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织净一边铲着烧饼,一边看着与女子谈笑的景天,蹙起了眉。
景天来烧饼铺帮她的忙有好几日了,也不知道他在铺子里的事什么时候传开,铺子外头排的队伍更长了。
那些带着嬷嬷或侍女的贵女们,个个都是金枝玉叶,若换成想吃别的店铺的吃食,哪个不是差人来买,更何况柳织净的铺子还得排队,时值盛暑,午时的日头炙人,她们却都忍下了,乖乖地在外头等待。
柳织净怎么会看不出来,排在外头的队伍,其中有一大部分都是为了景天来的。
说来以景天的身分,柳织净实在佩服他竟放得段,直到她发现来缠着景天谈笑的都是女子后,她的脸色越来越阴沉了。
这个景天,他不是说喜欢她、想追求她吗?那怎么敢当着她的面跟别的女子这样谈笑?柳织净一气,手中的铲子往正在聊天的两人中间一挡,一副晚娘脸孔,“姑娘是来买烧饼还是来聊天的?要买烧饼买了请快些离开,要聊天请别来我的铺子,占空间。”
“我……”那姑娘的意图被赤果果的揭开,脸上泛出羞恼的红。
“若姑娘不是真的想买烧饼,那就别来了,免得真正想吃烧饼的人排不上。”
“你……有你这样做生意的吗?”
“铺子是我的,我想怎么做生意就怎样做,你想管怎么做生意,自己开一间去。”
养在深闺的姑娘家没跟人吵过架,自然是说不过柳织净的,只得羞愤地离去。
景天觉得柳织净是在吃味,可是自从那日他向她表白自己的情意后,柳织净一直没有答复,让他不禁患得患失起来,不知道现在的他该不该高兴。
“景天,你是真心想帮我卖烧饼吗?”
“自然是真心的,不管是帮你卖烧饼还是想追求你,都是真心的。”
又这样把甜言蜜语挂在嘴边,不是柳织净不答复他,只是她到现在还是没有一丝真实感,像景天这样条件的男子,真的会喜欢上她吗?
“真心想帮我卖烧饼?可我为什么觉得你是在和人家姑娘家谈笑?”
“那姑娘跟我提起了九源景色优美,湖边的花开了不少,正是郊游的好时机,还约了我呢!”
听到这话,柳织净心头泛酸,“你去啊!你就不要再来铺子了。”
景天摇了摇手指,笑意未歇,“我当然要去,只是我想共游的人是你,就你跟我,没有他人。”
柳织净听了自然是双颊绯红,要说她心里对于共游没有一丝期待,那么她是自欺欺人,不过最后那句话她总觉得并不合宜。
“我怎能与你独自出游,你我都还要名声吧。”
“我今日出现在烧饼铺,可说是『妇』唱『夫』随了,不知道我在追求你的,大概就只剩那些不死心还想来纠缠我的姑娘了。”
景天不说柳织净还不气,越说她便越气,既然知道那些姑娘不死心,那他还不拿捏好分寸,这样与人家姑娘家谈笑,也不怕人家姑娘家自以为还有机会?
“总之,你休想我独自与你出游。”
景天也不觉失望,他是打定主意要带柳织净去九源了,据说那里是个求姻缘的地方,许多有情人都是在那里定情的,他非得在九源问出她对他的想法,两情相悦不可。
柳织净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上了贼船……不!是贼车的,她只知道今日铺子休息,她本想上街采买要用到的器具,怎知一出倪府就有一辆马车急驶而来,停在倪府大门前。
驾车的人是成渊,他一脸着急的说主子早上晨起就身子不适,也不肯请大夫,他想唯有她的话主子肯听,便来倪府请她到任府去一趟。
她当时一听景天病了就慌了,根本没想过成渊都已经到倪府大门口了,直接把身为大夫的倪若明请去不是快些吗?
当她上了车,发现景天就坐在马车里,知道自己上当,却已来不及,马车驶离倪府大门了。
柳织净气得一路都不跟景天说话,怪他什么谎不好说,偏偏要说自己病了,多晦气。
马车终于停下时,已经是柳织净上马车约莫一个时辰之后的事了,景天率先打开了马车门跳下。
柳织净也走到了车门边,却迟迟没等到成渊拿来垫脚凳,她陷入了困境,直到看见景天伸出手要抱她。
“你做什么?”
