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嵌县城里的五奇寺,每年都会举办庆典活动,是整个县城的大事,每年也会吸引不少邻近县城的百姓前来朝圣,五奇寺前的广场设了满满的摊位,热闹非常。
过往为了争抢广场的摊位总是会引发不少争端,这是清静的寺庙所不愿见到的,所以今年五奇寺与县衙议定,将在庆典前先举办各式评比,胜出者将得到广场前的推位,如此可以提早展开庆典的活动,炒热庆典的气氛。
唐珺瑶自然想参加美食评比,希望能得到在寺前广场设摊的权利。
她倒不认为城门附近聚集的难民会对她造成什么危害,不过季天佑一听到她要进城,就说要随行保护她,这让她想起前往五奇寺对季天佑也有帮助。
五奇寺每日巳时开放,信众入内一同静坐聆听梵唱,若季天佑自己静坐无法静心,有了祥和的梵唱相随,或许能帮助他静下心来,多少能纡解梦魇之苦。
两人虽以兄妹相称,但毕竟男女有别,同坐一辆马车实有不妥,所以季天佑让唐珺瑶乘坐在车厢内,自己则坐在车夫旁,而今日充当车夫的并不是季家庄的车夫,而是听到要进城,就自告奋勇做车夫的赵东贵。
此举让唐珺瑶感到惶恐,要让这两人坐车外,只有自己坐车内,她是万万不敢,要不是季天佑说她若不乘马车,他就要陪她同走路进城,而赵东贵也苦着一张脸说,不驾车他就不能进城等话,她也不会坐上马车。
如今,她坐在车厢内,但车厢的布帘是拉开的,这让她能与坐在前头的季天佑及赵东贵说话,看赵东贵开心地哼着小曲的样子,唐珺瑶才知道赵东贵是有多期待可以进城里吃些好吃的新奇的。
县城城门附近修筑了一个临时的难民营,让那些难民有地方可栖身,不要聚集在城门口,也免去届时庆典期间外客前来看到观感不佳。
因为庆典将至,有不少缺短工的商号在城外设了一处招工处,让想工作挣银子的难民先行登记以便挑人。
季天佑看着大排长龙的队伍,禁不住一声叹息。
赵东贵难得没有心心念念他的吃食,安慰他道:“这么多难民,就算东家有心帮忙也是帮不了的,我听士玮说县衙找了所有富户,希望他们慷慨解囊在庆典时开粥棚赈济,东家也加入了,这样你也算尽一份心了。”
季天佑没有回应,他其实是不赞成开粥棚的,给难民食物不如给他们工作,县衙更该做的是将情况上呈府衙,将难民分散到各县城寻找生存机会,全集中在长嵌县,僧多粥少,最后必成祸端。
怎奈县令好大喜功,只想在庆典时让人看到长嵌县城开粥棚行善,完全不顾及后果。
季天佑有心不想如县令的愿,但他买下偌大庄园已经让县衙短少税收,若再不配合县衙的命令,怕是未来县衙只会更加找他麻烦。
进了县城,马车立刻往五奇寺而去,赵东贵把唐珺瑶及季天佑送到地方,得了季天佑的同意,才停妥马车去寻他爱的吃食。
唐珺瑶登记完参加美食评比的事宜后,就拉着季天佑前往五奇寺大殿去聆听梵唱。
季天佑当然知道她的用意,本来也只是想不让她失望,没想到静坐不了多久,听着萦绕的梵唱,心里竟真的平静许多。
他淡淡的笑了,是不是他总有一天会慢慢遗忘那个过去、再不受梦魇所苦。而若遗忘了,是他无情,还是他终于得到了上天的谅解?季天佑缓缓睁开眼,四周都是虔诚的信众,有的人低着头轻声跟着诵念,有的人则只是静静聆听,他往唐珺瑶望去,却发现……她竟歪着头打起瞌睡来了。
季天佑几乎笑出声音,但怕扰了四周的信众,这才忍了下来。
唐珺瑶做吃食的生意,每日天方明就得起床备料,过去是她与公婆一同准备的,可由于何昆在季家庄有工作,而花氏把摊子上的事全揽下来,她便想让花氏可以睡得晚些,于是一人接下所有备料的工作。
本来唐珺瑶午后可以小睡一番,今日为了进城来,又为了陪他聆听梵唱,这才耽误了回家午睡的时间,又听着这令人静心的梵唱,才会体力不支打起瞌睡。
季天佑很感动唐珺瑶对他的好,她常说他帮她许多,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感谢他。但他有能力,所以不觉得帮助她有什么困难的,更甚者,他觉得唐珺瑶为了他做的,远远胜过了他所付出的。
银子就能解决的事是小事,他不痛不痒,但她亲力亲为的照顾他的身子,这更难得。
唐珺瑶打着瞌睡,身子越来越歪斜,最后慢慢地靠在他的身上,季天佑的笑容更灿烂了,他伸出手臂,轻轻地搂住她。
他们身旁的信众终于发现唐珺瑶的异状,或许是信佛之人心胸开阔,倒没认为她不够虔诚,反而笑着轻声说:“听梵唱能睡着,表示她真的认真朎听,静下了心神。”
“让各位笑话了,她今早起得早,怕是累了。”
“离结束还有一刻钟,再让她睡一会儿吧,这是你媳妇?”
