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了!她铁定是着了什么魔!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不懂?”乐正宸的唇又是一勾,“你千方百计接近本王不就是为了成为本王的女人吗?现在又何须故作姿态?你想当本王的女人,本王现在就给你机会,要知道,机会稍纵即逝,一个眨眼及犹豫,这个机会可能就会溜走了,像你这么聪明的女人,不是应该好好把握住吗?”
“你到底在说什么?”在尚未模清对方究竟查到了什么的状况之下,朱延舞决定装傻到底,总比自己笨笨的招了强。“我何时千方百计接近你了?第一次在无迷山见到你,是你不请自坐,喝我的茶吃我的点心,第二次见面也是你开口主动相约不见不散,连你背我下山也是自愿,我究竟做了什么?”
这么说,她还真是无辜啊!
也是,他的确是蠢,才会被她治水一说给吸引了去,又再被她一桌子可口的甜点给朦了理智……
但,难不成错在他吗?
乐正宸食指扣住了她的下巴,温柔一笑,“你究竟做了什么?要我告诉你吗?”
她昂起了美丽的下巴,“还请赐教!”
啧,还真是个不见棺材不掉泪的女子!
“你认识真国寺的白筑吧?”他瞬也不瞬地盯着她,她脸上一丝一毫的变化他都不想错过。“是你要他在我母妃上佛寺进香礼佛时,故意假藉全真道长之意,说你是天生凤命大富大贵之女,我说错了吗?”
果然,他什么都知道了……
“我是认识白筑,但你所言之事我并不知情。”
乐正宸冷哼了一声,“你不知情?白筑一个修道之人,会没事乱嚼舌根,说你是天生凤命大富大贵之人?若不是要帮你攀龙附凤,他图什么?”
“在这事上他的确没什么可图的!又为何要帮我?”
“帮了你,若事成,你自然可以让他得以图点什么,若说你不知情,他还真没理由相帮,莫名的还可能惹来杀身之祸,这种事谁傻得去做?”
“我真不知情!”
“是吗?”乐正宸的眸光一闪,轻笑的点了点头,“好吧,若这事与你无关,那就与另一个人有关了……”
朱延舞一愣,突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也是,你一个小姑娘能干什么事?自然是那些利欲熏心的大人们才会如此心机深沉,铺下这层层罗网来引本王上勾——”
“不关我爹的事!”她蓦地开口打断他。想到他可能把罪名安在她爹头上,朱延舞
便一阵惊慌,“是我!是我教白筑帮我传的话!这一切都跟我爹无关!你不要乱冤枉好人!”
乐正宸轻哼了一声,“你小小年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怎么就认识那远在京城真国寺的白筑了?”
“白筑小时候被父母丢弃,曾在我家住过一段时间,后来才被全真道长给收为徒弟,我自然认识他,也因为这份恩情,所以我才请他帮我这个忙,这样行了吗?”
“所以,你这是认罪了?承认自己满肚子心机坏水,明知道藉由白筑之口说出来的话会误导我母妃信以为真,以为是道长之言,还故意为之啰?”
朱延舞看着他,抿了抿唇,“小女子何罪之有?”
啧,没想到她倒是一副坦荡模样!
乐正宸挑了挑眉,“你无罪?”
“是,小女子无罪!小女子天生凤命大富大贵的命格是一出生时便被有名的算命仙给批下的,并没有欺骗王爷之意!王爷自可派人去查!更可以找一个王爷信任的人拿小女子的八字去批!看小女子是不是做了假!小女子让白筑刻意转告给敏贵妃,只是让敏贵妃可以早一步知道这个讯息,要怎么做、想怎么做都是敏贵妃和王爷自己决定的,小女子根本干涉不了,也决定不了,既然如此,小女子何罪之有?”
说得……有理呵。
太有理了……
有理到让他这个堂堂襄王爷都有点不知该拿她如何是好了……
明明居心叵测,却又无辜万分。
“说到底,你做的一切无非就是为了当本王的女人。”乐正宸轻舌忝了一下方才被她狠咬一口渗出血的唇,“又何必故作姿态拒绝本王?”
