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的入口位置还算宽阔,往里走就有些逼仄,只允许一人勉强进入。
弯弯曲曲的走道空荡荡的,地上掉落了好些残箭,甚至还有些许新鲜的血迹,许是方才哑叔进来的时候触动了机关留下的。
刘桂香看得心惊胆战,实在感激哑叔,幸好刚才进来的不是她,否则一准被戳成筛子。
就连哑叔这样一等一的高手都能受伤,足见方才这里头是何等凶险。
许是看岀刘桂香眼中的惊恐,慕容瀚搂着她的肩拍了拍,软声安慰道:“别担心,哑叔身上都是些皮外伤,养些时日就好了。”
“我知道哑叔身手好,可若不是我要进来探险……”
“浑说什么呢,这本就与你没啥相干,便是要怪,就怪我让哑叔进来好了。”慕容瀚忙打断她的话,就怕她多想自责。
刘桂香拧着眉头,张嘴刚要应声,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此时,狭窄山道的尽头是中空的山月复,被堆了满满的箱子,一旁还有些刀枪剑戟之类的武器散落在地上。
这里……竟然藏了那么多的兵器!
慕容瀚神色更是激动,握着刘桂香的手都加大了三分力道。
“咦,那是什么?”刘桂香指着一处石壁,眯眼仔细瞧了好一会儿才看出石壁上竟揠出一个小洞来,里头摆放着一块木牌,“哎呀,慕容瀚,你快过来看看,这木牌上有字。”
慕容瀚赶忙过去看,却是渐渐红了眼睛。
护国一世,无悔!兔死狗烹,报仇!
短短十二个字,道尽了大义和愤怒,即便刘桂香心里疑团满满,也忍不住看得叹气。
慕容瀚伸手抚模那十二个苍劲的大字,这是用手指生生划破木头刻印而成,可见书写之时是何等的愤怒。
“桂香,这是我亲生父亲,也就是瀚海王的亲笔,这是当初被召进京之前备下的后路。当时他还存了一线希望,可惜,皇帝太过很毒,根本不给他任何机会,危急时刻,他写了书信,亲卫拼死逃出,想要送给我母亲,然而我母亲难产死去,我被抱回了单家,亲卫被追杀,好在死前遇到了赶来的哑叔,这几年我和哑叔就在找这里,这些银两和兵器,就是我为父母、为王府几百口人命报仇的根基。”
想起这么多年的艰难苦痛,父母的惨死,慕容瀚模着字迹的手指微微颤抖,声音也哽咽了。
刘桂香听得心酸,虽然不曾谋面,但公爹瀚海王是为国为民的大英雄,婆婆也是重情重义的女中豪杰,可惜好人没好报,实在太可怜了,还有慕容瀚自小忍受着寒毒,被单家人苛待,日子更是难过。
说到底,这份仇恨深似海,不报仇,枉为人子。
这般想着,刘桂香把木牌重新放回去,然后拉着慕容瀚跪了下来,“爹娘,我是你们的儿媳香香,我不知道家里当年如何惨烈,但慕容瀚一定会给你们报仇,我也会支持他,一定不拖他后腿。”
报仇,说着简单,但做起来却是风险重重,一个不好就要搭上性命,可刘桂香不但不怕,还这般郑重说支持,听得慕容瀚心头酸涩火热,伸手紧紧抱了她。
刘桂香轻轻拍着他的背,小夫妻俩好半晌没有说话。
到底还是哑叔担心洞口无人把守,时候久了容易暴露,于是重重干咳两声。
小夫妻俩上惊,这才想起此处不宜久留,脸红着分开,重新拜倒下去,磕了几个响头。
慕容瀚在箱子里随意挑了一些金锞子,足有一百多两,直接塞进刘桂香的筐子,这才着哑叔走出山洞,重新将石门恢复原状。
花花嘴里叼了血糊糊的兔子,正蹲在不远处。
若是没有它方才乱跑,刘桂香也不会误打误撞替慕容瀚寻到根基,她欢喜之下就喊了花花上前,模着它的大头笑道:“花花做的不错,一会儿烤兔子给你吃。”
花花傲娇的扬起虎脸,很是得意的模样。
三人一虎回到之前约好聚集的地方,春喜姊弟已经用石头垒了石灶,架起了篝火,石灶上搁着的陶罐也咕噜噜地煮着汤水。
春喜见他们过来,忙奔过去帮忙搀扶。
哑叔虽然及时处理了伤口,可毕竟伤处多了些,有些力竭,这会儿脸色也不大好。
刘桂香忙着拾掇兔子,架在火上烤了,其实她心里不如表现出来的轻松,慕容瀚作为瀚海王独子,深知身世,大仇未报,如今又寻到了宝藏根基,想必不会留在她身边太久了。
他是急欲展翅翱翔的雄鹰,终将遨游天际、威震九州岛岛的,而她就是再舍不得,终究是要放他离开的。
但慕容瀚没开口,就说明他还没想好,还在犹豫,而他之所以会犹豫,不过是出于对自己的依恋和不舍,既然如此,她又岂能为难他?
