贴在门上,听见里头开始有动静,柳老板满意了,现在……去备些好衣料给“妹妹”做衣裳吧,再添点金银头面,是了、是了,让“一品香”送一桌席面过来,给妹妹庆贺庆贺、补补身子。
先让她尝尝甜头,如果还是倔强不依,只好再摆出手段,终归是要逼她认命。希望徐家丫头不爱喝罚酒。
得意洋洋,她满脸笑意,一甩绣帕往外走去,然而下一瞬,笑容凝在她红滟滟的嘴角,一双眼睛张得不能再大了……
嗯哼、啊哈朝她发出低吼声,它们弓起身子蓄势待发。
“妈呀!这畜牲是从哪里来的呀!”她尖叫声,跳了起来。
身旁的丫头见状也吓得花容失色,转身就逃。
柳老板也想逃,只不过念头刚起就有一把剑抵上她的肩膀,连救命都来不及喊,就感受到一阵刺痛,温热的液体从刺痛处往下流……她、她……受伤了?
怎么回事?抬眼,她对上萧承阳冷冽的目光。
“大侠饶命……英雄饶命……我这条贱命不值得您动手,您要银子吗?我马上双手奉上……”柳老板吓得魂不附体,全身抖若筛糠。
“徐皎月呢?”萧承阳问,那眼光像在看死人似的。
冷汗从后背不断淌出,风一吹,全身簌簌发抖,柳老板脑子一片混乱。
徐皎月……怎么会?她早打听过了,徐皎月后没有人会为她出头,她只是个爹娘不疼、姥姥不爱的小村姑啊,怎地凭空冒出这号人物为她出头?
他们是什么关系?不会吧,是男女关……
完蛋!豆大汗珠颗颗从额头往外冒,如果他知道徐皎月和吴勇已经……曈孔一紧,寒气从脚底蹿上,她觉得血液结成冰,魂魄飞到九霄云外。
他没耐心等她回魂,剑尖再往前送进一寸,直接刺穿她的肩膀。
柳老板大叫一声,急急指向身后,“徐姑娘在里……”
话没说完,唰地剑从她的肩膀抽出来,柳老板眼睁睁看着鲜血狂喷,一惊,她吓得瘫软在地。
“给你们了。”他对嗯哼、啊哈丢下话后朝屋子奔去。
下一瞬,两匹狼扑上,在她身上胡乱撕咬,肉一块、两块从柳老板身上剥离,血淋淋的场面很吓人,看得后来赶到的董裴轩忍不住掩面。
只是她身上的脂粉香让两匹狼觉得太恶心,勉强啃了几下向主子交代之后,就走到一旁晒太阳。
死赶活赶都追不上萧承阳,董裴轩几乎要放弃了,没想到一个黑衣男约莫是看不过去了,竟凭空出现一把抓住他的衣领,施展轻功把他带进柳宅。
直到这会儿,他才晓得北阳王身边有不少隐卫跟着。
弯下腰、低了头,董裴轩悲怆地看着柳老板,谁不惹偏要招惹徐皎月?那不是自寻死路吗?那眼神……分明是在看死物。
他摇摇头,轻声说:“趁现在有空,你要不要说说,怎么就知道徐家有难,趁机上门打劫呢?”
萧承阳踢开门,恰恰看见徐皎月拿着簪子抵在自己喉头。
她的腰带已经被抽开,露出抹胸,红色的鲜血渗出,滴在鹅黄色的抹胸上头,分外明显。萧承阳不怒反笑,嘴角处扯出一道生硬曲线,蚀骨沁髓的笑意似见血封喉的毒药,一沾就会没命。
他缓步进逼,恨不得将吴勇千刀万喘、挫骨扬灰。
吴勇连头都不敢抬起来,深怕视线接触会被射成筛子,恐惧从四面八方向他包围,萧承阳什么都没做,吴勇已被他的气势震慑,吓得节节后退。
“你、你、要做什么?我没有、没、没、没有……没有……你找错人了,你一定找错人了!”
他还想求个月兑身,但萧承阳用手中长剑给了他答案。
剑锋划过,吴勇胸前渗出血珠子,剧烈的疼痛将他的侥幸踹到九霄云外。
“你、你……杀人啊!救命啊!”
