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梦半醒之中,有人不断地轻拍着她的背,就像娘在世时也总是会这样,直到她入睡为止。
莫名的,卓韵雅想哭了。
太久没有人拍着她的背让她好好入睡。她这短暂的十数年里一直忙碌着,忙着学习各种技艺,忙着成为父亲骄傲的女儿,忙着成为徐鼎未来有力的靠山,可是到最后,她竟被舍弃了。
她曾经以为自己是被捧在手心里疼爱的珍宝,可事实上她却是一文不值,随手可弃的瑕玉。
忖着,心好酸,酸得她不自觉地低泣了起来。
“小雅,别哭了,别哭……我在这儿,就在这儿。”
她好像听见了徐鼎的呢喃,怎么可能?他只会告诉她哭也没用,何时会温柔地劝慰她?
而且,他不是不要她了?
“小雅……”那低沉的唤声裹着叹息,像是不知所措极了。
熟悉的嗓音教她不由张开眼,果然瞧见他就在面前。她怔忡地看着他,脑袋还有些混乱,总觉得眼前的画面太不真实,可他手抚着她脸的热度,在在证明这不是梦,他是真的就在面前。
出阁前,她有无数个夜梦见他,但终究是梦,如今他是真的在她身边,她明明有许多话想问他,张口却不知道该问什么。
“还冷吗?”徐鼎见她不语,只是拿着一双勾魂眼直盯着自己,扬笑着替她将被子掖好。
“为什么在我面前你还笑得出来?”她冷着声问。
他这样彷佛对她不看重,压根不在意她的处境。
“看你醒了,我当然开心。”
卓韵雅皱眉想了下,想起她从江山楼被押进柳北苑后,大薛氏便扣了她一个不守妇道的罪名,让人将她给押进地窖,至于书蓝——
“书蓝呢?”那时书蓝要跟着她,却被楚嬷嬷让人架开了。
“她没事,让大夫看诊过了。”
得知书蓝没事,教她松了口气,再见他端坐在床畔,突地意识到这里是她和徐爵的新房,而房里只有她与他。
这要是教人撞见,他哪里有活路可走?
“你怎能待在这,还不赶紧出去,莫不是不将我害死不甘心吧!”她起身推他,双手却反被他牢牢紧握住。
“我宁可死了也不愿伤你半分。”他哑声告白,黑眸有着不轻易流露的愧色。“持言找我,跟我说了……是我慢了一步,才会教你在地窖里冻昏过去。”
卓韵雅直睇着他,这才知道原来是雷持言将他寻来,才将她自鬼门关前拉回。那地窖极冷,要真是关在那儿一日夜不冻死才怪!
大薛氏那个疯子,竟然用尽法子想要她的命!
“我保证往后绝不会再让你遇上这等恶事。”合该是收网掀底牌的时候了,唯有如此,他才能将她紧紧护在怀里。
她回神,瞧着他,掀唇笑得自嘲。“什么时候我变得如此重要了?我不就是个一文不值的瑕玉?”
徐鼎知道她对自己的恼恨,却不允她将自己贬得如此低。“无瑕不成玉,你一直是搁在我心尖上的宝,比我的命还重要。”
“要真如此重要,你为何毁诺不求亲?”不想问的,只因这话一旦问出口,就会让她觉得自己更加不值,彷佛她乞求他垂怜似的。
她奋力地挣月兑他,挣扎间,身上的被子滑落,教她瞧见自个儿腰侧有一片血渍,不禁愣了下。
徐鼎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略松开她。
她的手一得解月兑,随即往腰侧一按,压根不痛,根本没伤,那这血渍……她神色迷离地回想自己昏迷之际像是他抱起她,所以……思绪一定,她动作飞快地往他胸月复间探去,他闪避不及。
“……你受伤了?为什么受伤了?”她愣愣地抚着他衣袍上的湿意,在半梦半醒之间她所感一受到的湿意并不是汗,而是血。
“没事,回京路上受了点伤。”
她猛地抬眼。“有人不让你回京?”所以他并不是不回来,而是有人阻挠他?
