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大早,单守财就把家人都叫到堂屋里坐着,还特地让单婆子关紧了门,落上闩,别让单阿萍再借机进来。
单婆子也没问缘由,颠颠地就跑去把门关严实了。
这些时日她实在是苦怕了,偏生闺女一心以为自己的娘家就要飞黄腾达了,软磨硬泡地从家里往外拿东西。
不管单婆子怎么打骂都不管用,单阿萍就是个滚刀肉,死活撵不走。
大伙儿见单守财满脸红光,信心满满,都是面面相觑,不知为何,心底猜测,难不成这官又有希望了?他们家要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单婆子顿时欢喜起来,拽着单守财的手追问:“守财啊,是不是有啥好事,你那官位要下来了吗?”
单守财得意地模着下巴,应道:“差不多吧。”
得了这句看似肯定的话,单婆子捂着胸口狠狠捶了两下,而后又朝西拜了拜,“阿弥陀佛,菩萨保佑,我们家终于要苦尽甘来了。”
张氏自然也是高兴的,也跟着双手合十拜了拜,嘴里嘀嘀咕咕地念叨许久。
然而单老头却没有那么乐观,毕竟他们家这些时日经历了太多,每每说官位委任书要下来了,可最后证明都是虚的,这次别又是唬人玩的吧?
这么想着,他木着脸问了一句,“财哥儿,你就别掩着了,有话就直说吧,到底是什么事?”
单婆子扭身狠狠瞪了老头儿一眼,正想开口呵斥几句,却被单守财给打断了。
“爹娘可还记得,当初那块温泉被卖了多少银钱?”
大伙儿顿时愣住了,这好端端的,怎么提起这事来?“你们怕是忘了吧?”单守财冷笑起来,“那块地本来就是咱们的,偏偏爹非要给了那个死瘸子,让他们白得了一千两银子,咱们家却连一两银子都没落下。”
听了这话,众人的脸色都有些不好,单婆子又扭头恨恨地瞪了单老头一眼,也是满脸的怨愤。
“说到底,那地本来就是咱们单家的,当初咱们去要,没要到,但时至今日,咱们家都沦落到这个地步了,还有什么好说的?那个姓刘的就是个骗子,他骗走了咱们家的钱财,还被王爷赶出府,这会儿早跑个没影了。”单守财越说越激动,不小心被口水呛得咳嗽起来。
张氏赶忙上去给他拍背,带着疑惑问道:“可是这跟你的官位又有什么干系?相公,你还没说,你这官到底要不要得到呢。”
单守财恶狠狠地白了她一眼,“你傻啊,姓刘的都跑了,这官我上哪儿要去?自然是先去找到那对贱人,把那笔钱要回来才是正经。”
张氏越听越迷糊,又怕丈夫嫌她笨,只能默默闭上嘴,忍着心中的疑惑。
单婆子也想不通,可提到要银子,她可是一千个万个愿意,于是嚷道:“对、对,咱们得去把银子要回来。咱们家都被掏空了,田产也变卖了大半,如今正是要钱过日子的时候,那贱人虽说不是我亲生的,但我好歹也养了他这么些年,没得平白便宜了他们。”
一旁默不吭声的单老头却没有他们这么乐观,但又不好打消了他们的志气,因为他心底也抱着一丝希望,便垂着头猛抽烟。
说定后,单家人就收拾好包袱和仅剩的首饰细软,套了牛车,开始四处打听单守信他们的下落。
当初闹得那么难看,刘桂香夫妻俩恨不得跟单家人老死不相往来,又怎会留下只言片语?
因此单家人找起来费了不少劲,好不容易才打听到他们去了溪山村,就匆匆上了路,只是让他们感到震惊的是,当他们找到那座气派的衣庄大院时,全都傻了眼。
那对狗夫妻果然很有钱!
单家人是又欢喜又愤怒,毕竟在几个月前,他们的境况还是相反的,这才过了多久,当初在他们眼里如同野狗般低贱的两人,却住上了这么大的院子,买了这么好的农庄,过着比他们当初还要富贵上许多倍的日子,这让他们如何吞得下这口气?
单守财恶狠狠地上前叫门,不多时,里头传来一个年轻小子的声音。
“谁敲门啊?”