水烧开了,春喜给他们都泡了茶,哑叔添着柴,日头已经爬得老高了,透过已然繁茂的枝桠,洒下明亮的阳光,让人觉得身上暖洋洋的,分外舒坦。
这会儿已经进入了夏季,草坪上长着许多红的黄的小花儿,都说不上名儿来,但凑一起也很是热闹。
春喜把饼子馒头和糕点都摆岀来,胡辣汤也热好了,采了野菜,拌个爽口的小菜,大伙儿都有滋有味的吃着,兴致颇高。
花花更是撒了欢儿地在草地里打滚,大头时不时就凑着刘桂香,讨口肉吃,玩得不亦乐乎。
这附近的景致不错,有条小溪,百米内比较开阔,零星长着一些松柏水杉,灌木也是极少,所以这处视野疏阔,几乎一眼便能瞧见远外山脚下的溪山村,也就是新家所在。
刘桂香也发现,溪山村只两面环山,大部分地区都是一望无垠的田地,很是平整,农庄的田地正好居中,地段很好。
春喜喊了春来去饮牛吃草,又亲手割了一些蒲草之类。
回去比上山来的东西还多,虽然她也好奇,却明白主子的事不能随便问,好奴婢只想着替主子分忧就了。
春来喂好了牛,姊弟俩就忙着重新套车,又用蒲草遮盖多出的几个包裹。
哑叔也打着手势要去四周溜达一圈,便只剩下慕容瀚和刘桂香在那大眼瞪小眼的闲坐。
两人相互依靠着,望着一处山崖上的青草和野花,也不知过了多久,刘桂香忽地开口道:“这溪山村倒是山清水秀的,风景明媚,非常适合过平平淡淡的日子。”
慕容瀚眸光微闪,轻轻应了一声,不是他不想说话,是实在不知道要怎么说才好,都说美人乡是英雄冢,被女人拦住脚步的男人,谁听了怕是都要说句没出息。
若是普通农家男子还好,没出息就没出息了,但他身负国恨家仇,几百条人命,为了复仇,牵扯了太多人……
沉寂了好一会儿,刘桂香轻叹气,又笑着拽着慕容瀚起来。
微风轻柔地拂动着她鬓边飞扬的碎发,阳光洒在她圆润的小脸,就连那细小的绒毛都闪着微微的金光。
“咱们回家吧,你要是喜欢,日后咱们再来,只要你健康平安,只要咱们能欢喜过日子,无论去哪儿都是天堂。”说着,她的眼角忍不住红了,默默偎进慕容瀚怀中,不想被他看出来。
慕容瀚也是叹气,紧紧抱了她。
时间总是过得飞快,眼见着日头渐渐西斜,刘桂香也不得不招呼着大伙儿下山回家。
托付帮忙看门的赵虎媳妇儿很勤快,烧了两锅热水,一回到庄子,刘桂香和慕容瀚便洗了个澡,末了清清爽爽地盘腿坐在炕上聊天。
如今慕容瀚的腿已经彻底痊愈了,走路、跑动、骑马都很顺利,但多做按摩,促进他的腿部血液循环,所以刘桂香就自告奋勇地帮他按摩。
享受着妻子的温柔体贴,慕容瀚舒服地眯着眼趴在她身边,几乎快要睡着了。
刘桂香看着近在咫尺的俊颜,比之从前初见时候,恢复健康的他更俊美了三分,可这样一张让她百看不厌的脸就要离开了,再看见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抑或者……
她眼睛有些酸涩,悄悄吸了吸鼻子,努力忍着哽咽,柔声道:“慕容瀚,你是不是该走了?”
慕容瀚慢慢睁开眼,眼底同样满是不舍和悲伤,“你都知道了?”
