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氏性子纯朴,不是要求很多的人,姜老太太的信来了,代表姜老太太的伍嬷嬷来了,对她来说已经足够。
说穿了,她最在意的是女儿的婚事,不是面子。再者,自己的老母亲还在姜家做事,她这个女儿让母亲担忧十年也该回去磕头见面。
小宅的东西都收好,锅碗瓢盆那些自然都不用带,连衣服也只带了新作的几件,羊氏又带着二女一儿去邻里一一告辞,孤儿寡母的,多亏邻人好心,不然生活哪这么容易。
赵春桃拉着姜兰的手依依不舍,妞妞更是直接大哭,姜兰也舍不得这两个玩伴,可是她还是要跟母亲还有姊姊哥哥在一起,三个小女孩交换了东西彼此留念,姜兰便跟着母亲上了大车。
然后又进了小镇,跟绣铺老板答谢,老板见羊氏一个女人要养三个孩子,每样抽成都只象征性的抽了一文而已,对她们的经济是很大的帮助,这番去京城大概不会再回来,总得好好答谢人家的好心。
伍嬷嬷自然都看在眼中,暗暗点头。
这十年不容易,羊氏如果变得跋扈,蛮横,事事追究,她都不意外,可是意外的是,羊氏一点都没有变,生活的辛苦没让她变得愤世嫉俗,姐儿跟哥儿也教得好好的,二小姐好歹在侯府待了六年,本就上过启蒙学,得知五少爷姜和跟八小姐姜兰也识字,伍嬷嬷真是大大的惊讶,羊姨娘看似性子软绵,但真是为母则强。
几人就这样一路北上,姜苒每隔几天就写信给齐万里,告诉他自己到哪了,一天一天都更接近京城一步,也更接近他一步。
然后姜苒很惊讶的发现,自己居然会想他了。
原本齐万里在她心中是一个“有点喜欢,可以结婚的对象”,但一旦分别,才发现短短时间已经发酵出一些感情。
不到想得不得了那种地步,但就是会想。
他冷冷的眉,冷冷的眼,都变成想念的一部分,还有那日她跟董美珠打架,他给她拧毛巾,擦药膏……
高兴,期待,忐忑,通通有。
车子进京了。
拿出侯府的印信文书,很容易就过了检查。
伍嬷嬷说城南离侯府还远,今晚得先住在客栈,明天一早再出发。
隔天一早,姜苒才刚刚梳洗完毕,伍嬷嬷就笑着招呼进来,身边跟着另一个嬷嬷。姜苒认得,那是大伯娘杜氏身边的薛嬷嬷,薛嬷嬷后面又跟着四个青衣丫头,两两一组,提着大箱笼。
薛嬷嬷笑容满面,“见过二小姐,老奴是大少夫人派来的,大少夫人担心小姐几人匆忙上京,准备不齐,所以备了一些衣衫首饰。”
这一路行来,伍嬷嬷已经给她们讲了不少事情。
大少夫人就是姜苒的大堂嫂——大房长子姜熙的夫人许氏,许氏生有嫡长女姜婉甜,嫡长子姜新康,现在又大肚子了,再两个月就临盆。
侯府前几年已经请封世子,皇上准了,现在姜熙是名正言顺的侯府世子,将来的伯爷,许氏则是将来的伯府夫人。
许氏知道家里要出个亲王妃,十分热衷,跟婆婆杜氏一盘算,现在不讨好更待何时?最好姜苒嫁给敬王后马上生一对龙凤胎,那他们就来个亲上加亲,小王爷娶姜婉甜,小郡主嫁姜新康。
姜正文是侯爷,姜熙是准伯爷,等到姜新康,那就是降成子爷,但如果姜新康能娶上亲王郡主可就不一样了,说不定皇上马上开恩,富贵再一世,让姜新康维持着伯爷的名分,不然也配不上郡主。
