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怡庆就站在不远处的回廊上,冷眼看着前方花厅里爷俩好的虚假情景。
想当初,白敏泽就是装作这副敬畏阿爹的模样,骗倒了阿爹,也把她这个涉世未深的闺秀耍得团团转儿。
“小姐,老爷与姑爷正在用晚膳,小姐不过去一块儿用膳吗?”
整天跟着沈怡庆到处跑的萍儿,纳闷地瞅了瞅那头的花厅。
怎料,沈怡庆忽然一脸严厉的纠正她:“往后不许你胡乱的喊,白敏泽不是姑爷,他只是沈家布庄的管事!”
萍儿吓坏了,白着脸猛赔不是。“奴婢知错,往后不会再喊错了。”
看着一脸畏惧的萍儿,沈怡庆总算明白,人若是太善良,只会遭人轻忽怠慢。
这一世重新活过,她不会再像上一世任由下人欺凌,她要早早树立威严,让沈家上下没有人可以轻视她这个正主。
“庆儿,你上哪儿了?阿爹找了你一个晚上,府里上下都没人知道你去了哪儿,阿爹担心得紧,你可终于回来了。”
已有三分醉意的沈复祥,一看见沈怡庆走进花厅,立刻朝她招手问话。
沈怡庆看也不看阿爹身旁的白敏泽一眼,迳自在桌子另一头坐下。
“阿爹,酒别喝多了,特别是有外人在的时候。”
听见沈怡庆这声提醒,沈复祥一脸错愕,白敏泽则是愣住。
沈怡庆站起身,把下人又送上来的那壶酒,全数往一旁的花瓶里倒去。
沈复祥傻了。“庆儿,你这是在做什么?”
眼前这位真是他乖巧温婉的女儿吗?虽然他已有些醉了,可是再怎么醉也看得出来,眼前的少女一脸冷沉,态度强势,怎么看也不像是平日那个沈怡庆。
“庆儿,你去了哪儿?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面对白敏泽的关切,沈怡庆只是冷冷瞥去一眼,眼中是毫不遮掩的怨恨。
清楚看见她眼底的恨意,白敏泽当场又是一愣。
“阿爹,下回您要是想喝酒,就上凌府找凌老爷或凌公子喝去,别再找外人一起喝酒了,怕是会出乱子。”
两个男人都听出沈怡庆话里带刺的挖苦,沈复祥率先皱眉开口发问。
“庆儿,你在胡说什么?我们沈家与凌府也谈不上朋友,我怎可能上凌府找凌家老爷喝酒,再说,前几日我们才上门退了人家大礼,哪里有脸上凌府喝酒。”
“阿爹,你放心吧,明儿个,凌公子会领着媒婆亲自上门重新提亲。”
此话一出,不光是沈复祥,白敏泽当场就从椅凳上跳起来。
“这怎么可能?!老爷明明已经退了凌府下的礼!”
沈怡庆冷冷笑,瞥着脸色铁青的白敏泽,说:“这是我们沈家的家务事,白管事是不是管得多了?”
“庆儿,你究竟是怎么了?从前天起你就一直针锋相对,你对我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已忍了几天的白敏泽终于沈不住气。
“是呀,庆儿,你怎么对敏泽这么说话。”沈复祥亦不赞同的责怪。
“因为,我终于看清楚了,我要嫁的人,不该是一只白眼狼,应该是如同凌公子那样的青年才俊。”
白敏泽的脸色更难看了,不知是出于心虚,还是真的愤怒,他有点气急败坏的低吼:“你说谁是白眼狼?庆儿,你说话可要凭良心!”
看白敏泽动了怒,沈复祥也看不过眼了,立刻站起身主持大局。
“庆儿,你是不是撞邪了?怎么会对敏泽说出这样的话?”
“阿爹,我们父女俩都撞了邪,撞的就是白敏泽这尊邪魔。”
白敏泽顿时瞪大眼,握紧了双拳,仿佛遭人污蔑似的,满脸不甘心的愤怒。
沈怡庆微微笑着,语气轻快的说:“怎么,白管事觉得我是在毁你清誉吗?”
“庆儿,你别再说了!”见气氛不对劲,沈复祥赶紧出面缓颊。
“萍儿,你去找王嬷嬷,让王嬷嬷把菁菁带过来。”
听见沈怡庆让人去找来孙菁菁,白敏泽的脸色顿时又起了变化,忽青忽白,好不精彩。
沈复祥不解的问:“庆儿,你这是做什么呢?都说是家务事了,为什么还要把菁菁找来?”
“阿爹,菁菁只是你买来伺候我的丫鬟,可是她却仗恃着我对她的疼爱,把自己当作沈府的半个主子,你说这丫鬟是留还不留?”
沈复祥知道女儿向来与贴身丫鬟情同姊妹,经常有什么好的都与孙菁菁分享,甚至连孙菁菁做错事,女儿还会挡下来,不让自己惩戒孙菁菁。
孙菁菁在沈府里耍小姐脾气,这早已经是沈府上下都知道的事,众人碍于沈怡庆偏袒的缘故,不敢得罪孙菁菁,这些事沈复祥自然也都看在眼底,只是觉得女儿高兴便好,由着她去。
没想到沈怡庆今儿个忽然大阵仗的兴师问罪,沈复祥当真惊诧极了。
“你想教训菁菁,也不该是在这个节骨眼上,你都还没说,你为什么要那样说敏泽?你瞧,敏泽多憋屈,脸都红了还不能跟你吭上一声。”
“阿爹,我会把菁菁找过来,自然是因为这事也与白管事大大有关。”
沈怡庆话刚说完,就见王嬷嬷与萍儿将孙菁菁带进花厅。
孙菁菁一看见白敏泽也在花厅,当场脸色微变,眼神闪烁的别开了脸。
“小姐,老奴把菁菁带来了。”王嬷嬷说着,就领着萍儿退出花厅外。
沈怡庆来回的打量着白敏泽与孙菁菁,然后笑了笑,说:“白管事与菁菁这对有情人相见怎么会装作不相识?”