唐珺瑶梳着妇人的发式,又与一名男子前来,难免让人误会,季天佑不想解释太多,平白让唐珺瑶遭受批判的眼光,便轻轻点了头。
“你们看来感情不错,真让人羡慕。”
他们看来感情不错吗?季天佑低头看着唐珺瑶的睡颜,长睫如扇覆盖着眼下两条精致的卧蚕,小巧直挺的鼻子两侧有些许近看才看得出的小雀斑,桃腮透着健康红润的肤色,粉女敕的樱桃小口。
唐珺瑶是个美人,这是季天佑自重逢的第一眼就发现的,只是这是他第一次看着她的脸却突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想一亲芳泽……不!他在想什么?她就像他的妹妹一般,他怎能有这样的想法?
是因为未行冠礼就上了战场,直到过了适婚之龄都不知晓女子的滋味,才会让他如今生出了这邪恶的念头吗?
这太不应该了。
季天佑逼自己拉开视线,但一方面是怕扰醒了她,一方面是舍不得怀中的软玉温香,他搂着唐珺瑶肩头的手,终究还是没有放开。
周遭的信众见他们这模样,以为他们真是一对感情很好的小夫妻,便没再多说,又低头静坐。
一刻钟后,当五奇寺的僧侣结束诵经起身各自散开,信众也纷纷收拾,唐珺瑶这才被惊醒,她大大的伸了个懒腰,便看见了有几人对着她笑。
她不解地望向季天佑,看见他神色有异,便猜想大概是她在梵唱之中睡着引来了侧目,让季天佑不自在了吧?她也觉得自己睡着有些丢脸,便拉着季天佑快速离开大殿,避开了那些人的视线。
待唐珺瑶及季天佑离开了大殿,走进寺前广场,赵东贵捧了好些吃食上前,唐珺瑶不禁发噱,还故意抢走赵东贵手中的一样吃食。赵东贵抗议要抢回,季天佑的脸色才因为这逗趣的画面而露出了笑容,一扫方才的异样。
“大东哥,梵唱整整半个时辰,你这半个时辰都在吃?”
“哪有都在吃,要把这些买齐也是需要时间的。”
赵东贵心疼地看着唐珺瑶一口又一口的吃着他买的糖炒栗子,那是他最爱吃的,特意想留到最后才吃的。
唐珺瑶也看出赵东贵舍不得,大发好心的把剩下几颗栗子的纸包又塞回他的怀里,然后拿起另一个装着蚕豆的纸包又吃了起来。
“你个子小小的,怎么这么能吃?”
“说我个子小?我可还在长个儿呢!”
“还长?好命些的女子到你这年纪都儿女成群了,你还长个儿?”