刘桂香点头,神色有几分寂寥,“既然找到王爷留给你的兵器和金银,你的腿也好了,自然是要去寻回属于你的东西。你放心去吧,这几个月你也看到了,我有的是赚钱的法子,家里家外没什么能难得住我,倒是你那些事我帮不上。”
看着满脸愧色的慕容瀚,刘桂香随手抹了把湿润的眼角,哽咽道:“你不用担心我,我脾气不好,还有一把子力气,谁也不敢欺负到我头上,你尽管去便是了,早些回来,咱们也好早日团聚,但你一定记着,我在家等你,你一定要平平安安地回来,知道吗?”
慕容瀚愣住了,只觉嗓子眼里哽得难受,连心都跟被火烧似的灼热,他从来没有明说过,没想到她什么都知道,看得比谁都明白透澈。
走,舍不得家,舍不得她;不走,对不起死去的爹娘,对不起筹谋多年的大事。
他心中一时百感交集,不禁长叹一声,将刘桂香死死搂在怀中,耳鬓厮磨。
小夫妻俩情到浓处不自禁,滚在一处交颈而卧,缠绵温存。
半个时辰后,刘桂香红着脸爬起身来,想弄些热水来洗洗身子,却被慕容瀚摁住,用棉被捂得严实。
刘桂香不解,还想着起身,慕容瀚却捧着她的脸,吻住她殷红的唇,好一会儿才放开,微喘着说:“别急,我去取些热水伺候你。”
刘桂香顿时羞得厉害,捧着滚烫的脸颊嗔道:“我……我自己来就好。”
“让我来吧,这些时日以来都是你服侍我,如今我好了,自当照料你一回。”
细细看着妻子越发姣好气美的面容,慕容瀚心里的不舍更浓,他生怕再看下去,就要心软留在这农庄,一辈子不离开了,于是匆匆穿戴好衣裳,出叫春喜打些热水过来,再去厨房热些清粥小菜,也好垫垫肚子。
这大晚上的,夫妻俩温存了那么许久,香香定然饿了。
从前慕容瀚从不去在意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如今却不知怎么的,一想到自己即将离开妻子,就想着多为妻子做些什么来聊以补偿。
春喜就睡在东边小耳房里,一听到慕容瀚的传唤,立马就快步跑去厨房打水,不过须臾,满满一桶热水便抬过来了。
虽说从小吃惯了苦,可慕容瀚因为残疾,到底没做过什么粗活,更别提伺候别人了,这会儿做来倒有些笨手笨脚。
“慕容瀚,别,真的!就让我自己来吧,求你了。”刘桂香脸红的不行,夺过慕容瀚手中的帕子,说什么也不肯让他擦。
慕容瀚实在拗不过她,只得苦笑着站在外面候着。
听着里头的水声,他抿唇淡笑道:“香香,谢谢你。”
“唔?夫妻之间谈什么谢呀。”刘桂香嗔笑,重新把衣裳都穿戴整齐,才拉着衣角走出来。
好在如今已是初夏,这大半夜的起来,吹点凉风倒也舒爽,刘桂香索性支开些窗户,好让些许凉风透进来,吹散这满屋子的闷热。
见刘桂香杵在窗边久久不回,慕容瀚索性也下了炕,走到她身后搂住她的腰,下巴搁在她肩上,“香香,谢谢你在我不良于行的时候对我不离不弃,照顾有加,谢谢你明知我穷困潦倒,家宅不宁,却依然成为我的娘子。”
慕容瀚将她的身子转了过来,深深望进她忽闪的大眼,眸子里的脉脉温情满得快要溢出来了,“娘子,不管你有没有后悔嫁给我,如今,我都不会放开你了。”
刘桂香眼眶瞬间湿润,倾靠在他怀中,静静听着他的心跳声,细语道:“此生,只要你不负我,我便不弃。”
“好!”
慕容瀚轻叹一声,压抑不住自己内心澎湃热烈的爱意,捧住她的脸深深吻住她。
温存了片刻,夫妻俩谈起接下来的打算。
刘桂香以为慕容瀚很快就要离开,没想到他只是笑着摇头,道:“我暂时不走,如今事态不明,朝堂动乱,还没到我出手的时候,况且……”况且怎能舍得下你?
他默默吞下这句未尽之言,只觉男儿志在天下,若是在娘子面前显得太过儿女情长,岂不是会让娘子觉得己太过无用?
