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淼淼,有件事你要挺住。”
看见莫长欢一脸肃穆的神情,孟淼淼心一紧,莫名的感到不安。“长欢哥哥别吓人,你的脸色太严肃了,我看了会怕,改日再说吧!我娘炖了汤等我回去喝……”
她急着想走,心下很慌,总觉得再不走会发生不好的事,而她不知承不承受得起。可是手腕忽地被拉住,微热的掌温传了过来。
“等等,攸关你的身世。”她不能逃避。
“我的……身世?”她一怔。
“是的,你的身世。”莫长欢语气坚定。
她讪讪的干笑,“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一点都听不懂?我姓孟,是孟家的孩子,爹宠娘疼,哥哥们当成掌中宝,我一出生就在东山村,这是谁都知道的事。”
自从刘嬷嬷离开之后,孟淼淼就有点坐立难安,心神不宁,总觉得平和的生活将被打破,不再平静。
可是她很满意目前丰衣足食的日子,银两虽然不多,也有几千两了,有田有地有山坡,在村子里已是大富人家,她不愿意有所变动,毁了一生所求的桃花源地。
世上没有那么多巧合,万一不是认错呢?
她不敢问,也没有勇气问她是不是娘亲生的,打她穿过来之后她就这一个娘,从不适到习惯,她不想再喊别的女人娘,因为她很清楚她不是原来的孟淼淼,她只认细心呵护她十年的娘。
亲娘也做不到无微不至吧!可她做到了,用她一生无私来守护脆弱的女儿。
“在京城,有一个和你长相如岀一辙的女子,她叫顾清莲,是锦阳侯府四房顾元贞的女儿。她有个孪生妹妹在一个月大时丢失了,至今仍下落不明。”很残酷的事实,她却不得不听。
孟淼淼的身世隐隐浮出。
“长得相似又怎样?难道牡丹花开在洛阳以外的地方就不是牡丹了?相像是偶然,谁叫我长得好看。”美人多娇,她自我吹捧,美人都有几分相似,杏目柳眉樱桃口,琼鼻挺直。
“你是顾府女儿。”八九不离十。
她呵呵笑,“长欢哥哥你想多了。”
“顾清荷。”顾三小姐。
“大过年的,这玩笑不好笑,长欢哥哥要捉弄人请找别人,恕不奉陪。”她作势要走,不理会捉弄人的讨厌鬼。
“你可以走,但是你可想过,他们若找上门呢?”不是不提就不会发生,该来的总会来。
芯子不是原主的孟淼淼脚一顿,面上是超乎年龄的冷静,“你想做什么?”
“说错了,是你想怎么做,丫头。”莫长欢没能忍住,抚向她柔顺乌黑的发,轻揉了两下。
一声丫头,她鼻头微酸,“我不知道。”
“别慌,我在呢!”他多想拥她入怀,他认识的孟淼淼多么飞扬跋扈,笑若桃花,曾几何时这般软弱。
抽了抽鼻,她目光清澈,“我想做孟家人。”
“你认为这事由得你做主?”连她爹娘都无法阻挡。
不能,但是……有个盼头也好……“我明儿个就嫁人,扎根东山村,谁也带不走。”话说出口,她脸上阴霾尽散,觉得这主意真好,她怎么没早早想到,白白苦恼了这些时日。
“你想嫁?”他脸一沉,有几分阴色。
“嫁谁都好,只要能尽快娶我。”她不挑。
说不挑,她还真嫁不得背朝天的泥腿子,她爹不会同意,只想把她嫁给读书人,哥哥们眼光更高,至少家有资产,田地数百亩,人品出众,为人守礼,家里没有乱七八糟的通房、小妾,门风清正。
其实她想嫁也很难,没人在大过年期间娶媳妇,还赶着过门,不知内情的人会往歪路上想。
“我如何?”莫长欢毛遂自荐。
“你?”她愕然。
“我是最好的人选。”进可攻退可守。
她头摇。
“你摇头是什么意思?”他往前跨步,居高临下俯视,怎么也看不腻的灵动水眸最令他眷恋。
“你不行。”她理智,且果断。
“为什么不行?”他几乎有些要气她了。
“不说不代表别人都不晓得,你和莫爷爷都不是普通出身的人家,东山村并非长久居住之地,有天你们会飞上青天,再也不回来了。”他们身上有股士族之气,想来是长久浸婬在官宦之家留下的,必是出自大家。
