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向晚坐在一边看他们忙着,这才插了第一句话。
“律师方面你有门路吗?”她问边舟。
“恩,这类官司擅长的人不多,我倒是知道一个人?”
“你跟对方约好后我去谈。”
事后,边舟先把她送回家,冯向晚上楼拿东西再下楼时,发现他已经倚着靠椅背睡着了。
这时间安静得一点声音都没有,边舟合着眼均匀地呼吸,瞧得人不忍心把他叫醒。
真的是累得够狠,冯向晚侧着身瞧他,想他白天才跟人没心没肺地在沙滩打排球,就更加地心疼起来。
不过她也知道自己这种心疼是没有必要的护犊情节,边舟已经不是那个稍不顺心就不顾场合大发脾气的死孩子。他的任性催促着他成长,成就了他身上的股子隐忍的韧劲,很多时候他都有种自己在跟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叫劲的感觉。他不是第一次遇到坎坷,但结果总会如他所愿。
冯向晚拨去他额前的碎发,也不知怎么顺手就探了探他的额温,大概是儿时留下的毛病,只要手一靠近他额头,就想确认下他有没有不舒服。
她嘲笑自己,顺势要收手,手背却被他一把攥住,更使劲地压在了他额上。
“怎么了,我是不是病了?”他先说话,才慢悠悠地睁开眼侧头看她。
他们眼对着眼,冯向晚才意识到自己靠得他有多近,
“你这辈子的病都在小时候生完了。”她说,并没强抽回手,“你确定自己还能开回去吗?不然上去待一晚吧。”
“不了,我还要回去整理资料。”他终于放开了她,掐了掐眉心。
这恐怕是他唯一会拒绝她的事情,冯向晚也不坚持,将拿下来的纸袋子推给了他。
“这什么,礼物?”边舟感兴趣,可那纸袋子分明是女性用品的品牌。
“你明天不是去和广告金主陪笑脸吗,当然要带些讨好人家的礼物。”
“讨好后对方就能笑着表示理解吗?”
“起码那个负责接待的小妹妹就会向着你了呀”
边舟反应了半天,表情有了些复杂,“冯向晚,你不会真打算让我出卖色相吧?”
“非常时期,非常手段?”
“瞧瞧这几年职场把我们家女儿培养成怎么样六亲不认的人了。”
两人都笑了出来,早点休息这样的话嘱咐了也没用,冯向晚转身要走,边舟又拉住了她。
“嗯?”她转头。
差点磕到他的脸,她的呼吸在地刻下意识地屏住,怕呼吸会将他们间最后的那点距离密合。
她淡淡的眼里露出一丝惊讶,他拉着自己的那只手好像格外地用了些力量,让她无法后退。
边舟说:“礼物可以送,色相是绝不能出卖的。”
虽然自己屏住了呼吸,对方的气息却强势地覆在她脸上。
这似乎有点太近了,就在她为难时,他放开了手。
冯向晚并不是不信任边舟他们的能力,但说到与人沟通,他们三个男的就不如她办公室经验丰富。边舟大概也明白自己的短处,当真为她约了日子见律师。
见面地点是律师事务所,冯向晚赶到时,被告知边舟已经在里面了,正和律师说着什么,两人见她来了,便都停了下来看她。
“介绍一下,这位就是秦敏之,秦律师,这位是我们的委托人代表……”
“冯向晚?”边舟没想到,秦敏之竟先他一步叫出了冯向晚的名字。
只是简单的三个字,这么突兀地出现在陌生人的口中,他的心竟颤了下。
冯向晚在短暂的呆愣后,忆起了这个名字,她本来为了公事公办的脸上展露出了亲切笑容。
两人对着笑,瞧得边舟血压有点高。
他没想到自己找的律师,竟会是冯向晚曾经在育幼院的同伴。特殊环境下出来的孩子,再见面当然格外亲热。
“了不起,你变成律师了。”冯向晚看秦敏之,“你样子变了不少?”
“你几乎没怎么变,一进门我就认出来了,”秦敏之说:“育幼院里能留到十多岁的孩子不多,我一直都很怀念我们一起照顾那群小鬼的日子,谁想到后来你竟然也走了,听别人说还是被一个很讨人厌的小鬼带走了。”
边舟咳了声,提醒冯向晚她一旁还有个人?
“那个小鬼现在倒不怎么讨厌了。”冯向晚说
“那就好,”秦敏之感叹,“当时我们都很担心你会不会过得不好,但你没跟育幼院联络,听院长说你过得不错,如今看来真的不是安慰话。”
冯向晚笑笑没说话,旁边的边舟抱胸,坐得四仰八叉,跟一开始那道貌岸然的形象相去甚远,以至于秦敏之怀疑自己是不是哪里得罪他,他可是他们的律师,为什么要拿白眼看自己?
