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鸟争鸣,凤凰为首!
小巧的炉身精细雕刻着百鸟朝凤的图案,细细把玩着那个精致的手炉,皇贵妃的脸色却很是阴沉,
本是爱不释手的把玩,但下一刻那个精巧的手炉就被重重扔在了地上,虽然地上铺看厚厚的毛毯,仍然发出了不小的金属碰撞声。
真的是他吗?
自己十几年来盘算谋划,原该精细得无懈可击的布置,竟在最近这一段时间几乎被推毁殆尽。
是谁?为何?
连一向对她信任有加的皇上这一个多月都几乎不再踏足未央宫,连带她的儿子殷骥霖在朝堂上的处境都相对艰难很多,有时皇上更是在众位大臣面前大声斥责他,这是这十几年来几乎没有过的。
而三皇子殷骥书更是把握着这段时间,表现出足智多谋,并为皇上分解劳,频频得到皇上与大臣们的赞赏。
此消彼长,一时之间,原本风头无两的殷骥霖立刻被边缘化了,甚至蹭上来的人也明显少了很多,这点让皇贵妃和殷骥霖两人心中都产生很强烈的焦虑。
难道四皇子殷骥骁真的不能再为她所用吗?
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她对殷骥骁的好有时连亲儿子都会吃醋,她怎么想也不认为他会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可是……他最近却频频针对那些已经投靠霖儿的大小官员,不但对余家出手毫不容情,甚至就连骆家家主都还被关押在牢里,即便她悄悄使力,可这么久了还都撬不出一个洞来。
她自认了解那个孩子的脾性,也相信殷骥骁不是因为对她起了怀疑,只是因为喜欢上了云家的姑娘云浅浅,所以才会这么排斥自己为他找的皇子妃人选。
云家嫡么女?
这样的联姻不能为她和霖儿带来多大的帮肋,所以在刚知道时,她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果断的让霖儿派出一批暗卫,在光天化日之下闯迸了云家后院,想要处理掉那个痴心妄想意图高攀的云浅浅。
之所以会选在白日,求的就是出其不意,不让殷骥骁有太多的时间准备,就算真的失败了,因为行动的地点是在云家的后院边角,那浮云阁的位置十分僻静,后头还连着小山坡。
再加上骆景福一向想要攀着自己为她夫君谋出路,想要抹去这件事的痕迹并没有这么难,所以她这才大胆行事。
谁知道,这个行动不但折损了二十几名的暗卫,显然还惹怒了殷骥骁。
平素那孩子不喜多言,最是听她的话,只要是她说的,那孩子便会想尽法子替她达成,可这几回召他入宫,他的态度较之平常更为冷淡许多,尤其当他那双深邃的眸子,直盯着她看的时候,她就没来由的一阵心惊胆颤。
这孩子到底在筹谋些什么?,
既然一击不中,她自然不会蠢得再来一次,毕竟如今的云浅浅待的可不是云家的后院,现在她应该是待在普济寺里头,那不是她的手能轻易伸进去的地方,所以她自然也不会轻举妄动。
杀不了云浅浅,就拉拢她?
既然皇上都已经打算拣个良辰吉日她与小四指婚了,那么这或许是个可行之计,但云浅浅与骆景福如今只怕已是水火不容,不过若是她能应承云浅浅除去骆景福,再让人多加走动,让云浅浅的大哥谋得一个官身,最后再替云渐生另外指上一门有助于他的亲事……
如此全面的好处,她就不信不能打动那个才刚要及笄的小姑娘。
再次盘算好自己打算的计划,宫门之外已经响起了宫人通禀云姑娘到来的声音,皇贵妃蓦地坐起身,抬手理了理自己身上的衣物,然后脸上漾起一抹笑容。
低着头,云浅浅随着内侍的脚步进入了未央宫中,行走之间系于腰上的压裙连动都没有动一下,所行的礼仪规矩更是一丝不错。
一进殿,她便恭恭敬敬的与皇贵妃行了一个大礼,纤直的背脊即使连跪下时都挺得直直的。
面对她那宛若行云流水般的行礼姿态,皇贵妃挑了挑眉头,虽然不愿但仍在心中暗喝了声好。
小四眼光倒是好,也不知道怎地从几乎要泯于众人的云家中找出了这一个宝贝。
瞧瞧小姑娘虽然身形纤细、家世单薄,可在面对她时却不慌不忙、底气十足的模样,是谁给了她这样的底气?