“你在哪里,我在哪里。”这是他说出最动人的情话。
蓦地,她双颊微微发烫,“胡说什么,我又不能把你变小,放在荷包里带走。”
原来他对她有那种意图,她居然迟钝到此时才发现。
前一世的孟淼淼人际关系非常差,没什么谈得来的好朋友,每日浸在书海中自得其乐,从不觉得孤独、
虽然前后交过两任男朋友,都无疾而终,本质上不懂浪漫的她更重实际,因此她的感情路走得不顺,在地震来临前她还准备去相亲,对方是一位网路游戏工程师。
“淼淼,你听得懂我说的是什么,不论你在哪里我都相陪。”千山万水,海角天涯,有心便能相守。
莫长欢没想过会这么早说出多年的心意,他原想再过两年等她及笄,到时请人上门提亲。
可是突然冒出个锦阳侯府打乱了所有的计划,她慌了手脚,竟然想出“嫁人”的方法好避免回到亲生爹娘身边,他再不表明心迹,盯了几年的小妻子就要飞了。
被公然示爱的孟淼淼面色微红,不太自在,“我要回去喝汤了,改日再说……”
莫长欢没让她逃避,语气强横的朝她背影道:“我过两日就请媒人上门,定下婚期。”
她一听,倏地回头,“你疯了呀!我未及笄。”
不是不嫁,而是不想嫁,她的年岁在现代才是个国中生,她无法想象未成年的新婚夜,那得多悲惨呀!
“没人说未及笄不能定亲,有些人还定女圭女圭亲,而且你十三了,只要再两年。”他等得起。
“也许……他们不会找来。”不过丢了一个孩子而已,还是女婴,对枝叶繁茂的大家族而言不甚重视。
“你想赌万一?”
“……”她迟疑了。
“据我所知,顾家四房在锦阳侯府中处境并不好,处处受到另外三房的排挤和刁难,日子不好过。”成为众矢之的能过到哪去?也只是夹缝中求生存罢了,勉强忍受。
“他们不反抗吗?”
他失笑的点明大家族的利益纷争,“……说来都是一母同胞的自家兄弟,争什么争,还能撕破脸不成。”
顾虑太多反而深陷其中,他们不想失了和气友善对待,人家却想喝了他们的血,啃骨吃肉,一味的退让人以为软弱可欺,柿子不捏软的还捏石头不成?
“不如分出去,省得看人脸色。”还是她的夫子爹有魄力,说分就分,几乎净身出户,带着妻小分家,日子再苦也要全家撑下去,也不放弃。
莫长欢笑她太天真,想法单纯,“牵扯到太多问题,他想分可其他人不分便分不了,还有他之前从老夫人手中取得的东西要不要还公中?父母在是不能有私产的,私下添置的田地、铺子都归公有……”
换言之,四房能分到多少由其他三个房头决定,他们不想多给,顾四郎一家就得灰溜溜的离开。
这便是现实,有权有势的人说话,没有靠山的一边凉快去,情势迫人,弱肉强食随处可见。
“这么惨呀!”有钱有势厮杀得更惨烈,为蝇头小利不顾人伦。
“他们还算好的,毕竟要顾着颜面不好下手太狠,给人余地周旋,若换成庶子只有一种下场。”死。
同母所出都能为利自相残杀了,更何况是别的肚皮爬出的异母兄弟,嫡出占优势,庶出只会被压着打。
“长欢哥哥,你是不是说来唬人呀?好让我心生同情,接纳长得和我很像的那一家人。”她好像走入他挖好的陷阱中,一步一步走得毫无所觉,真正的猎人是不动声色的。
莫长欢目光一闪,颇为幽深:“我是偏重了些,顾学士才华出众,顾四夫人又是将门出身,侯府中其他人想压住他们有点困难,算是势均力敌,难分高下,而且有老夫人在,想吞了四房的家产并不容易,毕竟曾是被疼爱的么儿,老夫人再冷心肠也不会任其受欺凌,她给出的财物自个儿不说谁知道有多少,四房还是占上风的。”
“就说你吓我……”孟淼淼松了口气。
虽然没见过,但心里难免担心。
“你还怕吓吗?天生的石胆。”他取笑。
孟淼淼鼻头一抽一张,像驴子要吐人口水般嚣张,“我胆子小呀!”石胆也会受到惊吓。
“好,是我错,不过你也要先做好准备。”看她得意忘形的小模样,好笑在心的莫长欢多了一分喜爱。
“淮备什么?”她一顿。
唉!她还是没明白他的用心。“你以为我告知你这件事是让你船过水无痕,当没这回事?”
