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寝宫里,一名头发花白,虽然有些年纪,但眼神十分凌厉,表情严肃,脸庞上有不少皱纹,身着绦紫色衣衫的老嬷嬷,未经通报就脚步急促地进入卢皇后休憩的奢华无比的内殿。
她朝一旁几个宫女扫了眼,宫里服侍主子的宫女太监们都是很有眼色的,收到老嬷嬷的眼神,放下手中的事情静悄悄的退了出去。
侧卧在美人榻上休憩的卢皇后并未睁开眼睛,只是沉声问道:“女乃娘,出了什么事情?”
这名老嬷嬷是卢皇后的女乃娘丁嬷嬷,在后宫之中很有地位,是卢皇后最信任的人,许多卢皇后不方便出面的事情都是由丁嬷嬷代为处理。
丁嬷嬷走到美人榻边弯身,低声在卢皇后耳边说道:“皇后,奴婢刚得到一个消息,辰妃她还活着,甚至生下了小皇子!”
原本闭着眼睛的卢皇后赫然睁开眼睛,倏地坐起身,惊疑的看着丁嬷嬷,略微拔高的声调里满是质疑,“你说什么,辰妃那贱人还活着!”
丁嬷嬷神情严肃的点头,“是的,且皇上已经派人去将那对母子接回宫了。”
“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何到现在才知道!”卢皇后低声怒喝。
“这事皇上瞒得紧,是昨日皇上多喝了两杯,才无意间说漏了嘴,否则我们至今仍蒙在鼓里。”丁嬷嬷拿过一旁茶几上的青花瓷茶盏递给卢皇后。
卢皇后用力咬咬牙后接过茶盏,喝了一大口才将心头窜上的心火压下,待心绪没那么紊乱后又开口问道:“还有什么消息?”
“没有,我们的人说了,皇上只说辰妃母子就要回来跟他团聚了,他太开心了所以多喝两杯。”内殿里所有宫人虽都已退出,但丁嬷嬷还是刻意小声说着,就担心还是会被偷听。
“女乃娘,当年你不是亲自去查看过辰妃的尸体,再三确定过,怎么她还活着!”卢皇后冷静下来神情冷戾质问。
“皇后娘娘,老奴确实是亲自确定过的,那身形跟衣着……”被皇后这么一质问,丁嬷嬷突然有些不确定了,毕竟那是被大火烧死的尸身啊,能容她辨认的部分实在不多,可这会儿她也不想让主子觉得她办事不力,眸光一闪,便道:“皇后娘娘,您说,那辰妃会不会是假冒的……”
“你的意思是说,皇上得到的是假消息!”卢皇后顿时恍然。
丁嬷嬷的老眸射出,记狠戾寒光,“其实不管这消息是真还是假,我们都必须让她成为假的,甚至从不存在!娘娘,辰妃可是皇上的心上人,这么多年皇上没有,天忘记过辰妃,还有她月复里那个小皇子,一旦辰妃携小皇子回到宫中,皇上定会彻查当年之事,皇后娘娘您的后位势必不保,我们必须先下手为强……
丁嬷嬷冒着被卢皇后惩罚的风险,说出她最忌讳最不颟意听也是最真的事实。
卢皇后毕竟是女人,即使表面上表现得大度,私下还是他会吃醋、希望被丈夫疼爱的女人,可皇上却将所有的爱给了辰妃,从未施舍她分毫!
丁嬷嬷这话无疑刺激了卢皇后敏感脆弱的神经,还有高傲的自尊,她瞪大眼睛,阴郁眸光里饱含戾气,压抑多年的妒火霎时轰然爆发。
“闭嘴!”卢皇后猛地怒拍案桌,凤阵流淌着凛冽寒光,落在丁嬷嬷脸上,“你以为皇上不会派人保护那对母子?”
