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身穿肮脏老旧衣服的男孩,蜷身坐在天桥的阶梯边,年纪约莫十一、二岁,他身前放了个陈旧不锈钢碗,碗里有几枚路人怜悯施舍的十元、五元硬币。
男孩脸上脏兮兮,沾着或深或浅的油垢与污泥,像是十几天没洗过澡了,他身上破旧的衣服有几处乱七八糟的显眼补丁。
这样一个孩子,在人来人往的城市街道边乞讨,特别醒目,有几个好心的路人,从钱包里掏出百元、五百元纸钞放入钢碗中。
昨晚气象台预报今天是这波冷气团的高峰期,淡水最低温只有9.8度,被乌云笼罩的阴沉天空,开始落下雨丝,男孩身上的衣物相形单薄,他在绵绵细雨中忍不住瑟缩发抖。
一个身形枯瘦、驼着背的老人家,牵着年约六岁大的小女童,两人共撑一把黑色的伞,缓步往天桥的方向走。
小女孩在细雨下一蹦一跳地移动,她脸上挂着浅浅笑容,嘴里哼着与她年龄并不相符的英文老歌——
I know I need to be in love
I know I've wasted too much time
I know I ask perfection of a quite imperfect world
And fool enough to think that's what I'll find
那是木匠兄妹的歌。
始终低头的男孩听见歌声,神情略显惊讶抬起头,小女孩歌声稚女敕,然而英文发音却十分标准,歌词唱得丝毫无错。
小女孩唱了一段后,牵着她的老人家用台语问:“阿妹啊,妳是在唱什么?”
小女生仰头,用台语回答,“我在唱英文歌啊!阿公,我想要去读书。”
老人家原往前走的脚步,听到小女生的话后,停了下来。
他低头模模小女生瘦小的脸,无奈又疼惜地用台语说:“妳再等一阵子!阿公会帮妳想办法。”
小女生脸上充满了信任,开心的对老人家点点头,一边模模口袋的两枚黄金糖,糖果是今天她跟阿公到店家收纸箱时,店员姊姊给她的。
她心情特别好,因为快要过年了,她可以看到好久没见到的爸爸。
她小小的手在口袋里不停把玩那两个黄金糖,非常宝贝,同时乖顺跟着阿公往前走,本来要上天桥,这时看见坐在路边的男孩。
小女生停下脚步,老人家因为她不继续往前走也停下来。
她低头看老旧钢碗里面有一张百元、一张五百元纸钞,还有一些铜板,她拿出口袋两枚黄金糖,留恋地望着糖果犹豫片刻……
坐在地上的男孩,抬头看停在他面前的小女孩,她有张清秀脸庞、一双大又明亮的眼睛,睫毛长长像两把小扇子。
小女生眨着无辜清澈大眼睛,迟疑一下后,蹲了下来,清脆开口,“哥哥,你要不要吃糖果?我没有钱可以分你,可是我有两颗糖果,可以分你一颗。你肚子一定很饿,对不对?”
男孩没有说话,怔望小女孩手上的两颗黄金糖,不知在想些什么。
小女生得不到男孩响应,便自动自发将手心一颗糖果放进钢碗里,微笑说:“我把糖果放在碗里,你想吃的时候再吃。我还要跟阿公去收纸箱,再见啰!快要过年了,哥哥要开心拿好心人的钱去吃饱饱、穿暖暖喔。”
小女生站起来,向他挥了挥手,再度拉上老人家的手,一老一小缓缓走上天桥阶梯,越走越远。
直到再也看不见他们的身影,男孩拿起碗里那颗黄金糖,慎重地将糖果放进口袋。
没多久,一辆黑色奔驰房车急煞停在人行道旁,一名年约五十的男人从副驾驶座下车,拿了一把伞,三两步飞快走到男孩面前。
他打开伞,在男孩面前蹲下来,好声好气的说:“少爷,这种天气你穿这么少又淋雨,会感冒的。我到处找你,快跟我回家吧。”
男孩的目光停留在一老一小离开的方向,停顿半晌,才站起来拍拍陈旧衣服上的灰尘,接着弯身拿起老旧钢碗,沉默走往下个路口转角的便利超商。
来寻男孩的男人,帮忙撑伞,安静跟着男孩一同进了便利超商。
超商柜台边置放了一个为偏乡孩子餐费、学费募款的捐献箱,男孩将钢碗里的百元、五百元钞以及零钱全数投入捐献箱中。
刚才给他一颗黄金糖的小女孩那稚女敕的声音在他耳边轻轻地响起——
“阿公我想要去读书。”
男孩怔望捐献箱,衷心祈愿愿所有挨饿的孩子有饱饭可吃、所有贫困的孩子能顺利就学。
他转身问一旁站着的男人,“你身上有多少钱?”
男人从长裤拿出皮夹,数出三张千元钞、两张百元钞,递给男孩。
他接过那些钱,转手全部投进捐献箱,然后走出便利商店。
男孩对跟在身边的中年男人说:“回家我会把钱还你。”
中年男人笑了笑,问:“少爷,晚上想吃什么?我先打电话让陈妈准备。”
“都好,陈妈准备什么,我吃什么。”
刚才载中年男人的黑色奔驰房车司机已将车开过来,在便利商店门外等候,两人一前一后坐上车。
回家路上男孩沉默不发一语,掏出被他放入口袋的黄金糖,搁在掌心,那颗黄金糖无声昭示着小女孩纯粹的良善,那份良善深深撼动他,不断在他心里萦绕回荡……
小女生没有钱,身上大概仅有两颗糖果,却分了他一颗。
他想,这辈子他都忘不了小女孩给他这颗小小黄金糖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