季天佑一听,轻咳了一声制止赵东贵提起唐珺瑶的伤心往事,没想到唐珺瑶倒没介意,还笑着反驳了赵东贵。“都说女子一直到生孩子之前都还算姑娘,还能长个儿,我是个姑娘,自然能长个儿。”
“再怎么长也长不了东家这身高,你还是继续当只小麻雀在东家身边蹦蹦跳跳就好。”
“小麻雀又怎么了?就因为是小麻雀才爱吃这些。”唐珺瑶说完,又多丢了几颗蚕豆入口。
赵东贵想阻止又拿她没办法,心疼得不行,幸好唐珺瑶很快就被其他事情吸引了注意力,把装着蚕豆的纸包丢回给赵东贵后,就往广场的另一头跑去。
赵东贵虽然庆幸他的吃食免遭唐珺瑶的毒手,但还是好奇她怎么就这么跑了,季天佑往她跑去的方向看,了然一笑。
“珺瑶她从小就爱听说书。”
原来是说书的啊!见东家往人群走去,捧着一大堆吃食的赵东贵也跟着走上前,只是才刚走进人群,一听清说书人在说什么,他觑了东家一眼,偷偷在心里叹了气,东家最不爱听人吹捧战事了。
战场上的几场战役慢慢在民间流传开,说书人为了吸引人潮,大多加油添醋把那些惨烈的战役形容得十分辉煌,把我朝的军士说得有如天降神兵,好似没费一兵一卒就能神奇地打赢这些战役一般,歌功颂德的是领兵的将领,忽略了底层兵士拿命拼搏的惊险及牺牲。
季天佑不悦地扯着唐珺瑶的手臂想走开,唐珺瑶不解,回头望着跟在他们身后的赵东贵。赵东贵只是一脸无奈,做了一个夸张的叹息动作,唐珺瑶便回头,不再多说的被季天佑拉着走。
在回赤水村的路上,唐珺瑶只是静静地看着沉着脸盯着前方的季天佑,几次话都到嘴边了,终究还是咽了下去。
最后,是季天佑先打破了沉默,“珺瑶,那些说书人所说的根本不是战场上真实的情况,要听说书就别听这种故事,免得他们见有人听,编出更夸张的故事。”
“说书人也是在歌颂战场上的将领,他们值得被歌颂。”
“两军互战,将士身上沾染的全是敌军及战友的血,这不是值得被歌颂的事,这些故事忽略了士兵们的牺牲,你身在南方所以没有深刻的体认,但这些故事听在阵亡士兵家属的耳中,别说欣慰,更像是刀割一般的痛。”
季天佑虽只是统领约莫百名兵士的校尉,但也算是个将领,在这些故事里他也是被歌颂的一分子,可他完全不能接受。
“季大哥,战场上总有牺牲……”
“何家弟妹,别说了。”赵东贵制止她,因为他知道东家不爱听这些。
老实说,百姓对军士的歌功颂德他向来是与有荣焉的,但东家不同,他身为校尉是决策者,不像他们是执行者,有很多杀孽都是归咎在决策者的身上,而非执行者。
唐珺瑶忍不住想,季天佑常常梦魇,会不会是因为在战场上犯下的杀戮导致的,
可她只想告诉季天佑,那些杀戮虽然可怕,但为了保家卫国,他们却是可敬的,他不该因此而自责。
以往何家吃食摊卖的香煎莲藕饼多卖给过路客,是以能填饱肚子为主要,但这会儿要在庆典上卖,就必须靠着卖相来吸引来客。
唐珺瑶有足够的自信她所做的吃食绝对好吃,但卖相就得靠他人评比了,所以她近日一早起来备完吃食摊的材料后,就一头栽进厨房试做各式吃食,常常一回神,就发现做出了吃也吃不完的点心。
她的手艺是好,但何昆及花氏吃多了也不免苦了一张脸。
最后是何昆想到了季家庄里工人多,不如就送去庄园里分给大伙儿吃吧。
所以唐珺瑶便决定,让身为工头的何昆把这些点心当成嘉奖,只要他认为够尽责的人,便能得到一纸包的点心,然后每日何昆回家,再把工人们吃完的反应告诉她,藉此挑选出要评比用的点心。
这天,是她实行这计划的最后一日,若今天大伙儿的评价还是不错,那么三样参加评比的蒸品就能够定下了。
“各位乡亲,可别因为珺瑶是我儿媳妇就什么都不敢说,好吃不好吃可得实说啊!”