徐鼎垂敛长睫,不正面回答她,径自道:“我求亲了,但你父亲拒绝我。”他简单扼要地道,避开了那日交谈的另一个重点。
那日卓震对他说,他无法接受他成为他的女婿,是因为雷氏不慎以糕饼害死了他母亲,这事让他父亲得知之后,他父亲逼死了雷氏。
初闻这个消息他震惊不已,可如今对照现况,他只能说其中大有文章,只是需要时问抽丝剥茧。自然这些事他也没打算让她知道,所以只能避重就轻地解释。
卓韵雅死死地瞪着他。“怎么可能?”在她月兑口道出后,她心里浮现另一个想法——确实是有可能的,不是吗?为了逼她出阁,父亲拿嫂子的命要挟她,甚至不在乎她的死活,只要她当个完美的弃棋。
“既是如此,为何你没有差人捎信给我?那日我还让书白等在你离开时必走的路径上,她没等到你。”
徐鼎松了口气,庆幸她还愿意相信自己。“我捎了信,但显然信没交到你手上。再者,我当天根本就没遇见书白。”
卓韵雅皱起了眉,心莫名地颤跳了下,隐隐察觉古怪。
“小雅,你的身边恐怕有他人安插的眼线。”徐鼎叹道。
她想法与他一致,心里也有了人选,却不愿相信。
一切只要往细处想还是有迹可寻,她只是不懂她为何背叛自己?就像她可以理解父亲拒绝徐鼎提亲,却无法理解他为何硬是要将她嫁给徐爵。徐鼎虽然不是当家,但他拥有通行令牌,这一点比徐爵还像个当家,其中孰轻孰重,以爹在商场上驰骋多年会不明白这道理?
如此行径,只教她认为父亲拿她的生死交易了什么。
徐鼎不打算让她再深思下去,不容置喙地扶着她躺下。“好了,才刚醒来别想些乱七八糟的事,再躺会。”
卓韵雅乖顺地躺下,见他探手替她拢着发,看她的眼神与往常没两样,依旧是宠她的鼎哥哥。
可他到底知不知道她的身分已经不同?就算他解释开了误会,他俩也回不到过去,一切都来不及了。
“不是说了别再胡思乱想?这一次是我迟了,往后绝不会再让她有机会……”
“你不只迟了一次。”卓韵雅凉声打断他未竟的话。“我问你,你是何时知道我要出阁的?”
“在你及笄后没几天,徐升差人递了讯息给我。”徐鼎握住她的手不放,才娓娓道来,“去年我之所以急着离开大凉,那是因为古敦的漕运总督答应了与我合作海运之事,这事我已经运作了好久,所以古敦那头传来消息我便马上赶去。至于信是写了,但没有交到你手上。我一直都待在古敦的卞州,为了开通海运,古敦漕运总督负责船只,我则负责沿海码头的设置,年初得知你要出阁,我从青州快马赶回,原以为是赶得及的,但出了点事,就这样了。”
身为徐家的平嫡子,他的处境一直如临深渊,只要一个行差踏错、思虑不周就可能落到永无翻身之日,甚至与她阴阳两隔,只是这些事他向来不打算让她知道太多,免得她替他担忧。
“又是大薛氏?”她皱眉道。
所以他是有心赶回却在半路上遭暗算?如此看来,她与他之间是真的有缘无分了。
徐鼎笑了笑,俯身抱着她。“尚在查证,别替我担心,我没事。”
“我没有担心你,你……”卓韵雅原是任由他抱着,突地想起自己的新身分。“我已经是你的嫂子,你不应该——”
“我没有嫂子。”他沉声道。
他不在乎有没有嫂子,横竖他的嫂子绝对不会是她。
“你!”事已至此,他还打算睁眼说瞎话?