脸一红,她害臊,“我是觉得不用杞人忧天,我们在这边操心个老半天,坐立难安,也许人家根本不想要,而且也不确定我是不是那家的孩子,也许我就是我爹娘的孩子呢。”
“自欺欺人。”睁眼不视物真当自己是瞎子。
其实他不见得乐意孟淼淼回归原来的家族,除了处事较正直的四房外,顾家上下都是见利眼开的势利人,攀附权贵,无利不往,为了往上爬不惜把身边的人踩下去。
不过比起乡下的教书夫子,有个侯府子孙的身分,看重门第的父亲才勉强入得了眼,他日若说起婚事,父亲那边的阻力会小一些,不用煞费苦心去说。
这是他的私心,也是两全其美的办法,两不亏心,唯独愧对了孟家人,把他们的掌上明珠抢走。
“我只是不想想得太复杂,船到桥头自然直。”她坚决不认,谁又能逼着她认亲?
“装傻。”不面对就不会发生吗?
孟淼淼不满的一瞪眼,“是你把事情想深了,我姓孟,是孟家人,全东山村的人都晓得。”
他们孟家在村里的威望比里正还高,无人不识她,上至九下多岁的阿婆,下至牙牙学语的幼童都喊她淼淼。
水、火、木、金,她娘再生个孩子取名垚,就能凑成五行了。
“对方若真的找来了,你要让你的爹娘如何自处?”肯定是非常震惊,而且无法接受。
对孟家人来说,孟淼淼不只是女儿、妹妹,她是全家人的重心,用心养了几年却得天各一方,那得有多心酸呀!叫人心都碎了。
“这……”向来伶牙俐齿的孟淼淼竟无言,眼眶泛红。
“淼淼,你别难过,还不到绝望的地步,要不我明天就来提亲。”赶紧把亲事定下,以免夜长梦多。
闻言,她噗嗤一笑,莹莹泪珠挂在眼睫上,“明天才大年初七,你上哪找媒人。”
东山村的惯例是初五才回娘家,但孟淼淼一家不必回娘家,她姥姥早死,死后没多久她姥爷就把早已相好的张寡妇娶进门,又带来一男两女三个拖油瓶,两家合一人口众多。
但世上哪个后娘是好相与的,秋老太太生的大儿子被打发到城里干活了,家里的田地和房子被张寡妇的儿女霸占,秋大郎和秋玉容是一毛钱也拿不到手里,全被张寡妇搜括走了。
后来族里的族老看不下去出面干预,再把家人分成两家,秋老爷和张寡妇及继子继女住一块,两兄妹另居一处。
秋大郎走商赚了钱后娶了一房媳妇,又给妹妹置了嫁妆将人嫁了,但因为厚颜无耻的张寡妇母子常上门索要钱财,说什么养老金、米粮费的,不胜其烦的秋大郎决定一劳永逸,卖掉所有的资产举家搬迁,离得远远地,就不会有恶亲戚找上门。
已经不是娘家的娘家秋玉容也不愿回去,在家里好过些后,她每年只托人带回去两斤猪肉、二十颗鸡蛋、一坛酒和两只鸡当给娘家的年礼,人就不去了。
孟二元刚分家时过得很苦,那时候秋老爷还和张寡妇来过,来是来要钱的,但是看到他们吃的是稀得只见水的野菜粥,张寡妇口德不修的骂了句穷鬼便拉了丈夫走人。
倒是秋老爷不忍心,偷偷塞了二十枚铜板在女儿手里,这才有往后数年的年礼,要不然连块肉渣也别想。
也许是看过孟二元家的惨况后,张寡妇以为这家人不可能翻身了,至此断了往来,未有闻问,她只当每年的年礼是两口子打肿脸充胖子硬凑来的,虽照收不误却不再关注。
“你答应了?”突来的好事让莫长欢一时回不过神。
“我是说不用急,慢慢来,至少得跟我爹娘说一声。”呿!他傻乐什么,八字还没一撇呢!
