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家的鸡肉摊因为价钱公道,鸡肉味美好吃,生意好得不得了,而源源 不绝的供应盛家鸡只的烟家和徐婶子功劳最大。
不说徐婶子把在外地打零工的孩子们都叫回来帮忙养鸡,烟礼的饧糖生意也不做了,专心和妻子饲养起鸡只来,而烟廉则是负责到附近镇子去搜罗、运载鸡只,为此,贾芙蓉闹了别扭,认为烟氏偏心其他两个兄弟,有赚钱的营生却没想过要帮他们二房一把。
她却不知道,烟氏也问过烟义,但是这个二弟有自己的想法,他想开一家木匠铺。
烟氏也答应他,一旦他出师,就出钱替他开个铺子。
这件事只有姊弟俩私下说,烟氏没想到他连妻子都没告诉,这才让贾芙蓉给误会上了,这也让原本想叫贾芙蓉到摊子上帮忙的烟氏有些心凉,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盛踏雪觉得好在她娘是个脑袋清楚的,贾芙蓉这人太活跃,要是真把她弄来摊子,忙没帮上,先闹得鸡飞狗跳的可能性倒是很大。
他们就这一份小营生,可以帮衬娘家是看着情分,过头了,弄得自己灰头土脸没必要。
好在杜氏也是个通情达理的,得知此事后,她把二媳妇贾芙蓉叫来骂了一通。
贾芙蓉虽然仍不甘愿,总算也消停了不少,她已经打定主意,等她存够了银子就要搬到镇上去住,她才不稀罕把自己弄得臭烘烘的卖鸡活计。
这期间,瞧着盛家生意眼红的小切村村民也不是没有,有的人也开始养鸡,有的学着去集市卖鸡肉,在他们看来,煮鸡有什么难的,放在锅里,用水煮熟便是了。
也有些脑筋比较灵活些的,买了盛家的鸡肉回去研究,试着想烹煮出带肉冻的鸡肉,可惜,能成功的一个也没有。
而那些养鸡人家,也想把鸡只卖给盛家,盛踏雪考虑再三,自家充其量就一个摊子在出货,一天能卖五十只鸡已算顶天了,市场就这么大,拿太多鸡摆在家里,要饲料、要照顾,她没那人手也没必要。
她让她娘把他们家只有一个摊子的事实分析给对方听,他们这才忿忿的走了。
烟氏感叹,也就一样能赚钱的营生,竟让村民们抢破了头。
盛踏雪安慰她,有竞争才能有进步,她们应该乐观其成,只管把自己手头上的事做好就是了。
不过,这也给了盛踏雪另外的想法。
烟廉之前说要来帮烟氏修屋子,这日果然守信的带着一批兄弟过来,将盛家的土坯房翻修了一通,该撑梁的撑梁,该换茅草的换茅草,将靠着东侧的房推出去,给阿瓦盖了间房。
按照盛踏雪的意思,不需要大张旗鼓的翻修,未来她想搬到县城去,村民们的争相模仿让她看到阜镇的市场就这么大,就算她不怕竞争也很快就饱和,另外,他们现在和盛府的人离得太近了,家里一个风吹草动都瞒不了他们,待在人家的眼皮子下面她不自在,所以她想去县城。
既然有意搬家,这屋子当初也是盛府给的,何必花费力气修缮?
只是多了阿瓦,房子不修,住起来也显得局促,所以她和烟廉商量的结果就是先加固梁柱,加盖一间房,最后又把前院推出去,弄了一块平整的地出来,这样大家要干活就方便多了。
工程结束后,盛踏雪痛快的给了丰厚的工钱,又装上好几只油鸡,让烟廉带来的人带回去打牙祭当下酒菜。
她也没忘记孝敬杜氏和烟老头。
她还请了烟廉帮忙,烟廉到处跑,人面广,要在县城找个适合的房子比自己方便容易多了。
烟廉越来越觉得这个外甥女不是个普通的姑娘家,看看姊姊一家三口刚被分出来的窘迫情况,如今才过多久,已经有了搬到县城去的想法,这是想把白斩鸡的生意做到县城吗?谁知道他们到了县城会发达到什么境地?
