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我快死了,你们全杵在那儿做什么?等着看我死掉吗?”蔺老夫人没好气地嚷着。
寝房里传来阵阵哀鸣,围在房里的一干人等却是束手无策。
蔺老夫人在沐浴时扭伤腰和脚已经五日了,府里上下都被折腾得人仰马翻,却是毫无改善。
“娘,您说的是什么话?”蔺荣焕好声好气地道:“城里治疗扭伤的大夫都来看过了,您这是伤及了筋骨,一时之间没那么快好,要稍微忍些时日,只要按时服用汤药,假以时日便会改善……”
“假以时日是什么时候?”蔺老夫人气呼呼地瞪着眼睛。“不是疼在你身上,你当然说风凉话!我不管,你快去请别的大夫来,再这么折腾下去,你这不孝子就要给我送终啦,等我到了阴曹地府肯定要跟你爹告状,说你不孝,不给我请大夫,专找些庸医来唬弄我,存心让我活活疼死。”
“娘……”蔺荣焕苦笑,他何时成了不孝子了?万事他不是都听她的吗?才会在咏琴让大夫宣告不能再生育之后,火速迎了沈姨娘打坏了夫妻情分,直到如今他和咏琴之间不只是形同陌路,更被当仇家看待。
“不孝子啊,我老了,不中用了,还是一头撞死好了!”
蔺荣焕听得头疼,转而斥责沈银凤,“家里的事不都是你在操持的,你还不快想想法子,娘疼成这样,总有法子可想。”
沈银凤忍着气,低声下气地道:“妾身能有什么法子?城里的大夫都来过了,谁知道他们没一个能断言确诊的……”
“你就不会到城外去请?”蔺荣焕没好气地道:“去益州城请,去孟州城请,总之,把能请的大夫都请来,诊金不是问题,只要能治好娘,再多银子都要花。”
一旁的蔺巧然脑子里灵光一现。“爹,姨娘,女儿倒是知道一个人,近日在城里小有名气,是个姑娘家,跟咱们同姓。她呀,连州牧夫人都治好了,还陆续治好了许多太太、小姐的痼疾,此刻就客居在岳家,我跟岳姑娘说一声,将她请来看看祖母可好?”
蔺荣焕神情里写满了讶异。“是吗?有这么个人?”
“千真万确啊爹!”蔺巧然难得受到重视,忙道:“当日州牧大人府上派人到岳家请那姑娘时,女儿正好在场,听得一清二楚,后来问了岳姑娘,说是那姑娘确实颇有医术,会针灸之术来着,极为玄妙。”
蔺巧嫣适才也想到了那跟谭音状甚亲密的姑娘,她打听过那姑娘,只不过没打听出什么,只知道是谭音的救命恩人,又给险些难产的岳家少夫人顺利催生,因此暂住在岳家。眼下谭音有要事回锦阳城去了,而那姑娘还留在岳家,时不时便为人看诊,两人之间倒是显得无啥瓜葛。
只不过,她对那姑娘和谭音有说有笑有些芥蒂,因此不愿在众人面前提起,不想将那姑娘请来,想不到然儿却主动提起那姑娘,如此一来,不将那姑娘请来也不行了。
“有这样的人,你怎么不早说?”蔺荣焕转头便扬声吩咐:“快!快上岳家去请蔺姑娘,多少银子都无所谓,一定要将人请来!”
蔺家的管事上门的时候,蔺巧龙正在房里捣鼓药丸,小蝶和秋叶给她打下手,岳晨琇在一旁瞧着,一边状似无意的拿着碗里的蜜糖含在嘴里。
“你弄这些黑漆漆的药丸子,当真会有人跟你买?”