“抱你下车。”
“这太不得体了。”
“现在没人望向这边,你不速战速决,等等人多了,你要不就自己跳下马车,要不就得在众目睽睽之下让我抱下马车。”
柳织净十分懊恼,忍不住斥了一句,“我怎么不知道你竟是这样的登徒子?”
“说来我比较像土匪。”这一点景天说的倒是实话,玄衣楼做的勾当与土匪无异,只是抢的都是恶人罢了。
“土匪?你哪里只是小小的土匪,根本是土匪头子。”
“这一点你说对了,我就是个土匪头子,正打算抢一名压寨夫人。”
“谁是你的……啊!”
景天突然伸手将柳织净抱下马车,她没料到景天此举,只感觉双脚突然腾空,下一刻就发现自己在景天怀里了。
“快放我下来!”
景天乖乖听话,一把她抱离马车就让她双脚落了地。
柳织净推开他,一回头就看见了九源的景色。
九源离樟林如此近,柳织净在此住了八年,却只来过九源一次,记忆中的美景依旧,让她一时被美景摄了魂。
景天看柳织净沉浸在九源的景致之中,朝成渊挥了挥手。
成渊立刻轻用缰绳驾马车离开,他已经接了景天的命令,一把他们送来就走,两个时辰之后才会回来。
九源是个郊游胜地,有些文人会在此聚会,在湖边铺着毯子,坐在其上小酌,或赏景、或吟诗,但更多的是一对对男女,各自的小厮及侍女远远的跟着,这些成双成对的男女或赏景、或谈心,看得出来交流着的是细细的情丝。
突然,九源湖那头传来歌声,吸引了湖边男男女女的注意,柳织净望向湖面,看见了划着扁舟的男子,扁舟穿梭在浮叶之间,扁舟上的男子唱着船歌,仔细一听,竟是对着女子诉情的歌词。
即便大恭民风开放,如此直接的表白还是让人听来脸红心跳,本以为这诉情的船歌只是摇着扁舟的男子一人独唱,直到女子的歌声传来,柳织净才发现湖的那头也来了一叶扁舟,唱着的是应和男子歌词的船歌。
看着湖边男女脸上又惊喜又羞赧的表情,再回望景天脸上的笑容,柳织净这下终于明白景天故意带她来的用意了。
她红着脸转身要走,却发现不知道何时成渊已经把马车驾走了。
“你是故意的?”
景天想牵柳织净的手,柳织净不肯,他只得席地而坐,由怀中拿出帕子铺在了草地上,拍了拍示意她坐下。
柳织净左右看了看,发现没人盯着独自出游的他们,这才坐到了景天的身边。
“九源湖上种植了菱角,每到产季就有不少扁舟会穿梭于湖面采菱角,时日一久,这家的男子喜欢上了那家的女子也是常有的,不好直接出口的情意就藉由船歌诉情,时日一久,这便成了九源湖上供人游赏的节目之一。”
“九源湖上有这种节目?我在樟林城住了八年,先前也曾来过九源,怎么就没见过这样的情景?”
“许是你上回来九源的时候,并不是菱角产季吧。”
景天一脸真诚的说着,但柳织净就是觉得这其中有异。
不久,唱完船歌的男女角儿驾着两叶扁舟靠了岸,扁舟上放满了一个个以菱角花编成的花冠,那对男女角儿上了岸,女角儿提着里装了花冠的竹篮,再唱起歌谣时,歌词意境有了不同,那是已然两情相悦的词意。
男角儿拿起花冠戴在了女角儿的头上,在湖边跳起舞来,女角儿也跟着舞动。
“这舞……不像是大恭的舞啊。”这舞太挑逗了,不像大恭舞蹈,倒像是来自外邦。
柳织净才刚说完,女角儿就已舞到了她与景天身边。
直到景天拿出赏钱放在竹篮里,并由女角儿的手中接过花冠,柳织净这才知道那花冠是兜售的。
其他在湖边的男女好似并不知道那些花冠的用处,见景天怎么做便如法炮制。
景天买的花冠,自然是戴在了柳织净的头上。
“织净,你可知道有许多男女会特意相约到九源定情。”
柳织净微微地侧过脸,景天这么说,她怎好意思再盯着他看。
景天的话又没得到响应,但他也不气馁,接着说起了关于他的事,“我出生于京城,三年前因故迁至了青墩城,青缴城邻近外邦吴孙国,也染了不少吴孙国的习性。
“吴孙国大部分的地区都是以游牧为生,只有邻近大恭的地区才有足够的水草放牧,都说草原男女奔放热情,你说青墩人染了吴孙习性,是指这方面吗?”
