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文礼一去一下午,把地里的活儿都给耽搁了,赵小荷在自家院子里抱怨了半天,眼见吃饭的时候高文礼还没回来,赌气领着一家子吃了饭,嘴上说着不给高文礼留饭,但到底还是留了一碗饭菜。
等到天色已擦黑,高文礼还是不见人影,高慧儿有些担心,领着栓子坐在家门口望着上山的小路。
山上蚊虫多,高慧儿怕蚊子叮咬栓子,拿了蒲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搧着风,倒是把自己搧得昏昏欲睡起来。她正一下一下地点着脑袋呢,忽听得栓子大喊起来——
“是爷爷!爷爷回来了!”
高慧儿一个激灵醒了过来,丢了蒲扇,牵着拴子,满面笑容地迎了上去,“阿爹……啊!阿爹,您的脸是怎么了!”
隔得远的时候高慧儿并没有看清楚高文礼,如今离得近了,借着月光,高文礼一身的狼狈暴露无遗。只见他一身衣裳都被人撕扯破了,发髻也歪了,额角鼓起了一个大包,左边脸颊还印着一个清晰的手掌印。
高慧儿心疼极了,眼泪都在眼圈里打转儿,她前世没有父母疼,到了这里,高文礼夫妇俩就是她的亲爹娘,看到自家阿爹被打成这样,她除了心疼,更多的是想要给阿爹报仇。
赵小荷在院子里早就听见高慧儿的喊声了,她忙小跑着出来,一瞧高文礼的模样立刻哭着扑了上去,“文礼,你这是怎么了!”
“哎呀,小荷,轻点儿,疼呀!”高文礼龇着牙只喊疼。
赵小荷一把撸起高文礼的袖子,连同高慧儿都惊得倒抽一口凉气,高文礼的胳膊上都没多少好肉,青青紫紫一大片!
赵小荷的眼泪“唰”地落了满脸,高慧儿也跟着红了眼圈儿,“阿爹,是谁打的?我听人说你下午是被大伯家的人给叫走了,难道是大伯打的?”
赵小荷抹了一把眼泪,恨恨地道:“你大伯那个人要面子,假斯文,才不会动手打你阿爹,我看,准是你女乃女乃打的!文礼,你说是不是?”
高文礼憨厚地笑了,不小心扯动破了的嘴角,疼得龇牙咧嘴,“娘子,阿娘喊了我去,是要问我咱家的事儿,我想着你和慧儿的交代硬是没说,阿娘这才生气,狠狠地打了我一顿。娘子,你莫要生气,是我顶撞了阿娘……”
高慧儿恨得咬牙,天底下竟然有这么狠心的娘,对自己的亲生儿子下这样的毒手!但对上老实巴交的阿爹,她更是心疼又气恼,被自己亲娘如此毒打,他竟还想着为那死老婆子开月兑。
赵小荷更是气恼,扯着高文礼就往屋子里走,一边走一边呵斥着,“就你这个脑子不开窍的,还为你娘说好话呢!等明儿个我非要去问问你娘,怎么这么偏心眼!”
