
因为是大日子,所以夏家一大家子全在,夏忠夫妇,夏孝夫妇,还有底下的少爷小姐,除了被禁足的夏元琴之外。
就在夏老夫人跟大夫人汪氏的明示暗示下,夏忠别过头去,开始装死。
夏兰桂一阵好笑,老太太跟汪氏肯定是想攀平云郡王这条路子,好给屡试不中的夏忠铺官路,奈何夏忠就是个胸无大志的,上头有爹,下头有弟,反正总有人可以依靠,那又何必努力。
胡氏却笑不出来,心想,今日女婿上门,又不是为了跟夏家攀交情,主要是为了看看自己未来的新娘子,老爷子是男人,可能不懂其中玄机,但老太太明明内心清楚,却始终不发话让兰桂带着未来夫婿去逛逛花园,这偏心也太明显。
不行,自己的女儿还是要自己来。
想到宝贝女儿,胡氏顿时勇气百倍,“不知道郡王喜欢赏花,还是喜欢赏竹?”
江瑾瑜客气回答,“花有花的好,竹有竹的妙。”
“我们府里的荷花池,现在满池荷花,纯白绯红都有,值得一赏,不如让兰桂带郡王去看看。”
此话一出,夏老夫人的脸色就垮了下来——她只想着今日让夏忠跟郡王成为朋友,身为堂堂郡王,安排个官位也不是难事,只要亲儿子有个前途,她也就安心了,可看看现在胡氏说了什么,她就知道,二房是来克她的。
郡王上门,只有一次,以后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她一定要把握好,让夏忠攀上这条富贵路,于是笑吟吟的开口,“郡王难得上门,这荷花哪里没有——”
“只是我们府里的更与众不同,当然值得一赏是不是?”胡氏不顾后果的截断了嫡婆婆的话,笑咪咪的对着女儿说:“还不赶紧带路。”
夏兰桂心想:幸福要自己把握。母亲都冒着得罪老太太的大不敬了,自己如果还畏惧祖母威权,那未免对不起母亲一番心思。
于是站了起来,“郡王请。”
江瑾瑜从善如流,“那就请夏大小姐带路。”
说是带路,夏兰桂还是稍稍落后一两步,东瑞国男尊女卑,男女不得并肩而行,只有在出现岔路时,她会出声指点是左边还是右边。
夏家宅子不过普通大小,不一会就到了荷花池。
荷花池不是特别宽阔,但是胜在池边种了一排垂枝柳树,夏风吹拂,杨柳依依,绿的垂枝,粉的花,后面是一望无际的蓝天,放眼望去,特别有诗意。
江瑾瑜见眼前美景,不觉吟起诗来,“毕竟西湖六月中,风光不与四时同。”
夏兰桂心想,是考我吗?啊不管,先对上再说,于是接口,“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江瑾瑜听她对得上这首杨万里的诗,颇为高兴,心思一起,又想考考她,“微风摇紫叶,清露拂朱房。”
“中池所以绿,待我泛红光。”她说完,给自己按了一个赞。
幸好这辈子有读书,要不然未来夫婿吟出赏荷诗,自己却只能干笑,那多尴尬。
江瑾瑜满意了,转过头来微笑,“夏大小姐喜欢谁的诗?”
夏兰桂在心中尖叫起来——是他!
是他,是他,是他。
那个把她从湖中救上来的人。
这双有星光的眼睛,她不会忘记的。
啊啊啊啊,喔喔喔喔,老天爷啊,这一定是缘分。
内心已经不是小鹿乱撞可以解释,是小象乱跳了。
她好想沿着荷花池跑三圈,老天一定是看她上辈子可怜,这辈子想好好补偿她。
她的未来夫婿受到皇上重用,可见有才,在湖中救人,代表心存仁慈,然后这个脸,这个脸……完全是她的菜啊。
江瑾瑜你等着,本姑娘一定要拿下你,呵!
