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一连两晚,邢澈带着楚楚到另两名自尽官员的府邸。
楚楚发现,他说要保护她不被恶鬼吃掉是真心的,他总会记得回头看她有没有跟上,不让她落单,偶尔还会提醒她跟紧点,且不再嫌她黏得太近,让她很感动。
这两次夜访,她依然没有看到死者的鬼魂,却都在上吊的房间里找到相同的黄符。
邢澈认为黄符肯定跟贪污案有关,命令属下去查,查到了那是来自于柳月教的符咒,是个很恶毒的符咒,不必直接施法,就能够让鬼魂魂飞魄散,听闻,这三位死者的家人都召不到死者的魂魄,正好印证了这个说法。
邢澈在以前绝对不信怪力乱神,可现在的他不禁揣测,真凶在杀害了三名官员后,怕官员死后寻仇,才想用这黄符镇压,好让亡魂魂飞魄散。
无论如何,这恶毒的黄符确实是案子的突破点,邢澈决定先从柳月教下手,也许追丧到放这符咒的人,就能查到幕后黑手。
因案子有了进展,邢澈和楚楚的相处模式也产生些微改变,邢澈不再对她冷冰冰,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近,相处融洽。
应该算融洽吧——不,他们“房事”还是很不合!
早晨,邢澈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就见身侧多了个女人,她闭着眼睡觉,有着一张白皙秀气的脸蛋,眼睫好长,小小的鼻子,小小的嘴巴,让他不由得心神荡漾,伸出手想触碰她……
那个女人突地张开眼,睡眼惺忪的朝他道:“公子早。”
这一句话让邢澈整个人都醒了,马上掀被下床,朝床上的人儿怒道:“我有允许你爬上我的床吗?快给我起来!”
楚楚的瞌睡虫顿时全被骂醒,这才惊觉到自己正躺在床上睡,她记得自己明明缩在床边打瞌睡,怎么会躺到床上睡?
她慌慌张张的跳下床,乖乖认错,“公子,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
“我不是有答应你,我房里随便你睡,睡哪都好,就是不准爬上床?男女授受不亲,这成何体统!”邢澈双手环胸朝她训话。
明明这句“男女授受不亲”,在这之前他是绝对不会用在这个没有形体的生灵身上的,如今自然而然的把这句话挂在嘴上。
楚楚垂下脸,委屈的为自己辩白,“我有试着打地铺,可是,我总会不知不觉的爬上床,大概是睡在公子你身边最令人安心……”
她在胡说八道什么!邢澈心里发火,更让他感到狼狈的是,他刚醒来时,还迷迷糊糊的将她误当成美人,想去碰触她。
他肯定是没睡醒,眼花了,才会将她这黄毛丫头误当成美人。
“不准再有下次!就算别人看不到你,你也不能做出有种有违礼教、不知廉耻的事,不准再爬上我的床!”邢澈冷声撂下话,踏出内室。
楚楚看着邢澈走开,敲了自己的脑袋,真是的,她怎么会说出睡在他身边最安心这种话,公子是严守礼教的人,绝对不允许。只要他愿意让她跟着,让她能受到他的阳气保护,她就该满足了,不能奢求太多。
今天早上,楚楚如往常一般做起服侍邢澈的工作,就见一条巾子从打开的柜子里飞出来,浸入桌上的一盆热水里,然后在半空中拧干,再飘到邢澈面前,让他顺手拿起擦脸。
接着,洁牙用的羊毛牙刷、牙粉、杯都飞了出来,一个个落在桌上,供邢澈使用。衣柜也被打了开来,里头一件青色袍子飞出来,那是邢澈的官袍,挂在衣架上,好让他换上。
邢澈就这么捉起飘在空中的湿布擦脸,再捉起羊毛刷……不对,他也太顺手了。
邢澈虽然已经接受怪力乱神的存在,但仍不习惯有东西在他面前飞来飞去,他告诉自己绝不能习惯这种方便。
“你就只会睁大眼看着,什么都不用做?你不要这份工作了吗?”他斥责阿朋。
阿朋每次都惊叹楚楚让物品飞舞的奇景,突地被主子斥喝,他这才回过神来,“不,少爷,我还要!”看主子大步踏出房间,他立刻追上去。
和往常一般,邢澈先到练武场练剑,练完后再用早膳,准备搭马车到大理寺工作。
见楚楚有意跟上,他警告道:“不准跟来。”
“可是公子,你不在时,我好无聊。”楚楚抱怨道,虽然她可以在他的书房里练习念力,帮他收拾书本,更可以和王总管他们用字条交谈,可没人看得见她,她觉得很寂寞。
“无聊的话,就去读书,你不是识字吗?”邢澈撂下这句话后便出门了。
楚楚嘟高着嘴,她才不想读书,她以前一定很不爱念书,一看到书就想睡觉。
唉!日子真的好无聊,她又想不起自己的名字,难道她没有目标的过日子吗?