“瑶丫头的手艺还用说吗?肯定好吃。”
“这回不同,今天做的这些点心,她会挑出其中三款参加评比,一旦评比过了,在庆典上也会卖这三款。”
“那岂不是机密了?”其一名工人忍不住夸张的说,惹来了其他人发笑,但大伙儿心里更多的是感激唐珺瑶及何昆对他们的信任。虽然何昆是因为他们尽责才额外发奖赏,但尽责本就是本分。
给人做工几十年,他们从来只听过立功得奖赏的,就没听过光尽责能有赏的。
一样米养百样人,虽然季家庄里的工人的确有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人,但至少何昆信任的这些人,每个都恪守本分,不会因为何昆的特别对待就认为理所当然,也因为何昆带人同时带心,所以张管事及东家都很信任他。
“今天挑出了想卖的,会不会以后我们就吃不到了啊?”
何昆看他们一个个失望的表情,实在为儿媳感到得意,“放心,珺瑶她还要再挑三款煎品。”
“那我们还能有得吃,太好了。”
何昆佯怒着一张脸,假意斥责,“呸!你们可真看得起自己,别忘了这可是奖赏,不是每天都吃得到的。”
“说来县太爷虽然无能,但幸好五奇寺知道百姓的艰苦,这回的评比肯定是五奇寺的主意,县太爷不好拂了五奇寺的面子,才会答应,这回不用送银子进县衙,只要能过得了评比,都能在寺前广场摆摊子了。”一个名叫黄全的工人有感而发地突然说起。
“怎么,你又没有瑶丫头的本事,也想参加评比摆摊啊?”
“我这不是在感叹幸好有这机会,瑶丫头才有机会出头吗!就我,全身上下大概只有一个说故事的本领可以说嘴了。”
何昆听到这里也好奇了,“阿全,你会说书?”
“我爹娘在家乡是个演皮影戏的,小时候我被爹娘带着四海为家,有时都睡在戏箱子上呢!”
黄全是这几年才来赤水村定居的,大伙儿过去只知道他是为了躲战火才到南方来,用攒了多年的银子在赤水村买了块良田,就认真的当起庄稼汉,这回他是趁着秋收前先把田里的活交给家里人,才能来做季家庄的临时工,就为了多攒点银子。
皮影戏?唐珺瑶想起过去师傅曾带着她与季大哥上街,有回遇到了皮影戏戏班,季大哥还硬是要停下来把整出戏给看完呢!
是啊!她怎么忘了,季大哥爱看皮影戏呢!此时,她的脑袋里犹如灵光一闪,突然有了主意。
而在何昆那头却引起了骚动,因为厨房里的仆人用推车把一笼笼的蒸笼送过来了。
张士玮知道唐珺瑶会送试做的吃食给工人后,便自行作主,让这些吃食在送给工人们吃之前能先再蒸过,当蒸笼送到他们的面前,打开看见热气蒸腾的食物,每一个人都猛地吞了口唾沫。
这些蒸品除了美味,唐珺瑶在面皮上也下了不少功夫,简直色香味俱全。
很快那些人的嘴里便塞满了各式蒸品,其中一个指着一只蒸笼,看见了一只只裹着糯米的丸子。
“这是什么点心?”
“这叫糯米丸子,里面包了肉馅。”
一听何昆说完,本来嘴里塞着其他点心的人也纷纷上前拿了一颗,虽然来季家庄工作后,东家从不苛待底下的人,每餐都能吃到肉,但毕竟是少吃肉的乡下人,一听到有肉还是立刻趋上前去。
“这丸子里头还塞了颗酸梅啊!”有人率先吃出了糯米丸子暗藏的巧思。
“我儿媳妇说糯米加肉吃多了容易积食,里头塞颗酸梅消食解腻,就可以多吃几颗。”
“这倒是真的,客人多吃几颗,瑶丫头就多卖几颗啊!”
“我这儿媳妇很会做生意吧!”
