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她面前什么时候多了个人?娘也没提醒她,还有那些什么鸡的她以为只是在心里想,不料却宣之于口,还让人听去了。
盛踏雪脸蛋爆红,一下尴尬的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咬掉。
闻人复看着她两颊爬上两朵红晕,脸上没有了前辈子最后见面时的愁苦和怨愤,他轻轻的笑了,眼中有什么东西极深极深的隐去了。
盛踏雪用力瞪大眼睛,想找回一点气势,切,看人出糗有必要笑得这么风华绝代吗?太没同理心了!
在她眼前的是张剑眉星目、明丽至极的脸,看着十六七岁年纪,好似在笑,可综合她做了两世人的直觉,这个有着可媲美潘安脸蛋的少年并不好相与,眼角眉梢的冷冽证明他并不习惯笑脸迎人。
少年一身的墨黑,黑得发亮的杭绸长衫,腰间系一块镂空的灵芝鹿蹲踞墨色玉佩,就连穿的鞋也是银丝穿线的云纹墨色靴子。
整个人就像一滴渗入朗朗乾坤的黑色墨汁,格格不入,而他浑身上下只有手里拄着的拐杖是浅淡的颜色。
她想起在哪里见过这人了。
她和爹娘被撵出盛府时,在杂货铺的门口,牛车上的她见过他,他给人的印象十分深刻,即便只一眼,就这么烙在脑海里。
他的身边跟着宛如参天大树般的男人,应该是他的侍卫,感觉他们一靠近,三尺以内的人全部自动净空。
也难怪,这大个子长相实在太过凶恶,好像多看他一眼就会被吃了那样,可在她看来,他有双非常澄澈的眼睛,通常这不会是坏人。
发现盛踏雪的眼光落在他身上,温故不自在的绷起了脸,但他怎么都没有想到,她竟是对他微微一笑,笑得他倏然红了脸。
“不知这位姑娘如何称呼?”闻人复不喜欢她的视线在别人身上停留太久。
“我们素不相识,我不问你来历,你又何必问我姓名?”
她在铜镜里看过自己的容貌,令人匪夷所思的是,这一世的她居然和上一世有着一模一样的脸蛋。
十三岁的她,两世面貌都不出众,面黄肌痩不说,身子也还没长开,横看竖看就是个矮不隆冬的小丫头,再加上一身的粗衣,任谁一看也知道出身不会太好。
她已经不是前世那单纯到近乎愚蠢的人了,人不要太往自己脸上贴金,以为靠近自己来搭话的,就是对自己有好感。
没错,她的防卫心变得重了。
现在的她还没有能力保护自己、保护家人,任何来路不明的人士她都要再三掂量过滤。
尤其是像眼前的少年一看就出身不凡,不是她能招惹的人。
“闻人复,在下从京城迁居来此,想请教两位,小切村该往哪里走?”对于盛踏雪宛如刺猬的态度,他没有摆出丝毫不悦的神情,而是极具耐心的发问。
原先也被温故给吓得怔住的烟氏看着彬彬有礼的闻人复,再反过来看看自己不懂礼貌的女儿,是她疏忽了,她过去从来没有注意过女儿和他人的应对进退,往后这些都得设法拾回来才可以。
她向前一步,拍了拍女儿的手。“小五,你这孩子太失礼了!”
闻人复眼睛亮了亮。
小五吗……她这一世行五?
烟氏的目光看向闻人复主仆的身后,好几辆青布大马车井然有序的候在路边。“我们也住小切村,正要返家,公子跟着我们就是了。”
“那就有劳大娘了。”
烟氏对闻人复的感觉极好,富贵人家的子弟向来眼睛都长在头顶上,这般客气待人的还真是少见。
这位公子一看就不是寻常人,气度斐然,绝对是人中龙凤,怎么会想住到小村子来?且他身边还带着侍卫,这问路什么的应该由下人来问吧,怎么还劳动到主子呢?
烟氏怎么都想不透。
“既然要劳烦大娘指路,不如一同以车代步?”他一派温文尔雅。
“我们家不远,出了镇子也就几步路……那就有劳公子了。”烟氏本来还想推辞的,可眼光一触及闻人复唇畔的微笑,话语内容也变了……
美色啊,误人!