朱延舞瞬也不瞬地望着他,“小女子的目的不是为了当王爷的女人,而是为了嫁给王爷,名媒正娶,为妻不为妾,更不可能轻易便把自己送给王爷。”
闻言,乐正宸笑了,“好大的口气啊,朱延舞,你一个小小县令的女儿,竟想当我的王妃?”
“小女子的命格,是后位。”她静静地,一个字一个字地对着他道:“王爷娶了我,可以成为太子,可以登基为王,这样,王爷也不愿意?”
她说话的嗓音很轻很柔,伴着另一个画舫里传来的丝竹乐音,和着湖水拍打在船身的水流声,浅浅地荡进他心底。
后位呵……
大言不惭的女人!究竟是谁借了她胆子,让她敢在他面前如此出言无状?
她能为后,娶她之人自然就是天子之命。
多大的诱惑!又是多大的谎言!这女子似是对自己的天生凤命深信不移,望着他的眼神清澈而笃定,彷佛只要他信了她,一切都能如她所想,随她所愿。
他喜欢她的自信与淡定,就算她之前的心机布局及谎言一一被拆穿,她似乎也毫不畏惧,只有在他提到她爹的时候,才能看见她眼中的一丝担忧挂怀。
一个芳龄才十八的女子,能有多大的野心?怕她的野心与自信全都是她那个爹养出来的吧?否则这天生凤命的命格既是出生便让人给批好,她一个小娃又岂能知道?还如此信以为真,深信不移?为了坐上那个位置,如此用尽心机,连远在京城的真国寺道长都被她给算计了进来……
“朱延舞,本王还当真不信你爹是无辜的。”乐正宸撇唇一笑,翻身而起。
不再被他压在身下的朱延舞终于松了一口气,但……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朱延舞蓦地起身,双手紧紧地抓住他,“王爷不信我?”
“我为何要信一个费尽心机只为坐上皇后之位的无知女子?何况,还是一个打小便有了婚配的女子!”他想甩开她的手,却被一脸苍白的她紧扯住不放。
也是,她怕乘船,又怕水,是他硬把她带上船,此刻她死命抓住他也是正常,至少没像方才一把抱住他已是万幸。
“王爷,小女子说的都是真的!”朱延舞说着跪了下来,“小女子求的只是名媒正娶嫁给王爷,不求王爷的爱,也不贪王爷的情,要的只是一个名分而已,一个可以保女子一世平安的名分而已!这对王爷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王爷以后要喜欢谁要纳谁,小女子都不会有意见,难道这样,王爷还是不愿娶小女子吗?就因为小女子只是小小县令之女?王爷的眼界与容人之量就只有这般而已?”
她对他无欲无求?只为一个名分?因为她想当皇后,其他的她都不在乎?
真是该死的让人不悦。
“是又如何?”乐正宸还是未动气的一笑,“本王不想娶就不娶,难不成你还能逼本王娶你不成?”
她若能逼他,还需要如此大费周章吗?
就是因为他不是一般人,所以她用美色不成,用心机也不成,连精心布的局也给他无情的揭了,半点不留余地,她还能如何?
“小女子就真的如此不入王爷的眼?”她自认姿色虽不至倾国倾城,却也是清丽怡人,家世上虽不算是名门闺秀,却也是举止得宜,进退有度,前世位及皇后,也未曾真正被人诟病过什么……终是,不算太差的吧?
“我的确不喜欢你。”承认自己喜欢一个心机深沉野心又大的女人?不,那可不是他乐正宸的品味。
朱延舞幽幽地望着他。就算一开始就知道,要这男人答应娶她并不是太容易,但真的从这男人口中听见他不喜欢她这样的话,她的心还是隐隐疼痛了一下。
前世,平王不爱她,却娶了她,只因她天生凤命。
这一世,难不成她还企求可以得到爱情?未免痴人说梦。
只要,她可以改变前世的命运一生安稳,便也足够了……
不喜欢也罢,不爱她也罢,只要他答应娶她,她就算是赢了这一局。是吧?