“不能慢,再慢到嘴的鸭子就飞了……”脚上忽地一痛,一只绣双飞蝶儿的绣花鞋狠狠踩在云锦鞋面上,脚跟还来回辗踩,脚骨头都快踩碎了。
“什么叫到嘴的鸭子,我长得像鸭子?”我踩、我踩,我踩死你这只扁嘴鸭,你才是鸭子。
“哎呀!淼淼,小心脚踩痛了。我的意思是打铁要趁热,谁晓得那个送年礼的刘嬷嬷,回京会说什么,说不定人家原本不相认的,被她这么一嚷嚷,赶鸭子上架也得认……”不是危言耸听,这话没得准。
又是鸭子,他跟鸭子拜把子呀!“我没去过京城,你帮我算算来回一趟要多少时日。”
一想到拉着她不放手的刘嬷嬷,孟淼淼心里彷佛吊了十五个捅子,七上八下,相当忐忑。
刘嬷嬷不会真跑到锦阳侯府看顾二小姐在不在府中,然后舌长三尺的把她的事说出去吧?
她越想越不安,滚筒子似的静不下心,她不是原主,对这具身躯的亲娘没有所谓的母女连心,若能由她自行择母,她还是会选择养大她的娘,她对养母有着深厚感情。
莫长欢边安慰,边趁机模模小手。“你放心,依照京里人的作法,年节不走亲戚,得待在家里等晚辈拜年,真要出京也要二月二龙抬头过后。”
一年更新从二月开始,过了二月二后,农田里才准备耕种,先除草、再翻土,洒上地肥,静置几日便是播种。
通常稍有规矩的人家会选择二月出游,那时气候回暖,花开纷纷,满地铺绿迎来新气象,外出访友或游历正是好时光,乍暖还寒时的景最宜人,入诗入画,也入琴。
“他们真要上门,大概也是三月中旬吧!过几日是元宵灯会,我接你进城看花灯,猜灯谜、放水灯,你看上的花灯我都买给你。”在喜欢的女子面前,向来沉稳的莫长欢像个春心荡漾的毛躁小子。
看了他一眼,她面露怜悯之意。“你要问过哥哥们。”
“三木、三金、三火?”三三得九不是吉利的数字,九缺一,凑不成十全十美。
“我三木?”孟明森手搭上莫长欢的肩。
“三金?”对他的名字很有意见。
“三把火碍着你了?”孟明焱咧开一口白牙。
不厚道呀!淼淼,你怎么没说你家兄弟都来了。“大哥、二哥、三哥,你们气色真好。”
“谁是你大哥?”
“谁是你二哥?”
“你要不要脸,我比你小三岁。”
遇到猛虎下山,莫长欢有被撕成碎片的决心。“一家人何必恶脸相向,我和淼淼……”
“打——”
没等他说完,三兄弟一拥而上,三人六只手,拳打脚踢,没一个手软,被围在中间的那一个只闪不还手。
开什么玩笑,未来的舅子们能打吗?
要是记恨了,他还娶不娶老婆了?他们一人一句他就死定了。
莫长欢眼角一睨,只见那个狠心的小丫头居然蹲在地上看蚂蚁,一、二、三、四、五……的数数有几只。
“娘呀!您是亲的。”嗯!娘的身上真好闻,是栀子花香味的皂角,淡而清雅。
秋玉容好笑的捏捏撒着娇的女儿鼻子,“不是亲的难道是捡的?你这孩子乱想什么。”她边说边剥着盐炒花生,剥完一盘花生仁便推向女儿面前,面露慈色地将女儿戴歪的珠花挪正。
“娘,您永远是我娘,不论我走到哪里您都要陪着我。”莫名地,她心里一阵慌乱,好像有百只雀鸟扑了过来,啄着她的肩膀和胸口,她要躲到母亲怀中才安心。
为什么没来由的心慌意乱,她说不出所以然来。
难道有事要发生?