“青墩边境有一座陶东湖,栽植着莲花,到了采莲子及采莲藕的产季,湖面上会有很多女子们乘着扁舟采摘,放牧的吴孙男子们见大恭女子多娇,便会唱起牧歌调戏大恭女子。”柳织净掩嘴轻笑,或许在大恭人的眼中那是调戏,但在热情的吴孙人眼中,那其实是求爱吧!
“这倒也不失一番风情。”
“本来大恭是禁止与外邦联姻的,但青墩是靖王的封地,他有日到陶东湖游憩,见了这番风情,便准了他的封地之中可以两国联姻。”
柳织净最近没少听说靖王殷傲天的传言,却是头一次听说这事。“或许是那靖王本就喜欢这风花雪月之事,见了湖上男女暗诉情衷,便准了这风流雅事吧。”
“这点你倒是没猜错。”景天朗笑出声,彷佛自己的心事被说中,像是找到了知音一般。
“你又不是靖王,你怎知他就是这么想的?”
景天但笑不语。
柳织净看着方才唱着船歌的男女又回到湖上,驾着扁舟离开,想起了方才见到的,分明就是景天说的青墩景致。
“景天,方才这节目如果是九源常有的,我怎么见其他人都是一脸惊喜?还有方才那两个角儿跳的舞看来的确不像大恭的舞,若要说是吴孙的舞,倒很相似。”
景天一点也没有被识破的难堪,只是堆满了笑意,抬起手把柳织净垂落颊边的发给顺到了耳后,这一回,柳织净没再躲着他。
“喜欢吗?青墩是我第一一个家乡,我想让你看看。”
“是你安排的?”柳织净不知道该说是惊喜还是感动,原来今天景天不只是带她出来游憩而已,还把青墩的湖边叙情给搬到了九源来,只为了让她看看他家乡的风情。
“这其实不是九源湖的风情,而是陶东湖的,只是把莲换成了菱角而已。你是否愿意随着我去见见地道的陶东风情?”
景天真切地看着柳织净,是不希望她再逃避了,想要她正视他的心,也想听到她的回答。
“若有空闲的话……让你尽尽地主之谊也无不可。”
“织净,我不是只想尽地主之谊而已,我方才说了,是想要一个压寨夫人。”
“我的烧饼铺才刚开张,跟你去了青墩怎么办?”
“只做给我吃,不卖了。”
“你……你真霸道!”
“都说我是土匪头子了,哪个土匪头子不霸道的?我就要听你说,你喜不喜欢我?愿不愿意跟了我?”
其实自从那日景天明白地说了他在追求她后,她也渐渐明白了自己次次因他的事心痛或吃味代表了什么,只是从未对一名男子倾诉过心事的她,哪里有办法开口响应他。
然而这回景天执意要听到她的回答,柳织净避无可避,终于羞怯地点了点头,“我承认我也喜欢你,但是其他的,我现在无法去想。”
景天虽然有些许的失望,因为柳织净并没有答应要跟着他走,但至少她承认了她的心,他不是没有希望的。
“我不逼你,只要你知晓我的心意,并且也与我同心就好……”
景天及柳织净安静了下来,各自看着遍布整个草原的各式花儿以及九源湖的湖面风光。他们搁在中间的手,缓缓地寻着了彼此,紧紧相握起来。
柳织净的烧饼铺子开了许久,倪若明都还不曾前来关照过她的生意,不过倒是听说了最近景天常常会出现在烧饼铺里。
柳织净目前暂住在倪府,除了白日里两人各有自己的事要忙,黄昏前回到倪府就是焦孟不离的,倪若明自然知道柳织净最近心情很好,脸上总是带着幸福的笑靥。
柳织净不说倪若明也知道那是因为景天,虽然她多少还是担心着景天身上的寒毒,但既然柳织净似是恋上景天了,她也只能祝福。
倪若明只希望能快快把父亲寻回,并且祈祷上苍她的父亲有解寒毒之法。
想着今日不用轮值,倪若明特地前来烧饼铺子。
接过了柳织净帮包起来的烧饼,她四处看着,好奇景天为什么不在。
柳织净看她好似在寻找什么,很快意会了,“景天他今日有事要办,答应了在我打烊前会赶过来,陪我一起收拾。”至于顾灵,他因身子不适在家休息,所以今日只有她一人看店。
“我当他怎么舍得一日不见你呢,原来再忙也要赶在你打烊之前赶来。”
“别胡说。”
倪若明还想再调侃柳织净几句,却听外头传来了骚动。
她们不解地往外望去,只见有人用门板抬着一个虚弱的男子,到了烧饼铺子前就把人放在地上,跟在一旁的妇人顿时大哭起来。
烧饼铺子外有不少排队的人潮,个个都看得目瞪口呆。
眼见那些人挡在铺子门口,柳织净只好放下手边的工作出铺子一探究竟,怎知一走出铺子,那个大哭的妇人竟然指着她骂了起来。
“柳老板,你的良心到底在哪里?怎么可以做出这种会害死人的吃食啊!”