短暂的沉默,乐正宸看见了这女人眼底一闪而过的忧伤,但也仅仅只是一瞬间而已,彷佛那份脆弱不曾在她的眼底出现过,望着他的双眸中带着一份坚定与高傲。
“王爷不喜欢小女子没关系,只要明白娶了小女子,可以让王爷您得偿所愿,入主东宫,这便足矣。”
乐正宸的黑眸闪了闪,很不想承认,自己其实挺喜欢她面对他时的这份自信与坦然,虽然她的这份自信着实可笑得紧。
“你的八字我会让人去查去批,若有一字谎言,你和你爹就等着入狱吧!”
“若小女子句句属实呢?”
“那本王就不究你蓄意谋划之罪。”
“所以,就算小女子所言为真,王爷还是不愿意娶小女子,是吗?”
这女人,还真是每一句都不离其宗呵!
“你是不是真忘了自己已许过婚了?朱延舞?”
“小女子自然没忘,但元凯哥哥已经死了……我是说他应该已经死了!虽然我和爹都不愿意承认,但已经十几年过去了……人死不能复生,难不成王爷要小女子傻傻的等一个可能早就死去的人吗?”
死了?
乐正宸一怔,目光淡淡地落在朱延舞的脸上,那张期盼的望着他的容颜,清丽月兑俗,他还记得她笑起来,眉眼都像在飞的模样,也记得她和她家丫头说起治水一事时的有理有据,聪慧非常……
可她设计他母妃是真,打算引他入瓮也是真,一个已经有婚约的女子,竟敢放肆到这种程度?就算他真的对她是有那么一丁点欣赏与在意,也没到想要把这种女子娶进门的程度。
只是,她若真天生凤命,他就真的半点不动心吗?
“为何是本王?东旭王朝的皇子这么多……”
“因为小女子喜欢王爷。”朱延舞脸不红气不喘地道:“小女子就是喜欢王爷,众皇子中,小女子唯一想嫁的就只有王爷你一人。”
嗄?乐正宸不期然听到此女丝毫不加避讳的示爱,心扑通一跳,一张俊脸彷佛怎么摆都不对劲。
他轻咳了一声,端正凝肃的看着她,“刚刚不是还喊着说不求本王的情和爱,只要一个名分而已吗?如今又胡口乱说你喜欢本王?”
“小女子的确喜欢王爷,可王爷却不喜欢小女子,所以小女子只能退而求其次,只求能待在王爷身边一辈子,所以这两句话并不冲突。”
“你……这女子,当真是半点矜持都不懂!”
朱延舞仰首望着他,“小女子若懂矜持,王爷就会答应娶我吗?”
“当然不是。”
“那小女子要矜持何用?”
何用?矜持是拿来用的吗?乐正宸无言的瞪着她。
洛州,连下了好几天的雨。
精致的雕花门外,新生的花苞在横斜过来的枝桠上冒了出来,细细的雨丝落在那粉粉女敕女敕的花苞上,日日看着便让人有了莫名的期待,企盼着哪一日它转眼之间便冒出一朵美丽的花来。
“又下雨了。”上门到刺史府找茶喝的秦慕槐突然来这么一句。
乐正宸心不在焉的翻看着洛州几个县城呈上来的各地雨水及农作状况,听到表哥提到雨,微愣了一下却没停下手边的动作。
“这雨,今儿可不比昨日和前日,打到脸上都会痛呢。”秦慕槐又说了一句。边说边喝了一口茶。
“你很闲的话可以多到县城里走动走动,帮圣上体察一下各地的风土民情,民生疾苦,不要一口茶一口雨的,不知情的人还以为这是我们洛州的特产。”
秦慕槐的嘴角狠狠抽了一下,“刺史大人,你该不会真听不懂下官我在说什么吧?身为洛州最高行政长官,竟让一个小小女子每天跪在刺史府门外,日晒雨淋,刺史大人有多爱民如子,相信很快就会传到京城的皇帝那去了,你还想不想飞黄腾达了啊?等有
心人行文参本告你一状,说你虐待地方官县令的女儿等等,姑姑在京里就得替你这个不孝子忙死,还得花上不少银子替你去封那些御史大人及谏官们的嘴……”
“你还真看不起我们东旭王朝的谏官啊,竟然想用银子给打发了。”乐正宸凉凉地打断他一串话。
秦慕槐瞪着他,“她只不过是一个十八岁的小姑娘,就算用了点心思想嫁你又是多么罪大恶极?她又没说谎!她的的确确就是天生凤命,命格奇贵,这不是你亲耳听见你自个找来的算命先生说的吗?你倒底是想怎么惩罚人家才高兴?我听说那姑娘前阵子才落水差点死了,身子骨差得很呢,她若再跪下去不小心有个三长两短……”
“本王又没叫她跪。”
嗄?“你说什么?”