虽然内心奔腾万千,但金钟奖最佳女配角可不是吃素的,她相信自己表情很镇定,“念过的诗不多,喜欢李白。”李白最保险,没人不喜欢李白。
果然,江瑾瑜露出颇高兴的样子,“李白的诗大器磅礴,我也喜欢。”
看吧,说李白真的很保险,“小时候跟着兄弟上课,西席什么都教,什么都要背,背四书五经背得很慢,背李白的诗就很快,学剌绣,学了几个月连朵花都绣不好,学做风筝,那师傅频频说,若小女子不是官家小姐,就收我为徒。”
江瑾瑜莞尔,原来夏兰桂是这种性子,难怪母亲会喜欢。
简单,诚实,不装模作样。
江瑾瑜是郡王,每年王府宴会,皇宫宴会,都会有不少大门大户的小姐频频暗示,他见得不少,但几乎都是在说自己哪里好,哪里出色,很少人会提自己不好的地方,她的脾气倒有趣,好的也讲,不好的也讲,有趣的是她也没觉得不会绣花不好意思,大有“本姑娘就是不会”的样子,怪是怪,但不令人讨厌。
“你喜欢风筝,等我下次休沐,带你去皇家猎场放风筝,那里空旷,可以放得很远。”
夏兰桂一喜,“真的?”
“一言为定。”
“那小女子得先做起来才行,郡王喜欢什么图案跟小女子说,小女子预备起来,别看小女子年纪不大,可做风事真的有点天赋。”
“夏大小姐不怕竹子扎手?”
“不怕,一个大活人什么都怕,日子一点意思都没有。”想想又补上,“如果郡王不喜欢小女子手上有症,小女子会戴手套的。”
“不用,我不挑剔这个。”
夏兰桂窃喜起来,赞赞赞,做人简单点好,就算不做风筝,也难保哪日不会跌倒留疤啊,堂堂一个大男人若是计较女子手上有症,感觉就太莫名其妙了。
下次休沐一起放风筝,这算约会吧,她心里美滋滋,恨不得时间赶紧飞到月底,对了,到皇家猎场那得骑马吧,自己马术不怎么样,趁这几日好好练一练。
夏兰桂这边开心,旁边江瑾瑜却想着:可以。
既然是母亲看中的,母亲自然喜欢,至于自己,也觉得她不差,读有诗书,性子也算活泼——王府不是简单的地方,要是太过胆小内敛,那是无法生存下来的。
江瑾瑜娶妻是为了安家,喜欢什么的都是其次,但是“安家”学问大,他还想多跟夏兰桂沟通沟通,若能说到一处去,那是最好,万一想法不同,也能提早预防,例如派个姑姑到夏家来给她讲讲课,以免将来夫妻不同调。
沟通要趁早,趁着现在只有两人,把话说清楚,现下约莫还有十个月的时间,磨合好再成亲,总比成亲后再磨和要好得多。
他公务繁忙,希望回到家中不要有太多事情。
江瑾瑜清清嗓子,决定开门见山,“夏大小姐,等九月下了聘,我们就是未婚夫妻,还希望夏大小姐能常常到王府探望我母亲。”
夏兰桂心里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话题突然转了一个大弯,但还是顺着说下去,“只要孺人娘娘不嫌烦,小女子一定常常上门拜访。”
“我还有一个同母妹妹江瑶柔,今年十三岁,很可爱,你会喜欢她的。”
“孺人娘娘教养出来的女儿,一定不会差了。”
到东瑞国已经十年,胡氏自然精心教养,刚开始虽然不太明白话题为何大转弯,但现在懂了——这个天菜对她还算满意,所以开始跟她讲更重要的东西。
毕竟婚姻是成两姓之好,在古代,爱情是其次,两个家族能够因此互相获利,这才是重点。
现在江瑾瑜在告诉她,他最重视母亲跟妹妹。
好,她知道了。
想了想,决定也来一记直球,“小女子会孝顺孺人娘娘,也会友爱小妹妹。持家虽然学问大,但小女子会尽力。”
“我也会给你最大的脸面跟尊重。”
夏兰桂觉得有点想笑,古代要说含蓄嘛,讲起婚姻,那可是称斤论两,开放无极限,什么都能说,大哥夏子壹当年娶大嫂苏氏时,苏家直接开出条件,不管苏氏生男生女,有没有生,通房姨娘一律服药三年。
要举例,大概有点像是做生意吧,成亲前什么都讲得清楚,丑话说前头,成亲后,大家都别抱怨,好好过日子。
其实这样反而简单,真的,因为人心太难猜了,婚前多说清楚一个条件,婚后就少一个摩擦。
不过讲到古代人……呵呵呵,她想到一件事情了。
江瑾瑜各种条件放在那边,能娶的人选大有人在,他自己想必也清楚,身为一个见多识广的穿越人,就得来点小心机,让他觉得姻缘天注定。
于是,夏兰桂露出有点羞涩的笑容,“郡王……不认得小女子了对吧?”