有人看见了另一笼奇特的点心,只见蒸笼里放着一颗颗的包子,像一朵朵莲花一般。“这是什么呀,形状好像观音座下的莲花啊!”
“这是莲蓉包,一般的莲蓉包有什么稀奇的,这个莲蓉包可讲究刀工了,得用剪子在面皮上慢慢剪出花瓣,蒸好后就能成为这莲花座的形状。”
“这么费工啊。”另一名工人拿起莲蓉包后,仔细的端详着。
“不只费工,也要有技术,我试着学我儿媳妇剪过一朵,结果蒸起来就是个四不像。”
众人听见何昆这么说,纷纷对唐珺瑶起了敬畏之心,食物再送进口中也不那么狼吞虎咽了。
唐珺瑶拿来给大伙评价的六种点心,个个精致得有如宫中的点心一般,她见引起大伙儿讨论的前两种点心都是原先她挑中的,多少放了心,如今就看大伙儿挑出的第三种是什么了。
她专心的看着,浑然不觉身后有个人走近了她。
“工头啊,这又是什么呀?”有人拿起其中一只蒸笼,被里头一颗颗面皮晶莹剔透的饺子给吸引。
“这个啊,这叫豆沙饺。”
“这皮薄得可以看见里头的豆沙馅呢!”另一人也惊叹出声,小心翼翼地夹起一颗饺子,好像一个不小就会把皮截破一般。
“这皮得擀多久才能这么薄啊!就连褶子的地方都是薄薄的一层皮而已。”
“你们快吃吃看,小心烫。”何昆神秘兮兮的说了。
见他这模样柱,大伙一个个都塞了颗豆沙饺进嘴里,顿时一个个像猴子般跳了起来。“好好烫啊!”
“就要你们小心烫。”
“这内馅怎么像流沙一样的流出来啊!”
“这可是我儿媳妇独门的功夫,你们吃得出来,却绝对不会做。”
“吃起来好像有女乃味。”
“是加了牛乳,不过怎么让内馅流出来,即便是我跟她娘也不知道。”
有了一回经验,其他的人便小心翼翼的开始吃第二个,大伙儿只敢咬面皮褶子的地方,还得吹了几口把饺子吹得不那么烫,才放到嘴里享受那流沙滑过舌头的感觉。
看见大伙儿对她挑中的三样点心都很满意,唐珺瑶便放心了,当她想转身离开时,却突然被人人捂住口鼻,拖着往马房而去。
现在是庄园里的午茶时间,不只是刚刚试吃的那些人,而是庄园里的每个人都可以休息一刻钟,马房这里除了马儿就没半个人。
何禧川放开箝制,唐珺瑶回头一看见他,脸色便沉了下来。
“大伯为什么把我拉来这里?”
“要我在其他人面前问你,丢脸的可是你。”
“什么意思?”
“你是不是跟东家勾搭上了?”
唐珺瑶不想听何禧川那污蔑的言语,扭头就要走,何禧川却上前挡住了她的去路。
“大伯,你到底想做什么?把我留在这里就是听你说那些浑话吗?”
“美食评比是你的事,能不能参加庆典也是你的事,为什么东家肯让他的人帮你试吃?”
“本来庄园里就有午茶时间,只不过有些人尽责,所以能吃些不同的点心罢了,又不是特别的事,让你说成这样还能听吗?”
庄园里本来就有午茶时间,不是为了唐珺瑶特别定的,上回季天佑说了,一直到庄园修建完成前,每日的午茶点心由何家的吃食摊提供,而唐珺瑶没辜负季天佑的好意,每日都很用心准备,怕莲藕饼吃久了会腻,还备了十八种点心轮着做。
“你真以为东家没有特别对你?要人试吃是你的事,张管事怎么还开了厨房让你把试吃的点心蒸热?”
“张管事也是为了想让工人们吃到热呼呼的点心,有什么不对了,大伯你究竟为什么要找我麻烦?”
“珺瑶,你年纪轻轻就守寡,不知道村子里有多少男人对你有兴趣,就连东家也不例外。”
“你的嘴巴放干净点,季大哥对我就像妹妹一样。”
“妹妹?”何禧川冷笑,“珺瑶,你要骗自己也无妨,不过我问你一句,你曾在我面前夸下海口说要养爹娘一辈子,这句话可是随口说说的?”