“起来吧。”
没有多加为难,皇贵妃兀自叫起,然后扬声赐座,一得令宫人们便快手快脚地端来了一个锦绣小登让云浅浅坐下。
云浅浅大大方方地再朝皇贵妃躬了躬身,然后姿态优雅的侧身坐了下来。
接着微微低头,露出了弧度优美的白皙颈项,无意间便流露出一股端方的气质。
“云姑娘不怪本宫匆促之间宣你入宫吧?”
寻常来说,若是皇贵妃今日想见云浅浅,那么早几日便会有旨意下去,好让云浅浅有准备的时间,可今日皇贵妃的旨意却是连同宫里的马车一起去到普济寺的,当时的旨意便是即刻入宫。
所以云浅浅在略略梳洗打扮之后,连通知殷骥骁一声的机会都没有,就直接坐上了宫里头派来的马车,只身入了宫。
“民女惶恐,哪里当得了贵妃娘娘这么说,贵妃娘娘宣民女入宫,是民女无上的光荣。”
她的回答无懈可击,虽然态度落落大方,可在小处依然刻意地显示了自己心里的惶恐不安。
“其实啊,本宫一见你就很喜欢你。”
“谢贵妃娘娘厚爱,民女哪里担当得起。”
“果真是个有玲珑心窍的好姑娘,这回小四的眼光倒真是不错,这孩子啊一向性子瞥扭……”
几句台面上的寒喧之后,皇贵妃便刻意地说起殷骥骁,宛若慈母一般地讲了殷骥骁打小到大的点点滴滴,看起来真像个和蔼的母亲在和未来的媳妇话着家常。
云浅浅面上恍若听得仔细,但心思却早已悄悄地转开。
其实,这段日子在殷骥骁和花素锦的言谈之中,她已经大致了解了如今整个朝廷及后宫的局势。
以皇上而言,大抵不希望这个儿子位登九五,毕竟殷骥骁并无母族的支持,若是最后登了皇位,只怕会很辛苦,甚至一不小心,就会牵扯出一片腥风血雨。
而后宫之中皇子众多,但最被看好的,除了皇贵妃所出的二皇子殷骥霖,皇后娘娘所出的三皇子殷骥书之外,其余的不是年纪尚小,就是母妃不得皇上喜爱,不论权力,名声都也没有拼上一拼的本钱。
因为殷骥骁从小就养在皇贵妃的身侧,所以一向被归为二皇子派。
这几年,为着母子情分,殷骥骁也一直在暗中替皇贵妃和殷骥霖扫除他位登九五道路上的荆棘。
向来对皇位没有任何的兴趣,又感念皇贵妃一路护持他成长,费尽心机为他打算,还说动了皇上让他出宫习得一身的好武艺,这种种慈母的表现,其实殷骥骁都是感念在心的。
若非那年他去替皇贵妃刺杀政敌,结果中了对方的圈套,不但身受重伤又伤了脸,他从来就不曾怀疑过皇贵妃对他怀有恶意。
因为那次刺杀十分绝密,除了几个心月复知晓之外,就只有皇贵妃一人知情。
既是心月复,自然不可能会出卖他,可若无人出卖,为何对方会清楚知道他的一举一动?
甚至在对战之时,发现不能轻易取他性命之后,对方竟连命都不要,只求能毁去他的面容。
伤了身、伤了脸,还死了好几个心月复,萧洛里又因内疚而剃度出家,在经历了这种种之后,殷骥骁终于对皇贵妃起了疑心。
既然起了疑心,以殷骥骁的性子又怎么可能什么都不做。
他悄无声息地建立了自己的人马,静静的打探消息,即便皇贵妃亦是心思缜密之人,但终究让他发现了蛛丝马迹,然后顺藤模瓜将后头一串串令人感到恶心的阴谋诡计全都揪了出来。
原来不只是他的遇伏,他脸上的伤,就连他亲娘之所以难产而死,也逃月兑不了皇贵妃背后的算计。
知道了真相之后,殷骥骁陷入了永无止境的矛盾之中,在报仇与不报仇之间摆荡游移,也正因为这样的矛盾,殷骥骁的心性才会大变,他做尽所有荒唐事,只为消弥心中那为与不为的挣扎。
“瞧我,年纪真的大了,一说起小四就没完没了的,你应该听得也觉得无趣吧?”