单家人一听这声音便知是不是哑叔和单守信,一时间有些纳闷,单守财便粗着嗓子问:“单守信呢?赶紧让他出来,就说他爹娘和兄嫂都来了!”
“啊,没听少爷说起过他还有长辈家人啊?少爷不在家,你们等一下,我去禀告少夫人。”
单守财小心眼一堆,这会儿转了转眼珠子,赶紧拦着,“慢着,你说单守信不在家?就只有刘桂香在家?”
躲在门后的春来眯着眼睛想了想,自家少夫人的确是叫桂香,难道他们真是少爷的家人?当下就赶紧撒腿往后边跑去报信。
单家人听着里头的动静,互相瞧了瞧,琢磨了好一会儿才得出结论。
方才小厮说单守信不在家,只刘桂香一个女人当家,但单守信虽然身体不好,常年病恹恹,在老宅吃不饱穿不暖,可一直活着啊,这庄子哪里都好看着也富足,单守信不留下养病,怎么可能出门,换了刘桂香当家?
难不成……刘桂香把单守信偷偷杀了,谎称单守信出门,然后谋夺了这个庄子?
单家人越想越觉得是这样,还没等刘桂香得了消息过来开门,他们就一个个猛力捶着大门,大声嚷嚷起来,“刘桂香,你这个杀千刀的,定是你杀了我家信哥儿才白得这个庄子,你快滚出来!”
“你唬得住旁人可唬不住我们,快滚出来,咱们上衙门见官,我要让你这个黑心的贱人为信哥儿偿命!”
单婆子一边痛快地叫骂着,一边弯腰捡起一块大石头,猛地往大门砸去。
正在此时,大门开启,刘桂香刚好走在前头,还没来得及打照面就看到迎面飞来的一块大石头。
眼睁睁看着自己就要被砸到,可刘桂香却根本反应不讨来,只能惨白着脸,紧闭眼睛站在原地等着剧痛降临,然而等了又等,她身上还好好的,原本就要砸到她身上的石头,竟不知怎么的落到了她脚前边。
石头是不可能自己停下来的,难道是有人在保护她?是慕容瀚的人?刘桂香心头一紧,眼眶瞬间发热。
单婆子也傻了眼,不敢置信地指着地上的石块,嘴巴张张合合了好半天,却都没说出个囫囵话来。
不过单守财可不管那么多,梗着脖子就恶狠狠地冲上前,但半路被春喜和春来姊弟拦了,他用力推着,瞪着眼大骂,“谁敢动我试试?我可是有功名在身的秀才老爷!”
春喜姊弟一听这话便被嘘住了,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又把目光转向刘桂香。
这都欺上门来了,还能由着他们耍横不成?刘桂香可不是会任由他人肆意欺侮的主儿,登时虎着脸一声令下,“去喊赵虎和王三!”
“是,少夫人。”春来这会儿也看明白了,来人根本不是亲人,是饿狼啊,他方才不小心说了少爷不在家,怕是给少夫人惹麻烦了。
这么想着,春来赶紧撒腿就往外跑,单婆子伸手扯了一把,被他利落的躲了过去。
春来边跑边喊道:“赵大哥、王三哥,你们快来!有人欺上门了,要打杀少夫人啊——”
庄户们这会儿正在吃晩饭,听到这话声,都抓着锄头镰刀就跑了过来。
刘桂香也不解释,直接就吩咐道,“把这些人『请』进院子说话。”
“是,少夫人。”
庄户们得了令,也不管单守财他们如何咒骂,抓着他们的手臂拖了进去,然后关上了门。
单婆子素来不容人,哪里肯吃亏,早扯着嗓子叫骂起来,什么难听话都说出来了,“你这个不要脸的贱蹄子,杀人夺财还想堵我们的嘴,我呸!这青天百日、朗朗乾坤,我一定要上衙门告你,让你这个贱蹄子一命偿一命!”