“娘子不要去闹,可别再气着阿娘了。”
高慧儿生怕阿娘吃,也忙劝道:“阿娘,如今一切都以作坊为重,别的事且先放一放,以后不要阿爹再进城就是了,女乃女乃也不愿意回村里老宅住,不见面自然就打不到阿爹了。”
自从高慧儿想出了这个发家致富的点子,赵小荷对闺女的话都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了。
她想了想,如今正是盖作坊的节骨眼上,自然不好节外生枝,便听从了闺女的话,瞪了高文礼一眼,恼道:“你若是再和老宅那边的人走动,咱们俩的日子就过到头儿了。”
高文礼自是小心翼翼地陪着笑脸,万般好话地哄着媳妇儿。
日子过得很快,高盛找的工人手脚麻利,高家的作坊很快就盖好了。乡亲们平日里过来看热闹的时候高慧儿就同他们说了,等作坊盖好了,就从村子里招人干活儿。
因此这作坊一落成,就有村人纷纷过来打听要不要人做活儿了。
高慧儿虽说继承了从前原主的记忆,但毕竟人小,对这村子里的人情还不大熟悉,便把招人的事儿都交给了阿娘。
赵小荷倒也爽利,从来报名的人里头挑出了几个手脚干净、名声好、又喜洁净的妇人来做工,按天计算工钱,一个人一天包一顿饭,还给十五文钱。
这可比在地里刨食强多了,村人们听说了纷纷赶来报名。因为来的人太多了,赵小荷只得说作坊新开张,只要几个人就够了,等以后作坊大了再招人。
也有还在观望的村民,预备看看高家这落魄的三房到底在弄什么名堂。
高慧儿和赵小荷亲自看着妇人们到地里摘桃子、洗净、去皮、切块、熬汤水。
每一步都有专人负责,妇人们各自分工,只需要负责好自己的活计就行了。
做了几天,高慧儿见这些妇人们个个都是勤快又不多话的人,知道阿娘挑的人都不错,便放下心来,把去地里摘桃子的活过交给大嫂的娘陈婶子负责监督,家里加工这一块儿就交给自家大嫂陈桂香打理。
而最后一步装竹筒、上笼屉蒸好杀菌防腐这道工序,高慧儿就和阿娘亲自上阵,以免有人偷学。
妇人们在家忙着做罐头,这砍甘蔗做糖膏、砍竹子做竹筒的活儿就交到了高文礼父子俩。
砍甘蔗做糖膏倒好说,甘蔗只要砍回来,这糖膏自有高慧儿和赵小荷去熬制。可制竹筒就麻烦了许多,三节竹子只能做一个竹筒,浪费人力不说还浪费材料。
做了几日之后,高盛就拿着竹筒找到了高慧儿,说了做竹筒的麻烦之处,末了又道:“慧儿,上次我跟你说的那个琉璃,咱们造不出来,不过我倒有个法子,兴许能替代琉璃,又可以省去制作这竹筒的麻烦。”
高慧儿一下子就来了兴致,应道:“大哥有什么好法子,只管说就是了。”
高盛挠了挠头,道:“我也不知道能不能行,就是先琢磨了这么个法子,我想着去陶窑烧几个方形的罐来。”
他一边说,一边冲着高慧儿比划罐的大小和形状,“这种方形的陶罐一旦能成,可比这竹筒要方便多了,装的东西也多,成子那里也好运输,就是不知道这陶罐是不是也能防腐。”
高慧儿听得眼睛放光,兴趣大增,平日运货都是用箱子,圆形的竹筒或者罐子都浪费不少空间,而且容易破碎,改成方形肯定更不错。
于是她开口鼓励道:“大哥只管放手去做,这防腐的事情交给我来就是了。”
高盛被妹妹夸赞也是欢喜,恨不得拍着胸脯保证,“慧儿,你放心,大哥一定把这个陶罐做出来。”
高盛是个说干就干的人,他和高文礼一样话不多,却不像高文礼那样木讷不知变通,为了能做出方罐,高盛连夜点灯画图。
陈桂香心疼纸张和灯油,嘟囔着道:“慧儿是小孩子瞎闹着玩儿呢,你也跟着胡闹起来了,我看拿竹筒装糖水桃子就挺好的。”
“你懂什么!”高盛难得发了脾气,恼道:“你以后别再说慧儿小孩子家胡闹了,要不是因为慧儿,咱们家那半山的桃子都要烂在树上了,更别提花钱盖作坊!”
陈桂香不服气,反驳道:“那也不是慧儿想出来的,是爷爷给她托的梦!”
“给爷爷怎么不给你托梦呢?”高盛没好气地道:“你别老盯着眼前的蝇头小利,等我把这罐子做出来,咱们家的桃子生意只会越来越好,赚的钱也会越来越多。眼看着栓子也到了要启蒙的时候了,你总不想让栓子和我一样,一辈子土里刨食吧?”