奉养父母本不是她一个人的责任,可眼前这最该奉养爹娘的人倒是一副没他事的模样。“尽管这是你的责任,但我说我会扛就是会扛。”
“说来你也不用一个人扛,嫁给我就可以了。”
“嫁给你?”唐珺瑶终于知道何禧川的目的,可她不是傻的,别说她是他的弟弟何祈川妻子,就算不是,她对他一点爱意也没有,怎可能嫁他?
“怎么,我未娶你守寡,我们成亲谁能反对?”
“我反对!你怎么不瞧瞧自己为什么都快三旬了还未娶亲?全是因为你游手好闲不学无术,我眼见爹娘被你害得这么惨,怎么可嫁你?”
何禧川见她批评得这么难听,几乎气得要上前赏她一巴掌,但看着她瞪他,那双眼依然像桃花一般,尤其她气呼呼的,裹在衣裳里的丰盈也跟着上下起伏。
何禧川像方才那些试吃的工人一般用力地吞了口唾沫,只不过那些人纯粹是因为被美食所吸引,不像他想的都是下流主意。
“珺瑶,信不信你只能嫁我?”
“我为何只能嫁你?”
“因为你孝顺,不可能放下爹娘不管。”
“我不嫁你,照样可以孝顺爹娘。”
“你还年轻,可能觉得没有夫君也无妨,再过几年,当你看见身边跟你一样年纪的女子都有了孩子,你还会觉得一个人无妨吗?就算你不急着要孩子,你敢保证哪天不会和哪个男人看对眼而想嫁吗?到时你再嫁是无妨,但你的夫君可能让你继续奉养前夫的父母吗?”
“那我不嫁总行吧!”
“就算你可以不要孩子也不会想要一个男人,但爹娘年纪越来越大后,能眼睁睁看你一个人孤苦无依的活在世上吗?就算你不嫁,到时他们也会你寻个好婆家,届时你还能顾得上何家?”
“我会跟爹娘说清楚的。”
“虽然我在爹娘面前说不上话,但爹娘一向知道我不喜欢你,我只要把刚才的话婉转点跟他们说,他们明知道我不是为了你好,但也会同意我,因为这话……是真的在为你的未来着想。”
“你在威胁我?”
“别说威胁那么难听,反正你已经是我们何家的媳妇,也白吃了我们家那么多年的米粮,没能为祈川生个孩子延续香火来就是你这个做媳妇的不称职,现在嫁我,可以继续孝顺爹娘不说,还可以尽你何家媳妇的责任。”
何禧川说完上前模了唐珺瑶的小脸一把,唐珺瑶只觉得恶心,彷佛脸上被什么虫子给爬过一般,她用力地挥开何禧川的手。
“若我有一日真要嫁,也会嫁个能让我奉养爹娘的男子。”
“若你是男子我相信,只要买个小妾就行了,但你是女子,难不成还可以买个汉子?”
“你……”
“珺瑶,我这可是给你机会,再过几年你年纪大了,我可不一定看得上你了。”何禧川说完又欺身上前,这回更大胆地搂住了唐珺瑶的腰,她一时挣月兑不了,索性赏了他一巴掌。
何禧川被打了才放开唐珺瑶,揉着脸颊怒火中烧,心一横就想压着唐珺瑶强来。
唐珺瑶可不会坐以待毙,光看何禧川怒红了一双眼的逼近,她再傻也懂得要跑。
何禧川本是立刻追上去的,可看着她竟然跑进季天佑的院落,便不敢再追,只得悻悻然的转身离去。
跑进季天佑院落的唐珺瑶,没见到何禧川追上来才放慢了步伐,此时眼泪也不由自主地滑落下来。
唐珺瑶不是完全没动过改嫁的心思,但终究在何家留了下来的原因就是她放不下公婆。
何家是没给她一个夫君没错,但自小不受爹娘及祖父母重视的她除了师傅及季大哥之外,就只有公婆给了她家的温暖,如果何禧川成材一些也罢了,但何禧川这个样子,她怎么放得了心改嫁?