蔺巧龙嘿嘿一笑。“这你就不明白了,这药丸可值钱了。”
丫头,你要记住,女人的钱是最好赚的,只要跟她们说有助养颜美容,多少银子她们都肯花。
这声音冒出来之时,养颜美容的方子她也自然而然的写了下来。
之前她做过一些,只无意提了养颜两字,那些富家太太、小姐果然趋之若鹜,她漫天开价,一瓶十两银子,她们还抢着要。
她的价钱虽然卖得贵了些,不过她用的是真材实料,童叟无欺,也确实对养颜极有疗效,她才敢大声卖。她是有良心的医者,不会卖骗人的药丸子,不会做阴损的事。
“要不要给你一罐啊?”蔺巧龙笑嘻嘻地道:“还有美颜霜,睡前抹些极有效果,不信你看小蝶,水嫰得紧,便是抹了这美颜霜。美,也是要经营的,只有懒女人,没有丑女人,咱们这么熟了,也不好赚你太多,算你五两就好。”
她时常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月兑口冒出某些奇怪的话,那些话每每从她口里说出来却又是那么自然,彷佛她常在说也听惯了似的。
“才不要哩。”岳晨琇嘴硬道:“也不知是什么做的,保不定把脸给抹烂了。”虽然这么说,但她心里其实是极想要的,爱美之心人人皆有,何况是她这样青春少艾的小姑娘,自然是想要美上加美,何况蔺巧龙说的话又有几分歪理,美是要经营的,越想越有道理。
“咳!”她清了清喉咙,改口了。“还是给我来一罐吧,不必刻意给我减价,你卖给别人多少,我便多少跟你买,不要说我占你便宜,本姑娘还不至于出不起这点银子。还有,先说清楚,我并没有很想买,是看在你挺有诚意的分上才买的……”
蔺巧龙笑了笑。“那你不要买好了,反正排队要买的人多了去,你不想变美,多的是其他姑娘想变美,到时整个锦州城的姑娘都变了,就你停在原地,那可凄惨了。”
岳晨琇为之气结,“蔺巧龙!”
蔺巧龙抬头朝她嫣然一笑。“在这呢!你这么大声喊我,你喉咙不会破,我耳朵要破啦。”
岳晨琇看着蔺巧龙脸上那让人气愤的笑容,这时,小丫头芳儿进来禀道:“蔺姑娘,有人上门求诊,是做海运生意的蔺家的管事,说府里的老夫人不爽利,要请姑娘过府一趟。”
一听到蔺家,小蝶手里的勺子直接掉在了地上,整个人不会动了。
蔺巧龙慢慢放下了药辗,她等的就是这样的机会,终于让她等到了。
蔺巧龙眯着眼睛,笑得格外亲切,“芳儿姑娘,劳你去跟来人说,我马上就去。”
岳晨琇哼了哼。“蔺家可是大户人家,这下你又有丰厚诊金收了,要笑得阖不拢嘴了。”
蔺巧龙皮笑肉不笑地道:“是啊,要笑得阖不拢嘴了。”
小蝶深呼吸再深深呼吸。
终于——她们终于回来了,虽然是以如此奇怪的身分回来的,可终究还是进了蔺家大门,跨过那道门坎,她心里无比激动。
然而,进到蔺家贵气大厅的那一刻,蔺巧龙的心都凉了。
她对这里没感觉,这里是个全然陌生的地方,找不到一点熟悉感,就像她去过的每一户人家一样,就只是个处处皆是流光溢彩、富丽堂皇的大户人家罢了,原本她还有些期待的,期待进到了蔺家能勾起什么回忆,现在她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她绝不可能会在这里想起些什么。
她们被请到蔺老夫人的锦绣院,那是处打理得别致的园子,回廊外有两个小荷花池,乘凉的亭子绕满了绿藤,石子小径的尽头还有座假山。
进了寝房,地上铺着锦织毯,一道乌檀木雕嵌瑞意云图的屏风,房里有很多人,她一个都不认识,而小蝶显然是大半都还认得出来,她激动到几乎快昏过去了,脸上一直泛红,整个人轻飘飘的,虽然小蝶认出了他们,但他们却不认得小蝶,毕竟小蝶只是个下人,没人记得清她容貌也在情理之中。而她呢,就更不用说了,这些人对她的印象肯定还停在当初她被送走时的痴丑模样。
“想不到姑娘年纪这么小,那么肯定是医术卓绝,才会声名远播。”蔺荣焕是有几分惊讶的,他客套的赞扬了几句,便迫不及待的说道:“家母不适已有多日,这就烦请姑娘速速为家母诊治。”
小蝶在蔺巧龙身后颤抖地扯了扯她衣摆,声音弱不可闻地道:“是大爷,小姐的爹啊……”
蔺巧龙点了点头,她抬眸对蔺荣焕灿然一笑,和颜悦色地道:“好的。”原来这就是她那无良的爹啊!长得还挺英俊的,这就是所谓的人面兽心了吧?