陈桂香看了看熟睡的儿子,不吭声了。
她手中的蒲扇不停,又扯了薄被子帮儿子把肚皮盖好,叹了口气,说道:“要是能盖个大房子就好了,住得舒服一点,栓子也不会被蚊子咬得满身包了。”
高盛笔一顿,闷声闷气地道:“你放心,家里赚了银钱就立刻盖房子了。”
第二日一大早,高盛顶着黑眼圈去了自己以前做活儿的陶窑,偷偷找了交好的工人把自己画好的图纸拿出来,赶着烧窑前做了几个陶罐。
过了两天等到出窑的时候,高盛又偷偷跑去把做好的陶罐拎出来,送冲冲地回了家。
高慧儿正带着栓子看人切桃子,见高盛风风火火地跑回来,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儿,吓了一大跳,问道:“哥,怎么了?”
高盛跑了一脑门子的汗,笑道:“慧儿,成了。”
高慧儿一脸茫然,问道:“大哥,什么成了?”
高盛从身后拎出陶罐,递给了妹妹,“慧儿,你瞧,我把这罐子做出来了!”
高慧儿这才想起那方形陶罐的事儿,自然也满心都是欢喜。
她小心翼翼地接过陶罐,捧在手里仔细一瞧,不由得也打从心底里佩服自家大哥的本事。
方形陶罐本来就难烧,高盛不仅烧了出来,还在罐子口儿两侧各设计了一个耳朵,方便拎取。
更妙的是,高盛还在那罐上作了画,画了一根桃枝,上头坠了两颗沉甸甸的大桃子,而这桃子旁边还写了四个字——慧心黄桃。
高慧儿心下感动,沉默了好一阵,才道:“大哥,你手真巧。”
高盛搓了搓手,不好意思地笑道:“这只是粗陋手艺,还是你更心灵手巧,虽说是爷爷托的梦,可要是没有你琢磨通透了,也做不出这样好吃的糖水桃子来,我就想着给咱们家的桃子起了名儿,就慧心黄桃,我也没和你说……”
高慧儿很感动,胸腔里被满满的温暖充斥着,她不由得扯了高盛的袖子就往屋子里走,把哥哥做出来的罐子给一家人看,笑道:“这都是大哥想出来的主意,这下子,咱们家桃子也有个名头了!到时候别人只认咱们家的桃子,咱家桃子就会卖得更好了。”
赵小荷接过这罐子仔细打量,又把罐子递给了高文礼,她也欢喜儿子上进,掏出帕子擦了擦眼角,笑道:“咱们一家子都这样齐心协力,日子肯定会越来越好过的。”
“女乃女乃,我也帮忙了!”栓子跑过来抱住了赵小荷的腿,女乃声女乃气地道:“我帮忙赶小虫子,不让它们吃桃子!”
“好好好,咱们家栓子也是个能干的。”赵小荷把将栓子抱了起来,“晚上女乃女乃给你做糖水鸡蛋吃,好好奖赏下咱们的小能人!”
一家人如温馨欢喜,让高慧儿的眼眶发热,她悄悄地出了门,站在门口,望着面前绵延半个山头的桃林,心里头也如同糖水罐头般,酸酸甜甜,分外美味。
陶罐烧起来简单方便多了,加了盖子也容易蜡封,糖水罐头自然做得也就快了,很快,第一批订单四百罐糖水黄桃就全部做好了。
艾成带着武威镖局的人过来装车,赵小荷越看艾成越欢喜,特地拿了几个罐头在水里冰得凉凉的,然后用碗盛了分给艾成和镖师们吃个新鲜。
这样热的天气,一口糖水桃子吃下去,凉冰冰、甜滋兹,心里头别提有多熨贴了。
那几个镖师吃了都说比吃酒还要舒坦,都夸赞高家的桃子好吃。
艾成心不在焉地吃着桃子,眼睛却不住地在四处梭巡,末了到底忍不住,问赵小荷,“荷姨,今天怎么不见慧儿妹妹?”
赵小荷抿了嘴角笑,到底是青春少艾,就是藏不住心思。
“慧儿去桃林里看人摘桃子去了,你吃完了桃子再去找她也不迟。”
艾成哪还有心思吃桃子,他低头扒拉了两口糖水桃子,就把碗一推,跟赵小荷打了一声招呼,匆匆忙忙往桃林里跑,惹得赵小荷笑得更厉害了。
高慧儿身量苗条,在一群成亲生过孩子的妇人中十分显眼,艾成一眼就瞧见了她。
“慧儿妹妹!”