不会的,肯定是自己吓自己,夜长梦多胡思乱想,她一时想多了便草木皆兵,自个儿先生疙瘩了。
明明是二、三十岁的老灵魂,却越活越回去了,真把自己当十三岁大的小姑娘,还要母亲的关怀。
孟淼淼自嘲着,但抱着母亲胳臂的手始终没放开。
“你这孩子今天怎么怪怪的,颠三倒四说着胡话,娘模模,是不是夜里踢被子着凉了?”女儿睡姿差,弄了张大床还能从床头滚到床尾,倒着睡。
“没发热,我只是作恶梦了。”她蔫蔫的说着。
“作什么恶楚?”一听女儿作恶梦,她心口就揪疼。
看了看娘关心的面容,她眼眶发热,“梦到您不是我娘,您把一个装我衣物的包袱丢给我,冷冷地叫我滚,说您们不要我,叫我滚得远远的,别再来纠缠……”
闻言,秋玉容立即抱紧女儿,心疼地拍拍她,“哎哟,娘的心头肉,谁说你不是娘的孩子娘跟谁急,乖哦!不怕,娘不会不要你,就算娘老得没牙齿了,你还是娘的小心肝。”
怎么会作这么可怕的梦,是谁对她说了不中听的话?
秋玉容第一个疑心的是已分家的孟大元,那人自从几年前中了童生再无寸进后,对开了私塾教学生的孟二元十分嫉妒,总是对人说是孟二元抢了他的福气,不然中秀才的一定是他。
这话说多了居然有人相信,使得他更自以为是了,三天两头往私塾跑,说要代孟二元教授学生,自夸学问比孟二元好,私塾应该是他的,学生的束修也该给他一半。
言下之意他不只要抢学生,还要孟二元将自家盖的私塾平白送给他,他才是秀才老爷,孟二元是沾了他的光才有幸榜上有名,借来的福分总得还。
可惜他嚷得再大声也没人敢把孩子交给他教,立身不正的人如何教导孩子?可别教出他这样的无赖。
孟大元去闹几回,不好出面的孟二元便请里正去劝阻,毕竟一笔写不出两个孟字,闹大了大家都难看。
后来平息了,换孟老爹来走动,话中有话地要兄弟和睦相处,谁过得好些就帮衬一下过得不好的人。
一想到老宅的人明明有钱却不愿花一两、半两给病重的女儿看病,孟二元夫妻便没这心思,想要过好日子自个儿想办法,他们也是苦过来的。
“真的吗?”她仰着脸问。
“当然是真的,娘把屎把尿把你带大,就盼着你平安成人,日后有个好归宿,哪舍得说不要就不要。”可能魇着了,晚一点带她去神婆那收收惊,把魂儿叫回来。
“娘,您真好。”她笑着以面蹭呀蹭,十足的孩子气。
秋玉容笑了笑,“娘有你就满足了,什么都不缺。”
“娘……”忽然间,她鼻头很酸,想抱着娘大哭。
明明是她亲娘呀!谁说不是?要是有一天娘没了她,肯定活不下去……孟淼淼偷偷抹去眼角的泪珠。
“你们母女俩在说什么悄悄话呀?瞧都抱成一团了。”从屋外走进来的孟二元,一眼就瞧见坐在竹榻上的妻女,他笑眯眯的抚着短须。
他的妻、他的女儿,夫复何求。
“撒娇呗,看看你女儿都不小了还来装娃儿。”她羞羞女儿的脸,取笑她不知羞。
“是不小了,过了年都十三了。”他忽地一叹。
听着父亲的叹息声,孟淼淼胸口一阵滞疼。
“怎么了?瞧你一脸感概,是不是谁跟你说了什么?”十几年夫妻,他眼皮子一动她便知晓他心中有事。
看了看妻子,他又往女儿稍微长开的小脸瞅,“一早隔壁的老爷子找我下了一会棋,我们聊着聊着说起儿女亲事……”
“他要给他孙子说亲?”都十七了,也该娶个媳妇。
“是有这个意思。”他又看了女儿一眼,暗示她可以先离去,他和她娘有话要说。
装不懂的孟淼淼直接往娘的大腿一躺,两只脚丫子垂在竹榻外,晃呀晃的,十分招眼。
“那他看上哪家的姑娘,要你出面做个中人?”丈夫在村子里也算是有名望的人,夫子开口,人家还不乐翻了。
“呃!这个……”他欲言又止。
见他神色有异,她顿时咚地心口一抽,“不会是……这丫头吧!”