乐正宸凉凉地扫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是她自己每天都要抽几个时辰跑来这里跪一跪,干本王何事?”
不会吧?
“不是你让她跪?那她跪在那里干什么?不就是为了求你原谅吗?”
“既然她没说谎,本王说过不追究。”他可不是说话不算话之人。
“那她这是?”
乐正宸轻哼了一声,“她求本王娶她,本王不愿而已。”
秦慕槐一听,下巴差点掉下来,“你说真的说假的?你的意思是这姑娘几天来一直跪在这里是为了跟你……求婚?”
“嗯。”
真是听不下去了!
秦慕槐茶盏一放,桌子一拍,骂道:“你到底算不算男人啊?竟让一个小姑娘跪在院子里跟你求婚?你不愿娶是不?那本公子来娶!”
闻言,乐正宸的眉头一抽,“你?”
“怎么?不行?反正你又不愿意娶人家小姑娘,还不让别人娶吗?”说着,秦慕槐站起身便要往外走,“本公子好歹也是当今中书令右丞相的儿子,洛州司马虽称不上大官,但本公子相貌堂堂,文武双全,很多姑娘都很爱呢。我现在就出去叫她嫁我,你可不要后悔,悔了我也不会把她让给你!真是,有你那么糟蹋一个姑娘家的吗?她真是眼瞎了才会选择你这个丝毫不懂怜香惜玉的王爷!”
说着,秦大公子昂首阔步走了出去,刺史府够大,一进又一进,远远地,他就看见朱延舞身边一个丫头也没有,孤伶伶地一个人跪在刺史府大门刚进来的那个院子里。
肯定是欺上瞒下偷偷跑来这儿跪的,最近各县都在忙农活,刺史府门前人少车马稀,更何况她还刻意跪在院内,看起来倒不是想要把事闹大或是故意做给别人看的意思,所以,还当真如那小子所说,她的目的只是为了要求那小子娶她?这事恐怕连她亲爹都不知道吧?若朱县令知道了,恐怕早就前来跪着求那小子恕罪了。
跟徐总管要了一把伞,秦慕槐快步走了过去,一手把伞撑在朱延舞的头上,另一只手则拉她起身——
“别跪了,早知道你跪在这里是为了求婚,本公子早把你带回家了,你想嫁人是吧?本公子娶你!就算不能让你当皇后,但本公子保证疼惜你一辈子,绝不纳妾,一生一世只有你一个女人。”
朱延舞眨眨眼,满脸的雨珠滴下来,映着她那双眼似是泪汪汪地,看起来可怜兮兮又动人万分。
“你说什么?”她有点呆住了。连腿疼都忘了。
“我说我娶你!”饶是他乃大剌剌汉子一枚,被她这双翦水秋瞳瞬也不瞬地看着,也是会脸红的,忍不住粗声道:“你不会告诉我你有耳疾听不见我刚刚说的话吧?”她怎么可能没听见?
就是听得一清二楚了,才想自己是不是幻听了。
没想到,天底下还有一个男子会对她说出如此动人的情话,她好感动,感动到眼眶都红了。
秦慕槐,敏贵妃的兄长,右丞秦世廉的独生子,前世因为平王成了太子,后又登基为皇帝,秦氏一族几乎没有好下场……
但,此时非彼时,如果襄王坚决不愿娶她,或者,嫁给秦慕槐也是个选项?她若成了他的妻,平王再怎么霸道狂妄,也暂时动不了丞相的儿子,明目张胆去抢丞相儿子的妻子吧?