把她扔在山柳村,一个月只给那丁点银子,他们自己在这里过得锦衣玉食、奴仆成群的,不想想她们两个小姑娘要怎么熬,还有没有一点天良?说他是衣冠禽兽也不为过。
“姑娘里面请。”蔺荣焕道,语气里还有几分对医者的尊重。
蔺巧龙绕过屏风,寝房极为宽敞,床沿垂挂着玉坠挂钩,处处透着富贵。
房里有股浓重的药味,她看到躺在床上申吟的富贵老太太,不由得翘起了嘴角,冷哼一声。
这个老太婆就是她的无良祖母了吧?在她娘正伤心之际,做主要她爹纳了侧室,又让她爹把她送到庄子上去,对待自己的孙女如此歹毒,心肝肯定是黑的。
蔺荣焕引路,里面另外有个装扮得宜的妇人和两位姑娘,其余还有几个伺候的婆子和丫鬟。
不等小蝶拉她衣摆,她随便猜想也知道那妇人肯定就是沈姨娘,而那两个相貌相似,穿的一白一黄的姑娘便是沈姨娘所岀的蔺巧嫣、蔺巧然了。
“看起来小小年纪,真是大夫吗?”沈银凤蹙眉嘀咕,很是怀疑这个小丫头真会针灸之术?
蔺巧龙笑得特别真诚。“要是你有所疑虑,我可以马上走。”
沈银凤顿时生心不满,之前来的大夫,不明就里的都会称她一声夫人,知道她姨娘身分的也会称一声“您”,这丫头毫不客气的直呼“你”是什么意思?当她是是伺候老夫人的下人吗?
“如何?要我现在走吗?”蔺巧龙直勾勾的看着沈银凤,依旧是笑咪咪的,但语气可没在客气。
床上的蔺老夫人嚷了起来:“走什么走?快给我看看,我快疼死啦!”
“是啊,姑娘快给家母看看吧。”蔺荣焕说完又责备的扫了沈银凤一眼,让她不许再多话。
蔺巧龙从善如流地在床边的绣墩坐了下来,她先为蔺老夫人诊脉,跟着在她扭伤的腰部和脚踝找到压痛点按压,立引起了蔺老夫人的呼痛声。
听到蔺老夫人哀哀叫,蔺巧龙就痛快了,她又连续按了好几下,让蔺老夫人痛呼个不停,直到尽兴了才停止,取出针灸包来摊开。
“老夫人腰间扭伤的时日有点儿久了,因此经络出现阻滞不通的情况,气血闭塞得十分严重,好消息是,只要每日施针,七日之内必定行动自由。”
蔺老夫人一听七日,那可比之前大夫说的假以时日牢靠多了,她连忙催促道:“那快点施针吧,我可是疼得受不了啦!”
蔺巧龙起身让开,空出床前的位置说道:“请老夫人站起来。”
老夫人瞪着眼,“什么?”
打从扭伤,那钻心的疼痛令她无力自行起身,腰部弯曲不能挺直,都要两个人架着她才能慢慢走动,这两日疼痛的情况加剧,更是躺在床上动不了,除非内急了才起来,让人架着去解手,如今这小丫头竟要她站起来,这不是要她的命吗?
“虽然会痛些,但站着扎针疗效最好。”蔺巧龙解释道。“老夫人是想多疼几天还是疼下子?您自己选吧。”
蔺老夫人自然不想再多疼几天,她已经受够了,情愿咬牙忍一下,于是她拧着眉吩咐两个丫鬟扶她下床。
好不容易,在嚎声连连之中,蔺老夫人下床站了起来,蔺巧龙很是满意的看着她。“现在,弯弯身子。”
蔺老夫人又怪叫了起来。“什么?”
她直着身子都很疼了,更遑论弯身,那是要她的老命啊!
蔺巧龙和颜悦色的说道:“老夫人,您得要弯身,我才能准确的知道您的伤处,对穴扎针啊。”
她也可以让蔺老夫人在床上扎针,她是故意选了一个最能折腾老太婆的方法,要让老太婆吃吃苦。
蔺老夫人勉为其难地道:“好、好吧。”
蔺巧龙说的在理,蔺老夫人也只能乖乖弯腰,她很小的弯腰,痛得冒冷汗,但无论怎么弯也只能弯一点点,再也弯不下去了。
幸好,蔺巧龙此时说道:“好,不要动,我要扎针了。”
她提起蔺老夫人的右手,说道:“老夫人,我将会在您的右手腕上扎针,请您尽量的放松。”
蔺荣焕忍不住插嘴道:“姑娘,家母疼的是腰和脚,姑娘是不是看错地方了?”