徐鼎干脆起身,从怀里取出一纸和离书,摊开让她瞧个仔细。
卓韵雅瞠目结舌,不敢相信才成亲的头一天,她就与人和离了。
“大哥拿了他那份和离书到官府注销了,今天开始,你与他再无关系。”
卓韵雅还在震愕之中,因为她压根没想到这件事竟然就这样揭了过去,如此简单就结束了,既是如此,那她……她之前的痛苦挣扎到底算什么事儿?回头去看,只觉得出阁前的自己愚蠢至极。
“小雅,是你不够信任我,否则你该会知道这桩婚事不过是儿戏。”
敢情是她的错?她傻眼极了,不知道怎么反驳,好半晌才曝嚅道:“我怎会知道你竟如此信任大哥?你跟大哥原本就这般交好?”
“利用他罢了,横竖他也挺喜欢让我利用。”他不甚在意地道。
徐爵之于他……确实是挺特别的存在,他并不讨厌徐爵,但他也没有宽宏大量到不计较大薛氏的罪行与徐爵交好。
只是他远在古敦时,收到几封徐爵寄来的信,再三跟他保证要是他赶不及回来,他会还他完好如初的小雅。他是半信半疑,所以才会不顾伤势硬要赶回,如今看来,徐爵诚意十足,言而有信。
听他那没心没肺的说法,卓韵雅没好气地道:“这般说来,我倒能理解大哥的苦楚,毕竟我也是挺喜欢被你利用。”
徐鼎顿了下,佯恼道:“说什么利用不利用,咱们之间是那样的关系?”
提到关系两个字,卓韵雅那守得云开见明月的心蓦地又蒙上阴影。
“鼎哥哥,就算我和大哥和离了,可我的清白……”毕竟她与大哥同床共寝是铁一般的事实。
“我不在乎,是我没本事没能赶得及回来,但往后咱们永不分离。”他一把将她搂进怀里,她温热的体温熨烫着他,教他的心更踏实。
“可是我的身分就摆在这里,就算大哥与我和离,我和你要如何在一起?”谁不知道卓家千金是嫁给了徐家大爷?就算和离,她如何改嫁他,虽说不犯律例,可是坊间的流言是会伤及徐家颜面,徐家族人是无法接受的。
“这年头想要换个身分难吗?”
不难吗?卓韵雅扬着眉,无声反问着。
“你随我去古敦,换个身分后,咱们可以在古敦待上几年,之后可以再去西秦,甚至再往南去无极也成,等到三十年后再回大凉,就算你的身分恢复,这京城商家里头谁还知逍谁是谁?”这种变戏法的法子可多了去,就算再也不回大凉也无妨。
卓韵雅听得小嘴微启,突然觉得自己就像个乡巴佬一样,一点见识都没有,在她眼里闲难重重的事,对他而言不过是小菜一碟,教她气馁了却也向往了。
别说古敦,她连京城都没离开过,如果真能出去长长见识,不知该有多好。
“所以,我们真的可以在一起?”她怯怯问着。
老天啊,可千万别在她问出之后突然梦醒,她会受不住打击的。
“当然,咱们要在一起,非在一起不可。”他长指的指背轻抚过她女敕白胜雪的脸颊,那滑腻细女敕的触感教他忍不住来回摩挲。
她这年纪的姑娘长得快,没几个月身形抽高了,容貌妍丽冶艳,身姿如莲清雅,慵懒的独树一帜,教人转不开眼。
卓韵雅被他那目光看得心跳加快,想了下,还是决定跟他解释清楚,省得他误会了徐爵。“其实我和大哥虽然同床共寝,但并没有……”
“是没圆房,可他在你这儿留了个红印子。”他的长指滑至她细腻似雪的颈项,轻挲着刺眼红印。
“那是、那是大哥说府里的嬷嬷都是人精,要是不逼真一点怕是不能掩人耳目……啊!”羞愧的她还没解释完突然尖叫了声,只因她的颈项被狠咬了一口,痛得她只想推开他。
徐鼎吮咬到快见血,才伸舌轻舌忝。“我知道是他的一片苦心,但这一点真教人厌恶。”
虽说结果有些差强人意,但他无比庆幸卓震是与大薛氏挂勾让小雅嫁进徐家,而不是成了公侯勋贵的妾室。
“疼。”卓韵雅一龇牙咧嘴地捣着伤口。
“本是想咬掉这层皮,可终究舍不得。”他煞有其事地道。
卓韵雅不禁瞪圆了眼,不敢相信他竟残忍如斯,她的颈上分明已经烙上了他的齿印,真够狠的,明知道那不过是做给旁人看的,还真咬她一口。
“你给我记住。”她悻悻然地呛着。
改天让她逮着了机会,非给他啃个伤口不可。
瞧她像头发怒的小兽,撂话像是小兽狺狺叫吼,徐鼎只觉可爱的低低笑开,起身给她取了药再细细地涂在伤口上。
“小雅,尽管你已经和大哥和离,但我跟大哥说了,这事暂时请官府那头三缄其口,省得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卓韵雅虽不确定自己想的和他想的有没有相同,但就她而言,她也认为暂且瞒着众人较妥,要不然她父亲要是转而将她嫁给定威侯世子,那就麻烦大了。
民不与官斗,能少一事自然是最好。
“那么,我也得继续待在这儿?”