瞬间,邢澈对她说过的话劈入她的脑海里——
你并不倒霉,就算变成现在这副人不像人的模样,你不是还没死吗?比起已经死去的陈堂,以及这贪污案的三名死者,至少你还活着,你还有办法做你想做的事,还有希望回到你的身体里,你是幸运的。
“对了,我可以找点事情做!就算我是个生灵,也有我可以办到的事,活着就是要做事,我绝不能蹉跎时光!”楚楚抡起双拳,双眼迸出晶亮。
接着她踏出邢澈的院子,到别的院子闲逛起来,寻找她想做的事。她来到花园,看到有个丫鬟在打扫落叶。
“唉唷,肚子好疼,不行了!”她放下扫帚,抱住肚子跑茅房。
楚楚看到丫鬟扫入簸萁内的树叶,随着风吹飞散开来,等于白扫,她又看这条路上有那么多落叶,靠一个人清扫可得费一番力气,她运用念力,瞬间地上的落叶全都飞了起来,聚集成一团,再落入大桶子里。
“好了。”楚楚满意一笑,然后往前飞。
前面有一座大池塘,她看到有个丫鬟趴在池塘边,拿着一枝树枝探进池里,不知在打捞什么。
“怪了,戒指不是掉在这儿吗?怎么都捞不到?”
戒指吗?楚楚见她一脸苦恼,决定帮她找,愕然发现那枚戒指位在丫鬟的左方,但被颗石头遮住了,她好意让戒指自个儿飞出水面,落在丫鬟手肘旁的草地上。
一直在池里捞戒指的丫鬟,眼角余光突然瞄到,“咦,原来没掉进水里,是落在草地上啊。”
这时的楚楚已经又往前飞,来到了厨房。
此时厨房里只有一个老嬷嬷,负责洗菜的工作,洗到一半,发现水缸里的水不够用,便到厨房外的水井前挑水,虽然挑了水,却没脚力将两只水桶扛进厨房。
“唉唷,我这脚不行了,怎么连这点事都没法做,先去贴个药膏好了。”她槌了槌膝盖,暂时离开。
楚楚见老嬷嬷一走,马上替老嬷嬷将挑起的两桶水送进水缸里,怕水不够用,她冉到水井前挑水,把水缸补满。
“太好了,这样婆婆就不用辛苦挑水了。”
楚楚脸上流露欣喜的微笑,她终于找到自己想做的事,她用念力,去帮助需要她帮忙的人们。
楚楚开始偷偷帮助府里的下人们,尤其是年迈的仆人,她会偷偷帮他们打扫、浇花、挑水,好减轻负担,见到有下人扛着木柴边走边掉,她会悄悄让木柴飞回原位。若遇上危险的事,她也会出手救人,像是昨天突然从草丛里爬出一条毒蛇,吓坏一干丫鬟,是她施念力让毒蛇撞上假山壁晕了过去,不然被咬到就不妙了,总之,她忙得很开心,日子过得很充实。
只可惜,这样充实的日子不到三天就得终结了。
只因她在施念力时被看到了,有几个人看到有东西凭空飞起,还有被那条蛇吓坏的丫鬟们,事后回想起那条蛇居然自己飞起来去撞山壁撞到晕,实在是太诡异,因此府里传出闹鬼之说。
当邢澈听见传闻时,脸色说有多难看就有多难看,吓得楚楚一点都不敢抬头看他。
王总管看主子瞪向前方的某一处,就知道楚楚在那里,他缓颊的道:“少爷,楚楚只是想帮忙做事,不小心被瞧见了,蛇的事她也是怕丫鬟们被咬伤,才会用念力让那条蛇撞晕,她不是故意要吓人的。”
“是啊,少爷,楚楚不是故意的,您就大人有大量的原谅她吧。”阿朋也为楚楚说话。
“瞧你们一搭一唱,她才是你们的主子吗?”邢澈冷冷一哼。
王总管和阿朋只能闭上嘴,爱莫能助。