婆媳说到一处去,都差点忍不住握起手来。
想到孩子的将来,哪会小气,吩咐绣房拿最好的布,相熟的首饰铺子也拿最好的最新的头面过来挑。
到后来伍嬷嬷送快信,家里这才知道羊良当时已经怀有龙凤胎,杜氏又急得写信去问,哥儿多高,姐儿多高,胖不胖,让伍嬷嬷想办法把鞋子大小画下来,喜好打听打听,喜欢什么颜色那些的,既然要送,当然要送到人家喜欢才有意义。
但伍嬷嬷一行人}直移动,信件不是准时对得上,直到昨晚入了京才总算对上头,衣服是早先就准备好,绣娘彻夜缝了姜兰跟姜和的鞋子,许氏一大早就派薛嬷嬷过来了。
叫薛嬷嬷的原因也很简单,薛嬷嬷是杜氏的身边人,姜苒总不好不给侯爷夫人这个脸面。
许氏替他们母子四人准备了衣服,鞋袜内衬一应倶全,羊氏有适合她的首饰,成熟稳重,看得出华贵但不会张扬。姜苒跟姜兰是两套少女款式的头面,都是京城流行的样式,官家小姐人人都有,给姜和准备的是一个玉冠,成色温润,看得出来是好东西。
姜苒知道人要衣装的道理,既然要回府也不需要拒绝别人的好意,再者,母亲跟姜和,姜兰都要待在侯府,要蔡氏照顾当然不可能,可若杜氏跟许氏这对当家婆媳能多留点心,母亲跟弟妹的日子就会好过很多。
于是笑着跟薛嬷嬷道谢,“嬷嬷一路行来辛苦了。”
薛嬷嬷见二小姐收下大少夫人的礼物,十分高兴,“老奴只知道要把事情做好,侯爷夫人跟大少夫人很期待姨娘跟少爷小姐的回来,世子爷膝下有一嫡女一嫡子,都已经会说话,等二小姐回府,可以听他们喊姑姑。”
讲到小孩子,姜苒就无法拒绝了,小孩这种小东西实在太迷人,“大堂哥的孩子会讲话了?那应该挺大。”
“小小姐姜婉甜大些,三岁,小少爷姜新康一岁,两人都会吃会睡,不认生,跟他们玩一下就给人抱了,侯爷都说是人来熟。”
听起来好可爱,等她回府一定要找时间去大堂哥那边玩小孩。
薛嬷嬷很开心,她跟着杜氏多年,忠心耿耿,也知道杜氏在烦恼什么,如果大房能跟二小姐打好关系,好处说不完,即使不能升官也能发财——谁不知道敬王会做生意,百来艘大船镇日在海港进出,把东瑞国的东西往海外国家卖出,又把海外的东西装满船,载运回东瑞国卖。东瑞国富庶,珍稀供不应求,拳头大的夜明珠开价五万两,照样有人买。
去年大渠江溃堤,连续淹了柳州跟常州,民不聊生,皇上为了救灾跟修河堤,国库去了大半,偏偏边疆战事又起,敬王倒是大方,把自己的库房全捐了,皇上一下补足军需,战士吃得饱,战事自然顺利,辅国大将军只用了四个月就凯旋而归。
这是皇上信任臣子,臣子也有能力,但是最重要的,还是敬王的银子,粗算至少有一百万两。
那时朝中人才知道敬王财力如此丰厚,开始做船运不过短短三年居然就有上百万两的银子,要知道东瑞国一年税收也才四百万两。
杜氏跟许氏这对婆媳的盘算是,最好是能结成儿女亲家,这样关系不会断,如果没那缘分,能跟着敬王做生意也很好。
总之,就是要对姜苒还有羊氏好一点。
蔡氏这个嫡母愚蠢,更能衬托他们这对大伯父跟大伯娘的心宽,大堂哥与大堂嫂的诚意,只要他们把羊氏还有姜兰,姜和好好照顾,依姜苒念旧的性子绝对会提拔侯府一把。