丁嬷嬷即刻跪下请罪,“娘娘,是老奴想得浅了,请娘娘恕罪。”卢皇后落在自己脸上的凛凛寒光,她不用抬头都能感受得到,她是看着卢皇后长大的人,皇后的心魔她自是一清二楚。
“只是皇后娘娘,老奴知道您心里苦,可您入宫为后这么多年,难道还看不清楚?即使冒险,即使不确定真假,那辰妃母子都非除不可,否则等他们回宫,即便皇上不清算,可您到时候又该如何自处?”丁嬷嬷苦口婆心劝道。
丁嬷嬷这番话瞬间提醒了卢皇后,想起当年在她封后前一天,皇上跟她说过的话——“朕如你所愿,许你成为天下最尊贵的女人,至于其他的你就不要多想。”
当时她只沉醉在即将成为全天下最尊贵女人的兴奋之中,并未细想皇上最后那句话的意思。然而那句话才是重点,当她要了全天下女人最羡慕的这个最尊贵头衔,皇帝独一无二的感情就别想了,更别说打她还是太子妃的时候,就从没有得到过。
从此她便守着这个富丽堂皇奢华极致、只有皇后才能入住的凤翔宫,看着皇帝夜夜宠爱辰妃,而她这个全国最尊贵的女人,只能夜夜独守空闺……
思及此,卢皇后阵光凌厉,用骇人气势怒瞪丁嬷嬷,握紧暴出青筋的拳头,做工精美镶嵌华丽的护甲深深刺入掌心,鲜血从指缝间汨汩流出,她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片刻,待心头怒火稍退,她冷冷道:“女乃娘,你起来吧,一把年纪别跪了。你说的也没错,宁可错杀不可放过,这个险必须冒,若是真被查出当年之事是本宫及父亲所为,皇上绝对不会轻易饶过我们,卢氏一族也别想继续在朝堂上立足!
“不管那母子俩是真是假,不管用什么方法,绝对不能让那贱人回宫,让他们在本宫面前耀武扬威!”说到这,卢皇后又有些颓丧的喃喃自语,“然而皇上已不是当年那个需要我父亲支持、刚登上帝位的皇上了,他早就想剥掉我父亲手中权力,偏偏一直苦无机会,若找父亲帮忙被抓到把柄……可不找父亲帮忙,又该如何避开皇上的耳目,除掉那对母子?”
“皇后娘娘,老奴有办法让辰妃母子没有办法回到宫中。”丁嬷嬷压低声音说着。
“什么办法?”卢皇后眼神微眯,瞳仁闪烁锐利寒芒。
“娘娘,江湖有一组织叫秋风阁,做买命生意,只要出得起银子,任何生意都接,即使是要……”丁嬷嬷阴狠老眸微眯,食指往天上一指,“……的命。”
晴空万里阳光明媚的好天气,青江有不少商船或是官船行驶其间,有的顺流而下,有的则是逆流而上。
宋婧灵趴在甲板栏杆上欣赏两岸不同的秀丽风景,眸光偶尔被俯冲而下叼起水下悠游鱼儿的水鸟吸引,不时发出惊呼赞叹。
忽地,头顶被人敲了两下,陆宁宇清朗的嗓音自身后传来——
他的目光落在粼粼波光的江面上,有些狐疑问道:“这水鸟捕鱼有这么新奇?瞧你惊呼连连。”
“整天待在船上无聊啊,当然得给自己找点乐趣。”她收冋欣赏沿途风景的视线,晶亮眸光直追水面下那不时闪过的黑色影子。
“你不进去陪离皇子学礼仪?”陆宁宇笑问。
“礼仪……算了,我又没要进宫,不需要。”宋婧灵双手撑着两边粉腮,横了他一眼。因为快到京城了,阿离这阵子身子也调养得差不多,陈婶子这些天便开始教阿离一些宫中礼仪,每天一上课就要一个半时辰,她又不是找虐。
一想到阿离才五岁,在现代还是赖在父母怀中撒娇的小朋友,现在却需要学那些硬邦邦的礼仪规矩,一切都要一板一眼,以前快乐的小日子再也回不来,想了就心疼。
不久前她还带着阿离偷偷去捡鸭蛋,敎他用狗尾草编小动物、摘果子,每天都过得很开心,看着阿离开心又红扑扑的小脸蛋,她心情也跟着变好。
结果一道圣旨下来,阿离跟婶子的身分来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成了小皇子跟皇妃,她现在跟阿离还有婶子讲话都要注意自己的身分,不能逾越了。
讲个话都不能畅所欲言,她索性就不进船艟,待在甲板上吹风晒太阳看水鸟抓鱼,以前快乐的小日子再也回不来了,想了就伤心。
还有,陆大哥的好友辛慕雪的到访也让她知道了陆大哥的真实身分是忠国公世子,更是暗卫营统领,是皇上最重要的左右手,专门帮皇上处理一些机密事宜。
刚认识陆大哥,接触几次后她就知道他不是个平凡的男人,只是没有想到他的身分如此显赫。而陈婶子跟阿离,一个是皇妃一个是皇子,一个比一个尊贵,这艘船上的人除了她以外,全是非富即贵的人,就连保护他们的暗卫们的家世身分也都很不简单。
陆宁宇的声音很快拉回她的思绪——
“可能无法如你所愿,其他不说,光你愿意提供药方,又设置医棚熬制预防疫病的汤药让百姓们饮用,提出用艾草水、烈酒清洁环境以及煮沸消毒等等的方式,成功避免疫病扩散,救了成千上万的百姓,这件大功皇上一定会召见你,给你赏赐,你可以趁机好好想想,想要什么。”
“说真的,当时我做这些事情时,就没有想要回报,我只想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她眯着眼阵遥望远处的水鸟,恹恹的说着,“给不给我赏赐我真的不是很在意,给,我就拿,不给,也不要紧,所以千万不要到皇上面前特地提到我,我不想被人记着。”
“你想让皇上被人说忘恩负义吗?”