听见艾成的喊声,高慧儿一颗心忽的就加快了几分,忍不住嘴角上扬,待得回头,还没看清楚艾成人在哪里,就高声应答,“成子哥,我在这儿呢!”
她的声音里都是藏不住的甜蜜,听得艾成也是欢喜。
两个人循着声儿碰到了一处,艾成眼见高慧儿的打扮就愣住了,问道:“慧儿妹妹,你这是……”
高慧儿今儿个戴了一顶帷帽,这帷帽是赵小荷压箱底的东西,用了上好的绢纱制成,遮阳又透风。
绢纱拖得长长的,四个角都坠了小小的银铃,高慧儿稍一动作,这小银铃就叮叮当当地响,煞是清脆好听。
高慧儿清早一说要去桃林,赵小荷就翻箱倒柜地将这帷帽找出来,非要让闺女戴上。
“成子哥……我这样,是不是很奇怪?”高慧儿双手绞着袖子,有些忐忑不安地低了头。
虽是夏日,但桃林中却清风习习,时不时吹动着高慧儿帷帽上的小银铃,发出清脆的铃音。
艾成忽然觉得口干舌燥起来,他习惯性地模向腰间,却发觉没带水囊。
许久没得到艾成的回音,高慧儿索性大大方方挑了帷帽,大而灵动的双眼眨动,“成子哥,我戴帷帽是不是很难看?”
“不……好看、好看!”
艾成紧张得话都说不利索了,干脆就猛地点头。他跟着艾雄跑了这么多趟镖,见的世面不少,那些有钱人家的小姐们出门都是戴着帷帽的。
他从前不觉得有什么稀奇的,今日见到高慧儿才发觉,原来女孩子戴上帷帽会这么好看。
高慧儿脸颊红扑扑的,她赶忙把帷帽放下来,只觉得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顺口改了话头儿,“你……你怎么来了?”
“我带着人把桃子装上车了,没见到你,就想……想来瞧瞧你……”
这园子里有好几个摘桃子的妇人,艾成不想和高慧儿过于亲密,坏了高慧儿的名节,话就没敢说太透。
他背了众人从腰间解下一个荷包,递给高慧儿,“我明儿个一早就要动身去北地了,这次我会多待些时日,多接几个单子。这里头的东西你拿着,这山间蚊虫多,日头又毒,你还是不要多待的好。”
高慧儿听说艾成要走,也顾不上打开荷包看看里头都有什么,赶紧说道:“那我送你下山。”
艾成自然求之不得,两人并肩往山下走。
高慧儿瞧他跑得满头大汗,便掏出帕子递了过去,“成子哥,你擦擦汗。山间风凉,可别着凉了。”
艾成哪里舍得用高慧儿的帕子,这帕子上还带着高慧儿身上的香气呢,他将帕子仔仔细细收好,用自己的衣袖胡乱擦了擦汗。
高慧儿抿了抿唇,只当没瞧见,改了话头儿,“这天儿真是越来越热了,家里还是要挖个地窖,窖里阴凉一些,糖水桃子能储存的时日也更久。”
“这个容易啊,我先前就见人挖过,到时候我来忙。”
艾成赶紧自告奋勇,却被高慧儿嗔怪的瞪了一眼,“你忙你的,我家阿爹和大哥就能挖。”
艾成听出了这话里满的心疼味道,咧嘴笑了起来,惹得高慧儿更是脸红。
日子如流水一般过得飞快,一转眼,艾成走了也有二十天了。
高慧儿每日总要朝着山看半天,时间一长,就连嫂子陈桂香都开始打趣她了
自从听了赵小荷的话,高慧儿凡出门必戴帷帽,因此皮肤也开始白晳滑女敕起来,如此一来,害羞的时候脸颊更加红润了。
来做工的人们都夸高慧儿生得好看,和富贵人家的小姐一般。每当这时候,高慧儿总抿着唇,低头一笑,稳重又大方。
时间一长,高家三房的姑娘同大家闺秀般的名声就这么传了出去。
高慧儿是不理会这些虚名,把所有的专注力都放在了慧心黄桃的生产上。
每日天不亮,她就起来和阿娘、大嫂一起熬糖膏。熬糖膏的甘蔗都是高文礼父子俩前一天砍下来的,十分新鲜。
等糖膏制好了,村子里的妇人们也来上工了,高慧儿又在家中帮忙,快到中午再帮赵小荷、陈桂香做饭,闲时还要照看栓子。
妇人们傍晚下工了,高慧儿又得和赵小荷一起忙着给罐头杀菌消毒密封。
一天下来连轴转,她就没有个闲着的时候,好在高家的作坊一直正常运转,地窖里的糖水桃子也越来越多。
这日吃过晌午饭,高慧儿帮着收拾了碗筷,照常领着栓子在家门口玩,时不时地朝着山下那条路张望。
“慧儿又在等艾家小子啦?”
