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绍平时除了缉拿犯人、追查案子之外,还是有很多的公文要处理,捕头只是民间跟衙里习惯上的称呼,他也不像戏文演的一样,一天到晚在外面晃就好。
幸好他年少时上过学堂,要是跟其他人一样大字不识几个,这个官位也轮不到他来做。
“头儿,这是昨晚画师画好的人像,你瞧瞧成不成?”李和把昨晚衙门画师连夜画好的人像画递给他。
王绍接过手仔细看着,昨天从泥里挖出来的人跃然纸上,栩栩如生,“嗯,不错,让画师辛苦点多画几张,把人手分配一下,拿着画到四周的村里问问。”
“知道,头儿,这是仵作的验尸报告,昨天你说对了,这仵作判断,两具尸体上的刀伤应该都是同一把刀砍的。”李和又将另一份资料递上去,佩服地看着王绍。
“这么肯定?”王绍翻开来仔细看,这仵作从尸体上面取了刀伤的痕迹,上面都有一个特殊的口子,所以伤口上也有特别的伤痕,从这个记录看来,跟上一个死者身上的伤是一样的,可以推断是被同一把刀、或者是同一个人所杀。
两个命案推断出的发生时间,第一个约莫发生在二十来天前,昨天发现的推断出来
应该是十来天前,这十天里是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要动手再杀一个?
“还是得找出人是谁才有办法,这阵子让弟兄们辛苦点。”没查出身分,推断再多也没用,王绍想了想对李和吩咐一声。
“是。”李和拿着画像又跑回画师休息的小房间去了。
王绍坐在椅子上想了想,把桌上的东西都收拾了,出了房间后就直接到县令的书房去。
书房的门是开的,李华瞧见门口的王绍便招招手,“进来吧。”
王绍走进书房中,李华桌上也摆了不少地图,他知道最近李华都在忙着入秋后的秋汛修堤一事,看样子正在看水利图。
“找我有事?”李华看这些地图看得眼睛都要花了,打算闭上眼睛休息一下,他这阵子可忙得够呛的。
“大人,这些东西得让你看看才成。”王绍把手中的资料都递上去给他。
李华翻了翻,是最近两宗命案的案件资料,“怎么?这两件案子有问题?”他最近忙着水利一事,把刑案这一块全都交给王绍去处理。
王绍从资料中翻出几张画像,“大人,这是昨天被发现的死者,而这是上个月发的海捕公文,你瞧瞧这两人,是不是挺相似的?”他把上个月发的海捕公文中的一个画像拿出来跟昨天画好的放在一起比对。
李华仔细对照了一下,画像上一个是满脸胡碴、一头乱发,一副杀气腾腾的模样;另一张则是一脸狰狞,不过面上无须,猛一看没有相似点,仔细一看又觉得眉眼间有些相似。
“这……胡子拉碴地全部遮着,哪认得出来?你在担心什么?”李华头痛地揉揉额际。要命啊,这县令的工作真是折磨死他了。
“目前已经有两个死者,我担心的是,杀他们的人正是海捕公文上的其他漏网之鱼,要真是他们动手的话,也就证明那些窜逃的山匪真的往咱们县里过来了。”
王绍想着那个能连杀两个人的人,觉得这人心狠手辣,窝里反不说,下手更是一点都没犹豫,这样的毒蛇藏在县里太危险了。
“找人来认认不就得了?我记得这伙山匪总共有三十七人,虽然跑了一些,但大多数都还被关在青山城的大牢里,准备秋后问斩。”李华脑子灵光一闪,他们认不出来,那些被抓住的山匪总该认得出来吧。
“大人真是英明。”王绍笑说着。
李华洋洋得意地笑了笑,然后一愣,拿起桌上的镇纸往他身上扔过去,“跟我来这套,王绍,你皮痒了。”没好气地瞪他。道臭小子肯定早想到方法了,来问问他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
李华以前就是王绍的上司,过去可没少被这小子的油嘴滑舌给骗过,还是后来他自己领悟过来了,才知道这看起来纯良的小子心眼多得很。
“大人,我这可是真心诚意地夸奖你。”王绍很听他的话,笑得可痞了。
“滚滚滚,老子这满桌的东西都弄不来,还来凑热闹,去去去,快点把人抓着。”李华嫌弃地摆手。
知道李华要忙,王绍也不多打扰他,临出门又提醒了一句,“大人,记得写份公文发给青山县县令好借人。”
“知道,滚!”臭小子!
