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后来的发展远远出乎柳絮的意料，染瑾言不仅没被她父母的身家调查给吓到，反而还一一据实以报，从工作、兴趣到家世都逐一问了一次，她以前没听他提起过他父母的事，现在才知道原来他爸爸是上班族、妈妈以前是舞蹈家。
染瑾言和她的双亲相谈甚欢，后来连弟弟柳安都从房里出来加入身家调查的阵营，那四人聊得起劲，和乐融融，直接把她晾在一旁。
她索性抱起一盆瓜子开始嗑了起来，反正好像不用她居中协调，染瑾言和她的家人就能聊得很开心。
她还记得之前带蓝禹霖回家给家人认识时，蓝禹霖被问到待不下去，连忙找了个借口离开，后来私下向她抱怨她父母问得太仔细，他觉得个人隐私不被尊重，因此在两人交往的那段期间，他只来过她家一次。
其实她知道爸妈是关心她，才会对她的交往对象做彻头彻尾的身家调查，所以无法责备父母什么，不过她也理解蓝禹霖的感受，便没强迫他一定要和她的家人接触。
原本她很担心染瑾言会被她的家人吓到或是感到不悦，毕竟以她对染瑾言的认识，他是个和亲切、和善等字眼完全沾不上边的人。
他对不熟悉的人相当冷淡，而且说话毫不留情面，但现在看来她的担心似乎是多余的，她才是那个被晾在一旁、格格不入的人……
“原来染大哥是编剧，上次我姊说有朋友带她去看魏修拍戏，不会就是染大哥吧？”柳安想起姊姊几个月前突然跑去追星，那时他和父母还想开赌局猜测姊姊口中的朋友是男是女。
染瑾言颔首，“那时正好因工作缘故和魏修待在同个剧组。”
“你也别太宠我们家小絮，别什么事都顺着她，你是去工作，又不是去玩。”柳妈妈看得出来染瑾言对他们家女儿有意思，身为父母，一方面高兴女儿遇到好对象，一方面又担心女儿影响人家工作。
“妈！”柳絮忍不住劝阻地叫了声，虽然一直没插话，但不代表她不存在好吗……
妈妈这种说法好像在说她和染瑾言已经在一起了，私底下开玩笑，说说还无所谓，但也别当着染瑾言的面说啊！
“是我提议要带她去看魏修拍戏的，她没有影响到拍摄，反而还帮了大忙。”染瑾言解释道。
柳妈妈还想再说什么，柳絮已经先开口了——
“已经很晚了，你们再聊下去，他都不用回去休息了。”她听见窗外传来雨打在屋檐上的声响，听起来雨势不小，染瑾言已经陪她的家人聊了近一个钟头，不好再耽误他回家的时间。
“太晚回去也不好，瑾言，下次有空再来玩。”柳爸爸笑了笑。
“那我就先回去了，今天来得临时，没带什么礼物过来，下回我再带一些叔叔、阿姨和小弟喜欢的礼物登门拜访。”染瑾言从沙发上站起身。
柳絮微微蹙起眉头，这种说法很容易让人误会，她的家人都已经快误会他们两人的关系了，他又说了这种话，岂不是让误会又加深？
她不知道染瑾言说这些话是有意还无意的，可是她的家人看起来那么开心，似乎很喜欢他，如果他对她根本没那种意思，她的家人该有多失望？
当然，她也是……
“礼物就不用了，你不嫌我们烦，愿意陪我们聊聊天就足够了。”柳妈妈乐呵呵地说。
“我送他到门口。”柳絮陪着染瑾言往屋外走去，顺手在玄关拿了把伞。
染瑾言接过她手中的伞，和她并肩走入雨幕，雨淅淅沥沥，夜色沉浸在一片水雾之中。
两人走到车门旁时，染瑾言注意到柳絮似乎心不在焉，“你怎么了？柳絮？”
他连喊了几次，柳絮才回过神。
“你都把伞撑我这边，自己淋湿大半了。”柳絮方才只顾着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现在才注意到染瑾言把她周全护在伞下，而他自己有大半的身子都被雨水打湿了。
刚才下意识只拿了一把伞，竟然忘了应该拿两把伞才对。
柳絮稍微挪了半步，向他靠近了些，好让两人都能站在伞下，不过即使伞面再大，也一定要贴得够近，才能让两人都不被淋到，触碰到对方是在所难免的。
“一点雨而已，不要紧，反而是你看起来不太对劲……你是不是不太高兴？”染瑾言低头端详她的表情，没忽略她的异状。
此刻两人站得近，挨着彼此的手臂，一侧是冰冷的雨水，一侧是热烫的肌肤，柳絮耳边除了淅沥的雨声外，他低沉的嗓音也被格外放大。
不再平稳的心跳，越来越难坚守的心防，让她蓦然发觉自欺欺人没有多大的意义，人总是害怕别人的欺骗，却不断欺驱着自己。
她怕一旦正视自己对他的心动，情感增长的速度只会越来越快，她怕被他拒绝、怕连朋友都做不成，可像现在这样拖延着、逃避着，又好到哪里去呢？
“你不该跟我的家人说那些容易遭人误会的话，若他们当真了怎么办？”柳絮抿了抿嘴，语气闷闷的说，有些情绪真的闷太久了。
“柳絮……”染瑾言低唤着她，原来她是为了这件事而闷闷不乐，偏偏他没办法为此事道歉，谁教他是有意为之。“我不是对任何人都这样。”