陈桂香的娘陈婶子吃过饭,领着两个妇人去地里摘桃子,瞧见高慧儿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山脚,便笑着打趣高慧儿。
高慧儿羞红了脸,道:“婶子又笑我……”
一句话未落,忽见陈婶子指着山脚,道:“哎哟,慧姐儿,那不是艾家小子吗?”
高慧儿忙转了头去看,只见蜿蜒曲折的山路上尘土飞扬,一匹健壮的枣红马载着少年郎自尘土中飞奔而来。
高慧儿心如小鹿乱撞,也顾不得陈婶子打趣,不由自主就朝着山下跑,小跑了几步,忽的又回过神,在几个妇人们的打趣笑声中扭头进了家门。
赵小荷正和几个妇人们坐在院中洗桃子呢,瞧见高慧儿红着脸跑进了门,还以为女儿中了暑气,忙吩咐陈桂香给闺女端一碗井水冰镇过的糖水桃子来。
高慧儿知道阿娘误会了,也不肯解释,只走到陈桂香身边,小声道:“嫂子先倒出一碗罐头来放着,成子哥来了。”
陈桂香一瞧高慧儿满脸羞红的样子,就知道小姑子这是害羞了,不由得也莞尔一笑,“慧姐儿的脸怎么这么红,是中了暑气,还是瞧见了某人?”
高慧儿羞得跺了跺脚,道:“嫂嫂也来笑话我!”
姑嫂两个正闹腾着,就听见门口几声马嘶,一身短打衣裤的艾成翻身下了马,肩膀上还挂了个包袱。
众人忍不住都瞄向高慧儿,她羞臊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偏生艾成满眼里都是她,匆匆和赵小荷打了一声招呼便径直朝她走过来。
“慧儿妹妹,多日不见,你瘦了。”
高慧儿忍着害羞,一双晶亮的眸子也上上下下打量着艾成。
同前些日子相比,艾成倒是变得精壮了一些,个子似乎又长高了,一张脸褪去了青涩,多了几分稳重。
高慧儿暗自欣喜,男子汉就该如艾成这般多出去历练些,才能担得起责任。
“我在家中好吃好喝,哪儿就瘦了?倒是成子哥一路上风餐露宿的,看着清减了。”
对于高慧儿和艾成之间的小儿女情愫,赵小荷当然乐见其成,可眼下糖水桃子是最重要的事儿,她忍不住打断了两人的话,笑道:“你们两个别只站着说话,成子先喝口水。”
听了阿娘的提醒,高慧儿也反应过来,亲自端了井水冰过的糖水桃子,递给了艾成,艾成却端着进了屋,赵小荷会意也带了高慧儿赶紧跟了进去。
他从怀里头掏出一个荷包来,笑得兴奋又得意,“四百罐糖水桃子,一罐五百文钱,四百罐就是二百两银子。按照先前的契约,咱们两家一人五成,这是你们家里的一百两。”
说着话儿,他从荷包里拿出四张纸递给了高慧儿:“我路上带这么多银子多有不便,就擅自做主换成了大通钱庄的银票,一张五十两的,三张十两的,还有二十两现银,在我包袱里。”
高慧儿还是第一次看到银票,每张银票除了写着数额,还有大通钱庄的印鉴。她也不知道怎么辨别真假,可巧高盛运了烧好的罐子回家来了,立刻被陈桂香撵着进了屋子。
他原先在窑里上工,跟着主家去过大通钱庄,看了妹妹手中的银票,就说同他看过的一般无二。
高慧儿便放心地将银票交给赵小荷收好,又和艾成清点了一遍现银。
等银钱清点好了,艾成又从包袱里掏出几张单子来,献宝道:“慧儿妺妹,这次我跑了两个府城,去了锦州和定州。这都是各大酒楼的订单,因着咱们把竹筒换成了罐,装的糖水桃子多,又是稀罕物件儿,我就做主把价格提高到了每罐八百文。”
陈桂香在外边忍耐不住好奇,也跟了进来,正好听得这话,就倒吸一口凉,惊道:“八百文?这么高的价格,会不会卖不出去呀?”