他们家因为沾了姊姊的光,如今娘手头多攒了银子,每天笑呵呵的,大哥不用辛苦的挑着担子往外跑,就连他自己也开始有了积蓄,这些都是踏雪的功劳。
所以,他很爽快的把找房子的事情包揽下来。
八月,丹桂飘香的季节,空气中总有一股若有似无的香甜气息。
好不容易等到桂花盛开,盛踏雪摩拳擦掌的准备做头油。
想想,女子一头青丝长又长,想要散发迷人的发香,这一抹下去得用多少头油?
而脸蛋也就这么一小片,胭脂水粉又耐用,所以头油的赚头远比胭脂水粉大多了。
且这木樨桂花油远远胜过刨花水,润丝效果没有最好,而是更好。
因为多了阿瓦帮忙她爹娘,盛踏雪最近就专心一致的捣鼓着木樨桂花油。
一样是在清晨摘下半开的花,挑拣掉茎蒂后,与香油按一斗花配一斤油的比例放入瓷罐中,再用油纸厚厚的密封罐口,用大火沸水蒸上一顿饭时间。
离火之后,放在干燥的地方静置十天,让桂花充分吸收油脂,最后,用力攥挤桂花,挤出来的香油便散发着桂花香,这就大功告成了。
盛踏雪开心的忙着分装,完全不晓得集市里,盛光耀让盛老夫人给叫回了盛府。
烟氏从盛家人领走盛光耀后就很不安,也不知道这群人又要出什么夭蛾子。
她抓心挠肺的好不容易等到盛光耀回来,才知原来盛老夫人这回亲自替盛踏雪相中了一门亲事,说是书香门第,家中长子,年纪不大,是个有功名在身的秀才,只要盛踏雪一嫁过去,便是秀才娘子,还说这是百里挑一的好亲事。
盛光耀没敢对妻子说的是,他要回家时,他大哥拦下他,诉了一堆的苦,说府里开销庞大,说饭庄生意不好,每况愈下,让他看在兄弟分上把白斩鸡的做法告诉他,让他将饭庄的生意重新拉回来。
他没办法,只能告诉他大哥,煮鸡的事只有妻子和女儿知道,他一无所知。
最后他大哥把他拉到无人处,伸手向他要银子,他只能把身上仅有的二两多的银子都给了他,却还遭人埋汰,只给这点银子,是把他当乞丐施舍吗?
盛光耀只能说自己几乎是用逃的逃离盛府。
“老夫人又把歪脑筋动到踏雪身上?”也才过了几天好日子,怎么又叫人惦记上了?这家人真是拿他们消磨时间、搓圆捏扁?
“也不能说是歪脑筋,她是踏雪的亲祖母,祖母替孙女相看亲事,是在理的。”盛光耀替盛老夫人说话。
是的,这年头年轻女子的亲事都捏在长辈手里,就算父母俱在的也不是都能作得了主,除非上头更年长的一辈撒手不管事,才轮得到自家爹娘主持。
所以女子嫁的好坏都拿捏在长辈手上,对长辈不敢有所违逆,一来不遵孝道这顶大帽子扣下来吃不消,二来攸关自己一生的幸福,平日只能忍气吞声、言听计从。
遇到这种糟心事,烟氏也无心做生意了,草草收拾,气呼呼的回了小切村。
盛踏雪听她娘一通气呼呼的说完,只有哑口无言的分。
他们这一房都已经净身出户了,盛老夫人还想借着她的婚姻大事捏着他们不放,这老人家不好好享她的清福,心血来潮插手管起不受待见孙女的婚事,看起来这撺掇之人真是不遗余力呀,这些仗着血缘关系的吸血蛭真是叫人厌恶到极点。
烟氏也看出来女儿的不愿意,她戳着盛光耀的胳臂。“相看的到底是哪户人家的后生?女儿的终身大事你有空也去探探对方的底,可别又像上回那个严家,就是个麻烦。”
盛光耀这回不傻,该问的都问了。“说是阜镇奚家。”
盛踏雪凛然,整个人都绷紧了,阜镇奚家、阜镇奚家……奚荣的老家就在阜镇,她怎么就忘了这事?
“那人可叫奚荣?”
“你怎么知道?我都还没说。”盛光耀很是吃惊。
“这人,我不要!”