“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来说说正事吧,”边舟指节敲了敲桌面。
是因为间聊生气了吗?秦敏之没多想,立刻进入了工作状态。事到如今,秦敏之不可能再拒绝这份委托,虽然他也明确地说了这种官司非常不好打。
几人聊了会,秘书端来咖啡,边舟伸出去的手刚要碰到杯子,那杯子就一个旋转被冯向晚推走了。
他的目光随着那逃跑的杯子转移到了冯向晚脸上,她端起杯子还给了秘书,说:“白开水就好,谢谢。”
“等等,为什么我要喝白开水?”边舟又拦下无助的秘书。
“你最近咖啡喝太多了。”
眼周都凹进去了。她自己也有过这种不分日夜强打精神工作的时候,理解这都是没办法的事,但看到他遮不住的黑眼圈,还是不能允许他在自己面前继续勉强。
边舟立刻明白她的意思,就算听不出来也能从她担忧的眼里瞧出来了。他非但没有自省,反而心情还好了不少,有了几分笑意,“那改喝茶?水没味道。”
“不可以,不然喝牛女乃?”他一对她笑,她就知道这人心里又在打什么坏主意,不藉机斗上几句嘴就不甘心。
“牛女乃是小孩子喝的,虽然秦律师也不是外人,但我总得保持点个人形象。”
“你不就是小孩子吗?水和牛女乃,你自己选。”
一直等在旁边的秘书艰难开口,“那个,没有牛女乃……”
冯向晚对他挑挑眉,边舟认命地往后一靠,看来他只能像牛一样多喝水了。
秦敏之看完了两人的对话,在秘书出去后,饶有兴趣地模了模下巴,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就是那个死孩子吧?”
边舟没半分不悦,还颇有些得意地对秦敏之扬了扬下巴,“你看我这不是被她管得死死的吗,这下你可以放心了?”
“嗯,的确是一副大权在握的样子。”秦敏之笑了出来,有意芜意地瞥了眼冯向晚,却从她脸上瞧不出什么情绪。
这次见面后,秦敏之没想到冯向晚会那么快就又联络自己,他们两人前脚刚走,他就收到了冯向晚的留言,约他晚上见。
这次地点没有选在事务所,而是间环境不错的咖啡厅。没了边舟,秦敏之明显感觉到冯向晚和白天见时不一样了。
他们算是旧识,按说私下见面该是多了几分亲切,可冯向晚却比白天更为冷淡?但那冷淡表面上瞧不出来,是他从业多年的敏感度,让他很快意会了面前坐的这位是自己的客户,而不是他的重年玩伴。
“你真行,在事务所时跟我聊私事,私下却要跟我谈公事。”
“你怎么知道我是要说公事?”冯向晚有些意外。
“说吧,反正我大概也能猜到了,”
冯向晚倒没客气,点了下头说:“这件官司没时间走正常程序了,就算我们这边找到有力证据,最终证实抄袭是子虚乌有的事,但游戏下线时间太长声誉无法挽回,侵权案打几年是常事,眼下不是为了争一口气的时候。”
“你想私下和解,互相不找麻烦?人家一开始打的就是将你们拖死的打算,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和解。”
“我不要他同意,我是要他别无选择。”冯向晚面色不改看着秦敏之,“你有办法吗?”
秦敏之的眼底亮了下,然后是长时间的沉默,
“违法的事我总不能教你去做,但即使不违法,也肯定不会光彩。”
“就是这种的才好。”
然后又是相对无言,冯向晚非常有耐心地等着,让人有种她对这样的事已经很熟悉的错觉。
她当然很熟悉了,不然想在一个大公司里得到赏识,光凭她是董事长家养女是不够的。其实如果边舟不是找到了秦敏之,她也会去找别人。
“这事边舟知道吗?”
心里正在想的名字突然被人由口中月兑出,冯向晚愣了下,还不明白秦敏之什么意思。
“我说,采取这种非常手段,是不是起码得经过老板同意?这事只能找那个王涛,那人不是边舟的同学吗,好歹都有些感情,不用知会他一声吗?”
“不用。”她说。
“你怕他狠不下心?”他笑看她。
冯向晚给了他一个眼神,“我是知道他肯定会同意,既然结果是一样的,何必多说,我去做还要快多了。”
秦敏之哑口无言,心中竟升起某种钦佩,
“你……自己有把握就好,不过我还是想好奇多问一句,你有必要做到这分上吗?”
那个分上?这不就是我应该去做的,”
“我是出于老朋友的情谊才稍做提醒你,你在边舟的工作室没有职位,这怎么就变成了你应该去做的了?”
“因为那是他孤注一掷要做的事,我自然也要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