高盛忙拉了陈桂香一把,应道:“怎么会卖不出去?成子这不是拿了一迭子订单回来了吗?”
艾成也笑道:“嫂子放心,咱家的糖水桃子这么好吃,北地的人都抢着要呢,如今那边已经把咱家的罐头炒到了一罐二两银子呢。”
结果陈桂香立刻又道:“那咱们岂不是卖亏了?成子,你该多提价。”
高慧儿实在是看不去,自家大嫂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目光太过短浅。她看着艾成颇有些尴尬的拌子,便将那碗糖水桃子往他面前推了推,“成子哥,你先吃口桃子再说。”
陈桂香也明白自己说错了话,不免有些讪讪的。
高慧儿知道陈桂香容易多想,换了笑脸说道:“这些日子大家都辛苦了,如今成子哥又带回了这么多的订单,接下来想必会更忙。不如就趁着今日咱们两家聚在一起吃个饭,也算是庆贺一番。”
有了高慧儿打圆场,气氛便活络起来。
艾成也轻松自在多了,笑道:“先不忙,慧儿妹妹,你先仔细瞧瞧订单,看看有没有什么纰漏。”
高慧儿很欣赏艾成这股子认真的劲头,不管是什么时候,在生意上弄清楚了总是没错的。俗话说的好,亲兄弟还要明算账嘛。
这次艾成一共带回了一千罐子的订单,着实是一笔大生意。
等高慧儿瞧过了订单,赵小荷便让工人们回家,然后打发高盛去甘蔗地喊高文礼,又忙着去桃林嘱咐陈婶子,陈桂香则捡了浑身脏兮兮的栓子去收拾,院子里就只下高慧儿和艾成是个闲人了,两个人倒都有些不自在起来。
“成子哥,你奔波了这么多天也累了,不如就先回去歇息,晚上咱们两家还要一起用饭呢,这订饭馆的事情也要劳烦你了。”
“好,放心,包在我身上。”艾成点头应了下来。
褪去了几许青涩,眼前少年郎的一举一动越发让人心动。
高慧儿看得脸红,又添了一句,“我大哥才拉了一车的陶罐回来,一会儿卸完,我们就坐车过去。”
“好,我等你。”艾成左右瞧着没人,就将手边的包袱塞给高慧儿。“慧儿妹妹,这是我买给你的,是新出的料子,我想着,这样明媚的颜色,你做了衣裳穿一定好看。”
说罢,他也没等高慧儿回话,迅速跑下山去,骑了马,一阵风似的跑没了影子。
高慧儿的脸有些烫,她打开包袱一瞧,里头是两块绸缎,一块是柳绿色,一块是桃红色的,果真都是些女儿家喜欢的鲜艳料子。
她伸手模了模,绸缎光滑,触手冰凉,想必穿在身上一定舒服得很。
她不由得将脸埋进了布料中,轻声呢喃,“这就是心动吗,好像还不错。”
院子外黄鹦叫得欢快,将少女心事尽数掩没在这晴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