“你胡说什么,我做的烧饼好好的,哪里会害死人。”柳织净对自己的烧饼有信心,绝对不可能让人吃坏吐子,想来肯定是与最近城里流传的谣言有关,以为她开铺子赚了不少银子,所以上门勒索来了。
“我儿子早上买了一个烧饼,吃了就倒在地上,还会有假?”
“既然你儿子吃了败坏的吃食,你不顾他的性命不将他送医,反而送到我这里,这还不够让我怀疑有假?”
“我不把他送到这里来,你肯认账吗?各位,千万不要买柳记的烧饼,吃了会死人的!”
“你再胡说我便报官把你赶走。”柳织净缴了规费,遇上上门找碴的人,本就可以报官处理,虽然她知道县官根本不管她这种小老百姓的死活,会这么对那个妇人说话,也只不过想吓吓这妇人。
没想到那妇人一点也不惧怕,又哭又闹的,咬定就是吃了柳记的烧饼她的儿子才会倒下。
会来排队买烧饼的人自然都是因为烧饼好吃才来的,谁也不曾吃坏肚子过,本来并不相信,但见那妇人哭得呼天抢地的,她儿子也的确躺在地上不动,不得不犹豫起来。
倪若明也算柳记半个老板,和柳织净商量过后,入内拿出一盘刚出炉的烧饼。
柳织净当场拿起一个剥开,送到了离她最近的一个客人面前,“这位大婶你闻闻,这烧饼可有一点腐坏的味道?”
那妇人趋近一闻,的确没闻到腐坏的味道,只闻到了鲜美的肉馅及胡椒的香味,她摇了摇头说道:“没坏啊,香的呢。”
“这一盘烧饼就请在场的大伙儿吃,请大伙儿为我评评理。”
有机会可以免费吃到柳记的烧饼,即便有人倒在那里说烧饼坏了,还是有不少人上前拿烧饼,当场吃了起来。
见那些人吃了都说烧饼没问题,香得很,那闹事的妇人似是早有准备,又有了一番说词,“这炉烧饼没事,不代表早上其他炉的烧饼也没事。还有,你那肉馅又是药材又是香料又是胡椒的,味道都那么重,就算有腐坏的味道也闻不出来,我儿子又不是傻的,肯定是因为闻不出味道才会吃下肚啊!”
听到那闹事妇人这么说,嘴里还在嚼烧饼的人都有些犹豫了,咀嚼及吞咽的动作慢了点,只能来回观望两方,因没个结果,也不知该吃还该吐。
正当此时,又有好几个人上门来闹事了,虽不像那妇人一样抬着她的儿子来,但无不是行止夸张,看来倒真有受害人的样子。
每个人的说法都是自家有人早上来买烧饼,吃了烧饼就坏了肚子,现在都看了大夫在家休养。
“这不可能,我一向注意我的食材。”柳织净不是辩解,是对自己处理食材有信心。
“难不成是我们冤枉了你?我们的家人可都还在家里养着,能骗得了人吗?”
另一名上门讨公道的人说:“那也是我家人的身子好,还撑得住,我家隔壁有个叫吴达的,抬去医馆时看来都只剩半条命了。”
这下刚刚拿免费烧饼吃的人都吓到了,全把烧饼丢回倪若明捧着的陶盘里。
“柳老板,做吃食不可不慎啊!你这吃食里到底都加了什么?”