她以为她已经完全摆月兑前世的恶梦,殊不知还是阴魂不散的出现,而且近在咫尺,她不会再重蹈覆辙,她不会如他们任何人的意的!
她重申一次,“爹,想不到女儿是个得人疼的,我们都离开府里半年了,老夫人还惦记着女儿的亲事,不知姊姊们可都出嫁了?”
“出嫁倒是不曾,你大姊和师爷家的公子根本八字没一撇,听说宋公子已经和在鸿胪寺任右侍丞的河间府王家次女定了亲,你大姊为此绝食了好几日,闹得府里鸡飞狗跳。
“至于严家那边也闹上门来,说我们背信弃义,扬言要告上官府,你祖母别无他法,让丹霏替你嫁了过去。”
虽说是庶女,可二房就那么个女儿,知道自己的女儿因为蔡氏的贪财自私得嫁去那样的人家,有可能喜事马上变丧事,盛光辉在阻止不成后也和家里离了心。
人都是这样,事情自己没碰上,多得是旁观看笑话,一旦落到头上才知道要痛。
盛踏雪知道盛老夫人现在把矛头对准了她,她的态度必须强硬。
“爹,这门亲事我不答应,您就这样回了老夫人吧。”
“你这不要那不要,儿女婚姻大事本就该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上次拒绝了严家,这回又说不要奚府,你要我怎么向你祖母交代?”
就知道会在女儿这里踢到铁板,盛光耀想以父亲的气势压得女儿服从,只可惜他当爹的气势已经远离他很久,很难捡回来。
“爹要是不敢去说,女儿自己去!”
这个爹完全忘记自己当初一文钱也没有,被扫地出门的悲惨困境,这是一心想回盛府去做牛做马?她真的很无言。
“你这是反了!”盛光耀只能扮嗓门大了。
烟氏看丈夫和女儿就要为了这件事起冲突,连忙拉开女儿好言相劝。“老夫人也没有说死,这件事应该还是可以商量的。”
“娘,没什么好商量的,那奚秀才一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大老爷,我不喜欢,如果你们要逼着我嫁,我宁可绞了头发去做姑子。”她绝不是危言恫吓。
盛光耀的眼神不对劲了。“你见都还未见过人家奚秀才,就知道他不好?那是书香门第,身为秀才,能争功名,多少人挣破头想结这门亲,这样的好事落到我们头上你还嫌弃?
我是你爹,你的婚事我作主,这门亲事我已经替你允了!”
烟氏眼神微妙,表情瞬间变了。“你能耐啊,婚姻大事你好歹回来吱一声,大家有个商量,踏雪可不是咱们摊子上的肉,秤了斤两就能带着走,她是我们唯一的女儿啊!”
盛光耀一懵,怎么扯到这里来?“我在教训女儿,你别来掺和。”他难得摆一回父亲的威风,她搅什么局?
“你威风了,你教训女儿了……”
“这不都是你不好,要是你的肚子争气,替我生个儿子,我又何必去到哪里都直不起腰杆,只能听别人的!”
盛踏雪一再告诉自己不要动气,可她还是难过了起来,为什么要一个同心的家人这么难,这样的爹,她不要了!
她把自己关进了房间,不管外头的吵闹声,倒在床上,良久才让自己的心平静下来。
原来,有些人不是敬而远之就可以,如果不除掉会变成毒瘤,会危害到自己和身边所有她爱的人。
每回遇到难关她总是告诉自己坚强就可以度过难关,但是这件事如果真的不可违逆,她要怎么办?难道就这样再嫁进奚家?再回去看那些人的嘴脸,做那样卑躬屈膝可悲的人,她还要再重来一遍吗?
不!她心里发出哀鸣。
那么,她该怎么办?
这一晚,盛踏雪都没有跨出房门。
隔天一早,她黑着眼眶很平静的宣布,她要搬家。
闻人府,书房。
“搬家?”慵懒闲适的坐在黄花梨木椅上的闻人复不复淡定。
“盛府的老夫人替踏雪姑娘相看了一户人家,盛三老爷同意了,昨日在家中闹开,一早踏雪姑娘便决定要搬家。”温故一五一十的把探子所说的消息告知主子,“踏雪姑娘还和盛三老爷杠上,宣称她不要盛三老爷这爹了。”
闻人复长指点着桌面,眼神闪燥,嘴角扬着可疑的弧度。
不要她爹了,她这是被逼急了吧?