声音刚从喉咙中挤出,扬手,萧承阳的长剑又在他身上添上好几道口子。
吴勇连滚带爬、拚命逃窜,却怎么都甩不掉接连而来的剑锋,他痛得翻身抱肚,没想到最后一剑,直接断了他的子孙根。
他哀嚎斯叫,痛得在地上不断翻滚。
萧承阳高举长剑就要往他胸口捅去,眼看明晃晃的刀刃劈空斩下,电光石火间,徐皎月抢身站到他面前,将吴勇护在身后。
她居然要护他?萧承阳怒了眉眼,哑声道:“让开。”
“不让。”她猛摇头。
她的顶嘴是火上添油,气得他快要爆炸,这是乡愿的时候吗?对徐家上下也就罢了,好歹是血缘至亲,可对这样一个渣货,她竟也……
“让开!”萧承阳的声音透着危险。
“不让,求求你别杀人,董叔说你身负重任,身在杞州的事不能教人得知,我们快点走吧,别将事情闹大,我不想你有事。”
她的解释像桶冰水兜头浇下,把他那团熊熊烈火给浇熄得透底。
原来是……担心他有事?
收剑,眼底尽是怜惜,看着她的狼狈,手指轻触她的颈间,心痛得好厉害。
她看见了,暖意一寸寸往上升,被心疼的感觉良好,徐皎月握住他停留在自己脖子上的手指,认真说:“不痛的,一点都不痛,那是我自己弄。”
就是她自己弄的也不行,谁让人逼她!倏地,戾气再现,拳头紧握,指节发出格格声响。
徐皎月见状,忙窝进他怀中娇声娇语道:“不想在这边,我们回家好不好?”
“好。”月兑下披风裹住她的身体,他将她打横抱起,跨开大步往外走。
他说:“我教你练武。”
“好。”
“以后不许被人欺负。”
“好。”
“等回京,我要把锦绣坊弄倒。”
“好。”
“我要让柳家永不翻身。”
“好。”
他一句句说,她一次次应诺,她用自己的方法安抚他的暴怒。
三人两匹马,直接往南方奔去。
起初徐皎月没发现情况不对,只见他帅气地扬鞭催马,一路狂奔,任由长风猎猎,掠起衣袂翻卷。
迎着风,她忘记自己的脸肿得多丑陋,忘记狼狈的自己多像猪头,她一路唱歌一路说话,心情好到让人无法理解。
心情当然好啊,还以为今日是一别再不能见面,可现在她又在他怀里,又能闻到他的气息,又能看见他酷到不行的帅脸,真好啊、真开心啊!
直到离开杞州,徐皎月发现他们没有回溪山村,而是陌生的方向……她急了,转头问:“我们要去哪里?”
“南云。”
“为什么?”
“我有要务在身。”
“我知道,可我没有啊。”
他拒绝回答。
“你要去打仗,带着我岂不是很麻烦,放我下来吧,我可以自己回去。”
他沉默。
“你不能带走我啊,我的家在溪山村,我要回家。”
他充耳不闻。
“萧承阳,你放我下马。”
他相应不理。
她慌了,小小的拳头往他身上捶。“你不可以这样,这是强抢民女,你和柳老板、吴勇有什么不同?”
她竟然拿他比吴勇?他黑了脸,狠了目光,却坚持不理会。
“放我下来、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徐皎月气急败坏,哪有人这么不讲道理的啦,他改行当土匪哦!
正当她吵闹不休时,董裴轩听不下去,催马到两人身旁,道:“王爷,先停下来吧,让我把话跟她说明白。”
萧承阳拉紧缰绳,把马停下。
见状,徐皎月立刻顺着马背往下滑,她胆子大,萧承阳却吓破胆,一把将她捞回马背上。他口出威胁,“如果你不好好坐着,就继续赶路。”
瞪他一眼,徐皎月满脸无辜,她又没在人家屋檐下,怎么就得低头了呢?
“皎月别闹。”董裴轩压低声音道。
“我没闹,我只是想回家。”
“你哪还有家?”
董裴轩一句话,问得她低头。“我知道女乃女乃这次是做得过分了,可我总得问清楚状况,女乃女乃不会无缘无故把我给卖掉的。”
萧承阳忍不住翻白眼,都这会儿了,还在帮徐家人说话。
“这事,问我就知道。”
“董叔查出来了?我娘还好吗?弟弟们还好吗?”
见徐皎月为徐家人心急,董裴轩摇头直叹气,这孩子太实诚、太良善,当初……真做错了。
“你母亲偷走家里田契房契押给当铺,带着你两个弟弟离开,柳老板辗转知道此事,将田契房契赎回来,并赠银二十两让徐老太签下你的卖身契。”
他从怀里掏出徐皎月的卖身契,在萧承阳整治吴勇时他也没闲着,从柳老板身上问清楚来龙去脉,又抢回卖身契、顺走千两银票。
“我娘为什么这么做?”