“怎么会呢?能听得四皇子儿时的趣事,民女又怎会觉得无趣呢?”
她的回答依旧滴水不漏,面色亦是挂着浅笑,完全让人找不着半丝的破绽。
“这几年,本宫也多少听了云家过得有些艰难,本来云家对皇上有大功,皇上对于云爱卿的骤逝也是伤心的很,只是国事如麻,一时间倒有些顾不上了,认真说来,皇上和本宫倒真的欠云家不少。”
“皇贵妃言重了,先父一直认为能为皇上办事,是他该尽的本分,又哪来的欠与不欠之说呢?”
云浅浅心知这是要进入今日的主题了,于是她适时的面露惶恐,还带着一股不安,话亦说得滴水不漏。
“浅浅姑娘倒是会说话,这话若让皇上听着,必定也会欣喜的。”眸心划过一抹厉色,但皇贵妇脸上的笑容不减。
云浅浅的答案并不是她要的答案,她想要的答案是云家和云浅浅都能靠向她的霖儿,甚至还要殷骥骁继续做自己儿子的马前卒。
“其实,本宫一见浅浅姑娘就很喜欢,小四亲自看中的姑娘就是合我心意,小四与他的兄长一向兄弟情深,你若有空,也上他兄长的府上,找二皇子妃聊聊天吧!”
“谢皇贵妃垂爱,只是民女不过一个白身,又怎敢兀自攀附呢?”
“咦,小四没有告诉你,皇上已经准备择日下旨赐了?”
“民女与四皇子仅有数面之缘,四皇子又怎会在民女面前议论皇上的行事呢?”云浅浅低头垂眸,有些不安的说道。
进宫后一字一句都得好好斟酌,要不然不小四就要让人下了套,一如方才,若是她的回答稍有不妥,只怕明日市井就能流传出她与四皇子关系匪浅之说,到时她名节受损,皇上赐不赐婚都是两难。
好一个四两拨千斤啊!这话里话外不但没有半点亲近的意思,更拉出了长长的距离,难道这就代表了小四的心意吗?
俗话说的好,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或许也该是时候了断她与小四之间的母子情分了。
皇贵妃心中沉思,但面色不显,径自扬声招呼着宫人们上茶果点心。
就在宫人们穿梭之际,云浅浅心有所感的一抬头,就瞧见殷骥骁黑着一张脸,踩着急匆匆的步子进来。
“母妃安好。”很草率的向皇贵妃行礼问安,然后不等她说话,他长手一伸,就将云浅浅从凳子上给拉了起来,然后又对皇贵妃说道:“母妃,儿臣有事要同云姑娘说,儿臣告退。”
望着那匆促离去的身影,皇贵妃抿着唇没有说话,眼中的阴狠再起。
看来,小四当真已与她离了心,不论为了什么,既已离心,便不能再留了,只是为免皇上勃然大怒,这事还得再好好策划一番才是。
面上黑得宛若大雨前那黑黝黝的天际,云浅浅知道,此时的殷骥骁是生了气的,而且只怕不只是生气,还是很气很气的那种,或许是他只要一开口就会喷出火来的那种气。
望着他这侧宛若无瑕美玉的脸庞,她皱了皱鼻头,忽然发觉他似乎很习惯拿没有疤痕的这一边来面对她。
这样的发现让她心里有点不悦,于是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
她那几乎皱成一颗包子似的可爱模样,殷骥骁全都一丝不漏地瞧在眼底。
虽然觉得她可爱,可他却没有软和了脸色,她那完全不知轻重的模样更让他气不打一处来。
这个女人真是胆大包天!