“告我?”刘桂香冷笑道:“别说这分明是你胡言乱语,便是你真去告,你又有什么证据?我和守信平平顺顺过着自己的小日子,你上门就一顿辱骂还咒我夫君死掉,我还想告你谁谤诬之罪呢!也够你在牢里蹲几年了。”
单婆子被吓得梗住了话头,一时没接上话来,瞪着眼,气得呼呼直喘气。
一旁听着的单守财却忽地笑了起来,极其自负地扬头骂道:“你当我们傻呢?你对外说我弟弟不在家,谁知道我弟弟被你打死埋哪里去了,这些庄户都是你的帮凶吧?”说着,他又扫了刘桂香有些显怀的肚子一眼,笑得恶毒,“要证据,自然是让官府派遣捕快来搜,就凭你肚里怀着不知是谁的野种,也有胆子跟我堂堂秀才老爷较量!”
刘桂香顿时黑了脸,柳眉倒竖,指着他们怒骂,“放你娘的狗屁!有胆子你就去告,我身正不怕影子斜,还能被你一个装腔作势的穷酸秀才给吓着不成?来人,给我轰出门去,天塌下来我撑着。”
庄户们拿着扫把木棍将单家人好一顿打,才将他们赶出了院门,跌跌撞撞地摔了出去。
门外也聚了好多人,都不明白庄子出了什么事。
单守财哪里受得了这种对待,气得脸红脖子粗,也顾不得什么“读书人的体面”了,捂着被打疼的腰,跳脚大骂起来,“你这个狼心狗肺的贱人,谋杀亲夫还嘴硬不承认,我一定不会放过你,你等着,我这就去衙门击鼓鸣冤,状告你人夺钱财、不敬官身!”
“哈!官身?”刘桂香被他这话给逗笑了,“你一个酸秀才,哪儿来的官身?你这个秀才功名也是买来的吧?这青天白日的,县太爷还能容你随便扣个帽子就胡乱冤枉人?你们最好给我滚远些,要告就去告,我还想看看你们这群贪心的狗东西,真能把我怎么着!”
说完,她一摆手,高声道:“来人,放狗!”话音一落,转角处真的跑出好几只凶猛的大狗,冲着单家人龇牙咧嘴,叫个不停。
这是庄子里平日巡夜的庄户养着防身,也是作伴儿的,偶尔还带上山打猎,见过血,也最是凶猛,若非有庄户死死拉着绳子,怕是真的会扑过去撕咬。
单家人顿时吓得肝胆但裂,跌跌撞撞地撒丫子狂奔而去。
这一次闹剧,别说是庄户们,就是附近溪山村的人都看了场热闹,虽然不知道打上门的这些人是不是单家人,但也够邻里街坊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了。
不过认真说起来,大伙儿还是不信这些人是这农庄庄主的亲人,毕竟慕容瀚虽然不常在外边走动,但教授孩子们读书很是和气细心,人又生得俊朗,怎么会有这样下三滥的亲戚?
最重要的是,小夫妻俩举案齐眉,浓情蜜意羡煞旁人,怎么可能像这些人说的那般,妻子谋杀亲夫,夺了财产?
可到底不是所有人都能明辨是非,有些人嫉妒刘桂香守着这么大的农庄,嘴里也就没有好话,一时之间,溪山村里议论纷纷,个个都观望着农庄里的动静。
且说单家人离开庄子后,都是气得厉害,也没顾得上搜集什么证据,就直接去了县城衙门告状,只是他们没想到,自己还在衙门外等衙役传唤,就见刘桂香带了几个庄户,还有几样文书信件也来了县衙。
正好县令升堂,他们双方作为原告被告,都被传了进去。
县令是个五十几岁的老者,神色严肃,但却是个心善的,眼见刘桂香挺着肚子,就让她先陈诉。
刘桂香利落地将那些文书信件呈了上去,这里不但有官府批注的买卖田地文书,还有慕容瀚留下的书信印鉴,都能证明单守信出门在外,家里托付她这个妻子主持,并非无故失踪或者被害。
慕容瀚甚至还在信中写道,可怜妻子独身守家,他要北上营商寻医,不能时刻保护爱妻,实在愧疚难当之类云云。
除此之外,刘桂香还请来了溪山村村长和庄户们作证,彻底推翻单家人的诬陷。
单家人还没等告状呢,就被刘桂香堵死了所有的污蔑辱骂,他们哪能甘心?自然又是少不了一番折腾。
单婆子直接就躺倒在地,哀哭儿子冤死,“守信啊,娘对不起你啊,你被这个毒妇害死了,娘却不能为你报仇。”
单守财也高喊弟弟死得不值得,“守信,你在天有灵就说说话吧,你死的冤枉啊——”
县令听得恼怒,正要拍下惊堂木,外头却又有人赶了过来,来人竟是大柳树村的村民们聚在衙门外嚷着也要来告状。
县令方才听说单家人来自大柳树村,这会儿听说又来了一群大柳树村的村民,怎么会猜不出这其中定然有牵连,于是冲着师爷点了点头。
师爷同样也是个五十多岁的老者,一把山羊胡,很是精明的模样,他吩咐衙役传话,“老爷有令,准他们进堂。”
“是。”
衙役快步转身出了门,让那些被拦在堂外的乡亲进来了。
一时之间,公堂之上挤满了人,乡亲们纷纷跪拜在地,等着县令问话。“堂下所跪何人?”