沈银凤嗤笑了一声。“我就说嘛!小丫头哪里来的本事,原来是个半调子来招摇撞骗。”
蔺巧龙不以为意地道:“这是远程取穴法,有些井底之蛙还是不要开口自曝其短的好,继续坐井观天比较适合。”
“你——”沈银凤气得几乎要咬碎一口银牙,却又在蔺荣焕的眼神制止下不能发作,肺都要气炸了。
蔺巧龙不理会,她径自取针在蔺老夫人的右手腕扎了一针。“老夫人,您感觉到麻痹吗?”
蔺老夫人连连点头。“麻啊!整只手都麻痹了。”
蔺巧龙将针提插一下,蔺老夫人的面容显得更紧绷了,蔺巧龙便道:“老夫人,请您现在再试着弯腰。”
蔺老夫人显得极不情愿。“我弯不下去了,会疼啊……”
蔺巧龙提着老夫人的右手,和蔼着神情道:“试着弯一下,没事的,我在这儿,肯定能弯下去。”
蔺老夫人只好慢慢的再度试图弯腰,说也奇怪,这回竟然很顺利的弯下了腰,甚至还能弯出鞠躬礼,蔺巧龙同时按压蔺老夫人原本的痛处她也没哀叫,众人看的均是目瞪口呆。
蔺巧龙世外高人般的微微一笑,“如何?老夫人,现在还疼吗?”
“不疼了!”蔺老夫人惊奇地道:“真的不疼了!这会儿只剩下紧紧的感觉。”
蔺荣焕不可思议地问道:“真的吗?娘,当真不疼了吗?”
蔺老夫人眉开眼笑。“是啊!不疼了,真的不疼了。”
“怎么可能?”蔺巧然惊呼连连。“直到适才祖母还叫疼呢,怎么在手腕上扎了几针便不疼了,甚至还可以弯腰,真是神乎其技啊!”
蔺巧龙将蔺老夫人腕上的针轻轻晃,强化针感,很快地出针之后用泻法。“老夫人,您今晚腰肌会紧紧的,也可能会有些疼痛,明日我再来给您针灸,届时会好上许多。”
蔺老夫人急切地道:“脚呢?我这脚也是肿得不能走了,可有方法能像腰间一般,立即解除疼痛?”
蔺巧龙看了一眼蔺老夫人那肿得馒头似的大包,气定神地道:“只要施以火针,一个时辰便能立竿见影,不但能消肿,疼痛也会减轻许多。”
蔺老夫人急切地道:“火针?那要如何做?你快给我做吧!”
蔺巧龙让蔺老夫人坐下来,让人取来烛火,将银针先在烛火上烧一会儿,针烧成红色时,迅速刺入蔺老夫人肿胀的脚踝后立即拔出,此时,血水顺着针眼流出,众人都忍不住惊呼出声。
“祖母,您不疼吗?”蔺巧然手捂着嘴巴,看起来讶异极了。
蔺老夫人摇了摇头。“不疼”
蔺巧龙嘴角扬起一抹笑意。“这些血水便是脚踝肿胀疼痛的病根,火针将这些血水引出,自然能够消肿止痛了。”
蔺荣焕赞叹道:“姑娘的医术实在太高明了,蔺某佩服。”
“您千万别这么说,救死扶伤乃是医者本分,这不过是我分内之事。”蔺巧龙十分冠冕堂皇的说完,从医箱里取出一盒香来。
“老夫人,此乃安神定宁的香,若是夜里睡不踏实,点上此香,有助舒眠。”
蔺老夫人如获至宝,示意旁边的嬷嬷将熏香盒子收下。
蔺巧龙笑咪咪地道:“若是老夫人不介意,我给老夫人扎几处养身针,有助延年益寿、保养精气、强身健体。”
听到能延玍益寿,蔺老夫人哪有不要的道理,她连忙躺好让蔺巧龙扎针,像个领糖吃的小孩。
蔺巧龙除了应扎的针之外,又另外扎了几处无关紧要但扎下去会很痛的穴道,让她的无良祖母吃吃苦头,心里想着比起她和小蝶受的苦,这点苦不算什么。
这几针很痛的针扎下去,蔺老夫人非但没喊痛,反而一脸的神清气爽,只因她已对蔺巧龙的医术信服不已,认定是可以延年益寿的针,才会受得如此甘愿。
至此,再没有人质疑蔺巧龙的医术,沈银凤管着自己的嘴,默不岀声。虽然她因为蔺巧龙让蔺荣焕给责骂了,可能治好蔺老夫人她也是松了口气,老太婆整天叫嚷弄得府里鸡犬不宁,她也是极为头疼。
蔺荣焕奉上了诊金,一个小小的盒子,但沉甸甸的,应是不少。蔺巧龙笑得淡然,但收得毫不迟疑。
这时,一个嬷嬷匆匆进来。“姨娘,您吩咐要找的大夫——”
蓦地,看到微微浅笑正与蔺老夫人交代注意事项的蔺巧龙和她身后的小蝶,那嬷嬷如见到鬼魅一般的倒退数步,脸色瞬间发白。
“鬼、鬼啊!”