董裴轩叹气,仔仔细细地将姜氏和蒋显的过往说明白,听完故事,徐皎月没有怨恨,只有不胜欷嘘。那是怎样的感情啊,深刻到让他们愿意为对方付出一切。
她很清楚,母亲这一去将要面对无数问题,这是要有多大的勇气才办得到?
“你不怀疑吗?为什么姜氏带走两个弟弟,却没带走你?”
“因为娘恨我,因为我害死哥哥。”她知道的,一直都明白。
“错!因为你不是她的女儿。”
董裴轩的回答像轰天雷,打得徐皎月脑袋嗡嗡作响,她怎么可能不是娘的女儿,她和哥哥出生时,整个溪山村的人都知道的呀……
萧承阳也吃惊不已,他没想过徐皎月被亏待的理由竟是她非徐家女?
“怎么可能?不可能、不可能的呀,董叔,你骗我对不对?”徐皎月连连摇头,她无法相信。
萧承阳见她激动,一把将她抱起纳入怀里,他轻轻顺着她的背,低声在她耳畔道:“别怕,有我在。”
她不是怕,是慌啊,怎么可能……她记得的,虽然当时年纪小,可她真的记忆深刻,在哥哥死去之前娘宠她爱她,视她如珍似宝。
“这是个很长的故事。”董装轩叹气道:“我的父亲是个太医,医术高明、性情耿直,他不愿受贿行害人之事,竟遭秦相爷所诬,董家上下斩首、流放,无一幸免。在忠仆的掩护下,我逃出京城,半路遇见凌姊姊,她受人所陷,为保住月复中胎,挺着大肚子冒险从夫家出逃。
“一路上我们相互扶持,从京城到杞州,几度逃过贼人追杀。她在破庙里产下一对龙凤胎,只是怀有身孕的她,千里迢迢一路奔波,身子是已透支,她只来得及看你们兄妹一眼便溘然谢世,死前她苦苦哀求,让我保住你们,不求你们荣华富贵,只愿平安顺遂。
“我本想埋了她,但眼看杀手将至,不得不先带着你们逃走,我跑到溪山村,带着你们兄妹逃往深山,却意外碰到徐闵谦。
“那晚他的媳妇生产,他提着装有死婴的篮子要上山埋尸。我给了他一百两银子,让他把你们兄妹带回家里,当成亲生孩子扶养长大,他同意了。之后我便在溪山村住下,为凌姊姊看护你们兄妹长大。
“交易时,我以为他的妻子生下死胎,天色渐亮,我才发现婴儿脖子上有指痕,婴儿是被活活掐死的,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做,但当时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便也没放在心上。我带着死婴回到破庙,想将他与凌姊姊一起下葬,却发现你母亲的尸身被带走了。”
“带去哪里?”一阵寒意起,徐皎月缩缩身子。
见状,萧承阳拢紧披风,将她裹紧。
“我猜,她被那些杀手带回去交差。多年来我深感后悔,没从凌姊姊嘴里问出事情的始末,如果知道,我一定会为她报仇。”
徐皎月点点头、理解,如果是她……都已经穷途未路,活下来希望微渺,怎还能谈论报仇?能求得平安已难得,何苦再去冒险?
“那年,皓日被贼人害死的消息传进溪山村,我很担心你,我找机会潜进徐家想看看你,却意外发现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
“你始终不明白,宠你的母亲为什么会突然变成陌生人,为什么会带着仇恨的眼光看你,对不?”