命案的事急不来,但王绍跟傅茜的婚事倒是加快了置办起来的脚步。
期间左邻右舍都知道傅家跟王家结亲了,傅学文是县学的先生,在这一带本就颇有名望,再加上傅茜的对象算是个小官,大伙便脸上挂着笑上门祝贺了。
随着时间过去,傅家的豆腐店已经租了出去,租的人正是王绍以前的一个战友,叫秦真,本来老家就在这附近的小村落,退伍后回去当个猎户,如今租了铺子,打算做点小买卖。
王绍介绍过来的人傅学文自然放心,很顺利地把铺子租给对方后,便将通往铺子的小门给封了起来,进出都由另一个门走了。
王绍今天休息,便来铺子里帮忙收拾东西。
“大人。”本来在收拾东西的秦真见到王绍,忙放下手边的东西迎上去。
秦真是个黑壮的汉子,面貌憨厚,一只眼睛在战场上受了伤,脸上还有一道疤,猛一看是有些吓人。
王绍拍拍他的肩膀,“叫什么大人,现在我就是个小捕头,叫我绍哥就好。”别瞧秦真这五大三粗又一脸沧桑的模样,实际上可比他还小上一岁呢。
秦真有些腼腆地抓抓头发,“这不在军营里叫习惯了吗,改不了口。”
“弟妹没跟你一块进城?”他看铺子里就只有秦真一个人在忙活着。
“她慢几天进城,孩子还小,前些天又着凉了,等孩子好点她才带着孩子来。”秦真说道。
“孩子病了怎么不带进城里看大夫?要紧吗?”王绍一听眉头就皱了起来。
“城里远,村子里就有大夫,已经不要紧了。”秦真赶忙说道。
王绍盯着他带点忐忑不安的眼睛,抿了下嘴,从怀里掏出一个深蓝色的布袋塞到他手上,“租了这铺子后我看你身上也没多少了,这我先借你,以后赚了钱再还。”好在他早就想到这一点。
大丰朝对解甲归田的老兵算是不错了,能做事的都转到了公职去,但总有一些是照顾不了的,像秦真这样身上有缺陷的人,通常都是领一笔丰厚的银子回家。家里过得还可以的是不差这笔银子,可要是家里都快活不下去了,即便有这笔银子,拿回去也是丢入水坑里都没声的。
王绍以前就知道不少受伤的战友过得不好,毕竟大部分都是家境不好才投军,但远水也救不了近火,他看到一个帮一个。想到这些事,心里就觉得有些沉重。
秦真觉得手里拿的这包银子有些烫手,他的确是没什么银子了,他一个男人可以挨饿,但家里的婆娘、孩子要怎么办?
不等他想清楚要不要接下这些银子,王绍耳朵动了动,二话不说把银子抓起来塞到他怀里然后退开。
傅茜拉开门帘就看到王绍,脸上漾起笑,“绍子哥,你怎么过来了?”她手里还抱着一个木箱子跟一个包袱。
王绍上前接过她手中的东西放到一旁空着的桌上,“休沐,正好过来看看,这些是什么东西?”
傅茜对他笑了一下,偏头对着秦真道:“秦大哥,这些都是铺子里的小东西,我想你们用得着,就留给你跟嫂子。”打开手中的箱子,里面放了不少杂物,杯盘碗筷、刀子擀面棍都有。
“这怎么好意思……”这些东西也值不少钱,秦真怎么好意思拿。
“这些都是铺子里在用的,家里不缺,拿回去也是占位置,我把这些都给你跟嫂子,你给我十个铜板就好。”傅茜很细心,前些天打契约的时候,就知道秦真家里应该不好过,身上的衣服都洗薄了,反正傅家不缺这些东西,就当是帮王绍照顾战友。
十个铜板跟白拿也差不多,秦真嘴拙不知如何拒绝,慌乱得冒了一头汗。
“行了,拿钱买了就好,以后你在这做生意,多照看我岳家便是。”王绍开口道。
“秦大哥,听说你跟嫂子还有一个小儿子,这些都是以前我弟弟的旧衣服,穿不上了,你不嫌弃的话,要不洗洗给孩子穿?”另一个包袱是她整理出来的以前傅芃的旧衣服,从三岁的衣裳到八岁的衣裳都拾出了不少。
“这、这……这不成。”收了一箱东西他已经很过意不去了,这堆衣服他怎么好意思再拿。
“秦大哥你别嫌弃,这衣裳我都收得好好的,很干净的。”傅茜眨眨眼,一副秦真不收是嫌弃她的难过模样。
王绍知道傅茜这是变相的在帮助秦真,笑了下,“拿着吧,你嫂子家里的东西用不着客气!”他爽朗地说着。
傅茜睨了他一眼,“说什么胡话。”
前两天王大娘拿了不少东西到她家来,又拉着她聊了好久,说来说去,言下之意就是让她别多想,等着当新嫁娘就是了。