蔺荣焕不快地斥道:“胡说什么?还不快出去!””
胡嬷嬷吞着口水,“姨、姨娘……她是、是……”
沈银凤怕被蔺荣焕责骂,故而有些不耐烦。“是什么?你倒是说啊!”
蔺巧龙彷佛此刻才看到胡嬷嬷似的,她气定神闲的抬眸,嫣然一笑。“好久不见啊,胡嬷嬷过得好吗?”
蔺荣焕诧异道:“怎么,姑娘识得胡嬷嬷?”
胡嬷嬷猛地跪下,她身子抖如筛糠,面如土色。“是、是大姑娘啊,大姑娘的魂魄回来了,饶命啊、饶命啊……”
蔺荣焕蹙眉,极是不悦。“你这老虔婆到底在说什么?精神失常了吗?什么魂魄,又扯什么大姑娘?”
沈银凤此时猛地会意过来,山柳村灭村了,可一直没找到蔺巧龙的尸体,眼前这个也是姓蔺的丫头和她印象中的蔺巧龙相去甚远,何况她还会医术,她自然不会多做联想。
之前胡嬷嬷是提过蔺巧龙不傻了,还会说话了,要求要回来,她没放在心上,只计划着再找大夫开副药后神不知鬼不觉的让胡嬷嬷带去山柳村让蔺巧龙服下,再把她变痴傻,便可以让她继续留在山柳村,后来山柳村传来灭村的消息,她便省了这事,毕竟连丧事都办过了,还能翻出浪来不成?
而此刻,事实摆在眼前,显然是蔺巧龙没死,她回来了,真翻出浪来,还成了医娘,且是让他们给请来的……
“大姑娘饶命啊!冤有头债有主,您要找人复仇也不能找老奴,老奴只是听命行事罢了,不关老奴的事啊……”胡嬷嬷拼命搓着手求饶。
沈银凤蓦地狠狠踹了胡嬷嬷一脚,眼底闪过一抹狠戾。“住口!”
这死婆子,是要把她给供出来不成?
“究竟是怎么回事?”蔺荣焕动怒了,房里其他人脸色皆有变化,也是对这变故一头雾水,看呆了。
小蝶突然跪下来,她朝着蔺荣焕和蔺老夫人猛磕头,哽咽道:“奴婢小蝶见过大爷,见过老夫人,山柳村灭村了,所以小姐和奴婢回来了!”
她们好不容易走进蔺家大门,她生怕沈姨娘再只手遮天,让她们没开口就被赶走,这才咬一咬牙出声。
蔺荣焕眼底闪着难以置信。“给我说清楚,到底怎么一回事!”
蔺巧龙知道这会儿该轮到她演戏了,可不能给沈姨娘捷足先登,她缓缓的跪了下来,起头看着蔺荣焕,眼底蓄积着泪水,泫然欲泣地喊道:“爹!祖母!龙儿回来了……”
蔺荣焕怔怔地看着那个叫他爹的小姑娘,她眉目清秀,眼眸慧黠,脸上有几分白咏琴的影子,他怎么就没认岀来呢?当初送走她时,她可不是这副模样,当时她又呆又笨,不但不会说话,样子也越来越丑,惹人心烦,若是当初她好端端的,他也不会把她送走。
“你真是龙儿?”蔺荣焕的声音微颤,眼里多了一抹愧疚。
蔺巧龙垂着头,声音很轻:“嗯,是女儿,求爹不要再把女儿送走了。”
蔺荣焕心里一紧,想到她出生时他的喜悦,他的鼻头一酸,浑然忘了自己狠心将她送至山柳村之事,他亲手将她扶了起来,动容地道:“回来就回来,回来也是应该的,怎么这时候才说?”