“是。”她一直以为,是因为自己害死哥哥。
“我在深夜时分潜入徐家,当时徐闵谦发现姜氏正在自残,盛怒之下,他大翻旧帐,我这才晓得,原来被掐死的男婴是姜氏表哥的孩子,这就说明了,为什么徐闵谦会将初生婴儿掐死。
“皓日遇害之前,姜氏不知道你们并非她的亲生孩子,她对你们的疼爱,更多的是对表哥的思念。徐闵谦含糊的说词让姜氏误会,她相信徐闵谦就是不甘心帮她表哥养孩子,所以一气之下便冲动的拿她儿子从人牙子那换回一百两,更捡了你们兄妹回家鱼目混珠,摆明了就算养野孩子也不要她儿子。姜氏对徐闵谦有恨,可一是她理亏,二是日子还得过,所以她只能把气出在你们兄妹身上,心思扭曲的认定了,她的儿子是代替你们兄妹去死,因此恨你怨你,恨不得能除之后快。
“姜氏的态度让我很担心,我想把你带在身边养大,可是跟着我更危险,秦家没放弃对我的追杀,而我没放弃为父兄报仇,我不想让事情波及到你头上,本想等你出嫁,再把真相告诉你,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
明白了,徐皎月全听明白了,一直以来,她没有家人、没有亲戚,她身处在一个个谎言当中。
难怪爹那样冷漠,难怪娘恨她入骨,难怪她用尽力气也得不到一句赞美。
真是的,亏她相信是因为她太丑、因为她害死哥哥、因为她是扫把星,才无法在家人身上得到正评,原来真相……真残忍啊……她的付出努力终究变成一场闹剧,她像个傻子似的被谎言耍得团团转。
力气被抽走,徐皎月觉得心好累,以为自己失去的只有哥哥,没想到……天地独存,她没有亲人,孤独像一支箭狠狠刺穿她的心脏,痛得她说不出话。
萧承阳看见她的无助茫然,看见她的忧愁悲哀,他不会说安慰人的话,只能扶着她的腰,把她整个人抱起,从跨坐转为侧坐,他亲亲她额头,让她靠在自己胸口,他一再保证,“不怕,你有我。”
眼泪汩汩流,濡染了他的衣襟,心疼不已,他皱紧眉心,扯住缰绳,马蹄扬起。
徐皎月试着消化,但故事太沉重,沉得她的心、她的胃被重重挤压,沉得她喘不过气,无法呼吸。
不能责怪她,一辈子的认知瞬间翻转,任谁都受不了。
她为自己哀伤,为早逝的哥哥哀伤,为被迫害追杀的亲生母亲哀伤。她不懂啊,为什么不公平的事这么多、这么多,为什么不幸要落在他们身上?
一路上,徐皎月不说话,她像只无尾熊,只能紧紧地攀住萧承阳、巴住萧承阳,他成了她唯一的依靠。
入夜,他们进客栈。
一张银票换来一个大浴桶和新衣,几个伙计合作将热水注满浴桶。
屋里热气蒸腾,徐皎月还坐在床边,歪着头傻傻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萧承阳叹气,走上前拉起她,为她松开发束。
“洗澡。”他说。
她点点头,依言进入屏风后头,他没出屋子,隔着屏风细细视察她的举动。
看她月兑衣、看她进入浴桶,看她把自己埋进水里,看她憋着气直到喘不过来,才把头伸出水面。
一次、两次、三次……她在折磨自己,也折磨了他的心。
但萧承阳半句话都没说,只是静静坐在屏风外头,静静守着、等着,耐心地看着她每个动作。
徐皎月关掉系统提醒,否则她会听到一连串的当当声,他的心疼化为正评,不断累积。
半个时辰过去,他说:“起来,水冷了。”
她没有应答,却听话地从浴桶里出来。
换好衣服走出屏风,他取来帕子把她的头发擦干,用手指梳齐拢成束。
他极有耐心地做完这些,把她拉到椅子前面坐下。
“等我,一下子就。”
徐皎月呆呆地点了头。
他走进屏风后,就着冷水飞快将自己冲洗干净,洗澡时,他的眼睛时时盯着屏风外的徐皎月。
洗好澡,撤掉浴捅,店小二送来饭菜。
他给她夹菜,给她下指令扒饭,她还是很听话,一口口把饭吃掉,他带着她到街上消食,他握住她的手,一步走过一步。
萧承阳没有说话,只是陪伴,可他不晓得,掌心的温度带给她多少温暖。
深夜的街道不见人影,只有月亮陪着,在他们身后拉出两道长长的影子,分开、,分开再。
回到客栈,她上床、他上床,他把她抱进怀里,轻拍她的背,又说了同样一句没有创意却很暖心的话,他说:“睡吧,不怕,你有我。”
前次,这句话出现时,她的心找到定位。
她窝在他怀里,汲取他的体温,一遍遍告诉自己,是的,没关系的,至少她还有他。这次,同样的话出现,想象扭转了某个契机点。
她一样窝在他怀里,一样汲取他的体温,却告诉自己,她只剩下他了。
什么都没有,只剩他、只剩下他……只剩他了。
她想要待在他身边,想要保有这样的温暖,即使身分不配,即使只能成为他的小妾,即使必须伤心地看着他成为别人的丈夫,她也不想离开他,因为,她只剩下他了。
妥协退让是很痛的过程,可是不退让就必须失去所有,连一点点、一丝丝、一分分都得不到,为保住这分“些许”,她必须妥协,必须忍受退让……
她终于开口,在历经了数不清的伤痛之后。
她说:“可不可以,永远都不要……丢掉我?”