“防治疫病人人有责,跟忘恩负义有什么关系?”她转过头疑惑的看着他。
“别忘了你医好辰妃跟离皇子身上的毒,皇上绝对不可能当作没这回事。”
“那是……”
一直平稳驶在江面上的船只突然剧烈的晃了下,宋婧灵一时站不稳,整个人往后一跌,恰巧撞进陆宁宇怀中。
“啊。”
“灵儿,没事吧?”陆宁宇眼捷手快的稳住她的身子。
“没事,好好的,可是风平浪静的,这船怎么会突然剧烈摇晃?”她不解的左右瞄了下。
陆宁宇的眸光落在江面上,眼神闪过一记凌厉寒光,眼底积聚狂风骤雨,他一边将她推往船舱,语气严肃的道:“灵儿,现在马上进船舱跟辰妃和离皇子待在一起,记住把门窗关好,绝对不能让任何人进入!”交代完,就自腰间取出信号弹点了火往天空一抛。
陆宁宇脸色突然变得这么难看,还发射信号弹,等等肯定有一场厮杀,她可不是傻白甜,看到这情况还不知即将有大事发生,为了彼此的生命安全着想,她绝对不能扯他后腿。
宋婧灵才刚冲下楼梯,便听到身后的甲板上传来哀嚎声与凶恶的唯哮,她更是一刻也不敢耽搁,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进辰妃跟阿离的房间。
二话不说,她手脚利落的飞快将门窗关上上闩,同时拖过几件大型家具将门挡好。
甲板上隐隐约约传来兵器互砍和痛苦的哀嚎声,本来在教阿离认字的辰妃也惊觉不对,连忙收起字帖,慌张的看向忙来忙去的宋婧灵。
“灵儿,发生什么事情了?”
“我也不知道,方才船只剧烈晃动后,陆大哥就让我赶紧进入船舱,把门窗都关好,不许出去,我想可能是遇到海盗抢劫或是……夺命杀手。”她脸色凝重的说出自己的揣测。
辰妃瞬间像是明白了什么,柔和温婉的恬淡神情霎时变得冷冽森寒,声音也清冷如水,“定是皇后派来的杀手,看来我还活着的秘密泄漏出去了!”
“皇后?!”
辰妃紧搂了阿离一下,然后将阿离交给她,神情凝重的看着宋婧灵,“没要了我们母子的命,皇后不会善罢罢休,灵儿,答应我一件事,要是有万一,不要管我,请帮我保护好阿离,将他安全送回他父皇身边。”
“婶子,你担心的事情不会发生的,陆大哥很厉害的。”她反手握住辰妃的手安抚她,在这危急时刻,她下意识用了过去习惯的称呼。
“不,灵儿,你不清楚皇后的为人,我跟她斗了那么多年,对她的性子早已了若指掌,她是不达目的绝不罢休的人,所以灵儿,不管结果如何,你一定要答应我,帮我照顾好阿离。”辰妃本就不在意宋婧灵是否对自己与阿离态度恭敬,毕竟最难的时候是灵儿陪在他们母子身边,更别提她还替他们解毒,救了他们的命,她反过来握着她的手请求。
“好,婶子,我答应你。”
一脸茫然的阿离睁着大眼看着她们两人,“娘亲、灵儿姊姊,发生什么事情了?”
“没什么,阿离,听话,一会儿不管如何,千万不能离开灵儿姊姊身边。”辰妃模了模阿离的头安抚。
他们三人神情紧张的盯着天花板,听着甲板上的动静,希望这场厮杀能够赶紧结束。
忽然间,白儒焦急的呼喊声音在宋婧灵耳边响起——
“丫头,快逃,杀手在船底凿洞,还在底下泼油点火,这船很快就要烧起来了!”
“什么?!”她惊骇得瞪大眼,随即恢复冷静在心里问道:“逃,往哪里逃?”