在场的众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话语都快变成潮水把柳织净淹没了。
柳织净此时遭遇麻烦,有几个人一直站在一旁冷眼看着,正是范拓及上回在柳记吃了亏的地痞。
“范拓,你这招真是高招啊!这柳织净不缴保护费,我们就让她连铺子都开不成。”
范拓对这景况自然是得意的。
知道他在菜园子里与人苟且的就只有柳织净,会有贼人引村子里的人前来那菜圔子,怎么想都是柳织净让人做的。
肯定是柳织净爱慕他不成因爱生恨,又知道告诉别人他做的事别人不会相信,才用这种方法让人撞见他的好事。
这下村里几个和他要好的女子不是怕让人知道了丑事,装作不认识他,要不就是拼了脸皮不要的纠缠他,要到官府告他始乱终弃,就连他原本苦心经营,好不容易两情相悦,只差回家让爹娘遣官媒上门提亲的亲事,也因为这事告吹了,他恨啊!恨柳织净毁了一切。
既然如此,他要她更难受,毁了烧饼铺她便再也风光不起来,只能再回去做采药人过苦日子。
“上回烧了房子要给她一点教训,没想到这铺子还真赚钱,竟能让她进城里找宅子住,这回就让她没了赚钱路子。”几个地痞看着烧饼铺子前的一片混乱,大笑起来。
“是你们傻,放火烧房子?那又不是柳织净的房子,烧了再换一间便是。当然是要毁了她的生意啊!你们瞧,只消帮她的烧饼加点料,再找一对母子来挑事,煽动其他受害者,这事才能闹大。”
铺子前叫嚣着要柳织净拿出银子做补偿的声浪越来越大,直令她招架不住。
彷佛嫌柳织净麻烦还不够多一样,几名衙役来到了柳记烧饼铺前,喝斥着要叫嚣的人安静,衙役头儿这才指示身边的入内查看,那些人除了衙役外,还有一名仵作。
衙役及仵作入内查了好半晌,众人或是看戏,或是想讨公道,全聚集在外,一直等到衙役及仵作出来回报。
“头儿,里头的馅料经仵作查验,的确含有腐坏之物。这烧饼的内馅加了不少香料及胡椒,若不是早有猜测,特地查验,怕是没几个人能发现其中带有腐坏之物。”
“吴达的事与那腐坏之物有关?”
“是,那的确是吴达致死的原因。”
刚刚才有人说吴达早上送去医馆时看来只剩半条命,现在官差就说他死了,那些家里有人吃了烧饼、现在还在病中的人不免又鼓噪起来,就连柳织净听到有人丧命也震惊不已。
“不可能,这些食材都是新鲜的,不可能查得出腐物。”
“柳姑娘,你是质疑我吗?”
这仵作在县衙里当差三十年,经验丰富,他要出错的机率不大,可若要说那食材里真有腐物……柳织净骤然想通,只可能是有人要陷害她。
“我是冤枉的,我处理食材一向十分小心。”
“柳织净,县衙里的犯人没有一个不说自己是冤枉的。”衙役头儿如是说,只一个眼神,便有衙役上前扣住了柳织净,“有什么话,等开堂之后到县太爷面前说吧。”
“你们无凭无据的,怎么能就这样抓人?”倪若明自然是了解柳织净的,她爱吃、懂吃,把吃视为天大的要事,当然不可能在处理食材时随随便便,让食物腐败。
“吴达早上买了柳记烧饼铺的烧饼,刚吃下肚不久就身子不适被送去医馆,不到午时就丢了性命,如今又查出柳记烧饼铺的内馅中含有腐败之物,还不叫罪证确凿吗?”
“可是……”
“老话一句,有什么话,开堂时到县太爷面前说吧。带走!”衙役头儿一声令下,衙役就押着柳织净往县衙而去。
倪若明只能看着干着急,却不知现在该怎么办。
方才吃了免费烧饼的人一个个担心起来,四散跑了,都想赶快把刚吃的东西吐出才好。
然而慌了的人不只吃了烧饼的那些人,一直在一旁看好戏的范拓及那几个地痞也慌了。
计谋是范拓想的,腐败的猪绞肉也是他取得的,地痞则是与他合谋,潜入烧饼铺里把腐败的猪绞肉加入柳织净腌制的肉馅中,如今出了人命,万一被查出来,他们全都月兑不了干系。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出人命了?”
“别慌!”范拓喝斥了他们几个,现在一慌不是让人怀疑吗?
“都死人了!”
“败坏的食物只会让人跑茅厕而已,大概是那吴达身子弱,这才承受不住。”
“那可怎么办?”
“县衙里我会去打理,你们最近给我嘴巴闭紧些,别露了馅,最好忘了此事,知道吗?”