楚楚鼓起勇气看向邢澈,说出心中的话,“公子,你说,我并不倒霉,比起那些死去的人,至少我还活着,我还有办法做自己想做的事,我还能回到自己的身体里,我是幸运的,生为生灵的我也有我可以做的事,所以才会想帮助他们,为他们多做一些事,我不是存心要吓人的……”
邢澈听不下去了,斥责道:“别说是因为我,你还不知道你错在哪里吗?你太自恃自己的能力、太得意过头,才会引起那么大的风波,你这根本不是在做好事。”
楚楚摇头澄清道:“不!我没有得意过头,我真的只是想帮助他们……”
“你什么事都不需要做,不要给我添麻烦就好。”邢澈撂下话后,大步踏出书房。
“少爷,别这样,楚楚不是故意的……”王总管追了出去,阿朋也是。
楚楚凝睇着房门口,动也不动,耳边充斥着他在离去前说的话。
所以,她努力做的这些事,因为他的鼓励而想去帮助别人的心情,在他看来,都是在替他添麻烦吗?
楚楚神情落寞,垂着头,飞出了房间。
楚楚真的很沮丧,只好到外头散心,却忘了时间,等她回过神时,已经天黑了。
这时邢澈早已用完晚膳,看到她难得晚归,问道:“这么晚回来,跑去哪了?”
“我随便逛逛,没给公子添麻烦!”她赶紧回道。
“是吗?”邢澈瞥了她一眼,并没有多说什么,径自往书房去,阿朋泡好茶端了过去。
楚楚当然跟了上去,就算白天被他骂,让她面对他时有点尴尬,可一入夜,她得仰赖他强盛的阳气保护,必须和他形影不离。
走到一半,她的脑海里突然冒出一句话,让她顿住步伐——
姊姊,妹看得到我吧,请你帮帮我!
那是楚楚在回来的途中遇上的鬼魂,她下意识直摇头。
不行,她怕鬼,那个小鬼的样子好可怕!可是,她心里又冒出一道声音,要是他真的有困难需要她帮忙呢?
楚楚又摇头,不行,她真的不能管!这次府里闹鬼已经教公子很不高兴了,她不能再给公子添麻烦,而且那个小鬼的样子真的很可怕,她吓都吓死了,不想再多看那小鬼一眼。
楚楚一直这么对自己说,却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她一直忘不了那个小鬼的样子,可尽管害怕,又觉得他很可怜,若真的不管他的话,想必她日后定会后悔的。
楚楚在经过一番天人交战后,还是在邢澈就寝前开口了——
“公子,我问你喔,我看到有个孩子脸上、身上有着大大小小的瘀青,还有一条一条的鞭痕,有的伤口还发红溃烂,左手的样子很古怪,像是硬生生被折断,你说,他是怎么死的?”
邢澈在之前就看出她有话要说,一直吞吞吐吐,没想到她一开口问的是这种事。“听起来是被凌虐至死的。”
楚楚虽然心里也是这么想,但听他笃定的回答时,不禁不舍起那个小鬼,在生前竟受到那么多折磨。她想起那个小鬼苦苦追着她跑,不断哀求她帮忙,她,真的要视而不见吗?
“公子,那个孩子一路跟着我回来,要我帮帮他,请你和我一起帮他吧!”楚楚是个旁人看不见的生灵,想做什么事仍有限,她只能寻求邢澈的协助。
邢澈很意外听到她说出这番话,听她的形容,那个孩子的死相肯定很可怕,而她竟说要帮忙,不是讨好他,而是她自己想去做,他没有听错吧?