“回青天大老爷,草民们是大柳树村的村民。”
“所为何事?”
村民们战战兢兢地拜倒,推搡着为首的刘大壮回话。
刘大壮是个三十岁的汉子,会几下功夫,平日常去山上打猎,偶尔谁家有个大事小情,他也热心帮忙,所以在村中很有几分威望。
这会儿他也没推辞,开口就道:“回禀大人,小人听闻单家老宅的人上衙门来状告刘桂香,便也想要来此告状。”
闻言,县令眯了眯眼,手里把玩儿着惊堂木问道:“你们有事就大胆说,若是真如你们所说,不管谁有冤情,本县令自当为你们做主。”
“谢大人!”刘大壮俯身长拜,咽了口口水,便开始细细说来。
原来自从单守财把赵王府的刘管事带到村里后,村民们就开始倒霉了。
先是建那什么温泉山庄,刘管事打着找工匠干活的名头,日日在村子里闲逛,每过之处必要被他搜刮掉一层油皮。
这也就罢了,偏生刘管事还打着“赵王府”的旗号,光让人干活却不发工钱,众人讨要,他还说他们这些贱民替王爷做事是他们的荣幸,王爷能容他们这些贱民在山庄旁边住,已经是王爷仁慈心善了,他们自该一心一意为王爷做事,不能有半分怨言。
村民们被压榨得苦不堪言,怨声载道,却又恐惧王爷之“威名”,不敢反抗,只能默默隐忍,打落牙齿和血吞。
可近来,他们听说刘管事被王府赶出去了,单家人又跑去找单守信讹诈,便鼓着劲儿来了县衙。
这次前来,大伙有两件事,一是状告单家心术不正,引狼入室,还肆意攀诬良民;二是状告刘管事诓骗欺诈,横行乡里、为非作歹,仗着王府的威名肆意践踏百姓。
这些诉状,可是声声真心,句句血泪,就连刘桂香听了也忍不住皱眉,原来王府不但强买了她的温泉,还如此祸害乡亲。
单婆子等人都傻了眼,不明白好端端的,他们怎么就从原告变成了被告?偏偏前来告状的那些人,都是村里说得上话的,还有村长在一旁站着。
单守财的脑子里也乱成了一锅粥,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现在这样,更加让他想不到的是,县令听完这些诉状后,全然不顾他的秀才身分,竟命人押着他跪下。
惊堂木“砰”的一声响,县令原本就严肃的脸色更黑了三分,高声喝问:“堂下所言可否属实?”
“句句属实。”村长连同其他村民们拜倒,满脸悲伤恼怒,“求青天大老爷做主!”
县令朝师爷招了招手,师爷凑过去,两人嘀咕了一会儿,就派衙役去传唤王府管事。
没人会问为什么不是传唤王爷,一来王爷根本不在,二来王爷身分尊贵,就是杀人放火也只能由皇上定夺,他一个小小的县令可没有那个权力。
没多久,王府还真的来了人,名头也不小,是王府的大管家。
大管家自然不能给主子脸上抹黑,一句话就把所有事都推到刘管事身上,同王府没有任何干系。
大管家的话落到公堂上,大伙儿都忍不住松了一口气,单守财却变了脸色,正准备分辩几句的时候,又有人进来传话。
原来不知道是谁抓了个赌棍扔到县衙门前,衙役上前问询,那赌棍居然喊着自己是王府管事,再一问,正是堂上审案中的关键人物,衙役来不及怀疑事情为何如此凑巧,赶紧上报,把人提到了公堂之上。
单婆子不像单守财还要端着秀才的架子,她早就对刘管事不满至极,这会儿见到本人,当初被骗家财的气瞬间蒙蔽了她所有的理智,哪里还记得守财叮嘱过的事,直接冲了上去,好一番厮打。
“你这个黑心肝的烂东西,还老娘的银子来!”