不过他这话着实不假,若是从前,他走了便走了,纵使要离开娘子,也绝不是如今这般心如刀割。
情之一字,果真折磨人。
端阳过后,村子里变得越发热闹起来了。
天气渐渐变得炎热,池塘里冒出一些女敕绿的新芽,尖尖的荷叶尖,水面上荡着几片浮萍,沾着些许露珠,瞧着分外喜人。
刘桂香正吆喝着庄户们撒了鱼苗,准备将这口池塘用作养鱼之用。
池塘边上种了些蒿笋,四周都围起来,引些活水进去,用作养黄鳝和鸭子的去处,山庄后面的几座山包就种上好些果树,有苹果、梨、枣子、橘子等,眼看着还空出些地方来,便插了一些葡萄,虽不知能不能养活好,但总要试试才知道。
再赶些鸡和羊在山上养着,圈起来,四周都用石头和荆棘围严实了,再寻了些庄户在山上住,负责照管那些家禽家畜,而山下连着山庄的空地,则盖起一个养猪场,特地空出一片山地给猪提供自由活动的场地。
在现代的时候,刘桂香时常在农业频道看到好些养猪户利用野外纯天然的补给饲料,把猪养得膘肥体壮的事例。
因为她教书的地区大过贫困,所以特地记了笔记,打算让村民们月兑致富,没想到,如今却在这里派上用场了,但也好在她做了这些准备,不然她真不却要如何下手。
毕竟这里是古代,不是她所处的世界,许多东西对这个时代而言都是陌生的,没有先进的科技,没有配置完善的饲料和肥料,一切都还需要她自己去研究琢磨。
时光荏苒,转眼又过了半个月,哑叔已经偷偷把山洞里的兵器都搬走了,因而时常早出晚归的。
刘桂香也不好去打听,只能默默忍着满月复的疑问,须知如今的平静日子,都是攒着过的。
这一日酉时刚过,哑叔突然匆匆快马赶回,脸都没来得及洗一把就把慕容瀚叫走了。
刘桂香正吃着果子,手忽地一颤,眉心紧紧皱了起来。
近来她越发心神不宁,时常睡不好觉,饭量也越来越少,眼见着她日渐消瘦,慕容瀚见了也是急得不行。
每每如此,她总要挤出笑脸反过来安慰他,“我没事,不过是苦夏罢了,多喝些凉茶就是了。”
慕容瀚虽然不相信,但也没有办法,只能多陪着她。
如今哑叔行色匆匆的回来,连招呼都来不及打,就把慕容瀚拽到一旁说话,只怕是……
书房里,哑叔急急说道:“如今朝堂动乱,皇上病危,已是强弩之末,几个皇子从暗斗变成明争,各路势力都开始跟躁动,争相斗法。瀚哥儿,不能再等了,我们要迅速上路,秘密进京,最好能坐收渔翁之利,这般会省下很多力气,百姓也能少遭刀兵之苦。”
慕容瀚垂着眉眼沉默,半晌才沉声问道:“哑叔,如今哪位皇子的赢面大些?”
哑叔生怕他不想走,听这话就松了一口气,也顾不上嗓子难受,继续将皇城里的局势都讲清楚,“虽说大皇子为嫡为长,可他素来平庸,没啥建树,朝堂之上没几个支持的,倒是三皇子和五皇子实力较为雄厚……”
眼下朝局震荡,各方实力均已显露,哪里还管什么情不情面的,自古以来,这皇位之争都是踏着万千人的血肉走出来的。
兄弟阋墙、父子相残这样的惨事,在皇家人眼里早已是稀松平常。
因此太皇子式微,不必相争便已败了势头,没什么好在意的;二皇子虽手握重兵,然而他常年在外征战,在朝中没有什么势力支持,虽说有兵力在,却也未必就能赢。
反倒是以“贤王”着称的五皇子,常年积攒下来的民望实在不容小觑,再者,他自小在宫中处处谨小慎微,人前不显山露水,如今突然崛起,崭露锋芒,着实让那些朝臣们吃惊不已。
除了这些皇子,还有些许蠢蠢欲动的大臣和各路藩王,也是暗处较劲。
不过这些对于慕容瀚而言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时机是否已经到了。
他慢慢抿了几口茶水,修长的指尖轻轻在桌面上叩击,显得有几分漫不经心,“哑叔是觉得五皇子的赢面更大些?”