有时见别的女子牵着孩子走过,她都不由暗叹自己今生可能无缘有自己的孩子,所以便学着看开,但没想到最不该提醒她这事的何禧川,今天居然会用这个理由来向她求亲?本是他该负的责任,他能恬不知耻是他不要脸,但用这个理由来让她嫁他,而她还不能反驳,可真真让她又气闷又伤心。
她不断地抹着眼泪,打定主意绝对不能如他所愿,带着公婆寻不到好婆家又如何?总不会比何禧川差吧!
再不然,就像何禧川说的,等来日铺子真赚到银子,男人可以买个小妾,她也能买个汉子,招赘一个夫君总成吧?到时有夫有子,还可以奉养公婆,她就不信自己做不到。
想到这里,唐珺瑶用力地抹去眼泪,看见脚边有块小石子,她便当泄愤的用力把石子给踢开,这一踢,石头敲中了其中一间房的房门,房间里的人立刻喊出声来。
“谁?谁在外头?”
唐珺瑶这才有心思看了看四周,发现自己不知怎么的居然跑到了季天佑的院落,也认出了刚才那是季天佑的声音。
为了怕被当成贼,唐珺瑶立刻出了声,“季大哥,是我。”
“珺瑶?”
“是的,我不小心跑到你的院落来了。”
若是以往的情况,季天佑此时应该已经上前拉开门把她迎进去,但这回却没有动静,唐珺瑶觉得疑惑,担心会不会出了什么事,她是否该进去看看他?
“季大哥,你没事吧?我能进去吗?”
然而此时在屏风之后的季天佑听见她要入内,连忙制止道:“等等,你别进来。”
季天佑话才刚说完,唐珺瑶就听到物品摔落在地的声音,以为季天佑果然发生了什么事,她立刻推开门要入内,见屏风后有动静,便走过去要帮忙收拾,没想到会看见令人害羞的一幕,让她忍不住一声惊叫。
季天佑站在浴盆里,看来方才的碰撞声是他急着拿浴巾,才把置放衣裳及浴巾的托盘给扯落。
唐珺瑶不是不知羞耻的盯着男人的身子看,而是她全然被吓着了,她虽然已为人妇,但从未真正见过这种情形,季天佑的身子结实健壮,纠结的肌理看得出来他常年在战场上受过不少训练,他的身上虽然有很多伤疤,可是完全没破坏他身子的美感,那不是像女子那种娉婷的美,而是完全属于男子的阳刚之美。
唐珺瑶无法克制自己的视线顺着他身上的水滴往下望,直到看见水滴消失在他挡在身前的浴巾里……
“发生什么事了?东家,方才是什么声音?”
赵东贵目前是季天佑侍从,所以方才也是他准备浴盆和热水,自然知道东家正在沐浴,但他隐约听见了碰撞声还有女子的尖叫声……东家的房里怎有女子的声音?
季天佑怕又是一个不长眼的闯进来,撞这情况可对唐珺瑶不好,所以把她给扯到浴盆后,压着她的头让她躲在后头,然后丢了浴巾又坐回浴盆里,急得溅出了些水花也不在意。
当然,他也来不及看见唐珺瑶因为他丢掉浴巾后,看见了他全果的背部而发直的双眼。
果然,赵东贵立刻“不长眼”的闯到屏风后来了,其实也不能怪他,先别说他现在是仆使,服侍东家入浴实属正常,更何况过去在战场上,全队的弟兄一起睡一起吃,他也不是没见过东家入浴的样子?
“东家?你把托盘打翻了?我来收拾。”
“不!不用了!”让他收拾岂不就看见了浴盆后的唐珺瑶了,让人看见她与正在沐浴的他共处一室,那她可还有名节可言?
“我刚才好像有听到女子的叫声?”
“那不是女子的叫声,是猫,我刚刚就是听见猫叫声想起身看看,才不小心打翻了托盘。”
“原来是这样啊!那可要我侍候?”