姜苒入了侯府——姜老太太吩咐,赶路辛苦,先休息三日,三日后开祠堂,先把羊氏提为平妻,再跟几个兄弟姊妹正式见面。
姜苒小时候住的是千卉阁,这次还是开了千卉阁给她,昔日的女乃娘罗嬷嬷又被派来照顾她了。罗嬷嬷见到十年不见的二小姐,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想到小姐十七岁还没婚配,觉得难过,但想到要嫁入敬王府为妃,又觉得高兴,姜苒见罗嬷嬷真情流露也忍不住红了眼眶,府上虽然有蔡氏那种坏人,但也有罗嬷嬷这样的好人。
两个大丫头春分跟秋至,都是罗嬷嬷的外孙女,年纪不大,服侍起来可能没这么周到,不过那是罗嬷艘至亲,不用怕会吃里扒外。
另外还有四个粗使丫头,姜苒一人给了一个荷包。
真庆幸大堂嫂许氏送来的东西,侯府的丫头个个是人精,狗眼看人低的也不在少数,外面买再好的衣服都比不上侯府做的,自己回府时若不是一身富贵,都不知道会招惹多少闲话。
晚上泡着澡,闻着淡淡的花露香,只觉得一切彷佛是梦,姜苒没想过十年后会再回到侯府,会再入住千卉阁。
罗嬷嬷说,虽然还没开祠堂,不过老太太已经口头定下羊氏的平妻名分就不用麻烦,直接让羊氏入住喜传院,不然先跟主母蔡氏住,过几天又要搬,一来太费事,二来也是卖弃氏一个好。
蔡氏自然暴跳如雷,她原本还想让羊氏伺候几天,折磨折磨她,老太太几句话,一切就没了。
姜和入住知雪院,姜兰入住若竹阁,两人的主事嬷嬷是杜氏精挑细选来的,都是杜氏的陪嫁,听社氏的话,不会轻易被蔡氏收买,当然也不会陷害姜和跟姜兰。
罗嬷嬷打听得很仔细,姜苒也听得用心。
杜氏的人来伺候很好,她觉得杜氏跟许氏这对婆媳都很聪明,你帮我,我帮你,不像蔡氏,你害我,我害你。
姜苒晚上睡在轻帐拔步床上,还没阖眼呢,春分便来说八小姐来了。
八小姐就是姜兰。
姜兰入了屋子,一下钻进姊姊怀中。
姜苒笑了起来,“不用怕,跟姊姊睡。”
姜兰从出生到昨天为止,每天晚上都睡在姜苒跟羊氏中间。入了府,变成千金小姐,一人一个居所,一人一张床,身边没熟人,对于十岁的孩子来说还是难以适应,去喜传阁找羊氏,嬷嫁却死活拦着,后来不得以只好老实告知,二老爷知道羊氏回来很高兴,现在人在羊氏房里。
姜兰眼见不能进母亲住的地方,只好转找姊姊。
姜苒一方面替母亲高兴,一方面心疼妹妹,搂住她,“眼睛闭上。”
旅途劳累,又泡了澡,姊姊在身边,姜兰觉得无比安心,一下发出鼾声。
姜苒也着实累了,一下就睡去。
姜苒梦见自己在抓鸡,东一只,西一只,她大展乡间练出的好身手,一下全绑成一串,一抬头,又看见齐万里在树上对她尴尬笑。
不知道怎么的,一下子变成在海上了,四面海水,船只摇晃,齐万里喊着,苒儿,你怕不怕?
姜苒道,不用怕的。
齐万里却是一面喊怕,一面晃着船。
姜苒苦笑,你再晃小心我们都跌下去了。
苒儿,苒儿——
姜苒睁开眼睛,真晃!
地,地震?
不是,有人在摇她肩膀。
姜苒一下清醒过来,张眼见到来人,差点叫出来,那人马上用手捣住她的嘴巴,笑说:“本王来看你,怎能如此不给面子。”
姜苒拍拍胸口,转身看看姜兰,睡得还很熟。
于是轻手轻脚下床,小声说:“你怎么进来了?”