“你不是很怕鬼吗?你确定你要帮他的忙?你不会吓得发抖逃跑?”她若没有他在一旁,不是很怕鬼?现在她居然主动说要帮忙?
楚楚犹豫了下,确实那个小鬼的死相让她可怕、不想靠近,可是……她握紧拳头,朝邢澈坚定的道:“鬼也不全是坏的吧,有恶鬼,当然也有善良的鬼、无辜受害的鬼,而且那小鬼还是个不满十岁的小孩,年纪轻轻的就被凌虐至死,实在太可怜了,公子,我想帮他,请你帮帮我!”
“现在?”邢澈咬了咬牙。
“是的。”楚楚肯定的点头,瞠大水眸看着他,瞧他一副不高兴的表情,他不会帮忙吧,已经大半夜了,而且他明天还要早起去办公,怎么可能答应。
邢澈真的很无奈,都已经大半夜了,他都要就寝了,再说鬼魂的事应该找道士法师帮忙。
然而,面对她哀求且坚定的眼神,让人无法拒绝,他叹了口气道:“走吧。”
楚楚听到这句“走吧”宛如天籁,原以为他会拒绝,没想到他居然答应了,她开心的道:“谢谢公子!”
不过,邢澈很快便发火了,待他整好装、准备要出门时,才知道楚楚根本不知道那小鬼的名字,打哪来,希望她帮上什么忙。
他利眼一瞪,楚楚马上去问,那个小鬼一直待在邢家大门外没有离开。当她飞回到邢澈面前时,只见她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
“公子,那个孩子说他是厨房里王婆婆的孙子,今年八岁,他娘在生下他后便过世,他爹在去年病死了,和王婆婆相依为命,王婆婆为了养活他,在厨房里做着洗菜洗碗的活,平常将他交给隔壁大娘带。
“岂知那大娘收了钱却没有好好善待他,时常不给他吃,一喝醉酒就会鞭打他,他就是这样被活生生打死的,那大娘怕事,将他的尸首埋在附近的林子后就躲起来,他说他还不太会托梦,他想托我告诉王婆婆他已经死去,要王婆婆好好保重身体……
“公子,那位王婆婆我有帮她挑过水,没想到她是为了养孙子,才拖着一把老骨头在邢府里做活,如今唯一的孙子被害死了,要她往后怎么办?公子,我们不能让那个孩子就这么枉死,一定要捉到凶手!”她边流泪边忿忿不平的道。
邢澈瞪着她源源不绝的泪水,真的被她打败了,说会怕鬼、吓得要命的人是她,为鬼哭成这样、打抱不平的也是她,他叹了口气,“想帮他讨回公道的话,首先,要先找到他的尸首。”
虽然这是属于地方上的案子不归他管,但既然王婆婆是他府里的下人,他就不能不管,必须了解案情。
楚楚知道他这是愿意帮忙了,开心的道:“公子,那孩子跟我说他的尸首埋在一个林子里,我知道那个林子的方向,事不宜迟,我们快走。”
大半夜的,邢澈被她催促着上路,牵了一匹马就走。等抵达她所说的林子,他才想到一件极重要的事。
邢澈皮笑肉不笑的对她道:“被你催着赶来,害我没有带上任何人手过来,你这是要叫谁挖尸体?”
“这个……”楚楚直觉瞥向他,见他瞪人,连忙改口道:“当然是我挖了,呵呵,我怎么敢劳烦公子动手挖呢!”
幸好这林子附近有一间猎户的屋子,很幸运的,楚楚在那发现一把铲子,她能用念力驱使铲子开挖,不需要动到邢澈的一根手指头。
然而,铲子挖土是需要力道的,楚楚不太会驾驭,太小力铲不起土来,太大力,泥土都飞泼到几尺外洒在邢澈的鞋上。
邢澈看着鞋上的黄土,抬起头瞪视她,“你的技术那么差,别说挖完都天亮了,要是弄伤尸体更麻烦,算了,我来。”他主动接下这活,扛起铲子铲土。
楚楚看得张大嘴巴,好不惊奇。这男人在她面前向来是高高在上、唯我独尊,她真的难以想象他会放段动手挖土,她感动的道:“公子,谢谢你!”