“不用了,你知道我不习惯他人侍候,出去吧。我打了一套拳后累了,沐浴过后想睡一会儿,浴盆等我午睡醒了再收拾。”
听到东家想睡觉,赵东贵自然高兴的立刻应是离去,自从驻军回来扎营,士玮及他都发现东家似乎老毛病又犯了,开始有些睡不安稳,幸好这一回有何家弟妹的安神茶调养,东家又开始固定在午后打拳或练剑消耗体力,夜里总算是好睡了一些。
尽管东家每次打完拳或练完剑总是一身大汗要沐浴,但只要能让东家好睡,他多增加些工作也无妨。
看赵东贵离去了,季天佑才回身望向唐珺瑶,就见她双手扶着浴盆,偷偷探出双眼往外看,直到确认赵东贵离开才松了口气。
“怎么?现在知道一个女孩子家随便进男子房间,被人看到这模样会坏了名节了吧!”
“我这不是担心季大哥才进来看看的嘛!我怎么知道你在沐浴。”
说到了沐浴,唐珺瑶才想起眼下的状况,而她正趴在浴盆边,只要眼一低,就能看见浴盆里的季天佑……
“天啊!”唐珺瑶吓得转身要走,但地面上刚刚被溅出来的水却让她脚底一滑,眼前就要跌到地上去了……
唐珺瑶吓得闭上眼,却没感觉到意料中的撞击,她低头看见季天佑由身后搂在她腰间稳住她身子的手,她的背能感受到季天佑身上的水濡湿了她的衣裳,还有顶在她后腰的凸起物……
“你别再乱动了,让我来比较安全。”
“是。”
“闭上眼。”
“好。”
唐珺瑶闭上眼,就感觉季天佑把她扶正站好,接着又是水声响起,应是他跨出浴盆了,听着身边一连串的声响,她知道他正在擦干自己的身子并胡乱的套上衣裳。
季天佑把自己打理好后,就看见唐珺瑶一脸可怜兮兮的闭着眼,本来刚刚还有些愠怒的,看着这一地的狼藉,他忍俊不禁,终于笑出声音。
唐珺瑶听见季天佑的笑声,这才偷偷睁开眼,见季天佑应是在笑她,终于忍不住的鼓起双颊抗议:“季大哥,你笑我?”
“你都多大年纪了,还这么莽莽撞撞的,不好笑吗?”
“我知道,是我活该!”唐珺瑶也气闷,便不再说话了。
“你怎么会进我院落?我听士玮说你这些日子都在试做些吃食给工人们吃并偷听他们的评价,怎会来这里?”
唐珺瑶不想告诉季天佑是因为何禧川的关系,一是她没那个脸说起自己被何禧川调戏的情形,二是她不想季天佑同情她为她担心。
这段时间他已经帮了她太多,跟他说这事总是让他烦心。
“还不是季大哥你这庄园太大了,我走着走着就迷路了。”
“你啊!怎么这么迷糊,居然还会迷路?”
季天佑小心地把她拉到屏风外,让她在桌边坐下后,才接着在她对面坐下,并给彼此倒了一杯茶。
“来,这是你调配的安神茶,我看你方才吓得不轻,喝杯安神。”
他这一说,唐珺瑶脑子里浮出的尽是季天佑那引人遐想的身子,没经过脑子的话就这么说了出口,“季大哥的身子才不吓人,很好看……”
季天佑被一口茶给呛着,十分不文雅的猛咳起来,他不好意思盯着唐珺瑶看,但脸却是红得像熟的虾子,“我是说……你差点滑倒,肯定吓得不轻。”
“天啊!我又出糗了!”唐珺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后,捂着脸站起身,再也没有脸继续和季天佑说话了,“季大哥,我想起我家还在煮豆沙,就不跟你聊了,我先走了。”
“等……”
季天佑本想叫唐珺瑶等等的,但发现她真的留下来了两人也是尴尬,只好由着她离去。“若你真的在煮豆沙,此时怕早就糊了。”季天佑近乎低喃的说着,语带无奈。
他望向屏风那头,想起刚才发生的事,脸红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他自己也不明白的笑意,为什么他会觉得心头甜滋滋的,甜得让他想微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