母女俩上了闻人复的马车,闻人复则是扶着温故的手也上车了。
盛踏雪只看了他一眼,就把眼神挪开。
方才走向马车的时候,她就已经发现他有只脚的行动不是那么方便,早先见到他时也拄着拐杖,怕自己不经意的眼神伤了他,轻轻撇开了眼。
烟氏只是在心里暗自叹了口气,都说世上没有完人,果然是真的。
老天爷给了你太多别人没有的东西,也总要收一点什么回去,可惜了,这么个俊俏的哥儿。
既然不好到处乱看,盛踏雪索性闭起眼,她昨夜忙过了子时才歇下,今早又几乎是天明即起,招呼客人时也精神紧绷着,这一闭上眼,才发现眼皮沉得要命,没多久随着马车的摇摇晃晃,竟打起了盹来。
闻人复坐在她对面,看着她的头一点一点的打着瞌睡,有些险象环生,不知何时会摔下座位,恨不得和烟氏交换位子,由他看护她。
幸好烟氏很快也注意到了,将盛踏雪挪靠到她的身上,闻人复这才撇开眼光。
由镇上到小切村搭马车并不久,很快就到盛家门口,盛踏雪真正睡沉也就那小片刻,马车一停止摇晃她便醒了过来,叫都不用人家叫。
“多谢公子载了我们母女一程。”烟氏简单致谢,便下了车。
“多谢大娘替我家车夫指路。”闻人复笑意清浅。
虽然他只是嘴角微勾,似笑非笑,但是那魅惑的神态透着令人无法抗拒的艳色,就连烟氏这样有了年纪的妇人,一颗心都莫名乱跳。
闻人复一点都不在乎他对他人造成的影响,他的目光移到了还在揉眼睛的盛踏雪身上。她反应过来,清澈的眼透着一丝窘迫,虽然窘迫,目光仍不偏不移的与他直视。
他脸上没有表情,可她感觉得到,他那一丝不可见的恼怒。
她做了什么吗?还是因为什么都没做,所以他恼了,才冷了脸?
他等着,等到她移开了眼神。
闻人复会恼怒,是因为盛踏雪只当他是个提供便车的陌生人,可他的确是,不然,他还想怎么着?
冷静下来的他转过身,又搭着温故的手踏上马车。
马车调转车头,缓缓离去。
盛踏雪径自对她娘说道:“隔壁的徐婶子不是养了好些鸡?我去买两只回来,晚上来做熏鸡吃。”
“吱——”
“吁……”
马车轮子的煞车声响加上马儿的嘶鸣,本来应该绝尘而去的马车不动了。
烟氏母女疑惑的回头,只见车窗探出来的是闻人复那淡然的眉眼。
接着,温故跳下车,几个跨步就来到她们面前。
他的体格太过庞大,又来得极快,烟氏被他的气势骇得不轻,抚着胸口蹬蹬退了两步。温故抱歉的朝着烟氏咧了咧嘴,可他的话却是朝着盛踏雪说的,“公子听说小五姑娘要煮鸡,公子说那他就不客气来叨扰一餐了。”
他心里泪流成河,暗道,公子,您继续摆着遗世独立的架子不好吗?为了一顿吃食要我涎着脸来开口,人家还以为您缺衣少食的,您也不瞧瞧这户人家穷得比蛋壳还要光溜啊!人家吃只鸡,容易吗?
盛踏雪一下没反应过来,那人的耳朵这么厉害,马车都去了老远还听得见她说的话,这不是那什么武林高手才有的功夫吗?
不过,他要不要这么夸张,他的谪仙气质都拿去当地垫了吗?
“小五的煮食手艺实在不怎样,再者,公子不是正在搬家?耽误了吉时不好吧。”
闻人复挥手让温故回去,朝着温故不知又说了什么,然后传话筒又大跨步回来了。
温故的眼睛乱瞟,不敢直视盛踏雪母女,他替他们家公子觉得丢脸,不过和人家打过两次照面就开口要吃的,而且坚持无视人家的软言拒绝,他们家公子从来不是这种自来熟的人…
“公子说他想吃小五姑娘的玫瑰鸡。”
玫瑰鸡?盛踏雪有一瞬间的恍惚,这时候,坊间已经有玫瑰鸡了吗?
不过管他有没有,她又不是开饭馆或酒楼,还点菜呢!
她客气的谢绝。
温故彷佛没有听到她的谢绝,苦着张脸,拿出一个钱袋,他不敢给盛踏雪,怕脸上可见恼怒的小姑娘会用来打他的脸,所以他递给了烟氏,浑厚的声音里都是心虚。
“我家公子食欲向来不好,性子也孤僻,难得他有想要吃的东西,无论如何,温故劳烦大娘了。”
烟氏举棋不定的看向女儿。她还真想把钱收下来,可今晚要掌厨的是小五不是她,她要收了钱,小五不肯煮,可怎么办?