邢澈平常有在练功夫,挖个土费不了多少力气,只是平常这种事都是交由手下做,他从没想到他会亲自挖土,搞得全身脏兮兮的,罢了,就当助人吧。
只是,这丫头也太吵了——
“公子,你好厉害,挖土的技术真好!”楚楚在一旁崇拜的道。
这有什么好夸奖的?邢澈懒得理她。
“公子,往左边一点挖……不是,往右边……再左边……”
邢澈没好气地抬头问:“到底是在左边还是右边?给我问清楚!”
楚楚马上火速地又问一遍,接下来,邢澈借着她所说的方位往下挖,约挖了三、四尺深后,听到楚楚惊喜的叫道:“公子,挖到了!”
邢澈看到一截裤角,怕伤到尸体,他放轻力道、小心翼翼的挖,终于,挖出一具小孩的尸首。
那尸首都腐烂了,但看得出痩骨嶙峋,身上有许多伤痕,楚楚看得又掉下眼泪,“公子,这孩子伤得好重,凶手太残忍了,你一定要揭发凶手的恶行!”
邢澈心里叹道,她又哭了,可在这泪水中,他看到她的善良,这份善良让她克服了对鬼的惧怕,让她发自内心的想去帮助鬼魂,也撼动了他那因办案多年早已变得太过冷静的心,此时的他发怒着,有着势必要严惩凶手的决心。
“我在大理寺待了好几年,不曾见过死状那么凄惨的小孩尸首,你放心,这案子我会亲自吩咐下去,要官府好好的查,绝对不会放过真凶!”他朝她严正保证。
接着,邢澈把尸首从坑洞里抱出来,见孩子衣不蔽体,他卸下自己的披风,覆盖上去。
“好了,看看附近有没有住户,让人去找官兵来,然后再回去联系王婆婆。王婆婆的儿媳妇都死了,如今孙子也死了,只剩下她一人,可得让王总管多多关照她,至少要让她下半辈子衣食无虞。”照顾一个下人的下半辈子,对邢澈而言并不是很困难的一件事。
楚楚回想起大半夜里他没有拒绝她的请求,跟着她一道来挖尸首,还誓言绝不会放过真凶,甚至不嫌脏的从坑洞里抱起尸首,并为那幼小残破的身躯披上披风遮盖,她忍不住朝他会心一笑。
“笑什么?”邢澈忍不住问。
公子,你真的是个正气凛然又温柔的人。
楚楚当然不敢当着他的面说出这话,她笑咪咪的道:“公子,你挖土流了好多汗,我帮你擦汗。”答谢他帮她做了这么多事。
“不必。”邢澈一开口,他那放在襟里的帕子就飞了出来,灵巧的贴上他的额头。
楚楚正用念力为他擦汗,她靠得极近,好看清楚他脸上的汗水,帮他把汗擦干净。太近了,邢澈清楚看见她那双乌黑水盈盈的眸子,看起来有几分我见犹怜的感觉,作皎洁的月光下,她的脸蛋变得格外柔美,让他的心跳忽地加快起来。
他倏地伸手捉住帕子,大喝一声,“够了!男女授受不亲,虽然我让你跟着我,但也不能靠得那么近,姑娘家不能这么没有规矩。”
楚楚顿时傻眼,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只是擦汗罢了,她又不是想非礼他。
“跟我保持三公尺的距离。”邢澈义正辞严的对她道。
“小气。”她嘟囔了声,乖乖退后三步。
邢澈稍稍松口气,刚才的他有些真奇怪,肯定是月色太美的关系。
接着,他见楚楚飞到前方一棵大树又飞回来,他知道那个孩子的鬼魂在那里,好奇一问:“你们说了什么?”