蔺巧龙慢悠悠地说道:“女儿担心爹不愿意认我这个女儿,所以不敢主动相认,看来是女儿错了,爹看起来也是……极想女儿的。”
蔺荣焕心中愧意更深,他轻轻拍了拍巧龙的背,温言道:“爹不知道你还活着,传来山柳村灭村的消息,以为你死了,还给你办了丧事立了碑,你娘……也是极为伤心的。”
蔺巧龙清丽的脸上挂着柔和的笑意。“都怪女儿没有盘缠,这才没能早些回来,幸好一路上遇到几个人信任女儿的医术,肯让女儿诊治,得了些诊金,这才得以回来锦州。”
她早就定好了路线,这次回来,要扮演温顺乖巧的女儿,这是她多方打听蔺荣焕的为人之后拟定的策略。简单来说,她爹这个人吃软不吃硬,她不能回来撒泼,不能口口声声讨公道,要给她爹面子,这才能让沈姨娘着急,人一着急便会露出马脚,她等的就是沈姨娘自个儿露出马脚。
“对了,你怎么会医术了呢?适才你替你祖母施针,是在哪儿学的?”蔺荣焕和蔼地问道。
蔺巧龙柔柔笑。“这说来话长,也是因缘巧合,女儿这些年待在山柳村,不能回来与祖母、爹娘团聚,便自个儿看医书学了点皮毛,兴许是女儿有天分吧,后来有个高人在村里住下,时不时便指点女儿还送了几本不传医书给女儿,女儿的医术这才突飞猛进。”她越说,胡嬷嬷的眼睛睁得越大,这不是睁眼说瞎话,什么才是睁眼说瞎话?
这些年来,她月月都跑山柳村送月例银子,顺便看看她死了没,每回见她都是痴傻呆愣,哪里有在看什么医书,说是那破落山村会有什么高人住下她也不信,只不过现在全村几乎都死光了,也死无对证,要不然她可以找到一大堆人证明她在胡诌。
“你竟然有这等机遇?”蔺荣焕赞叹着。“真是难得!”
沈银凤压着心里的震撼,犹自惊疑不定。
这些年她派胡嬷嬷往返山柳村,对蔺巧龙的情况再清楚不过,她压根儿不信蔺巧龙口里那番鬼话,可若她此时岀来质疑反倒会让蔺巧龙说岀她苛待她的事,那就弄巧成拙了。蔺荣焕只让她将蔺巧龙送到庄子上,可没要她苛待蔺巧龙,他不知道那庄子是破旧的根本不能住人,也不知道她私自克扣月银,将一个月十两银子减为一两银子,其余该按月送的生活物资和四季该做的衣裳通通没有。
眼见他们父女相谈甚欢,她心中的不安就越发扩大,她不愿蔺巧龙继续跟蔺荣焕培养父女之情,便也一脸喜极而泣的说道:“大姑娘回来了,还不快去禀告夫人这个天大的好消息,知道大姑娘安然无恙,夫人肯定是极为欢喜的。”
“说的不错。”蔺荣焕点了点头。“你娘看到你活着回来,不知会有多开心!”
蔺老夫人默不作声的听了诉久,这时才慢吞吞的温声道:“是啊,你快去给你娘看看,她见了你,肯定病都好了。”
面对这个适才才给她治病,解除了她疼痛的孙女,老夫人一时也讨厌不起来,何况蔺巧龙如今的样貌又跟从前的模样大不相同,这水灵聪慧的模样,还会医术哩,据说相当受到州牧夫人的重视,她没理由不喜欢。
沈银凤一听,眼眸一缩,整颗心都提了起来。
向来是她靠山的蔺老夫人对蔺巧龙说话的语气竟然不再有过去的厌恶,反而有几分讨好的味道,顿时令她心中警戒大升。
蔺巧龙立即朝蔺老夫人嫣然一笑。“多谢祖母。”
那一声祖母叫得蔺老夫人舒坦了,忙唤一个叫秋枫的丫鬟领路让她们去见白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