她的问题,把他胸口郁气格出,壮硕的手臂施了力,他将她抱进怀里,低声回答,“可以。”
像要印证自己的话似的,他低下头封住她的唇。
然,一个只是用来保证的亲吻,却在尝到她的甜蜜时,失控了。
他在她唇间辗转流连,她抱住他的身躯紧紧不放,两人不断增温,像一簇火星掉油桶里,轰地……引发大火。
夜深人静,床不停动摇着,那是属于他们的盟约、他们的誓言……
天亮,徐皎月比他更早清醒,侧过身看着萧承阳,心,益发柔软。
这是一个不曾被疼爱过的孩子,这些年他很上进努力,却从没有快乐过,权势财富无法启动他的喜悦,功成名就无法让他感受幸福,多年来他只是一匹身处在人群中的孤狼。
昨晚他抱着她,满足地说:“我再不是一个人了。”
原来他从来不说,却也跟她一样害怕寂寞。
她反手抱紧他,告诉他,“我再不会让你一个人了。”
这句话,让他又在她身上幸福了一回,他像个不懂得餍足的孩子,拚命在她身上汲取,她累了、她疼痛着,但她乐意给。
因为他是她、她是他,他们同是繁华世界的两抹孤独。
但是……再也不会了,从今往后他们有了彼此,孤独别再妄想涉入。
成为他的女人她有点慌,她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会变成什么样,但这一点点的恐慌被一大堆的满足与幸福给掩埋,于是她选择抓住眼前幸福,把恐慌留到未来。
手指细细描绘他的眉眼唇鼻,他长得真好看,这么好看的男人怎么会喜欢上她这个无盐女?真是匪夷所思呀。
当然她同意,他的喜爱有一大部分的原因是童年记忆,她不知道这份记忆能够维持多久的爱情,她没有把握,她能做的只有珍惜。
倏地,手被握住,他张开眼冲她一笑。
“你笑起来真好看,我被你迷住了。”徐皎月说着甜言蜜语。
他笑得得意骄傲。“能迷一辈子吗?”
“肯定能。”
她的回答让他很满意,翻过身狠狠吻她一阵,她黝黑的皮肤泛起绯红。“你也好看,我被你迷住,能迷上一辈子。”
他说了“一辈子”,她不完全相信,但这并不阻止她珍惜眼前。
也许有一天,他会成为别人的所属,也许有一天,她只能分到他一点点,但……没关系的,只要从现在开始学会节俭,学会就算只能拥有他的一小点也能感到幸福,那么到时候她就不会太受伤、太难过,她就能够顺遂地、平安地过日子。
是啊,一小点就可以了,贪心不是好品德,她这么说服自己。
萧承阳买下两部马车。
他们前往南云是为着打仗,可这一路上,他们没有错过任何好风光。
出了杞州,董裴轩易容成老头子,他探头往外看,看着前方马车里头的两个人,不知道在做什么。
他无奈了,要不是频繁的军报让他们知道战事一切顺利,他真的很想骂萧承阳一句纨裤。
国家大事可以这般轻忽吗?
摇摇头,董裴轩拿起密件细细读阅,他已经成为北阳王的幕僚智库。
南方战事频频告捷,萧夜这家伙确实有本事,当然,卫梓功不可没,此人出兵屡用险招,虽身无功夫,但一颗脑袋抵得过千军万马,有他的奇计再加上萧夜的骁勇善战,南云恐怕撑不了太久。
北方也有消息传来,京城热闹得很,四皇子和赵擎和干,一个五品知府紧紧攀咬四皇子,咬得皇帝头痛、肉痛,就是不晓得赵擎有没有本把四皇子外祖家秦家也给拖下水。
秦家一倒,董家冤情就能得到昭雪,到时被发配边关的堂兄弟、婶婶伯母和侄子侄女们就能返京团圆。
看着北方来信,董裴轩心情激动不已。
另一边,马鞭轻甩,高源侧耳细听,车厢里传来主子爷笑声,听着听着……他也笑了。
他从不知道主子爷也会开心大笑,过去主子爷一笑,就有人的皮得绷紧,但现在……上路十几天了,爷几乎每天都会笑上几声。
徐姑娘的本事可真高强,不晓得那样一个丑姑娘怎就让爷上了心?
马车里,徐皎月还在说笑话。“你知道为什么老话总说穷不过三代吗?”