楚楚朝他咧开笑道:“公子,那个孩子要我对你说,谢谢你,多亏你,他的死才能被揭发,他的怨气才能消失,才能去投胎。”
邢澈望向那棵大树下,他依然什么都看不到,但生平第一次听到死者的答谢,心里感到非常高兴。
“楚楚,你很开心?”他看她一直在笑,嘴巴都合不起来。
楚楚用力点头,朝他灿笑道:“公子,可以帮助那个孩子,我好开心。我真的由衷体会到你对我说的话,没错,变成生灵的我并不倒霉,我是幸运的,因为我不只能够帮助活着的人,更可以听到死去的人的心声,我可以做的事有很多。不过公子你骂我也骂的对,我仗着会使用念力,太得意忘形,才会吓到人,就不是在做好事。往后我在帮助别人时,一定会思虑的更多,更加谨慎。”
邢澈听着她笑着说出这些话,一时无法从她身上移开眼。
他的心口一阵激荡,似有什么撞了进来。胆小的她,善良的她,傻里傻气的她,笑得灿烂又自信十足的她,属于她的各种面貌,全都一一鲜明的烙在他胸口。
在挖出受害小孩的尸首后,邢澈交由官府去侦办,很快地捉到潜逃的邻居大娘,短短二天内破了这桩凌虐幼童致死案。
当然,邢澈不能实话说出他是如何得知尸首所在,只能说是百姓举报。
王婆婆在认了尸后,哭得死去活来,几乎晕死过去。王总管怕她做傻事,找来两名丫鬟看着她,也苦苦劝她要放下,好好的安葬孙子,好让孙子可以放心去投胎转世,王婆婆这才想开,全心帮孙子办后事。
结束了这件案子,邢澈又回头查办贪污案,他派出的探子已顺利潜进柳月教,现在静待结果。
而他查右相王世纶这条线,却愈查愈觉得古怪,似有人蓄意造假,陷害右相,让他背黑锅,邢澈感受到对方的阴险和深不可测,显然在这整桩案子背后,有个远比他想象中势力还要庞大的幕后真凶在操控着。
而他,非要捉到那个人不成!
“呼、呼、呼……”
这日午后,邢澈待在书房里看卷宗,突然听到一记打呼声,撇头一看,竟是某个生灵趴在桌边睡着了。
还真好睡,今天中午阿朋休沐回乡看双亲,她毛遂自荐说要服侍他,表现得很有干劲,结果才磨个墨而已,就睡起午睡,都比他还像主子了。
邢澈无奈的摇头,沾了墨继续写字。
楚楚趴在案桌上不只打呼,还说梦话,“床……我的床……公子,分一点床给我……你的床真的让我睡的好安心、好舒服……”
邢澈停下手中的笔,微蹙了蹙眉,姑娘家说什么床不床、舒不舒服的,很不得体。
但,他又忍不住唇角上扬,像是被她说梦话的样子给逗乐了。
这时,王总管进了书房,拉高嗓门道:“少爷,我有事禀报……”
“小声点,楚楚在睡觉。”邢澈压低嗓音,朝他竖起食指。
楚楚在睡觉?在桌子上睡吗?
王总管顺着主子的目光看去,如此猜想,同时也是吃惊,从不知道自家少爷会体贴姑娘家。
“王总管,你有什么事吗?”
听到邢澈这么一问,王总管这才回过神,向前走几步,没忘了压低嗓门道:“少爷,是这样的,今天王婆婆对我说,她梦到她孙子来向她托梦说,他要去投胎了,还说她孙子提到有个好心姊姊帮他,才能找到他的尸首。
“王婆婆又说,最近每天都有人帮她挑水,把水缸补完,还有一次她走路脚下一滑,还以为会摔一跤,结果没有,竟稳稳的站着,像是有人扶了她一把,她想了又想,觉得这是有神仙在帮他们祖孙,她对那神仙感激不尽,少爷,看来楚楚真的是做了好事。”
这丫头竟被当成神仙了。
邢澈睨了眼桌上那张熟睡的脸蛋,“这事别让她知道,免得她又得意了。”
“是的。”王总管堆起笑道,先行退下。
邢澈又看了眼楚楚,瞧她都睡到流口水了,真丑。
但他又庆幸,只有他一个人看到她这睡得憨傻的模样。
邢澈并没有察觉到,此刻他脸上流露出的柔和表情是前所未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