“翻墙进来的。”
“我不是问你怎么来的,是问你为什么来,你,你怎知我今日回府?”姜苒内心紧张,只听见自己胸口怦怦跳。
小丫头秋至在榻上守夜,也不知道会不会醒,要是让秋至看到她房中有个男人,就算是未来的未婚夫,那也是跳到黄河洗不清,以后人家只会传,听说啊,那侯府二小姐出嫁前在房中私会男人呢,唉呦,怎么这样不守规矩,丢尽侯府颜面,敬王可怜,绿帽那么大,都要绿光罩顶了……
齐万里似乎知道她内心所想,笑说:“放心,我点了她的睡穴,就算你现在放起烟花,她也不会醒。”
姜苒松了一口气,突然间回过神,这才尴尬起来——娘每次都说,她睡着的样子像猪精,好睡得不行。
“你啊,还真能睡,我叫了好久你才醒。”
姜苒脸红,所幸烛火黑暗,他应该看不出来,“能睡是福。”
齐万里赞道:“真能说。”
姜苒忍不住抬起头看他,以前觉得他冷眉冷眼,现在则是满脸笑意,姜苒看着心情也不自觉好了起来,“你怎知我今日回府?”
“我派人跟着,侯府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只派了个嬷嬷跟娘子去,万一路上遇到歹人,那可怎么办?所以我另外派了几个人暗中跟着,你一入京城我就知道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姜苒的错觉,她觉得齐万里在跟自己邀功。
然后又觉得自己好像比想象中的喜欢他,她并不是觉得“你干么派人跟踪我,你变态”,而是觉得“哇,你担心我的安危,派人保护我,你贴心”。
“苒儿,我是来问你一个问题的。”
“问什么?”
齐万里一本正经,“我们分开后,你有没有想起我?”
姜苒红了脸,内心觉得想他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但要她承认,还是好害羞啊啊啊啊,这齐万里看来一派正经,原来是个抖S。
于是打开抽斗,拿出一个荷包,那是她在路上绣的,正面是一条黑龙,精神奕奕,扑腾在云端,背后则是几朵祥云。
拉过他的手,放在他掌心,“送你。”
“你想着我的时候做的?”
姜苒觉得不好意思,但还是点了点头。
齐万里十分喜欢,马上就系在腰上,“我也是,离开南方之后,越远越想你,原本只是有点想,到了前几天,那是非常想了。”
姜苒一方面高兴,一方面也隐隐懂,这是受伤型人格,他必须先确定对方跟自己一样,这才愿意说出自己的心里话。
那个白月光一定伤他很深。
没关系,现在她出现了,她会好好对他的。白月光是过去,她姜苒才是将来。
“所以你今天就翻墙进来看我了?”
“不然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姜家接下来得开祠堂,还得为伯母升为平妻的事情宴客,至于我,下完聘后就要出海一趟,我们婚前可能只能再见几次。”
“我听说,你要半年内成亲?你是王爷,半年来得及准备?”
“本壬银子洒下去,哪有来不及的道理。”
姜苒叹息一笑,也是。
齐万里拉起她的手——这是他第一次握她的手。
姜苒却马上把手抽出来,放在身后。
齐万里有点错愕,“你不喜欢?”
“不是。”姜苒不想让他误会,古代没有手机没办法随时连系,相隔两地,一旦有了什么误会就很难再解开了,“我的手粗。”
她的头发是有光泽,皮肤是白女敕,可是手上的粗糙骗不了人,那就是在乡下干活的结果。她的掌心有老茧,头发跟皮肤可以在短时间内改善,但老茧不行,只能等一两年慢慢褪去。