“嗯,我跟大哥说好了,这段时间他会住在书房里。”他将药随便往花架上一搁,神色慎重地对着她道:“但你放心,很快的我就能带你离开大凉。”
“你是要跟大薛氏摊牌了?”
“这是早晚的事,你尽管放心就是,我不会再让你搅进其中。”他轻柔地将她搂进怀里,思忖着要如何将那些事都避开,尤其是她的宫寒之症,非得要让知情的人都闭上嘴不可。
他不希望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教她萌生离开他的想法,这些过往尘事只要他知情,只由他处理便可。
卓韵雅乖顺地贴在他胸膛上,只觉得这一天内峰回路转令她惊心动魄,哪怕此刻与他相拥的幸福满溢还是教她莫名不安着。
“鼎哥哥,咱们真的可以只管两人生活吗?”太过理所当然反倒令人心生不安。
徐鼎还没回话,便听见外头响起徐聿的低唤,他应了声后,让她再躺回床上。
“别担心,一切有我,你尽管安心静养,该回门就回门,该怎么着就怎么着,其他的就交给我,别重了思虑。”
待卓韵雅应声后,他才踏出房外,就见徐聿垂着头,像是无脸见人般。
“说。”
“……活口被杀了。”
“可有追上人?”
“没有。”徐聿的脸垂得更低了。“可是有将对方划上一剑。”
徐鼎哼笑了声。“既然如此,就将那张画像交给京兆尹,只说我的贵客在京里遭人杀害,请京兆尹全面缉凶。”
“是。”徐聿应了声后,才发现原来那张画像还有这个用处。瞧徐鼎盯着自己,他赶忙从怀里取出一封信。“二爷,游管事的来信。”
徐鼎接过手,一目十行看过,哼笑了声。“原来如此,还真是一笔好买卖,让人跟几个管事说上一声,顺着走便成,只要抓紧了手上的账册就好。”他就等着大娘对他澄脏水,她要是不行动,他也不好动手呢。
“是。”
徐鼎垂着眼盘算着。这几年,他收服了不少徐家旗下的大管事,照理他想拿下当家的位置不难。但也因为这些年来陆陆续续得到的一些消息,教他更想要罪证确凿地将大薛氏给押进牢里,至于当家的位置对他而言,已经不再重要。
比较为难的是,如果他提刀对着卓家,不知道小雅会不会怨他。
卓韵雅被迫在床上躺了两天,直到回门时才让她下床走动。
坐在梳妆台前,让书蓝替她梳髻,待时辰到时,她只带了书蓝回门,将书白留在主屋。
到了徐家,徐爵与她扮演恩爱夫妻,一进厅,卓震和卓景麟已列坐在前。
徐爵热络地与卓家父子寒暄交谈,卓韵雅在旁冷眼看着,待他们聊得差不多了,她才突然道:“爹,我有话想跟你说。”
卓震压根不意外,因为他已知道徐鼎回京了。“你还是先去看看你嫂子吧,为了你要冋门,她已经在厨房忙了一个早上。”
“不急,我想跟爹先说说话。”
徐爵听着,干脆拉着卓景麟到外头园子赏雪花般的李花。
卓震往上首一坐,卓韵雅随即向前,毫不拖泥带水,开门见山地问:“爹为何要骗我?”