盛踏雪看了那颇具分量的钱袋子一眼,又想到温故说主子食欲不佳,看得出来这个侍卫是真的担心,一颗心莫名的软了。“玫瑰鸡太费工了,两位也看得出来,我家里许多材料都不齐,真想吃,得改天。”
她的声音清脆,也不担心闻人复是不是听得到。
温故又被招回去。
等他第三度奔回来,男子汉的脸都垮了。
盛踏雪不知道的是闻人复还真吃过她煮的鸡。
“我们公子说,你什么时候能做,我什么时候过来吃。”温故如实转述。
盛踏雪在心里把闻人复骂了个臭头,有必要这么再接再厉,锲而不舍吗?可看在那一袋子钱的分上……
“今儿个我只做白斩鸡。”
闻人复敲了敲车壁。
“公子说好。”白斩鸡也是鸡。
虽然来来回回跑不断他的腿,但是别再一回了,他都快没脸见人了。
“那就请闻人公子晚饭时再过来了。”
温故麻溜的回到车上,马车没有再逗留,往村子中心直奔而去。
这回,是真的走了。
母女俩进了屋,正好碰上从里屋出来的盛光耀,他手里拿着锯子和许多边角料,原来他在家的这半天时光也不是闲着的,他已经把女儿的床搭好,只要铺上干稻草和褥子就能睡了,也就是说,他今夜终于可以不用再打地铺了。
“我在里头怎么听着你们在跟人说话?”
卸下柳条篮子的盛踏雪给自己倒了水,她慢慢喝完,也没心思听她娘如何回应她爹,从小荷包里掏出一钱银子,剩下的全倒了出来。
“娘,您有空就数数咱们今儿个有多少进项,我去徐婶子家买鸡。”
方才她在心里算了一下,那些个胭脂水粉、头油等起码卖了二两银子跑不掉,确切的数目就交给她娘去算,下午她还得煮鸡呢。
她没看到盛光耀看见那些铜钱时,脸上满满的诧异。
他当初守着铺子一个月顶多也才能得个二、三两银钱,他这闺女看着也就忙了那么几日,竟就得了这么多的钱?
他一直以为生女儿就是个赔钱货,没想到她一下挣了五十两银子回来,这回又是将近二两的银子,他这一家之主会不会太没用了?
盛踏雪去了离他们家最近的徐婶子家,一口气买了三只三斤足的大黄鸡。
“怎么一下抓这么多的鸡,可是家里来了客人?”徐婶子家境也不好,就养了一鸡舍的鸡,没有鸡卖之前,十几口人自然是得束着腰带过日子,一家子的吃穿全靠这些家禽了。
她看得出来这新搬来的人家家境也是困窘,只是她也不是爱与人说长道短的个性,真实的情况还真不清楚。
“就是,要不怎么会来抓鸡?”
一只足三斤重的足月鸡要十八文钱,买三只徐婶子只要了她五十文,但她不想她对家里人不好交代,给足了五十四个铜板。
她原本没打算买这么多只鸡,倘若自家人打牙祭,一只鸡的两只鸡爪也勉强可以熬出她要的鸡汤来,但要给客人吃的,人家还付了银子,以客为尊的前提下,她哪能不拿出真功夫?
其实若真要煮鸡,非要半斤的鸡爪下去熬煮不可,六只鸡爪子还不大够,可她临时也生不出那么多鸡爪,只能将就,希望不要太影响风味。
徐婶子让儿子愣子帮忙把鸡抓回盛家,烟氏看着三只活蹦乱跳的鸡心头疑惑,不是说买两只吗?怎么买了三只?又听到女儿说要把鸡全杀了,三只大黄鸡,这丫头会不会太大手大脚了?
只是想到上午赚了不少银子的分上,女儿想败家,就让她败这么一回吧。
盛踏雪进灶房先烧了水,才拿菜刀把鸡杀了,用滚水去毛,然后又烧了一大锅水,让烟氏把鸡的月复血洗净,挑除杂毛。
至于鸡爪则先修剪指甲,再用刀背把里骨断碎,汆烫后捞进冷水里备用。
这样还没完,汆烫过鸡爪的水,再用来汆烫全鸡。
烟氏看着盛踏雪在鸡入锅之前还帮它按摩,疑问道:“小五,你这是哪学来的本事,怎么还给鸡这样抓按呢?”