若非有衙役拦着,又是在这明镜高悬的牌匾之下,单婆子怕是连杀人的心都会有。
刘管事这些日子吃了不少苦头,被王府赶出去后,原对他客客气气的人全都翻了脸,家里蓄养的丫鬟、小妾、花娘之类的,也都偷偷卷了金银跑了。
他这些年仗着王府的脸面作威作福,身子早就被酒色掏空了,连番打击下来,让他几乎一夜白头,缠绵病榻多日,好不容易缓过些劲来,他就想到赌坊去碰碰运气,却又倒霉地把自己仅剩的一些银钱都送进那无底洞中。
这不,刚被赌坊的人驱赶出来,就被人直接套了布袋,打个半死,扔来了衙门。
县令例行问了几句,“刘大海,你可是收了单家的银子,答应给单守财捐官,克扣村民工钱?”
刘管事也是难得犯蠢,眼见王府大管家在一旁,还以为大管家是来保他的,梗着脖子辩解道:“是单家主动给我银子,可不是我要的,我也没答应帮单守财捐官,我只是个王府的管事,可没这个权利。还有这些泥腿子,他们给王爷建别庄,是他们的荣幸,居然还想要工钱!”
不必说,这一席话交代得清清楚楚,王府的大管家恨不得把刘管事的嘴巴缝上,哪里会替他求情,于是县令当堂判了刘管事一个欺压百姓的罪名,服苦役十年。
刘管事变卖宅院,得银返还大柳树村村民的工钱。
单家错信了刘管事,损失银钱,后果自负。
而刘桂香被冤杀夫谋财事,纯属无稽之谈,念在单家人蠢事多,被刘管事骗惨,不予追究单家诬陷之罪。
单家人听了半晌,眼见村人都得了银子,而他们不但拿不回银子,还差点被治罪,都觉得恼怒不已,但王府得罪不起,县令也不是好惹的,到底又冲着刘桂香去了。
单婆子忽地站起身来指着刘桂香大骂,“你个贱蹄子,不要脸的骚货,分明是你杀了信哥儿侵占我家财产,如今竟然还伙同这个骗子来蛊惑青天老爷。”说到这,她忽然怔住了,像是想到了什么拍手道,“哈哈,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一定是你私底下使了什么狐媚手段,勾搭了县太爷,才让县大爷替说话,你这个不要脸的……”
“住口!”单守财没想到老娘开口就泼了县令一盆脏水,吓得手都哆嗦了,高声喝止老娘,可惜还是晚了。
县令脸色黑得锅底一样,从来就没见过这么胆大的蠢妇,他直接一拍惊堂木,抬手掷了令签,冷声道:“堂下单冯氏出言不孙,肆意攀诬,藐视公堂,犯上作乱,判二十大板!”
话音一落,拄着水火棍的衙役们齐声“威武”两声,余下两人押着单婆子左右开弓,就抡起了板子。
单婆子作威作福惯了,什么时候受过这个罪,一时被打得鼻涕眼泪横流,又哭又闹又求饶,吵得公堂同菜市场一般。
单守财想要替老娘求情,手里捡起令签送上前,但不知道怎么,膝盖一软,手里的令签居然直直奔着县令的喉咙而去。
县令倒是机灵,一歪头,没被扎到,但吓了一身冷汗。
虽然人人都瞧出是意外,但县令差点儿被扎死这是事实,县令彻底恼了,把令签一股脑全扔出去,单家老少,别管是单老头还是单阿萍或张氏,一人判了二十大板,单守财更是加了十板子。
单守财也傻了眼,可此时此刻,他还能说什么?