“我究竟骗了你什么,要你这般质问我?”卓震脸色不善地问。
“我问过徐鼎了,他说不是他不求亲,而是你拒了这门亲事。”卓韵雅琉璃般的眸子直锁住他,倒不是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蛛丝马迹,只是想看他用什么嘴脸继续撒谎、圆谎。
“他说你就信了?”卓震恼火地拍着椅把站起。“我是你爹,怎么我说的话你反倒不
信,难不成我还会害你不成?”
卓韵雅朝他笑得一脸讥讽,那笑意令卓震十分光火,只因实在太像当年的雷氏,当年她也是用这般的眼神看他。
“你自个儿说,我有什么理由不接受他的求亲?你要真不信,横竖徐鼎现在人已经回到京城,我将他找来,咱们当面对质,看看到底是谁说谎!”卓震声色倶厉,嗓门之大,让走到园子赏李花的徐爵和卓景麟双双回头。
卓震之所以敢如此发出狂言,那是因为他认定徐鼎不可能将他的话告诉卓韵雅。
因为徐鼎太在乎小雅,一切都以小雅的感受着想。
卓韵雅直睇着他,不禁想,如果不是鼎哥哥先将一些事告诉她,说不准她还真信了,只是父亲是凭什么认为将鼎哥哥唤来对质也无妨?他的眼神恁地认真,不像作假,教她有些疑惑。
卓震瞧她皱起了眉,心想她必有几分动摇,又加了把劲道:“我不知道徐鼎又跟你说了什么,但你要知道徐鼎对你向来是处心积虑,就只为了从你身上得到好处,你千万别着了他的道,尤其你已经出阁,得恪守妇道,断不能再与他藕断丝连,更不得私下与他见面,你要记住,是他负你!”
卓韵雅垂敛着长睫,好一会才道:“是女儿鲁莽,还请爹息怒,爹说的女儿都明白,女儿这就去找嫂子了。”
“……去吧。”看着女儿离去的身影,卓震不禁推敲着,她到底听进了多少。
卓韵雅带着书蓝直接去厨房,半路上就遇见了雷持音的大丫鬟采莲。
“果真是姑女乃女乃回门了。”采莲一见卓韵雅福了身后往后头一指。“太太时间抓得可准了,知道姑女乃女乃大抵是回来了,要奴婢去带姑女乃女乃过来。”
“我嫂子还在厨房里?”
“可不是,还在厨房里忙得不可开交呢,准备的全都是姑女乃女乃最爱的菜色。”
卓韵雅听着,心头又软又暖的。虽说嫂子的女红完全不行,但厨艺可是一等一的好,她当初还曾经合算着要跟嫂子弄间食堂酒楼之类的,可惜哥哥不准,真真是埋没了嫂子的好手艺。
跟着采莲走到厨房外头,就听见里头热腾的声音,正在灶前指挥的雷持音刚巧看向外头,瞧见卓韵雅来了,回头交代了几声便朝她走来。
“小雅,一切可好?”雷持音走到她面前,上上下下将她看个仔细。
卓韵雅笑眯了眼。“嫂子,我很好。”
雷持音最终直盯着她的眼,见那笑意如三月桃花盛开,她不禁微挑了眉。小雅是真开心呢,这笑颜简直就跟去年待嫁时的样子差不多了。
“近来发生什么事?我听大哥说你成亲隔日,大薛氏给你设套子,后来是怎么解决的?”雷持音拉着她到厨房外的小亭子坐下,让采莲和书蓝守在外头不让其他人靠近。
卓韵雅视她是最亲的家人,自然将她嫁进徐家后发生的事说过一遍,至于被关进地窖的事她就刻意避开,横竖她也没事,没必要让她担心。
“虽说这事还掖着不让人知道,但我确实已经跟徐大哥和离了。”像是怕隔墙有耳,哪怕明明是在亭子里,她还是压低音量。
雷持音听完,脸色复杂极了。喜的是卓韵雅已经和离,怒的是徐鼎竟是上门求亲被拒。
“公爹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刚问过了,可爹不承认,还说他能将鼎哥哥找来当面对质。”
雷持音皱了皱眉,问她。“要不要干脆把徐鼎找来当面对质算了?”公爹要是没把握是不可能这么有恃无恐的。“而你肯定徐鼎说的都是真的?”