“不知。”
“不行,就算胡扯,你都得扯出一点道理。”
不讲理?对啊,她就是不讲理,她就是想要训练他多多说话。
徐皎月有系统大娘的提醒,方能知道他有多喜欢自己,问题是……不是每个人都有内建系统的呀,他老这么冷,老是被人曲解,那得有多憋屈?
她舍不得他憋屈,她想要他惬意,所以……训练继续。
“因为穷人自立自强,努力三代,自然就富了。”
“不对。”
“不然呢?”
“因为穷到第三代之后,连媳妇都娶不起,自然就没有第四代啦。”
噗地,他又捧月复大笑。
“有个班主突然想演一个大场面的战争戏,就决定请五百个戏子来撑场面,团员们很怀疑,就问班主我们哪有这么多钱可以请得起五百个人?猜猜班主怎么说?”
他认真想过后回答,“戏轰动了,就有人捧着银子来看戏。”
“不对,再想一个。”
“那些人和班主有交情,愿意不收钱上台。”
“不对,班主微微一笑,胸有成竹地对团员说:『这就是重点了,我们要用真枪明箭』。”
这话又逗得萧承阳大笑。
靠在他怀里,徐皎月抬起头,模模他的脸颊说,“这样多好啊,喜欢就笑、讨厌就绷脸,快乐就弯眉、痛苦就流泪,上天赋予我们喜怒哀乐的表情,就是要让别人知道我们的心情,以便选择合理的态度对待我们呀。我知道你不爱说话,可不说话,别人怎么能够理解你,要是误会了怎办?”
他微微笑,回答,“没关系。”
“怎么会没关系……”
她的大道理还没出,他就抢着说:“你了解我就行。”
一顿,心发软,还说他不会讲话,分明就很会直中要点。
模模趴在脚边的啊哈,徐皎月说:“你们一家子啊,怎么一个比一个酷,这不是好事啊,想要得到别人的喜欢,就得让别人懂你们才行。”
萧承阳勾起她的下巴,他回答,“我不想别人喜欢,我只想要你的喜欢。”
说着,俯封住她的唇,辗转流连。
他爱上她的吻,爱上她的身子,爱上她的温存,爱上她的一切一切,他是说真的,他不在乎天下人的误解,他只要她明白,他是真的爱她。
她是他人生的第一盏明灯,这么多年,是那盏微弱的灯光指引着他向前,他不曾忘过她清脆的笑声,不曾忘过她在他身上施展的魔法,那是他人生初识的幸福与快乐。
手伸进她衣衫里,揉捏着教他心醉的柔软,他的吻渐渐加深力道。
他是狼之子,不懂得用甜言蜜语哄骗女人,只晓得用最原始的律动征服女人。
他吻得她无法喘息、在她意乱情迷的时候,贯穿她的身子。激烈的律动、深刻的交缠,他恨不得把她揉进自己身体里,从此再也、再也……不分离。
他们终于抵达南云,与萧夜、卫梓会合。
看到萧承阳,卫梓激动的扬手往他后脑打去,还提脚准备朝他大腿踹。
师父的花拳绣腿,萧承阳连看都没看在眼里,但徐皎月心疼了,一把拉住承阳往后退,避开重击。
腿没踹中,卫梓重心不稳摔倒在地,屁|股整个……疼哪!
“你这个孽徒,不敬师父、不悌师弟,枉我多年心血全花在你身上……”他哇啦哇啦说一大串,萧承阳依旧满面春风。
对啊,他很开心,现在的他也有人疼了。
既然徐皎月舍不得他挨踢,那就只好对不起师父的屁|股。要是过去,他很乐意用几脚来换取师父的不啰唆。
但是突然间,徐皎月和董裴轩进入瞠目模式。
徐皎月瞠目,是因为萧夜掀起帐密进入,看见和萧承阳长得一模一样的萧夜……徐皎月饱受惊吓,他什么时候有个孪生兄弟?为什么没有听说?
比起他们,嗯哼、啊哈淡定得多,它们没被萧夜的容貌所惑,态度坚定地站在萧承阳身边,它们很清楚谁才是主子!
而董裴轩的惊讶是因为……竟有人胆敢对堂堂的北阳王动手、动脚又动嘴。
见卫梓倒在地上,嗯嗯啊啊的戏演老半天都没人理会,董裴轩于心不忍,弯腰将他扶起。
两人视线对上,卫梓露齿一笑,灿烂笑颜像阳光似的,亮了他的眼。
“谢啦,小弟弟。”
啥?小弟弟?不,他无法接受!