可,若她嫁的不是皇子之一,她天生凤命的格局就算再好,也无法为后,无权无势,谁又会是下一任太子?下一任皇帝?她是否可以真的改变自己的命运和秦氏一族的命运?如果平王依然登基为皇帝,那她嫁给秦慕槐也只不过是晚一点死罢了。
她虽感动,却不能妄动,只能幽幽地望着眼前情意真挚的大男人,良久未语。
“你不愿意?”再怎么脸皮厚,方才说出那样求娶的情话却得不到任何回应,也是很窘的好吗?
“我……”朱延舞还没来得及说话,纤细的手腕突地被一只大手给扣住,扣住她的不是别人,正是不知何时已走近他们身边的乐正宸。
她愣愣地看着突然出现的他,乐正宸也看着她。
“她说她只喜欢我一人,只想嫁给本王,这样一个心中只有别的男人的女人你也要娶?”
雨越下越大了,这男人却连伞都忘了撑,一双黑眸闪着劈啪响的火光,一般人看不出来,从小跟他一起长大的秦慕槐却看得一清二楚,知道他此刻眼底的那簇火苗代表着什么。
啧,他这叫什么?自己不想要的东西也不许别人来抢!人家抢走了,他就会全身不舒坦的……劣根性!
秦慕槐瞪着他,朱延舞也瞪着他,手被他扣得发疼,痛得都要哭出来。
“怎么?难道你之前说你只喜欢本王的话都是假的?”乐正宸看着她笑,眼底却一点笑意也无。
她泪眼汪汪的瞅着他,不想叫疼,“是真是假重要吗?反正你也不领情。”
“本王领不领情是本王的事,但本王可不允许你嘴里说喜欢着本王,转过头又三心二意的想嫁给本王的表哥。”也不知哪来一股气,乐正宸就是满心不悦,“若是这般水性杨花说变就变,本王更不能让你嫁过来祸害本王的兄长。”
什么?朱延舞怔怔地看着他。
他,还真是讨厌她呵,是有多讨厌才可以轻易出言伤害她诋毁她?她却自取其辱的跪在刺史府好几天,期盼这样的男人可以原谅她之前的意图,看见她的诚意?她真是疯魔了!蠢呆了!
朱延舞咬着唇,狠狠甩开他的手,一句话未语地站起来转身就走,大雨滂沱,天雨路滑,她娇小的身子还因走得太急太乱,脚步不稳地踉跄了一下。
“你真是太过分了!大家都说襄王温文儒雅尊贵迷人,你却根本就是个冷血无情之人!不娶就直接说一声,何必找一堆借口羞辱她!”
秦慕槐说着,想追上前去递伞,乐正宸却伸手扯住了他——
“干么?”
“伞给我。”他朝他伸出手。
“我为什么要给你伞?”
是啊,为什么?他跟他要伞是想干什么?
难不成真想追上前去帮她挡雨吗?他为自己这莫名的念头感到可笑不已。
乐正宸闷闷地看着他,缓缓地收回要伞的那只尊贵的手,没好气地道:“你就算替她撑一路伞,她也不会嫁给你。”
“那又如何?我心甘情愿。”说罢,秦慕槐追了上去,伞没递给她,倒是一路替她撑着伞、挡着雨。
那画面……竟是莫名的碍眼。
乐正宸站在大雨里,静静地看着远去的两人身影,直到徐总管拖着老态龙钟的身子拿伞奔来替他挡了雨,这才惊诧自己竟然一直杵在滂沱大雨中而不自觉。
“王爷,您全身都湿了,进屋换件衣裳吧,最近多雨又潮湿,可别着了风寒才好。”徐总管忍不住叨念了句。
是啊,可别着了风寒才好……乐正宸默默地在心里念着。
三天来,她日日跑来跪在刺史府门外,本就尚未完全痊愈的身子不知撑不撑得住,她却硬要来跪……
究竟,她是有多么喜欢他才可如此执着呢?