“鼎哥哥不会骗我。”
他对她的担忧怎可能会是假?她养病这两天,他几乎是待在房里陪她,直到昨儿个他说几个行铺有事得去处理,到出门她都没见着他的人。
唉,就算他人在大凉,她也不见得能每天见他一面,反倒是大哥像是甩手掌柜,没经手什么生意,就连账本都没见翻过。
“难不成真要他们两个对质?”
“我倒觉得……”卓韵雅沉吟了下,附在她耳边低语。“嫂子,这段时日要烦你多衍点心眼,假设哥哥从爹那里拿了账本,你找个机会翻看一下,瞧瞧是不是跟徐家有什么往来。”
雷持音一点就通,轻点着头,毕竟当初公爹那般强硬的姿态,甚至连她都给软禁了,要说公爹没有半点私心,她也不信。
“这事不难办,倒是你,你现在和离了,结果还和徐爵睡在一块?”雷持音愈问眉头皱得愈深。她不认为徐鼎会撒谎,也认为徐鼎能从中斡旋让两人私下和离算是好事一桩,但明明都和离了又共处一室,徐鼎还真能不在乎?
真有男人能够忍受这种事?
“没有,徐大哥睡在书房。”想到哪去了?
雷持音眉头还是紧锁着。“好,就算徐鼎、徐爵这对兄弟私下颇有交情好了,可往后呢?你不能无名无分地待在徐家吧。”
“鼎哥哥说近日里他打算跟大薛氏摊牌,待这事结束他会带我去古敦,让我换个身分再回来,又或者是带我到其他国家走走,一辈子都不回大凉了。”她向往着夫唱妇随的生活,想陪着他游历天下。
“你个死没良心的,你不回大凉,那我呢?”雷持音生气了,亏她为她这么牵肠挂肚的,结果她竟然只想跟徐鼎双宿双飞,呕死她了!
她简直像是被女儿抛弃的娘亲啊!
卓韵雅赶紧一把将她抱住。“嫂子,你要想去,咱们就一道去啊。”
“我怎么去?你说啊,你以为你哥会让我走吗?”雷持音真的火大了,不领情地将她推开。“去去去,尽管去,横竖我不重要。”
“重要!嫂子,你是我最重要的人了。”卓韵雅二话不说地黏了过去。
雷持音哼了声,不信的问:“徐鼎跟我,谁比较重要?” 卓韵雅呆住,没料到有这神来一问。
这要怎么比?
雷持音睨她一眼,瞧她陷入为难挣扎,她心里就乐了。
至少,在小雅心里,她的分量跟徐鼎一样重。就是要这样,否则她不是白疼她了吗。
“走走走,差不多该用膳了,一会那些菜上桌,你得要给我全吞下去。”雷持音挽着她,打算先回房梳洗一下。
“这有什么问题。”卓韵雅撒娇的讨好着她,余光却见采莲掩嘴笑着,她思绪一转,问:“嫂子准备了几道菜?”
“不多,加上糕点大概就三十二道菜。”
卓韵雅二话不说地放开她。“我要回去了。”谁吞得完啊!
“你别想跑!采莲,去让人把所有的门都关上,今天那些菜没吃完,谁都别想走!”雷持音看似娇弱却是压根不娇弱,轻而易举地将卓韵雅给逮住,改变主意不回院子,直接押她去大厅。
卓韵雅和她笑闹着,雷持音跟着放声大笑。
书蓝和采莲跟在几步外,看自个儿的主子开怀笑着,各自都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