董裴轩下意识收回手,但卫梓动作更快,抢先一步紧握他。
他的手背细致纤柔,指节间有茧,是握毛笔握出来的吧,他没猜错,对方很年轻,不过看穿董裴轩的易容,并非因为他的手,实在是……见识过二十世纪的化妆术,董裴轩这手功夫糊弄不了他。
“在下董裴轩,京城人士,年三十。”他把后面那句咬得分外清楚,什么小弟弟,简直是污辱人。
卫梓莞尔一笑,回答,“姓卫,单名梓,来自异地,年三十五,是那两个小子的师父。”
借着董裴轩的力量站起,卫梓打量对方。三十岁了?保养得不差,凝睇他的双眼,霍地,一阵触电的辛麻感传上胸口,这个家伙……卫梓的猎偶雷达迅速打开。
董裴轩发觉他的眼神不对劲,硬将自己的手抽回来。
卫梓旁的不会,这能伸能缩的本事异常高强,既然对方不爱当小弟弟,那就……
“兄台可知你的易容术哪里有问题?”
果然正中下坏,好学的董裴轩脸上兴起求知欲。
“要不要到在下的营账里坐坐,我为兄台示范真正的易容术。”
董裴轩自认易容是自己最厉害的本事,如今有人挑战,他怎能不接受?
“行!”他起身,直接跟着卫梓离开。
另一边徐皎月对萧夜的注目太明显,萧夜头转向徐皎月,也看萧承阳。
爷的手没放开过她,由此足以推论两人关系匪浅,问题是,她怎么办到的呢?前一个企图靠近爷的女人,他记得……好像被踹飞三尺远,直到他们带兵离开京城,那个大胆的娇娇女好像还没有办法下床。
“这样看我,是喜欢吗?我叫萧夜。”萧夜的话说得很痞,但徐皎月并不觉得被侵犯。
相反地,徐皎月知道在萧承阳最辛苦的那几年,身边有他陪伴,就算挨讽被揍也有他陪着挂彩。因此未见面之前,她早就对萧夜心存好感。
没错,这样一个患难兄弟,值得她的感激。
“你的脸……”
“易容术,不过比才那位董先生的本事,大概只高了……两百倍。”
风趣的口吻,让徐皎月放松下来。
不知为啥,第一次见面,萧夜就挺喜欢这个小姑娘。
也许是因为他的爷……爱屋及乌嘛,也许是她的笑容太可爱,可爱到……看着看着,心底会自然而然漾出淡淡的微甜。
一意识地,萧夜想在她面前显摆。
因此他当着徐皎月的面,把人皮面具给撕掉。
这一撕,徐皎月惊呼不止,面具底下是一张截然不同的脸庞,她看看萧夜、再看看萧承阳,竟然有……
“太厉害了,你怎么办到的?”
她的崇拜毫无掩饰,大大地满足萧夜的虚荣。唉,太可爱了,实实在在的可爱,和京城里那群戴着面具的名门淑媛相比,这样的女子才值得男人疼爱。
他直觉伸手想模模她的头,没想到下一瞬,萧承阳竟把徐皎月扯进自己怀中,牢牢护着。
手落空,萧夜不解地看向王爷,他又……没有要抢啊……委屈哪……
萧承阳没说话,但眼底含了冰块。
萧夜真真切切地明白,他要是敢染指小姑娘,爷肯定会把他整得求生不得、求死难。
爷这是妒忌了?为一个小小姑娘,把自己这个穿同一条裤子长大的兄弟抛在脑后,吼,他更委屈,他才是该嫉妒的那个。
扬扬眉手,平时他是很懂事、很知趣的,但这会儿为了抚平自己的委屁,劣根性浮出台面,不做点小恶,他心里还真的过不去。
不许吗?他非要!
“请教小姑娘贵姓芳名?”他笑眼眯眯,右脸四十五度,是他最帅的角度。
这下子,萧承阳不只眼底浮了冰,整张脸都散发出寒意。但是徐皎月的头没往上抬,不知道,而萧夜持续装死。
“我叫徐皎月,大家都喊我皎月或月月,你也可以叫我月月。”
“我叫夜,夜晚的夜,夜空有月,夜夜喜欢月月,瞧!我们多有缘分,要不咱们认个干亲,以后你喊我哥哥、我喊你妹妹,如何?”
她才要点头,没想到萧承阳横加拦阻,“不许。”
“为什么?”徐皎月不解问。
“为什么?”萧夜挑衅问。
两个重迭的“为什么”,让萧承阳醋劲大发,凭什么他们可以有缘?凭什么第一次见面他们就气氛融洽,有说不完的话?
他不满啊,第一次见面,他认出月月,月月却认不出他,她的态度很差,她急着躲避他,她至少要用相同的态度对待萧夜!