柳絮错愕地抬起头，撞进那双幽深静谧的眼里，“我、我真的会误会！”
如果她会错意了，都是他害的，老是说这种暧昧不明的话，他要为自己的言行负责……他深邃的眼眸似是有一股勾人的魅力，让她一脚踩进、身陷其中，再也抽不开视线，她悄悄攥紧粉拳，想打破两人之间若有似无的阻隔。
她倏地抓住染瑾言的衬衫，踮起脚尖在他微凉的薄唇上印上一吻，几乎是转瞬即逝，如羽毛一般轻柔，只是短暂的触碰，对她来说却意义非凡。
之于染瑾言也是，他还来不及反应那贴在唇上的柔软触感是怎么回事，转眼间，她已经迅速退开了。
“姊，妈说你傻傻的，只拿一把伞，叫我出来接你，你那把伞借给染大哥。”柳安打开门朝他们走近，人未到，声先到。
柳絮被弟弟的声音吓得立即后退半步，全然不敢看染瑾言一眼，转身就往家门的方向小跑步而去，也顾不得会不会淋湿了。
“姊，你干么——”柳安怔愣地望着从自己身旁小跑而过的姊姊。
这是宁愿淋雨也不想和他撑同一把伞吗？用不着这样排挤他吧……
天色昏暗、雨夜深沉，柳安根本看不清柳絮脸上的表情，浑然不知在无意间打断了亲姊姊的告白现场。
“柳安，我先回去了，你姊淋了雨，记得叮嘱她赶紧去洗澡。”染瑾言从惊愕中回过神，目光停留在柳絮离开的方向，深沉的眸光中，尽是难以掩藏的依恋。
他想给柳絮转换心情的时间，让她有足够的时间放下心里的疙瘩，等到她愿意再谈一段新的恋爱时，再告白也不迟，可他发现自己的耐心没有想象中充足，每和她相处一秒，对她的喜爱就更深一分，越来越难压抑对她的喜欢。
他以为会是自己最先沉不住气，没想到，先跨出一步的人会是她。
另一边，柳絮浑身湿淋淋地躲回家里，没来得及平复情绪就被柳妈妈碎念了一顿，究竟念了什么，她没听仔细，只知道被赶着去洗澡。
任由温热的水浇淋在身上，她满脑子都是方才强吻染瑾言的画面，印在唇上的触感怎么也无法从脑海中除去。
强吻了人家，结果什么都没说就逃跑，他会怎么想啊……
都怪柳安这么会挑时机，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挑她鼓起勇气要开口表白的时候打断，把她的勇气还来啊啊啊！
明天……明天一定要跟染瑾言说清楚。
柳絮思考着明日见到染瑾言时该如何开口，恍恍惚惚的，洗澡时间整整是平日的两倍，直到被柳安敲浴室门的声音给打断思绪。
柳安还没洗澡，见她洗了老半天都还不出来，便在门外扯嗓门催促她。
踏出浴室时，柳絮有些恼怒地瞪了这个坏她好事的凶手一眼，为什么他们家的弟弟一点也不可爱？
柳絮一整夜几乎都没睡着，想了一整晚也没想出究竟该如何面对染瑾言，东方已经鱼肚白了，她还是半点睡意也没有。
她深刻体会到，恋爱烦恼绝对比咖啡因、B群这类东西还让人振奋精神。
眼看时间差不多了，她顶着一双熊猫眼走出房间，想帮自己做一份早午餐，踏进客厅发现弟弟正一边看着电视、一边吃着她从店里带回来卖剩的咸派。
甜点店中午才营业，当她起床时，父母早已出门上班，而弟弟目前是大学四年级的学生，虽然课少，但要准备毕业专题，有时也会一整天都不在家。
“你今天不用去学校？我想煎蛋饼来吃，要帮你煎一份吗？”柳絮拿着水杯到饮水机前给自己盛了一杯温水，咕噜咕噜一口喝尽。
“我要加肉松，谢谢！我待会先送你去甜点店再去学校。”柳安从沙发上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你要送我去上班？”柳絮不明所以地望着弟弟。
“染大哥没跟你说吗？他说今天有事情，要我帮忙接送你上下班。”柳安以为染瑾言会先告知姊姊。
“他什么时候跟你说的？”
“染大哥早上八点左右打电话给我，还叮咛不能让你独自上下班。”柳安笑了笑，姊姊都多大的人了，又不是小孩子，染大哥还能担心成这样。
“你们什么时候交换电话的？”柳絮闷闷地问道。
这么巧在今天突然有事情？不能怪她爱胡思乱想，这个时间点太巧合了，他不会是被她昨晚的举动吓到，因而在躲她吧……
“他昨天给爸妈一张名片，我马上就存了他的电话，还加了LINE，怎么了？”
“没什么，你没有肉松蛋饼了。”柳絮扁了扁嘴，径自往厨房走去。
染瑾言跟弟弟联络了，却没联络她，让她不得不往负面的方向去想，原本就一夜没睡，现下心情更委靡了。
柳安一脸莫名其妙，他是不是不小心做了什么惹怒姊姊的事？怎么感觉从昨晚开始就一直收到姊姊深宫怨妇似的眼神？
染瑾言突然说有事情不能接送她……好吧！第一天她勉强相信，可是连着第二天、第三天也都是柳安接送她上下班，而且都是从柳安口中得知此事，她就无法再相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