没有他的陪伴竟然也敢只身进宫,也不想想这宫里是个怎样的龙潭虎穴。
就算皇贵妃不敢在明面上对她做什么,可只要暗地里使点绊子也足够她受的了,更何况皇贵妃也算是位高权重,很多事不用她亲自出手,自然有的是人前仆后继的想要替她办事。
若是她一个不小心,那么……
只要想到那一点点的可能性,殷骥骁就觉得自己宛若要陷入疯狂,几乎失去了理智。
所以方才在皇贵妃面前,他甚至无法保持自己以往的那种平静淡然,只想要赶紧带走她,找个无人处确认她的安好。
“你生气了!”云浅浅开口问道,微微使力挣开他紧握的手,她故意快走了几步,然后站到了殷骥骁的另一侧,仰起头望着他带着伤疤的脸,白皙无瑕的面容闪现着满意的笑容。
其实,人人都觉得那道疤痕很恐怖,可她却觉得即便白玉有瑕,一点也没有减损他的俊美。
就这么迎着她带笑又真诚的目光,殷骥骁心中的火气竟然在转瞬间熄得干干净净,于是他的怒吼立刻变得苍白而无力。
“你究竟是怎么想的?竟然还敢一人进宫,若不是花素锦派人传话给我,我还不知道你竟然做出这样的蠢事!”
他吼他的,云浅浅却忽尔踮起了脚尖,然后冷不防地朝着那狰狞的伤疤吻了上去。在两人渐渐心意相通之际,这事她很早以前就想做的了。
“你……你……你干什么?”
虽然早知道以她的性子不会介意自己脸上的疤,可她这样亲吻那丑陋的疤痕,还是让他胸臆之中一时五味杂陈,说起话来更是破天荒的结巴。
知道是一回事,如今她用行动宣告着她的不在意,还是让他的心流窜着一股化不开的甜。
“你不相信我?”云浅浅眯着眼儿,低声地朝着殷骥骁问道,语气里指控的意味浓厚。
“这跟相不相信有什么关系?我这是担心你的安全。”他还是吼着,只不过底气似乎不再那么十足,尤其在他的脸颊还因为她的吻而发烫的时候。
对皇贵妃那样沉浸宫斗几十年的女人来说,云浅浅说是小白兔也不为过,所以在他知道浅浅只身入宫时,才会那么心慌意乱。
“你觉得我若进宫会有危险,就是不相信我。”
耐着性子再说一次,但见殷骥骁还是一脸不解,云浅浅只好开口解释道:“你若相信我,就不会认为我进宫会惹下麻烦,难道在你心里,我就是个天真无邪,只能攀附男人的小白兔吗?”
完全不能理解为何两人之间的话题会跑偏到这个地步,明明他应该理直气壮的生气,可是她却比自己更加理直气壮。
他想张口吼人,然而一看到她那张绷着的小脸上写满了坚持,就忽然咽回自己的怒吼,然后斜睨着她,用眼神警告她,她最好解释清楚自己的话。
见他不被怒气主宰,愿意听自己说话,云浅浅连忙抓紧了时机说道:“就算你真的没有意愿争大位,可是你身为皇室的血脉不假,将来我若嫁了你,难不成我还能日日躲在你的府里?”
“这……”是不能。
朝着他再踏一步,云浅浅再问道:“就算你真的安心做个逍遥王爷,难道上位者就真的不再疑心于你?”
面对云浅浅的质问,殷骥骁这次连开口都无法,因为他知道她说的是事实,无可反驳。
“难道以后我次次进宫,你都能寸步不离的守着?或者你想要像皇上一样,只是努力的扫除你娘身边的危险,想不让她学习面对危险,然后终有一日被人觑着了破绽,最后便只能香消玉殒,然后再留下一个可怜的孩子,得不到真心的关怀?”
伴随着她那清脆的嗓音,云浅浅的一字一句,皆重重地击向殷骥骁的心房,让他无话可反驳,只能愣愣地看着纤细的她,只觉得她彷佛拥有着无比坚毅的气势。
然后,他懂了!
原本愕然的眸光渐渐染上了狂炽,她这是在学习怎么样做他的妻子,她在努力让发生在他身上的憾事不再重演啊!