她以前不在意,但现在她在意了。
齐万里松了一口气,原来是这样,于是笑说:“不要紧,我又不是不知道。”
“可,可是……”
“我的手比你的粗一百倍。”
姜苒噗哺笑,齐万里便把她的手拉过去。
她的手虽然不细致,幸好他的手更粗糙,完全是厚皮大茧。
被他握着手,姜苒心里怦怦跳。
又想着他的受伤型人格,于是主动道:“我原本以为自己这生不会成亲,没想到会遇上你,我觉得老天还是眷顾我的。”
齐万里微笑,“我也是。”
“我最高兴的,是你许我可以平起平坐。”
“我最高兴的,也是你不求其他,只求平起平坐。”
安静的夏天夜晚,房内烛火摇曳,两人拉着手,都从对方脸上看到幸福的喜悦,原来,小别胜新婚是这意思。
这时候嘛,无声胜有声。
半晌,齐万里这才开口,“我跟母亲说了婚事,她很高兴,说等侯府的事情整顿完毕,要请你过府去一起品品茶。”
姜苒松了一口气,“太嫔不反对,那是我的福气。”
“我二十岁了才成亲,母亲高兴得不得了,要不是我阻止,她还想你入京了马上去拜见呢。我说等你母亲提为平妻再说,到时候你是侯府嫡女,行事会方便许多。”
“我会快点上敬王府去拜见太嫔的——”
话没说完,床上的姜兰翻了个身,迷迷糊糊的喊了声姊姊。
姜苒吓了好大一跳。
齐万里拍拍她的头,“就先这样吧,我走了。”
说完,开了梅花窗便飞身而出。
姜苒模着他刚刚拍过的地方,内心嚎叫起来,原来传说中的“模头杀”真的很厉害,心里会怦怦跳,跳得很快很快。
两世为人,一直很遗憾没被壁咚过,但现在经历“模头杀”也算不错了。
齐万里肯定不是从漫画中学的,但这招厉害,非常厉害。
厉害到姜苒躺上床,都还觉得脸热。
但她也没辜负自己猪精的称号,虽然害羞又喜悦,偷偷私会又有种剌激,她还是沾枕即睡,一觉到天亮。
早上若竹阁的嬷嬷来接姜兰,姜苒答应了今天晚上过去若竹阁陪着她睡着,姜兰这才依依不舍的让嬷嬷牵回去。
想起昨晚,还觉得是梦,忍不住打开抽斗看了看,黑龙荷包已经不在,不是梦,齐万里真的来过。
然后又觉得自己没救,想到他一个堂堂王爷可以走正门大摇大摆进来,却为了见她翻墙当一回偷儿,还觉得满开心的。
姜苒梳洗过后,丫头端上早膳。
主食是薏仁米粥,菜色四道,荤的是干贝丝花,清蒸鲜鱼,素的是酱油绿蔬,莲蓬豆腐,另外还有两碟酱菜,分别是糖蒜,甜和锦。
姜苒已经十年没吃侯府菜色了,熟悉的味道一入口,无比怀念。
吃完后,漱了口,正想去书房看看有没有什么书可以打发时间,丫头来说,二少夫人来了。
姜苒一喜,二少夫人,那不就是姜强的妻子丁氏吗?
当年被逐,小小的姜强提着一袋银珠子塞给她,多亏那袋银珠子,不然她们母女连落地生根都没办法。
就见丁氏抱着一个两岁的男娃进来,笑着说:“妹妹可想死嫂嫂了,自从知道妹妹要回来,相公可是日夜盼着。”
丁氏一张小圆脸,两颊有点雀斑,显得十分活泼讨喜。
想到丁氏执意喊蔡氏为“继婆婆”,姜苒就觉得非常喜欢她。
“我来这里,不打扰妹妹休息吗?”
“哪会呢,我正觉得没事,嫂嫂就来了,刚好陪我聊聊天。”姜苒看着丁氏手上的男娃,笑着逗他,“这就是通哥儿吗?”
穿着一身缎子夏衫的小娃自己点点头。
姜苒觉得小孩子真好玩,那么小,依然看得出长得像他爹,眼睛鼻子跟姜强一模一样。
丁氏笑咪咪的唤,“叫姑姑。”
通哥儿很听母亲的话,“姑姑。”
姜苒只觉得甜进心里,“姑姑抱一下好不好?”