哑叔也灌了一口茶水润润喉,又道:“倒也未必,五皇子虽然长袖善舞,可他常年伪装出来的弱势也让不少大臣们心里没底。历来储位之争,都不是单靠坊间舆论就能成的,舆论若是有用,老王爷那般被百姓推崇爱戴,也不会被扣上乱臣贼子的莫须有之罪,枉送了性命。”
说起已故的父亲,慕容瀚的眸底便闪过一缕寒光,沉声道:“好,今日就启程。”
哑叔喜不自胜,抬头看了看布满星子的天际,手中快速掐算起来,少顷,他眸光大亮,喜道:“越快越好,最好七月初到京都!”
说完,他见慕容瀚似乎又迟疑了,到底有些恼了,“你到底在犹豫什么?便是再多的儿女情长,此时也顾不得了,难道你不想为你父亲复仇,为你母亲血恨?”
“想,我怎会不想?”慕容瀚站起身来,满脸坚定之色,“哑叔,让他们准备下去吧,我……明日便动身。”
“是!”哑叔喜孜孜地抱拳,转身便出了屋子,去寻暗处守着的暗卫。
慕容瀚抬头望向漫天的繁星,嘴里发苦,即便再不情愿,分别还是来临了。
哑叔说得对,如今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若是再错失良机,恐怕他日后更会后悔,况且娘子也早已知晓他的打算,只是暂时离开她一段时间,日后得胜归来,为她荣宠加身,岂非更好?
然而如今娘子精神不济,身子不太爽利,他这会儿却要离开……这么想着,他眉宇间的愁绪越发的重了。
待回了房,就见刘桂香正打着蒲扇坐在窗边,同样仰头看着天上的星子。
“怎么还没睡?”慕容瀚走了过去,把外衣披在她身上。
刘桂香抿唇淡笑,“有点闷,睡不着。”
慕容瀚没有回话,只默默给她打着扇。
“和哑叔谈的怎么样了?”刘桂香垂着头拨弄衣角,“你是不是……就要走了?”
慕容瀚打扇的手陡然顿住,许久才慢悠悠地搧动起来。
没听见他回话,刘桂香便抿着嘴,强颜欢笑道:“不是早就说好了吗?你早去早回,我等着你归家呢。好男儿志在四方,成天窝在房里像什么样?你放心去就是了。”
闻言,慕容瀚长长叹了一口气,没有应声。
夫妻俩都沉默了,依偎在一起看着天际的繁星点点,享受这最后的温存。
“等我。”
“嗯。”
夫妻俩靠着窗就这么坐了一整夜,再也没说一个字。
其实真到了这种时候,是无须多言的,他们心里都清楚得很,他这次的离开,再回来便不再是“单守信”了,而是慕容瀚,瀚海王仅存于世的孤子。
天刚蒙蒙亮,约莫才过四更天,庄子外头就聚了好些黑衣人。
哑叔在墙头上朝慕容瀚打了个手势,便跳下墙头。
刘桂香微微一颤,猛地转身扎进慕容瀚怀里,“你要是敢死,我就随便找个汉子嫁了,让你到了黄泉也浑身绿得发光。”
慕容瀚一听,顿时哭笑不得,眼角泛着泪光,温柔地在她眉心落下郑重的一吻,“等我……”
刘桂香死死忍着泪,从她的柜子里掏了半天,最后掏出一个小布包来,摊在手心里重重打开,原来里面包了一块质地莹润的观音像玉佩。
这是她早早就在城里玉器铺子里订制的,之后还特地送去几十里外的普济寺里开光,才刚拿回来没两天。
本来预备等他生日的时候拿出来做礼物,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要走了,刘桂香这才拿了出来。
抚着上头细致白腻的纹路,刘桂香吸了吸鼻子,快速把玉佩套进慕容瀚的脖子,又替他拉了拉领口,颤着嗓子嘱咐道:“这是观音佩,开过光的,虽说我不太信这个,可如今我愿信了,自今日起,我要为你斋戒三月,焚香茹素,只求你平安归来。”
“香香……”慕容瀚心头酸涩暖烫,长叹一声,紧紧拥着她,紧得扣在她腰间的手都泛起青白。
“瀚哥儿,该走了。”
门外传来哑叔的低声催促,两人皆是一颤,满脸的不舍。
到了这个时候,纵是千万般不舍,他们也不得不放开彼此。
“香香……珍重!”话音刚落,慕容瀚便快速转身离去,眨眼就消失在晨光里。
刘桂香终是忍耐不住,捂着嘴缓缓蹲去,早已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