因为明白了她的努力,便也懂得她的心意。
殷骥骁再也顾不得他们还身处皇宫之中,长手一捞就将她紧紧地锁在了自己的怀里。
得此女子相伴生,夫复何求!
静静的依偎在他的怀里,汲取着由他身躯蔓延过来的温度,说老实话,她哪里是真的不怕呢?
她不过是个将近十五的小姑娘,这辈子哪里见过那么大的阵仗,从被召入宫那一刻开始,她的心里便惶惶不安,但她知道自己不能在皇贵妃的面前有任何的露怯,既然早已认定了他,那她无论如何都要让自己拥有那个能力和气度,可以站在他的身边。
她向来是个很能看清事实的人,就算殷骥骁无心大位,但是以皇上对他的另眼相看,要怎么保全自己就是很重要的问题了。
仰首,亮晶晶的眼神笔直的望着他,云浅浅很认真很认真的问道:“你真的不争吗?若是不争,咱们以后还有安宁吗?”
这两个字彻底地取悦了殷骥骁,向来冷漠得宛若冰块的脸庞漾着满满的笑意,忍不住伸手掐了掐她那总显得有些苍白的脸庞,满意的看到她那柔女敕的肌肤泛起了一丝的红晕。
“让你说。”
什么意思?
她怔怔地望着他,有些不能接受他这样的轻率,就算她再聪明,可终究不曾涉足朝堂,又怎能轻易断言这样的事呢?
“你若想要与天比肩、一人之上,那我就去为你争一个这样的荣光,你若想要安稳快活一生,我就与你游遍世间山川峻岭。”
知道他在乎自己,却没想到他竟然是如此的在乎,甚至将如此重要的事情交给她来决定。
这段时间,她有时都会忍不住地去想,究竟她做了什么,竟能得他这样的另眼相看。
“你……认真的?”她忍不住再次确认。
就算明知道这样的承诺将来会因为种种的事情而改变,但她依然渴望他的承诺,至少现在是真的。
“自然是认真的,现在想想,当日你那奇货可居的决定的确是对的,毕竟若是早早来索要,又哪能换得这样高的价码?”
这是记恨啊!
殷骥骁还是忍不住含笑口戳了戳云浅浅,换来的却是她那充满着万千风情的一睨,她笑言道:“想来,我兴许还有些做生意的眼光。”
从初时的小心翼翼、战战兢兢,到如今的言笑晏晏,在感受到他的在乎后,云浅浅完全地敞开心房。
瞧着她那自豪得意的小模样,殷骥骁爱到了心坎里头,又将云浅浅给密密实实地搂紧了。
原来传闻中性格怪异的四皇子也有这一面吗?
在他们还未出宫,躲在角落窥看到这温馨画面的宫人,已经将话传到了宫中的每个角落,包含在御书房的圣德帝耳中。
云雾袅袅,普济寺后山的竹林被笼罩在那片白茫茫的雾气之中,一抹青绿若隐若现。
轻拨琴弦,清脆的琴音夹杂着虫鸣鸟叫,竟营造出别有意趣的氛围。
一曲既罢,殷骥骁习惯性地往自己身侧看去,但佳人身影未入眼帘,他这才想起今儿个那个小姑娘被他给骗出普济寺去了,只因为不愿她有丝毫的危险。
在沙沙的竹叶晃动声中,足履轻点竹梢的声音响起,虽然那声音在风声中微乎其微,但殷骥骁却知道自己所等的人已经到了。
他依然悠闲坐着,伸手端起眼前的酒杯,豪迈的将杯中酒仰首饮尽。
再定睛一瞧,他身前的石桌上竟摆放了几道美食佳肴,其中不乏天香楼的几道名菜,酱肘子、冰品醉鸡等等。
“四弟果然好潇洒,便连在佛寺之中,竟也不避荤腥。”
翩然落地,殷骥书笑言道,并不等殷骥骁招呼便自顾自地在他对面坐下。
斟了酒,殷骥骁并未递过去,却是弹指将酒杯疾射而出,而殷骥书也毫不慌张,直接以两指接住,在两人较劲的过程中,那一杯满满的酒竟然没有洒落半分。
“三哥也是好身手啊。”
殷骥骁拿起面前酒杯朝着殷骥书的方向举了举,然后饮尽杯中美酒,恣意的模样让人忍不住心绪浮动。
殷骥书瞪着他,几乎连眼珠子都要瞪掉了,但殷骥骁却还是我行我素,显然他的怒气殷骥骁完全不放在眼底。
直到他瞪得眼儿都酸了,他这才暗暗叹息,自小因为皇贵妃和母后的关系,与这个四弟的关系说不上好,但也不曾交恶。
但在殷骥骁那浪荡纨裤的名声传出,并且毁了容之后,他的母后便连他想维持面子上的交情都不允,深怕自己的名声被他所带累。
虽说明明是亲兄弟却仅是点头之交,但他私底一直颇为在意这个弟弟的一举一动,总觉得那些个恣意张狂的行为,其实全都是他的一张面具。