“从那扇窗子逃出去,抓着船边的绳索踩着突出来的窗框往船尾方向走,那里有一艘小舟,动作快,趁着那些杀手正在对付陆宁宇跟他的人,无暇对付你们时赶紧逃,再慢这船就要起火了!”
宋婧灵当机立断扯过辰妃披挂在屏风上的云肩,当成背带将阿离绑在背后,“婶子,我们现在要先逃出去,不逃,我怕一会儿不是淹死在船舱里就是烧死在这里!”
“逃,我们要从哪逃?”
“从窗户爬出去,抓着船边的绳索踩着突出的窗框往船尾走,船尾有一艘小舟,动作要夬,不能再拖了!”
她指向白儒说的那扇窗子,自己先弯身爬出狭窄的窗子,不忘交代背后的阿离,“阿离,等等不管看到什么都千华能出声,不能尖叫,还有抓紧姊姊知道吗?”
阿离点头。
因为背着阿离,她稍微费了点功夫才爬出窗子,抓紧上头的绳索,整个人呈现大字开—在船身上,大步跨到另一个窗框上。
接着她小声提醒辰妃,“婶子,你小心些,像我这样抓紧绳索,慢慢移动,然后大步的跨到另一个窗框,不要往下看。”
上头厮杀的声音不断传来,不时更有尸体或是物品往下掉,让他们三人的心都吊得老高的,深怕被那些杀手发现。
宋婧灵和辰妃亦步亦趋,终于爬到那艘小舟上,宋婧灵解下阿离,拿过小舟上的油布将两人盖住,避免杀手发现。
接着解开固定小舟的绳索,将小舟慢慢放下,小舟一落到江面,她火速拿起船桨,使尽吃女乃的力气将小舟划离他们搭的那艘船,避免一会儿起火被波及或是沉船时太靠近被卷进漩涡里。
这时,阵阵浓烟从船底飘上杀得不可开交的甲板,看到那不断从船底冒上的黑烟,陆宁宇大惊失色,一面应付对上他的难缠杀手,一面对着手下大喊,“快下船舱救人!”
可不管他如何闪避杀手的攻击要冲进火场,都有其他杀手随即杀来,挡住他的去路,阻碍他下到船舱,杀手前仆后继的涌上,陆宁宇与他的手下根本无法靠近楼梯冲到船舱去救人。
而另一条由辛慕雪坐镇押送犯人与假币的船只,在接到陆宁宇发出的信号,赶往支持的途中一样遭到攻击,两方人马杀得天昏暗地,整个船上弥漫了浓厚的血腥味。
眼见火势愈来愈大,支援却迟迟未到,陆宁宇决定改变战略速战速决,不再留活口,准备使出自己不轻易使用的绝招。
气沉丹田,陆宁宇手中的利刃倏地化成一道冷冽炽芒,闪着寒光的剑刃上带着的如刺骨寒风的杀气让那些杀手大骇,还没来得及反应,夹杀陆宁宇的杀手被剑光扫过的部位全如冻伤般疼得让人冷汗直冒,动作愈来愈迟缓傲硬,然后失去生机。
瞬间整个局势逆转,杀手全被陆宁宇使出的绝招击杀,无一活口。
“快下船舱救人!”陆宁宇没顾上喘一口气,便往已陷入火海的船舱冲去。
这时,船舱里突然传来“砰砰砰”的连环爆炸声,赶在陆宁宇前面第一个冲下去的暗卫被这剧烈的爆炸给炸飞得弹回甲板,当场吐血晕了过去。
“赖勋、赖勋,醒醒!”陆宁宇冲上前检查那名暗卫,眼尾扫到另外一艘船已经朝他们驶来,当机立断,“所有人撤退,你们两个先抬着赖勋撤退到另外一艘船上,我进火场救小皇子他们!”
“统领,不可以,下面已经全部坍塌,你下去是送死!”毕方拉住他急吼。
“放手,我要去救他们!”灵儿还在里头……
“统领,请你以大局为重,你要是有什么意外,你让属下们怎么向皇上交代!”
“统领,你不撤,属下等人也不撤,我们与统领共进退!”
“统领,快撤,来不及了,连船尾也烧起来了,快弃船,否则来不及!”一名差点被爆炸火焰烧到的暗卫,黑着一张脸从后面冲过来急切大喊。
看着眼前那片炽焰,除了他们所踏之处,整艘船已经完全陷入火海,灵儿跟阿离他们恐凶多吉少。
陆宁宇跪倒在地,发狂般的怒捶了下甲板,他不能弃属下自私妄为,他身上还有着责任,只能压下心头所有愤怒不甘,艰难的下达命令——
“撤退……所有人撤退,速至另外一艘船上。”灵儿,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