孟二元苦笑的点头。
“可咱们淼淼还小……”她抚着女儿的手放得很轻,指尖微微一颤。
“不小了,十三岁了,陈家小妮子才十四岁就当娘了,淼淼也该相看了。”村子里能挑选的人家不多,也就莫老爷子家那小子看起来顺眼多,但是再好的人选也能挑出毛病来,总觉得一言难尽。
“唉!说得也是,日子过得快,眨眼间孩子们都大了。”他们也老了,要做爷爷女乃女乃了。
“老爷子说二月二过后先来提亲,过个礼定下亲事,之后的礼数慢慢来无妨,他们等得起。”总要等到及笄后,早了他们也不肯,又不是急着嫁女儿,赶着上门。
想着女儿就要嫁人了,秋玉容难受地红了眼圈,“她那三个哥哥肯定要闹……”
“闹过了。”轻脆的笑声一扬。
“咦?”什么时候?
“您没瞧见长欢哥哥鼻青脸肿,好几天不敢来咱们家露脸吗?那是哥哥揍的。”老话一句,先付出感情的人比较倒霉,他不知暗中“垂涎”她多久了,让哥哥们的拳头帮他洗洗脑。
孟淼淼自问尚未产生相同的感觉,毕竟她身体里是几十岁的老灵魂,十来岁的莫长欢在她眼中不过是个孩子。
只是她不否认对他有好感,也在调整心态中,在往后的相处中她会试着放出感情,不让人空付情意。
“你们呀!怎么这么莽撞,还动手了。”难怪那孩子见了她就闪,遮遮掩掩怕人瞧见。
“哥哥看他不顺眼嘛!你一拳、我一脚打得顺手。”她还要装作视若无睹,暗笑到肠子都快打结了。
“你这浑丫头还笑得出来,这门亲事要是说得成,莫家那孩子便是你将来的夫婿,你忍心见他被打?”她老了,猜不透这些孩子在想什么,只能由着他们胡闹。
“所以我两不相帮,看他们自相残杀……”两边都是自己人,帮谁都不对,索性撒手不理。
“什么自相残杀,你会不会说话?”听着女儿的口无遮拦,秋玉容气得往她腿儿一拍。她从没打过女儿,这回下手重了。
“娘,您打我。”她不满的嘟嘴。
“不打你,不学好,话能随便乱说吗?你在自个儿家里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有爹娘护着,可出了门谁能护你周全?若遇到规矩大的公婆,你还不得被人从头嫌到脚。”她舍不得说一句重话的女儿若被夫家磋磨,她铁定心疼死。
“娘,我不就在家里吗?您别心急吃热汤圆,烫嘴呀!”孟淼淼无奈的一翻眼,她娘比她还慌。
一瞪!她又打了一下,“顶嘴。”
母教女,听话就好。
“爹,您看娘不讲理,我要背叛,只跟爹好,娘凶凶,母老虎。”她做出张牙舞爪的恶虎扑羊状,笑着下榻往爹身后躲闪,咯咯咯的笑声连隔壁都听得见,在墙边散步的莫家祖孙会心一笑。
“敢说你娘是母老虎,皮痒了……”臭丫头,心野了,看她不好好念上一夜,让女儿背背《女诚》。
“慢慢慢……女儿还没穿鞋呢!等她把鞋穿好了,光着脚丫踩地容易伤着。”这母女俩玩上瘾了。
见女儿未着鞋,秋玉容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取了鞋给女儿穿上,“看你淘不淘气。”
“娘好。”她又跑到娘身边拉她的手。
“去,去找你爹,我不认识你。”她故意推推女儿,假意吃味。
“爹好,娘也好,两个都好,我是爹娘疼的孩子。”这样的美好日子不知还能有多久。
孟淼淼一手拉一个,呵呵直笑,没人知晓她苦多于乐,她用笑脸来留住快乐,愿此时能化为永恒。
“都快嫁人了还这么孩子气……”唉!该拿她怎么办才好?没个大人样,真教人担心。
“嫁了人也是娘的女儿,难道您不许我回娘家?”
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天下父母都一样。
“也就,一堵墙而已,你操个什么心。”看着对面的墙,孟二元笑话妻子没事自寻烦恼。
过两年女儿嫁了还不就在隔壁,日后两家相邻的墙面开扇月洞门,再植两株紫藤,她要找女儿直接穿门而过,几步路的功夫还怕女儿受委屈吗?
他想的是很好,可现实很快地打了他一耳光,每个人都沉醉在美好的梦想中,没想到意外来得出人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