话一出,在场三人全都脸色大变。
孙菁菁白着脸跪了下来,白敏泽则是瞪大了眼,一脸撞见鬼怪似的惊恐表情。
“小姐,你千万不要胡思乱想,我与白管事是清白的!”
“我跟菁菁没有任何关系!”
看着这两人面红耳赤的抢着解释,沈怡庆当下更加证实了心底的猜测。
果然,这两人早在白敏泽入赘沈家之前,关系就已经不单纯……可怜的她与阿爹,傻傻的引狼入室,白白将沈家家业拱手送给这对狗男女。
“庆儿,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沈复祥的酒意经此一闹,已经醒得差不多,他铁青着脸,怒瞪着白敏泽。
见状,白敏泽立即上前向沈复祥解释。
“老爷,这太荒谬了,我早已把自己当作是沈家女婿,怎可能会与沈家的下人有任何瓜葛。”
听见白敏泽以主仆之分来划清界线,用词不乏带了点贬抑的意味,孙菁菁当下炸开了锅。
“白敏泽,你说我是下人,那你又有多好?你充其量只是沈家的一条狗,你凭什么说我是下人!”
自知失言惹怒了孙菁菁,白敏泽就怕她会把两人的关系抖出来,急忙反口回击。
“孙菁菁,我与你没有任何瓜葛,你放尊重一点。”
殊不知,看白敏泽极力想撇清两人的关系,孙菁菁不甘心的起了恨意,决定不顾后果的让他自食恶果。
“老爷,我与白管事确实好上了,白管事还说,假以时日等他成了沈家女婿,他会找机会把我扶正,让我当二姨娘,与小姐平起平坐。”
“孙菁菁!你少污蔑我!我压根儿没说过这样的话!”
沈怡庆冷眼看着这两人争得你死我活,当真是狗咬狗一嘴毛,斗得可真精彩。
沈复祥自然也看得出来,白敏泽与孙菁菁两人之间并不单纯,当场不禁大受打击,遭人欺骗的怒火亦跟着窜上来。
“好啊!白敏泽,你还没当上沈家女婿,就想着要纳侧室,你把庆儿置于何地?庆儿可是我的掌上明珠,我费了多少心思,为的就是怕她嫁错人会吃苦,没想到挑来选去,最终还是挑了个白眼狼!”
面对沈复祥的怒指痛骂,白敏泽脸色一白,当下哑口无言。
沈怡庆说:“阿爹别气坏了身子,既然白管事还没真正入赘沈家,他也还没真的把菁菁纳为侧室,白管事的罪就不大。”
“庆儿,你愿意原谅我了吗?”白敏泽一脸欣喜。
沈怡庆微笑,说:“当然。我不仅会原谅白管事,阿爹也会的。”
沈复祥瞪眼,不敢置信。“庆儿,你当真吗?”
“阿爹,看在白管事过去替布庄干活儿的份上,我们当然要原谅他。”
沈怡庆始终一脸笑咪咪的说着,然而她眼中的那抹恨意,却依然深刻,看得白敏泽与孙菁菁心底直发毛。
他们不明白,两人一向谨慎小心,没让任何人发现他俩的关系,沈怡庆究竟是从何得知?
“阿爹,我们不仅要原谅白管事与菁菁,我们还要帮他们两人做媒,别让白管事辜负了菁菁。”
听罢,白敏泽白着脸退了两大步。
沈复祥恍然大悟。“原来庆儿你是这个意思!”
“菁菁,明儿个我会让王嬷嬷把你的卖身契取出来,另外再赏你一百两纹银充作嫁妆,好让你风风光光的嫁给白管事。”
孙菁菁难以置信的说:“这是真的吗?小姐,你真的要赏我一百两纹银当作嫁妆?”
“是呀,往后你不必眼巴巴等着当二姨娘,而是能正正当当的当白夫人。”
“谢谢小姐,谢谢小姐!”
听到此处,白敏泽的脚步已经虚浮起来,他在沈家忍气吞声了好一段时日,为的就是能娶到沈怡庆,成为沈家女婿,光明正大的继承沈家家业,眼下全都泡汤了。
“至于白管事,看在你曾为沈家立下功劳的份上,明儿个阿爹会让帐房把这个月的工资发给你,同时再多给你三个月的工资,让你能好好回乡置办婚事。”
沈怡庆停顿一下,看向沈复祥,含笑的问:“阿爹,您说是吧?”
沈复祥铁青着脸,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
“既然阿爹也同意了,那就这么说定了。”沈怡庆转向白敏泽与孙菁菁,皮笑肉不笑的说。
“恭喜两位有情人终成眷属,幸亏我发现得早,否则就要因为我一个人,耽误了你俩的大好姻缘。”
“事已至此,我百口莫辩……老爷,小姐,告辞。”
眼看长久以来的盘算已经彻底无望,白敏泽又怒又羞惭,只能匆匆辞别。
“白敏泽,你等等我!”孙菁菁自以为占了便宣,自然高兴得很,立刻追出了花厅。
面对此等光景,沈复祥气得抓起桌上的酒杯,愤怒地往地上砸去。
“我真是看走了眼,居然养了一头白眼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