“知道了,你说县衙你会处理,可别再出事了。”
“这不需要你说,总之别坏事。”
那几个地痞尽管心头忐忑,还是只能把事情交给范拓去处理,心中不禁暗骂这个范拓可别再搞砸了,否则大伙就要一起下大狱了。
眼见柳织净被带走,慌乱的倪若明没留意到暗处范拓及地痞们的一举一动,只看见了一瞬间半个客人不剩的铺子,担心着柳织净是否能熬过这一劫。
要论在樟林城里的名望,她的父亲出面或许多少能帮上忙,但如今父亲不在,她还能求助于谁?
对了,还有景天!
他虽然不是樟林人,但看他的排场及他所借住的任府,整个樟林城的人都猜测他非富即贵,或许他认识什么人可以帮上织净也不一定。
思及此,她立刻往任府而去。
景天说了稍晚会来烧饼铺,倪若明担心与他错身而过,一路上仔细观望左右,到了任府,没等任府的奴仆把她请进厅里,便要他找人立刻去告诉景天有要事找他。
景天以任无踪的身分在秘点听完了几个分堂首领的回报,由地道回到了任府,刚换好衣裳准备前往柳记烧饼铺,就有奴仆来报说倪若明有要事来访。
景天来到厅里就看见倪若明焦急的神情,总管让人给她看茶,她一口没喝,请她入座她也坐不住,他心头便有阵不祥之感。
他快步走到她对面坐下,忙问:“倪姑娘,急着找我所为何事?”
“织净出事了!?”
景天预感应验,竟是柳织净出了事,他忙问个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今天有人到铺子去闹,说织净卖的食物不干净,本来我与织净不以为意,以为就是看铺子生意好前来勒索的人,哪里知道上门讨公道的人越来越多,最后连官府也派人来了,说有人吃柳记的烧饼后死了。”
“好端端的怎么可能吃烧饼会吃出问题?”
“仵作查验,食物的确出了问题,腌制的馅料里验出腐败之物。”
“虽然烧饼的馅料加入药材及香料,需腌制一整夜才能入味,但织净她处理食材一向小心,我陪着在膳房见过不少次,不可能让食物腐坏。再说了,烧饼铺的生意这么好,怎么可能会有放到败坏的食材?”
倪若明当然明白这一点,但目前的状况又岂止是动动嘴皮子就可以解决的。
“我们都是织净的朋友,这些话上了公堂能不能被县太爷采信还不知道。”
景天的手紧握着椅子扶手,看来好似要把扶手扳断,他蹙着眉快速思考,想找出方法救出柳织净。
“倪姑娘,这事交由我来处理,你先不要担心,回倪府等消息吧,一有消息我会立刻遣人去告知你。”
“景天,务必要快,织净虽然刻苦耐劳,但大牢的日子不是她一个姑娘家受得住的,在里头住得越久,织净就越可能熬不过。”
“我明白。”
在承诺了会想办法救出柳织净后,景天让人送走了倪若明,下一刻他就气得一掌劈毁了主座旁的小几。
成渊见状,挥了挥手要厅里侍候的奴仆退去,这才近前说:“主子息怒。”
“这定是有人要陷害织净。”
“柳姑娘铺子生意好,招嫉是自然的,有人动点手脚十分可能,但会把事情闹大吗?毕竟事情一大就会详查,只要详查,就有可能发现破绽找出真凶。”
景天紧紧握起拳头,想起那个他本准备处理完要事就要对付的樟林县官,他怒目切齿,“若是一个公正廉明、勤政爱民的县官,或许此案还有可能水落石出,但这个樟林县官怠惰无能,只会拿公帑吃喝玩乐,十件冤案到他手里,怕是有十件会被人诬陷入罪。”
“那么主子有何打算?莫非是要向樟林县官表明身分?”
“暂时先不要这么做,你让人去查,查出织净被人陷害的证据后,我便将之交给樟林县官,如若他还执迷不悟,届时再表明。”
“若主子会出面,那么便不能让玄衣楼的人去查,以免曝露了主子的身分。”
“你明白就好,这事交由你去办。”
“所幸大颉秘军的事已处理完成,否则若主子早一步表明了身分,让朝廷知道了,事情怕是不会这么容易揭过。”
“先去处理为织净搜证的事。”
“属下遵命。”
见成渊衔命而去,景天紧紧阖上双眼,掩住了眼里的慌乱与担忧,“织净,再忍耐一下,我会救你出来,你要等我……”
景天眼前浮现的是柳织净接受他情意时的娇羞、吃味他与其他女人谈笑时的可爱,还有为了“吃”几次被他所骗的傻气,心骤然剧痛。
到底是谁设计陷害她?他非要让那人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