萧承阳不懂得自省,不知道面对他的冰脸,只要没被他的帅颜所惑,任何正常人都会对他退避三舍,以求自保。
“没为什么?我不准。”萧承阳说。
“哪有这样的。”徐皎月嘟嘴不满。
萧夜倒是没这方面困扰,人家是主子、他是奴才命,他早就学会偶尔可以挑挑刺,但紧要关头还是得顺着主子的毛模,所以……差不多就可以了。
萧承阳没理会徐皎月的不满,反正她生气不久,顶多上床时,再安抚两下就解决,至于萧夜满不满意,根本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去找套小兵的衣裳让月月换上。”
“啥?爷要把她带在身边,军营里不能留女人的。”犯忌讳啊,他还打算找个文官府邸把人给塞进去。
“你有意见?”在他跟前,都有人敢觊觎月月,要是他不在身边那还得了,他做事务求缜密,半点意外都不容许。
“没有,既然爷这么决定,也好……”他歪着头对徐皎月眉弄眼。“等我有空,再找你聊。”
聊聊爷小时候的糗事,别被爷那副冷酷模样给吓到,爷的糗事可是满箩筐,尤其被师父整的那些。
萧承阳怒目横眉,萧夜这家伙越来越不怕他了,很好,等着!
明显的抽气声,让萧夜明白应该适可而止,只不过……欺负爷,挺让人上瘾的。
不玩了,他正色道:“爷来之前,我正想召军官开会,商讨如何打下流仙。”
爷比预定的时间晚了七、八日,虽有京中情报送来,知道赵擎和四皇子的事处理得很好,可他还是不明白爷怎会在杞州停留那么久。
不过看见徐皎月……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先命人送水过来,休息过后再说。”萧承阳道。
啥?休息?他们家主子爷居然需要休息,这话传出去大伙儿都要担心啦,担心主子爷生病……不过爷这么说了,当属下的,敢说不?
“是。”
“给嗯哼、啊哈找些鲜肉。”对萧夜说完,萧承阳又吩咐两匹狼。“好好跟着,如果他有异动,别客气,该啃就啃。”
听见这种命令,萧夜差点儿仰倒,至于吗?爷啊,咱们可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哥儿们,重色轻友到这等程度,会不会太严重?
萧夜带着两只白狼离开营账,一路走来,许多认识他的老战友们纷纷上前打招呼,“萧将军回来了?爷差你去哪儿办事?”
额头黑线浮掠,他一直都在,好吗?
萧夜走出营账后,萧承阳转身看徐皎月,郑重道:“不许你喜欢萧夜。”
然后当当当……系统提醒不断响起。
徐皎月已经累积太多经验,每次他蓬勃的时侯,系统就会异常兴奋,这从短短几天便累积近六百点福气值就可以明白,现在他又……
咬唇,徐皎月不满反问:“为什么不可以?”
“因为我比他好。”
“讲个故事给你听。”
话题怎么会转到这里?浓眉微挑,他道:“好。”
“某个县令办厚脸皮大赛,奖金是五十两黄金,一个书生得到冠军后大家都到身边问他是怎么办到的,书生回答,裁判刚说开始,我就把奖金给抱回家。』”说完,她挑衅看他。
她在暗示……不对,是明示他厚脸皮。
无妨,反正他已经把“奖金”抱回家。
不过他还着咬着牙继续坚持,“我比萧夜好。”
“哪有,萧夜明明比你会说话、比你讨人喜欢。”
他板起脸孔,哑声道:“巧言令色、舌灿莲花,不值信任。”
倘若被萧承阳信任十几年的萧夜知道自己被这般评价,肯定会想要拿条绳子把自己给挂了。
幸好徐皎月为他说话。“可女孩子就喜欢这种嘴巴甜、会说话又风趣的好男人。”
是吗?所有女子都喜欢嘴巴甜的?萧承阳苦了脸,想半天硬是出一句,“你很美丽。”
天……咳、咳……徐皎月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要不是系统持续提示,她绝对会认为他在讽刺她。
不过幸好有系统大娘说明,幸好她知道他是真心真意夸奖,幸好……垂眉,她红了脸,羞涩浮上脸颊。
看着她的表情,萧承阳紧蹙的浓眉松开,愿来是真的,女人都喜欢这套。
然后他想起自己的优势,说道:“我比萧夜更会亲吻。”
话出,吻跟着追上来,他封住她的唇辗转碾过,在不断亲吻间,当!当!当的系统提醒越来越热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