兔子被逼急咬人了,她那懦弱无能的爹,不要就不要吧!
“盛府替她相看的是哪户人家?”
“阜镇奚秀才奚荣家。”
奚荣……
闻人复的眼慢慢眯了起来,难怪她这么抗拒,宁可和家人决裂也不嫁。
慢着!闻人复闭上眼,由于掐得太用力,修得圆弧的指甲尽数泛白,陷于掌心。
他按着自己的胸口,感受到心底最深处受惊的悸动。
莫非、莫非她和自己一样带着前世的记忆?否则,一个秀才娘子的名头应该足以打动许多女子的心吧?
可她却悍然拒绝。
他的心在狂歌浪舞,激越如海啸。
如果他的揣测是真的……
闻人复慢条斯理的调整了坐姿,“你不是一天到晚在我耳边嘟囔着无聊,让我给你找事做?”
“公子?”
“这盛府看来是好日子过腻了,尽折腾这些,去,帮他们一把。”
闻人复的语调平淡,一点起伏也没有,可温故是什么人,他要是听不懂主子的意思,哪来的资格当上有“贴身”二字的侍卫?
之前,公子对这些不知所谓的盛府人已经轻轻放过一回,只因看在他们是踏雪姑娘的家人的分上,否则早不知道怎么死的,这回还想插手踏雪姑娘的亲事,不就摆明了与公子作对?惹恼他们家公子,这些爱蹦跶的盛家人,死有余辜了。
“小的办事,公子放心。”温故作揖离开。
闻人复端起了茶盏,摩挲着骨瓷杯身的温润。
至于这奚荣嘛,他不急。
他前世没费什么力气就把那个负心汉拉下马,让奚府从此消失在京城那些达官贵人的眼皮下,这回,他倒想看看这奚荣在失去踏雪这个踏板之后,还能爬多高?
前世,他轻松的治了他,这一世无论奚荣有多大的通天本事,他仍旧可以像揉死蚂蚁一样的弄死他。
他放下茶盏,杯子里的茶水点滴没动,朝外头喊道:“备马,我要外出。”
外头的人顿了下,“公子,备马车可好?”
闻人复闷声不吭。
外头立即没了声响。
闻人复的命令下来惊吓了不少人——公子那腿能骑马吗?要是摔了马可怎么办?
可没想到闻人复不需要人扶持,看也不看那些胆颤心惊的下人,纵身一跃,利落的踩上马铠,双腿一夹马月复,打马去了。
他去了盛踏雪家。
到了之后只见前院凌乱一片,可见得真的在搬家。
忙碌的盛踏雪看着他纵马而来,英姿爽飒,一下怔住了。
“我这么好看吗?你要看到几时?”闻人复语带调侃,可语气里的宠溺只有他自己知晓。
她看着是忙了一阵子了,裙衫都有些灰扑扑的感觉,这么匆忙的要搬家,她有多急迫想远离那个人?还有那一家子?
盛踏雪手里拿着锅铲,一下不知该放哪。
在这样翩翩公子的面前,自己居然拿着锅铲!还好她对他没有任何想望迷恋,要不然还要不要活了?
“还不来扶我下马?我只会上马,不会下马。”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醇厚温柔,用着令人神迷的倾城之姿,笑吟吟的看着盛踏雪。
“哦……哦。”她赶紧放下锅铲,在裙子上擦了擦手,觉得不妥,再擦一次,仍是递不出手,可是他的手伸得老长等着,她能让他等吗?
不能。
她走上前去,看了闻人复的模样,半点考虑也无的道:“你扶着我的肩膀能方便下来吗?如果有困难,我去叫我爹。”
要她说搬家,顶多将随身衣物收拾收拾就行了,她娘却觉得家里的东西皆是花银子买的,非要全部带上,至于她爹闹别扭去了,这会还真不知道他在哪里。
“你能撑得住我的重量?”
“能。”就算撑不住她也会撑住。
她把手伸了过去,闻人复握住,感觉小小的手握着自己,好像握住他的心。
盛踏雪只觉肩上一沉,闻人复竟是将半个身子的重量都交给了她,当他的身形往下坠的时候,她伸出双臂抱住了他的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