劈里啪啦的板子挨肉,打得单家人是鬼哭狼嚎,但却没一个人出头帮忙求情。
刘桂香是恨不得他们从人间消失,大柳树村村民这些年也没少受单家的气,更是不可能开口求情。
单家老少被打得皮开肉绽后扔出县衙,任由外头看热闹的闲人们指指点点。
从小活在吹捧中长大的单守财,他素来自诩功名在身,日后是要做官的,如今官没做成,又没了家财,还被这样毫无脸面地驱赶,哪里受得住这样的屈辱?但不受又能怎样,方才的事,人人长了眼睛,县令只打了板子,没治他一个谋杀朝廷命官的罪就是相当仁慈了。
单家人罪有应得,实在大快人心,刘桂香当堂拜谢,县令也没说什么,只下令疏散了县衙外的人群,然后回后衙压惊去了。
刘桂香同大柳树村的乡亲们叙旧寒喧几句,这才捧着肚子出了衙门。
等上了马车,刘桂香让人把车赶去县衙最好的酒楼一品楼,选了三楼的包厢,带着跟随她过来的庄户们好好吃了一桌酒席。
庄户们欢喜坏了,纷纷道谢。
待点好了酒菜,刘桂香让春喜留下照看,她单独开了一个包厢坐着,窗外阵阵凉风袭来,驱散了些许闷热,市井之声时不时飘进来,反倒衬得此处越发僻静。
“请出来吧。”刘桂香忽地扬声,面上带了几分笑意,“我知道你们就在这附近看着,你们都是我夫君派来保护我的吗?”
话音刚落,窗外快速飞入两道黑影,皆是一身黑色劲装,身形不高,但站姿却很稳。
桂香看得心口怦怦直跳,虽然早料到是慕容瀚留下的人,但真的亲眼看到,还是会忍不住激动。
“多谢二位,请坐下说话。”
两个黑衣人抱拳,“不必,我二人皆是按少主命令行事,当不得少夫人的谢。”
刘桂香笑了,倒了两杯酒放在自己对面,“便是如此,你们总归是保护了我,这杯酒敬二位,以后就别躲在暗处了,住在庄子里吧。”
两个黑衣人都是一愣,慌忙摆手,“使不得,少夫人。”
刘桂香皱眉,问道:“如何使不得?你们是慕容瀚的属下,我既已知道你们的存在,自然不能如此苛待,让你们每日风餐露宿,吃些不必要的辛苦,这么说定了,你们就以护院之名,在家里前院住下,平日帮我守着门户,防备单家人再来寻事,我若出门再辛苦你们跟随,如何?”
两个黑衣人这些日子也的确受了不少累,这会儿眼见主母如此诚心体恤,他们对视一眼,也就应下了。
两位暗卫由暗转明,以后要在主母手下听吩咐,也就没什么好藏着掖着了,当即坦白自己的来历。
他们瀚海王当年收留的孤儿,原本就是备着给王府的少主们做护卫或者暗卫培养,不料瀚海王被皇上灭门,他们这些年隐藏在暗处,就是为了等待替王爷复仇,后来联系上王爷的唯一血脉慕容瀚,这才算有了归宿,死心塌地地听从主子差遣。
方才,刘管事是他们特意抓到丢来的,单守财刺杀县令也是他们暗中“相助”。
刘桂香真心谢了又谢,惹得两人很是不好意思。
待吃过饭,闲着无事,刘桂香也没急着赶回家去,先送了庄户们,然后扶着春喜的手,在集镇上四处逛逛,打算给肚子里未出世的孩儿张罗些用物。
不过逛了一大圈后,刘桂香才无奈地发现这里只有布料针线、简单的拨浪鼓玩具,再也没了其他。
她总算是明白了,古装电视剧里为什么都是母亲给孩子绣小衣服了,原来是因为这里压根儿就没有人做小女圭女圭的成衣。
让她上山打猎估计没问题,但要拿针线:……
还是买了衣料绣线请人动手吧,左不过多花些银钱,不过她倒是可以亲自设计一下衣服的式样。
就是不知道她肚子的孩儿是男孩还是女孩呢?
刘桂香神思渐渐飘忽起来,幻想着孩子若是男孩,该会像谁多一点,若是女孩,又要如何给孩子装扮,她越想越高兴,脸上涌上了一抹幸福的红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