江瑾瑜果然意外,“我们以前见过?”
“嗯,六月节那日。”
“六月节……”江瑾瑜是没想到,但一旦有了暗示,马上就想起来,这双眼睛,这声音,对了,那个落水的姑娘,“是你?”
“是。”
江瑾瑜大感意外,“竟然是你。”
夏兰桂微微点头,“就是小女子。”
她拼命在内心祈祷,快,快点想起来,我们会订婚多神奇——江瑾瑜明明是写花签给某小姐,谁知道某小姐回信说自己是太史局丞家排行第一的姑娘,两家将错就错定了亲,但其实,缘分更早就来了,江瑾瑜可是她的救命恩人。
江瑾瑜显然也把前因后果想通了,表情有点不可思议,“居然这么巧?”
“小女子觉得……这是老天注定呢。”
“倒是。”
夏兰桂窃喜,他说“倒是”耶,代表他也认为两人能订亲真的很神奇,这中间只要有一点点改变,譬如说,孙孺人不想将错就错,而是一定要找到那位打动儿子的女子,或者那位某小姐突然不想冒充太史局丞家,改冒充诸仓监,那孙孺人就会到诸仓监府上去拜访了,这中间太多变因,能有这结果,除了上天注定之外,也没其他解释。
古人迷信,她此刻希望江瑾瑜也迷信一点。
而江瑾瑜这个古代人果然没让她失望,沉吟后露出颇高兴的样子,“缘分既然是老天给的,我想一定是最好的安排。”
没错没错,天菜这样想就对了。
乖乖的,让本姑娘……拿下你。
夏兰桂忍住狂舞的心情,“郡王既是小女子的救命恩人,未来又是小女子的夫婿,小女子必当尽好一个郡王妃的责任,孝顺长辈,爱护手足,对郡王,举案齐眉。”
江瑾瑜听她这么说,十分满意,顺序都对,该讲的也都讲了,母亲说夏家大小姐好,果然没错,要在王府生存,要有点胆子,有点小聪明,这些夏兰桂都有。
明年五月成亲,以一个郡王来说,是太赶了,不过母亲着急婚事他也知道,所以他不打算延后,明年五月就明年五月。
到时候孩子生下来,母亲就有得忙了,然后是瑶柔的亲事,也得同时进行——父王既然已经看透了王妃的拖延手段,想必等二哥跟他陆续成亲后,会再把妹妹们的亲事交给各自的母亲打理,瑶柔明年十四,该是说亲的年纪了。
王府四位小姐,分别是十六岁的江易柔,十四岁的江友柔,十三岁的江瑶柔,十二岁的江觅柔,除了江友柔是怀王妃所出,不用担心外,现在最着急的应该是虞侧妃膝下的江易柔了,十六岁真的不小,偏偏王妃装死,虞侧妃也没办法。
别人羡慕王府富贵,却不知道王府内乌烟瘴气,小白花是无法生存的,他公务繁忙,也无法照顾一个小白花妻子,他需要的是个黑肚皮——夏兰桂这小丫头,不知道有什么事情瞒着他,笑得温婉可人,不过却是笑里藏刀,好像有什么非达成的目的不可。
不过他堂堂平云郡王,怎么会怕一个小丫头,放马过来,他等着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