通哥儿却不愿,只是搂紧母亲。
丁氏笑说:“这孩子害羞,跟他玩一玩就好了。”
“本来就是第一次见面,不哭已经很给面子了,嫂嫂快点进来坐。”
姑嫂两人在美人榻上坐下,丁氏道:“我们是姑嫂,也就不拐弯抹角了,继婆婆虽然不好伺候,不过你哥也不是吃素的,只是他一个男人总不好到处去交代,若是兰姐儿,和哥儿有什么事情,让他们别怕,去找他们的亲二哥。”
姜宵听得眼眶一红,“好,谢谢二哥,也谢谢二嫂。”
姜强虽然是嫡子,但从小就对姜苒跟姜海这两个庶弟妹很好,尤其蔡氏进门后对姨娘严厉,对庶子女更是刻薄,爹爹害怕蔡氏从来不敢作声,反而是姜强这个小嫡子保护了弟妹——虽然说他保护的方法也很小孩子气,是去跟老太太告状,但已经不简单,他才几岁,能做的事情本就有限。
姜家虽然有不好的记忆,但好的还是有,像二哥姜强,庶弟姜海,他们三兄妹很亲的。
听伍嬷嬷说,蔡氏当初给姜强说了丁氏为妻,原本是蓄意陷害,京城谁不知道丁大人的女儿是个呛辣脾气,一言不和就动手。
丁大人是从二品的太子少师,十个儿子,就一个女儿,想当然耳的会把女儿宠上天,宠到要嫁人了,谁也不敢娶。
蔡氏想,有句话不是说吗,妻贤夫祸少,妻不贤,那祸事不就多了?只要姜强过得糟心,她看在眼中就开心了,是故提起这亲事。
姜家一看,二品门第,这个赞。
丁家一看,三品侯府,行。
姜强娶丁氏就这样拍板定案,谁也想不到丁氏会对姜强十分钟情,她对谁都暴躁,就是对姜强举案齐眉。
姜强是大男人,心思不多,妹妹回来了,他很高兴,但不会多想,倒是丁氏多留了一个心思——姜强已经考上举人,举人可以再考进士,也可以等派官,姜强是想直接发派,可安泰侯府不是世袭罔替,朝中关系更不怎么样,吏部只是推托,开出的官位都是离京千里的蛮荒之地,宣和长公主的儿子也是举人,可是发榜的那个月就占了京城的肥缺。
丁氏盘算,若是这二妹妹入了敬王府,请敬王帮忙打点,他们也不求多好的缺,但至少不要离京。
姜强为人正派,不会想这么多,丁氏觉得自己既然是妻子就得替他打算,退后一步讲,大房的姜熙已经袭爵,将来就是县伯,即便是降了那也是富贵中人,但他们二房有什么?什么都没有。万一将来许氏当家,要把二房整个分出去,那也是无话可说,当然也不是说她现实,毕竟如果丈夫姜强当了官,以后也可以当二妹妹的后盾的。
敬王府现在地位最高的洪侧妃虽然无心争宠,但底下还有个宋姨娘跟包姨娘,包姨娘也
就罢了,只是个秀才女儿,因为有福气当了宝太嫔的大丫头,这才被指给敬王当妾室,真正厉害的是那个宋姨娘,圣明皇太后给的人,名义上是宫女出身,但宋姨娘的爹可是大理评事,虽然不过从八品下,那也是真正的官家女儿。
二妹妹虽然是侯府出身,但侯爷是大房的,他们是二房,要说关系还远了些,可如果能有个亲哥入仕,自然可以跟宋姨娘一拼。
也不是她这嫂子想算计小姑,彼此帮忙,彼此都好存活,因为京城关系从来不简单。
三日后,姜家开了祠堂。
由姜老太太跟姜正文领香,告知祖先把羊氏抬为平妻,从此跟蔡氏是姊妹,蔡氏是二夫人,羊氏则是平夫人。
姜兰跟姜和也写入祖谱,成了姜家的五少爷跟八小姐。
龙凤胎在乡下的生活一向简单,突然多了这么多家人,连爹都冒出来了,比起高兴,更多的是错愕,所幸大户人家的血缘在那里,表面上还是挺镇定的。
祭完祖先便到大厅去,没资格到祠堂拿香的姨娘都在这里等,主要是让家人重新认识这母子四人,也让没进过侯府的姜兰跟姜和认认哥哥姊姊。
姜家现在以姜老太太为尊,底下共两房。