盛踏雪脸上冒着细碎的汗珠。“我觉得按一按鸡肉会更好吃。”
享受过按摩的鸡肉又三进三出的汆烫过。
“小五,为什么这鸡要经过三次汆烫?”烟氏从来都不知道煮一只鸡有这么多任务序。
“这样鸡只的内外温就差不多了。”
“哦。”
汆烫完,她另外再起一个大锅放下大量的盐巴和汆烫好的鸡爪,最后放下鸡,盖上锅盖。
本来等到锅盖边缘冒出大量蒸气,就煮出黄皮冒黄油的好吃白斩鸡了,可盛踏雪偏不这么做,她将鸡煮到八分熟,然后把灶膛内的木柴取出泰半,利用余温焖上小半个时辰。
起锅后抹上米酒和盐,再把鸡只倒挂,让汤汁集中于鸡胸,再静置半个时辰就能剁切摆盘。
“小五……”
盛踏雪知道她娘的疑问是什么,她主动释疑。“白斩鸡最好吃的部分就是鸡肉上的肉冻,将鸡煮到八分熟,然后卸去柴火用余温焖住,最后取出来倒挂放凉,就会有像果冻一样的肉冻。”
“你把窍门都告诉了娘会不会不妥啊?”
“有何不妥?娘要是学会了煮鸡,大家也觉得好吃,我想,咱们家除了我捣鼓那些香料,也许也可以试着卖白斩鸡,要是生意好,又是条生财门路。”
如果能做成这鸡肉生意,这就是她娘的营生,迟早她娘是要独当一面的,从杀鸡到煮鸡,所有的工序都得自己来。
烟氏眼睛一亮,不过要是那位公子不满意,这鸡还卖吗?
盛踏雪根本没想到烟氏会以闻人复的喜好作为卖不卖鸡肉的指标,她对自己的手艺是很有信心的,往后她打算专门负责女人美容这一块,爹娘负责做鸡肉生意,三个人都有活计,哪怕银子不会滚滚而来?
鸡肉好了,只等着切和装盘,可人家给了十两银子,总不能就叫他吃几块鸡肉充数,于是盛踏雪开始淘米,最后将鸡汤、蒜汁、少许鸡油和在米饭中焖煮,等米饭煮上,她又做了一道白菜卤。
白菜卤得又软又入味,加上清甜的香菇,淋在白饭上能吃上好几碗;炒花菜干,辣辣咸咸又香,最下饭了,红烧豆腐,豆腐表面煎得焦香,再红烧入味,一口咬下还有豆腐的水女敕口感,欲罢不能。
有菜、有肉、有饭,应该足够了吧。
才得闲的她去洗了把脸,换下一身满是油烟的衣服,连坐下歇口气的机会都没有,她爹搓着手进来说,那位公子爷已经到了,让她赶紧出去。
盛踏雪瞧着将黑还未黑透的天色,这会不会太准时了,压根是踩着饭点过来的。
她随便拢了拢头发,再看一遍确认自己身上没有任何不妥之处,这才出了房门。
闻人复的确是踩着饭点来的,他换了身也是墨色的袍子,有着缇花暗纹,腰际仍是那块抢眼的灵芝鹿玉佩,不过这回是上门作客,倒是规矩的把披肩的长发以玉冠束起来,余下的披在肩上,一副翩翩公子模样,即便浅笑都带着清冷高寒,仍让人离不开眼。
至于跟随进来的温故,盛踏雪真怕他的身子一站直就会撞到她家梁柱,随便撞到她家的门墙,屋子就会垮了。
温故也知道自己的身材惊人,进了屋,连手脚都轻拿轻放,丝毫不敢有什么大动作。
盛光耀虽然在铺子也应对过不少人,但他并不是个八面玲珑的人,勉强和闻人复寒暄了几句就没话说了。
烟氏则在上了茶水后便躲到厨房,连脸都不露了。
这人气场太过强大,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出自锦衣玉食之家的贵公子气息,她爹娘扛不住,盛踏雪只好硬着头皮出来顶住。
一见到她出来,闻人复的眼睛不可见的亮了亮。
她的打扮仍是朴素,但是眉宇间有种超越本身年龄的沉静美丽,胜于相貌,让人百看不厌。
硬要说缺点,那就是太瘦了。
温故发现他们家公子只要见到这位姑娘,神情就会特别可亲,所有的架子顿时哗啦啦的散了一地。
“闻人公子,新居可都安置妥当了?”