尤其最近,他的探子隐隐探出了殷骥骁与皇贵妃母子俩的关系生变,他还在努力思索该怎样运用这样的矛盾时,竟然就在自己的书案上发现一张署名殷骥骁的请柬。
初时他感到惊吓,毕竟他的府邸也算称得上是固若金汤,可殷骥骁却能随意将那请柬送至他的桌上。
虽然他犹豫怀疑不信,毕竟平素他们算得上完全没有交集,在暗地里行事时也是政敌的关系。
拿着那张请柬推敲琢磨了三天,终究还是在最后一刻前来赴约,他至少想弄清楚自己的这个四弟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当他坐定接下酒杯,利眸再一扫石桌上的菜肴,他便知道殷骥骁对他的到来是胸有成竹、丝毫没有任何怀疑的。
“你知道我会来?”
“三哥来对皇位看重,没有道理不来。”殷骥骁淡笑着说道,对于自己的胸有成竹毫不掩饰,浑身的精明外露,与平素那种纨裤的模样大相径庭。
殷骥骁的话直接得让人皱眉,像他们这样出身皇室的人,哪个说话不是云里雾里弯弯绕绕的,就只有殷骥骁一句废话都懒得说,句句直指核心。
心中五味杂陈,殷骥书其实分不出自己的心里是羡慕还是嫉妒,只是径自仰首饮酒。
那完全没有半点戒心的模样看得他的暗卫生生捏了一把冷汗,又不能冲上前去押着主子将那口酒给吐出来。
“三哥倒是好胆识,怎么不怕我下毒?”
“你做不来这种荒唐的蠢事,换成是二皇兄倒是有这个可能。”
“倒是对我有信心,若是你真了解我,应该知道这天下事就没有我不敢做的。”
“什么意思?”
“很间单,我今天找你来,是想跟你谈一个条件。”
若以殷骥霖和殷骥书来说,其实真正适合为皇的是殷骥书,虽说这个三哥也是野心勃勃之人,可至少有脑不冲动,懂得权衡利害关系。
就算自己真的不想争大位,可是为了未来的安稳,他自然也宁愿选择一个心胸不那么狭溢的人。
“嗯,我知道。”对于殷骥骁的话,殷骥书点了点头,但却没再多说,只是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玉盒,那玉盒泛着温润的光泽,看得出来是由一块美玉所打造,可真正让人好奇的不是这块玉有多价值连城,而是什么样的宝物能配得上这个玉盒。
将玉盒放在桌上,殷骥书将那玉盒推向殷骥骁,以不经意的语气说道:“这个给你。”
挑了挑剑眉,殷骥骁抿唇不语地看了殷骥书好一会儿,才伸手探向那个玉盒,掀开。
望着玉盒里的物事,殷骥神色一敛,顿时坐直了身躯,双眸更是炯炯地瞪着盒子里头一株呈现翡翠色的灵芝。
一直以为这是传说中的药材,虽然他从没放弃过寻找此物,可是几年下来也难免灰心,本以为那不过是药典里面编来骗人的,却怎么也没想到竟会生生的出现在他的眼前。
“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一株是《明皇药典》里头记载的翡翠灵芝,对于延年益寿很有功效,寻常万金难得,皇兄知道你一直在派人寻找这个。”
他自然也有耳闻前几日四弟与云家嫡么女在御花园中旁若无人相拥之事,基于知己知彼的原则,这几日,关于云家的一切都堆在了他的书案上头。
细看了那姑娘的生平,殷骥书也知道那姑娘曾替三妺妺挡祸而被毒坏了身子一事。前几年,虽然她爹为她求得良药让她身体内的毒素尽除,可长久以来的侵害就算毒性去除,身子到底比一般人来得弱些,能不能活到天命之年只怕还很难说。
因为知道那姑娘对于小四的重要性,他这才忍痛拿出这稀世之宝,只为求得小四的不争。
虽然他心有壮志,想要位登九五,但他本性并不残佞,更不想手足相残,他的所求不过是小四能够在他与殷骥霖之间不偏不倚。
“所以呢?”他目光炯炯地看着那个玉盒,想起了浅浅那苍白的脸和较之平常人更弱的身子,他知道即便付出所有,他也想得到那珍贵的翡翠灵芝。
“只要小四能在我与二皇兄争夺之时不出手,那么这稀世珍宝便属于你了。”
“三哥倒是好大的手笔!”