还是,她压根儿不是喜欢他,而是想藉由他坐上皇后之位?为名为利而不是为他?
是,乐正宸很纠结,不想被她所利用,也不愿被她所算计,如果此女天生凤命的讯息不是由她所布局传达给他的,他会如母妃所愿二话不说的娶了她,但如今,他就是不想轻易的遂她所愿,允她所求,因为那代表他入了她的瓮,进了她的局。
可,推开她就是他真心想要的吗?
如果是,那方才那个画面就不会如此碍他眼了吧?
“徐总管,如果有一件东西我不想要,却也不想让别人拿去,那是为何?”
徐总管一愣,有点惶恐堂堂襄王竟会问他这种老奴意见,不由慎之更慎,“呃……王爷是当真不想要这东西吗?还是因为碍于种种原因不愿意要?”
“有什么差别吗?”
“这自然是不同,若真不想要,又不想让别人拥有,那就是一种占有欲,因为曾经属于自己,所以不喜有人触碰,这样其实是在乎的,只是自己不知情……若王爷真想要却说不想要……”
“又如何?”
徐总管斟酌了一下便道:“那恐怕是真喜欢了,因为害怕得到的不是自己想要的,所以干脆便说不想要了,免得失望,免得受伤,说到底,只是因为没有自信可以真正或一直拥有它……”
是吗?是这样吗?
他……喜欢她?
乐正宸的黑眸始终深沉,转身回屋去。
一整夜的大雨扰得他整夜未眠。
那女人的脸,也在他的脑海中盘旋了一夜。
皇城内的夜,月色隐晦,星辰乍亮。
一处极隐密的花园角落,头和身子都罩着帽子外袍的舒贵妃由一名宫女陪伴,静静地等待东旭王朝新任国师赵全的到来。
约莫一刻钟的时间,一名僧人疾步而来,正是国师赵全,见到舒贵妃,他躬身行礼,舒贵妃也朝他一幅。
“国师……”
“贵妃毋须多言,就是此女。”赵全递了一张纸条给舒贵妃,“此女生在洛州陵城,为县令朱仲之女,那日贫道刚好路过洛州,朱县令和他的女儿都在那艘新船上赏春,陡地莫名天色剧变,一阵古怪大风突如其来把此女吹落湖中,朱县令派人捞了好久才找到她,因气息全无,众大夫束手无策,都说此女已无生还可能,谁知却奇迹似的活了过来。”
“国师是说……”舒贵妃不是很确定的看着眼前这位来自异域的国师赵全。如今,他虽是僧人打扮,却掩盖不了这人曾经的俊逸风华。
赵全刻意忽略舒贵妃定在他脸上的目光,淡道:“就是此女,此女福禄深厚,大富大贵,天生凤命。凤命已出,东宫即变,舒贵妃,只要平王可以娶到此女当正妃,记住,是正妃,则东宫之位非他莫属。”
舒贵妃一听喜不自胜,“国师此话当真?”
娶一个县令之女当正妃无疑是失了身分,但,若国师所言为真,那娶一个县令之女又如何?就算这个女人只是平民之女也是无谓。
“贫道从无戏言。”赵全微微一笑,“不过,听说此女打小便订了婚,要想名正言顺把人娶进门,可得花点心思……”
“本宫明白,谢谢国师提点。”
“贫道能帮的也只有这个了,算是谢过当年令尊大人出行塞外时,对贫道曾有过的救命之恩。”
赵全的意思很明白,就是此债两清,从此互不亏欠,自然也不会针对众皇子东宫竞逐之事再出手相帮。
舒贵妃听得明白,苦苦一笑,欠了欠身,“国师莫出此言,父亲当年救国师一命并没有图什么,本宫也会记下此次国师提点之恩。”
“舒贵妃有礼了。”赵全躬身一福,转身离开,一个拐弯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跟来的宫女不悦的走上前,“娘娘,这国师方才话里的意思,是以后都不再插手我们后宫的事了?”