大房长子姜正文,也是袭爵的侯爷,娶妻杜氏,另有傅姨娘,池姨娘,乔姨娘等三个妾室,至于通房,地位太低不能到大厅。
大房共两子三女,姜茵已经出嫁,门户虽然相当,但夫妻不和,谁也不让谁,姜茵常常回娘家跟母亲杜氏诉苦,杜氏除了告诉她要敬爱翁姑之外也没有办法,谁叫姜茵是当人媳妇,受什么委屈都是应该的。
长子姜熙娶妻许氏,生有女儿姜婉甜,儿子姜新康,许氏原本就盘算着让儿子娶高户,女儿嫁名门,即将成为敬王妃的姜苒对许氏来说是一块上好的肥肉,为了儿女,她一定要攀上这个关系。
姜魏娶妻祁氏,生有姜新耀,姜新汶。
姜魏是傅姨娘的儿子,姜正文十分宠爱娇弱的傅姨娘,连带着对姜魏更入眼,还曾经一度考虑把世子之位给姜魏,是后来杜氏的娘家人出马理论,姜正文自知理亏,只好说自己只是开玩笑。
不过这个“玩笑”就注定了傅姨娘后宅日子难过,杜氏整治她不说,等姜熙当了家,姜魏一定会被分出去。
傅姨娘心里苦,都是侯爷那个老糊涂,这种话两人你侬我侬时说说也就罢了,怎会跟同僚讲起,严重度不亚于宠妾灭妻。
对此,傅姨娘只能多哄哄侯爷给银子,这样将来姜魏被分家,好歹好过一点。
大房另外还有四个待嫁女儿,姜芹,姜蔓,姜茹,姜艾,都是姨娘所出,安安静静的就长大了,现在正是说亲的年纪,杜氏很是伤脑筋,她实在不想为了庶女烦心,可是侯府有侯府的面子,她总不能把庶女乱嫁一通,那丢的不只是自己的脸,还是整个侯府的脸。
二房以姜聪文为首,故妻胡氏留下嫡子姜强,娶妻丁氏,生有一子姜新通,一女姜婉怡。
姜强已经考上举人,侯府子弟考上那可是大大的喜事,通常来说就是花五万两捐个官,但亲爹姜聪文没有五万两,姜正文不愿意拿这么多钱给侄子捐官——又不是亲儿子,对他这么好做啥。
当然,面子还是要做的,姜正文也替这侄子走了几趟吏部,不过吏部没多的官衔,他自然也照样转告。
姜强自然很闷,却也没办法,只能继续苦读,考上进士,那就是多一条路。
二房除了姜强这个儿子,还有喻姨娘的姜海,小时候曾经寒天落水,虽然被姊姊姜苒迅速捞起来,身体却从此不大好,十六岁的爷比姑娘还瘦,隔三差五的生病,他住的院子一个月有十天在熬药。
喻姨娘只能天天去求主母蔡氏,说是四少爷身体又不好了,能不能请个大夫。蔡氏总是各种为难,怎么又病啦,怎么跟个丫头似的,这孩子身体不好,是不是你惹怒了神明云云,然后才允。喻姨娘打听过,哪个地方的坐馆大夫很好,哪个地方又有哪个坐馆大夫好……蔡氏一律不允,总是只叫一个普通的郎中来,昆吩咐药钱不能超过一两,这能开什么好药,喻姨娘心痛啊,可也没办法,去求姜聪文,他也只会说后宅听二夫人的便是。
二房最大的女儿是姜苒,然后就是蔡氏的姜蕊。
姜蕊是蔡氏的心肝宝贝,当年生产时大血崩,大夫说了,再怀会有生命危险,姜老太太请了蔡夫人过府商量,蔡夫人虽然内心不忍,还是亲自给女儿灌下绝子汤,女人只有一个女儿很惨,但如果连命都没了更惨。
蔡氏对姜蕊那是发狂式的疼爱,姜海重病都没关系,她的姜蕊一声咳嗽都不准有,不然丫头等着被罚。
姜家对羊氏跟姜苒的回来虽然有人高兴,有人错愕,但最令人意外的就是姜兰跟姜和。姜老太太重男轻女,对姜和这个长得很像他爹的孙子十分满意,一见面就给了三间铺子,至于姜兰,只有一套头面,十匹布,还有现银一百两。
姜苒是未来的敬王妃,姜老太太为了让她将来对侯府尽心,也给了三间铺子当见面礼。羊氏则是直接给了一千两,算是体恤她这几年的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