她本来就怕王大娘听了闲话后对这门亲事不喜,等王大娘亲自上门了以后,她就安心了,加上铺子也租出去了,无事一身轻,这两天心情都美得很。
“你们忙吧,中午留下来吃饭。”傅茜一个姑娘家不适合在外面留太久,跟王绍说了一声后,就先回家去了。
“绍哥,听说这段日子城里不平静,出了两件案子。”秦真见王绍真卷了袖子帮忙干活,他也开始收拾东西。
“嗯,弟妹要是进城了,让她别带着孩子往偏僻的地方跑。”李华的公文已经发给了青山县县令,大概十天内就会把人带来了。
秦真犹豫了一下,“绍哥,要我帮忙吗?”大人对他家这么好,他要是能帮得上忙就好了。
“还用不着你,你专心做买卖吧。”王绍回道。以前秦真是他手底下的斥候,别看他长得憨厚不起眼,打探消息还真得他这模样的人去才有办法,不过如今他们都成了普通百姓,以往那些本领就别拿出来在这儿使了。
“好,等我婆娘进城了,这买卖搭起来,就请绍哥来尝一尝我婆娘的手艺。”说到妻子,秦真就笑得很高兴。
“成,年底我的好事也近了,到时候找几个兄弟聚一聚。”他心底也挂着那些兄弟们的消息。
这天王绍在傅家混了一顿午食后,下午就让摆着臭脸的傅学文给赶回去了。
回到家正好碰上他娘跟王坚一块回来,一屋子都堆了满满当当的物事。
“娘,这不年不节,您买这么多东西干啥?”买了好多布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王绍纳闷地问他娘。
“你这屋子也太空了,都要成亲了,屋子里的东西也该补上。”往常没在这里住还不知道,她儿子这屋子要不是有床跟几张桌椅,就跟空屋差不了多少。
碗就那么两个,房间里也空荡荡的,王大娘是越看越心酸,她儿子怎么就这样过日子啊?这不,狠狠心,找了王坚上街,把该补的东西都给补上。
“你待会儿还要出门不?”王大娘问。
“不了,坚子,你没事吧?”回了一句,王绍看着瘫在椅子上的堂弟。
王坚无力地摆摆手。他苦啊,原本想着好不容易能休个一天假,没想到他大伯娘七早八早就把他给挖起来,带着他横扫大街!
他两只手都扛不过来,最后没法子还找了辆马车来帮忙载货,这一天下来,他除了身体累耳朵更累,大伯娘买起东西可是从街头杀到了街尾,听了一耳朵的杀价,他脑子都迷糊了。
“不出去就帮忙把东西收一收,晚点儿有人会送东西来。”王大娘盯着地上的东西数,还想着家里还有缺啥没买到的。
“什么东西?”王绍挑挑眉,疑惑地看向王坚。
“大伯娘说你这什么都没有,买了些柜子、博古架跟案桌什么的,木工店待会就会送货上门。”王坚说给他听后,起身想去倒杯水喝,走到王大娘身边时,一张纸正好从他的袖子里掉了出来。
王大娘不经意地扫过一眼,然后愣了一下,王坚没在意,弯腰把纸给捡起来,拍拍灰尘折一折正要放回袖子里,却让她给拉住了。
“坚子,你这是什么画像?”王大娘有些疑惑,把纸扯过来直盯着瞧。
王绍跟王坚两人对看一眼,王绍上前一步,“怎了?娘您见过画上的人?”大丰朝的画技自前朝时就已经开始学习海外洋人的技法,画像都十分的写实,栩栩如生。
王大娘把纸拎过来,偏着头细细打量,“是有点印象,不过这模样好似不太对?”她也不是很肯定,毕竟她也只见过那个人一面而已。
“这是……”王坚正想说这是人死后画的,当然跟活着的模样有些差别,被王绍用手肘撞了他一下,他才收了声音。
“没关系,有些相似或面善都成,这人是前两天涉及那椿命案里的重要人士,您还记得在哪见过他吗?”他怕吓到娘亲,换了个说法。
王大娘迟疑地点点头,抬眼慢慢看着儿子,“就在咱们村里啊。”她呐呐地说着,怎么也没想到村子居然会跟这些命案扯上关系。
王绍眼神一沉,王家村?果然如此,上一次的命案发生后,官府自是查过村子里,不过没找到半点头绪才又转向别处,没想到兜兜转转还是又绕回村子里了,看样子得回村里仔细查一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