仅求一个他不出手,就双手奉上这样珍贵之物,他这个三哥也真是个人物。
忽尔,殷骥骁笑了,那笑却不似以往的浮于表面,显得发自内心。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三哥竟然会这么忌惮自己,他还以为自己的哥哥们个个眼高于顶,每个人都有一种皇位舍我其谁的优越感。
“明人面前不说假话,你以为三哥不知道这几年你看似狂妄不羁,其实私底下心思缜密,几番言谈就成功地替二哥收拢了许多的人手。”
若不是最近小四为护云家嫡么女,几次锋芒毕露,连他都差点被这个弟弟给唬了过去,这也难怪,明明以殷骥霖那种心思狭隘之辈,怎么可能这么成功的收拢不少朝廷重臣替他卖命发声。
原来一切的运筹帷幄,除了皇贵妃之外,还有殷骥骁的暗中相助。
“所以三皇兄是想要我背叛我的母妃?”
“小四,你又何必自欺欺人呢,从来在皇贵妃的眼中你不过就是个可供利用的棋子,若是有一天你再无可利用之处,他们母子绝对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对你除之而后快。”
对于殷骥书的话,殷骥骁没有否认,与皇贵妃当了母子多久,他自然也明白皇贵妃那算计的本性。
“三哥,你信不信我可以在三个月内让父皇立你为储君?”殷骥骁忽然正色问道。
“代价呢?”没说信不信,反而直接问出自己应付出的代价,显然殷骥书对于殷骥骁的手段很是看好。
“除了这翡翠灵芝之外,我还要西川云滇那块土地做为我的封地,再来个几块丹书铁券免死金牌,只要我不对皇位起心动念,你必须要保我及我的子孙一个荣华富贵,另外,你得替我搞定云渐生那个不成器的家伙……”
有些傻眼地瞪着殷骥骁,殷骥书头一回深切地体认到,什么叫狮子大开口。
瞧这家伙洋洋洒洒的要地要封号,还要免死金牌,最夸张的是他还得帮他为云渐生那个自诩文人雅士的没用公子哥儿谋官位,顺便再保证云家这一世的荣华与富贵,甚至还要他帮云渐生物色个温良恭俭的大家闺秀,
愈听他的条件脸色愈铁青的殷骥书,终于再也忍不住地开口打断殷骥骁的滔滔不绝,问道:“你到底有多爱这云家姑娘,为自己谋算还不够,还使劲地顾着这云家?”
“她在,这天下苍生可保安稳,她若不在,就别怪我出手搅动起这江山风云。”
殷骥书不会问他有没有能力搅动这江山风云,若他能在三个月内让父皇下定诀心定自己为储君,那么他绝对有那能力搅动这江山风云。
殷骥书瞪着他,心里觉得憋屈,可却始终说不出个“不”字。
或许从今天开始,他该好好物色朝野的名医圣手,以备不时之需啊!
为一人而疯魔,只求佳人长寿天年,也不屑九五至尊之位?
望着这个他不是很了解的四弟,殷骥书相信这种事殷骥骁绝对做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