“嗯。”舒贵妃轻应着,望着那花园的尽头,竟是久久移不开目光。
宫女努了努鼻子,“咱家老爷的救命之恩,还真是不值钱啊。就随便塞给娘娘一个消息,便抵了他那条命了?”
舒贵妃回过头来瞪了她一眼,伸手捏紧了手上的纸条,“不懂就不要胡说。这消息可是比那千金万金还重呢。走吧,回宫去,明儿一早就把平王给唤到宫里来,就说本宫想他了,让他进宫请安。”
“是,娘娘。”
平王乐正勋常年驻守西部为西部都护府都督,高大健壮,肤色较其他常年在宫中的皇子们黝黑一些,却不减半分他的武将帅气。
要不是去年太子逼宫叛变,他这位几乎快被皇上遗忘的皇子恐怕都没机会回京了,更别提立下护驾之功,转眼间成了最大功臣。
说到这,那护国大将军墨东也是个倒霉的,明明调兵遣将运筹帷幄之人是他,竟一个不小心死在一支毒箭上,就算有万世功名也只留一抷黄土,幸而那位将军夫人也是深情之人,放着京城里的大将军府不住,倒是经年守在墨东大将军陵墓旁、皇帝亲赐的宅院里,默默地陪伴着她死去的夫君,众人每提及此事,总是唏嘘不已。
“儿子参见母妃。”乐正勋一进舒贵妃宫内便对母亲行大礼,单膝着地跪安。
舒贵妃心疼的赶紧上前把儿子扶起来,“又不是很久不见了,不必行这么大的礼,像是母妃多老似的。”
乐正勋哈哈大笑,“母妃可是后宫最顶尖的美人呢,那里沾得了一个老字?”
“就你嘴甜。来人,把平王爱吃的点心都给呈上来,堵堵他的嘴。”
太监宫女闻言低笑,还真把乐正勋爱吃的甜点瓜枣全给送上桌了,这一大早地,还真是想撑死他。
“看来母妃今日有很多话想跟儿子说。”乐正勋笑着伸手取了一颗枣子咬了一口,“母妃赶紧说吧,一大早便把孩儿叫进宫来,究竟是什么天大的事?”
“的确是天大的事,事关你的终身大事。”舒贵妃试探性的问道:“你年已二十四,早该娶妻了,你父皇近日就在母妃耳边叨念此事呢,说想把御史大夫的女儿齐若雨指给你,你自个儿可有什么想法?”
“孩儿常年在外,京里的女子不识半个,怎么会有什么想法?”就算勉强认识几个,那也是儿时印象了,当时年纪小,对女子根本没有过心思。
“那很好……”
乐正勋好笑的看了一眼他母妃如释重负的神情,“是母妃有想法了吧?您就直接告诉孩儿,孩儿照办就是。”
“当真?不管对方是啥模样?是啥身分?你都不在乎?”都怪她昨日一个高兴就完全忘了问国师那姑娘究竟长得是圆是扁,此刻心里还真没一个底。
闻言,乐正勋一愣,“母妃,您这话问的真是让儿子惶恐万分啊,您该不会打算要儿子娶一个像猪一样肥一样丑的姑娘吧?”
舒贵妃瞪了儿子一眼,“就算这姑娘真的长得又丑又肥,你也定要把人给我娶回来好好供着,有了江山,要什么美人没有?”
这话,说得极是有理。
有了江山,何愁没有美人?
父皇后宫里的妃嫔们,一个比一个还要出众,可不是?
但,哪来的江山?
“母妃……”
舒贵妃伸手握住了儿子的手,她的掌心微微出汗,从昨儿见完国师到现在一直没缓下来,“你听母妃说……”
“儿子听着呢,母妃您别紧张。”每当母妃这样握着他的手,掌心都在冒汗时,就代表着事关紧要。
“好好好,母妃不紧张,只是想好好告诉你……现在出现了一个可以助你顺利入主东宫的女人,不管怎么样,你都得把她名媒正娶回来,当你的平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