“这要问知新,知新是我府里的管家。”他朝温故偏头说了一句,“去叫人。”
温故点头,正要有所动作——
“公子不用大费周章,我就随口一问。”让人家堂堂一个大管家向她汇报,她算哪根葱?
“真的不用?”他有些失望,她这不是关心他吗?
“是我失言,饭菜都上桌了,公子请。”
“没有什么失言不失言的,只要是你想知道的,都可以问我,我能回答的绝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情之一字半点不由人,对谁动心,为谁用情,谁的情深情浅,都没有办法用理智来决定,他,找了她两辈子。
她没接话,带他坐到饭桌前。
饭桌上的菜色都是一般家常,倒是那盘鸡肉黄油黄皮,卖相诱人,闻人复挟了一块放进嘴里嚼了嚼,慢吞吞的把一块鸡肉给吃完了。
温故在一旁如临大敌的替闻人复布菜,看着公子没有把肉块吐出来,还主动要了第二块,他讶异的不知如何是好,公子对一道菜的热忱从来不超过三筷子。
“这鸡是小五姑娘煮的,菜肴也是?”
“就是几样家常菜,公子要是吃不惯那吃点饭,这饭不是用水蒸煮的,你尝尝可合口味?”
她的拿手鸡肉他不说好吃,也没说不能入口。说也奇怪,她挟的菜他就吃,温故挟的,他却置在碟子里碰也不碰一下。因为温故的小眼神,她只好努力的给闻人复挟菜。
只是啊,这人俊就占便宜,连举筷吃个东西都美不胜收,让人眼都舍不得眨一下,怕一眨就漏看了什么。
闻人复闻言,扒了饭粒进口中,这一咀嚼,咀嚼出鸡油、蒜汁的味道来,他想不到平凡的米饭出自她的手里,多了股香而不俗的滋味。
闻人复尝了鸡,吃了饭,连着盛踏雪挟到他碗里的红烧豆腐和白菜卤都吃了,他经年空虚的胃难得有了饱足感。
饭后,她给他上了茶水。“家里没什么可以招待客人的茶叶,只有晒干的茉莉花茶,莫要见怪。”
原先烟氏上的那杯花茶和这一杯是一样的,温故看不出来哪里不同,可之前那杯花茶公子连碰也没碰一下,这杯却一口接一口抿着,喝得涓滴不剩。
他看向盛踏雪的眼光更加不寻常了。
“小五姑娘有一副堪比易牙的好手艺,你煮的鸡着实好吃,剩下的,就让我 带走吧,我看温故口水都快流满地了。”
他曾经对她知之甚少,前辈子他遇上她时,她已经是别人的妻,他什么也不能做,只能眼睁睁看着。
那种求而不得的煎熬,让他心灰意冷之下,更觉得生无可恋,后来她遭逢夫家离弃又惨死,他终于完全失了存活的意义,直到结束自己短暂的一生。
温故心底不满了,公子,您太可恶了,您想吃小五姑娘煮的鸡,用得着拿小的当借口吗?只是那鸡也香得他都管不住口腔里泛滥的口水就是!
闻人复一副回味且遗憾不可得的神情,“不知小五姑娘何时要做玫瑰鸡?”
呃,这人也太偏执,“我……尽快。”
“那我等着。”
盛踏雪很爽快的打包了剩下的大半只鸡,然后周到的把人送出了门。
闻人复回眸看了她一眼,眼神深不可测。
他还记得那年两人初见的场景,记得那漫天的雪花,记得她苍白的小脸,和在寒风中徐徐吐出氤氲白气的粉唇。
他记得她扬起的眉眼就如同现在一样清澈秀丽,不偏不倚的看着他。
这一眼,看进了他的心底。
在这山村小屋,没有漫天飞舞的雪片,昏黄的灯光将她笼罩其中,他无法靠近一步,只能这样看着她。
因为外头下起了蒙蒙的细雨,温故打起了伞,他转身迈步走了,上了马车后消失在道路的那一头。
马车走了,细雨仍无声的落着。
有那么一瞬间,盛踏雪觉得闻人复看着她的眼神堆栈了许多她不知道的东西,突然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送走了贵客,阖上斑驳的大门,她长长吁出一口气。不要问她为什么这会有种松口气的感觉,因为她也不知道。
今儿个踏踏实实从早忙到晚,可她一点都不觉得累,她只觉得全身舒坦,舒坦得恨不得高喊几声。
单单今日就有十二两的进帐,这日子是越过越顺了。
一切都慢慢走上轨道,再过不久,她想要的那种悠然闲适,那种想吃什么就吃什么,那种不想干活就偷懒的日子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