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很顺利,没错过宿头,也没有意外出现,九月初八,她们来到柳叶村前。
柳叶村是个很奇怪的村子,村里没有种植半棵柳树,却取名柳叶村。
木槿曾经问师父这个问题,师父用看白痴的眼光瞄她一眼,反问:“女圭女圭鱼有背着女圭女圭?月光饼里头有包着月亮?”
然后她们自动自发把这件事合理化,再也不提。
经过座村子,爬上山,就是她们的家。
“这次是尤韵,预备,起!”浅浅带头打节拍。
“你的脸好脏。”点点说。
“我不爱吃便当。”浅浅说。
“他站在水中央。”木槿说。
“铃声响起当当当。”点点说。
木槿疯,浅浅更疯,加上点点,三个人凑在一起,疯个没停,辛苦的旅程,因为笑声加入,变得轻松许多。
浅浅的主意很多,啥都可以拿来玩,因此点点决定让浅浅当她的新欢。
木槿不吃醋,反而因为有更多时间数银票,日子过得乐不思蜀。
她说:“浅浅来了以后,点点不大学人说话了。”
是啊,有更好玩的呀!可见得以前点点的生活有多贫瘠无聊。
“姑娘,要从村子穿过,还是从村外绕进去?”车夫停下马,扬声问。
木槿看冉莘一眼,让她拿主意。
冉莘回答:“从村外吧,李大娘、张大妈很热情,咱们进村肯定要被留下吃饭,还是早点上山把师父交代的事办好,再下来见大家。”
她们和村人相处得很好,师父常带她们在山里采集药草,带下山给村里人,虽不是什么珍贵药草,可村人懂得感激,从不教她们空手回去。
几颗蛋、把菜,过年的时候还会送上几条腊肉、几斤甜糕,这是心意,是珍惜彼此友谊的表现。
“知道了。”得一声,马车又慢慢前行。
稻田里一片金黄灿烂,沉重的稻穗令稻禾折腰,眼看着就要丰收,村民心情不知道有多快乐。
“好久没回来,不知道李大娘家里还种不种包谷?”想起李大妈种的包谷,木槿口水快流出来。
师父不会做菜,冉莘更不会,她本来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家闺秀,至于木槿……想想就觉得心酸,才几岁的娃儿,也得跟着分担厨事。
更可怜的是,跟着两个不善厨艺的师父和姊姊,那日子得过得多苦。
因此她最喜欢到村子里混,虽然没有多少好吃的,但大妈大婶们的厨艺就是能端出满桌好菜。
“你们以前住在这里?”浅浅问。
冉莘搂住点点,回答,“六年前我跟着师父上山学艺,我到的时候,水槿已经住在那里。两年前师父让我们下山,这是头一次回来。”
“你们不是亲姊妹?”浅浅讶异,她们的感情很好啊。
“不是,我们都随师父的姓,我是师父在岭东瘟疫横行那年捡回来的。”当年她才三岁,已经不记得爹娘妹,一心一意把师父当成娘了……
“冉莘呢?”
“不记得了。”冉莘摇头。
浅浅瞄她一眼,怎么可能不记得,是不想谈、不愿回顾吧,她尊重冉莘的隐私,不再追问。
冉莘不愿记得,木槿却没忘,她记得冉莘刚上山时,像泥塑木雕似的,成天成夜不说一句话。
“那时知道姊姊要住下来,我太高兴了,心花怒放,夜里兴奋得睡不着。”
“为什么?”浅浅接话。
“因为有人可以和我一起分享师父的毒舌呀。”一笑,又补上一句,“师父的舌头,比『腐心』更毒。”
“腐心?豆腐心?”浅浅对这时代的每件事都觉得好奇。
木槿咯咯笑起,“什么豆腐心,是腐蚀你的心啦,那药可毒啦,不管是沾上、吸入,都会很快毒发身亡,最厉害的是,血不会变成紫黑色,且尸体摆十年都不会腐坏,外人还看不出中毒痕迹,只有把胸口给剖了,才会发现死者的心脏已经腐蚀。”
“哇,那么强!”
“更厉害的是,留在尸体上的毒粉,被旁人沾上,也会中毒。”
“太可怕了,这样的话会死一堆人”
“所以师父千交代、万交代,非到不得已,绝对不可以用。”不光是腐心,下山之前,师父给的瓶瓶罐罐,她们一次都没用。
“有解药吗?”
“没,但七十天后,曝露在空气中的药粉从紫色转为黄色就没毒了。”
“你们师父是制毒高手?”
“没见过师父制毒,但她有不少瓶瓶罐罐,会整得人啊啊乱叫,所以虽然我们家里没男人,却没有不长眼的敢乱来。”
“师父都教你们什么?”浅浅很感兴趣,一路行来,听她们谈起师父时,脸上的崇拜掩也掩不住。
“师父说我资质不行,只教我一点功夫,不过师父为我搜罗不少书册,让我学习刺纸,冉莘学的可就杂了,学医药、学机关、学缝尸体……”
“缝尸体?真特别的手艺。”冉莘竟然是古代版的大体化妆师?太酷了!
“可不就是特别吗?要不……这些怎么来的。”
她得意地拍拍兜里的银票,三万多两银子呐,要是逼宫这种事年年有,不知该多好,反正皇帝旁的不多,儿子多,一年轮一个……她们会不会成为大燕首富?
“那点点呢?师父教你做什么?”浅浅问。
“师父教我掏鸟蛋、抓鱼。”下山时,点点才三岁,但她还记得师父。
浅浅抱过她,用力亲两下。“回头点点教我,好不好?”
“好。”
浅浅看看点点,对冉莘说:“你和木槿不是亲姊妹还说得过去,但和点点不是亲姑侄就太奇怪了,你们长得很像呢。”
冉莘和木槿对望一眼,木槿抢着道:“亲不亲有什么关系,血缘很重要吗?我还见过亲儿子砍爹娘的,共同生活,得把对方当成真正的亲人,护着爱着、疼着亲着是重点。”
“这倒是。”浅浅同意。
马车停下来,车夫喊道:“姑娘,到山脚下了。”
接下来的路太小,马车上不去,她们得靠两条腿爬上去。
不过山脚有间小屋,可以暂时摆放带来的箱笼行李,冉莘等人陆续下车,把箱笼归置好后,再把准备带上山的东西背在身上。
冉莘有些担心,已经两个多月了,师父的尸身不知道变成怎样。
“马大哥、马二哥,这些天辛苦你们了。”冉莘对车夫道。
“好说。”
“这是车资。”木槿把二两银子奉上,她们打算在山上住几天,要离开时再请村里的刘太叔和李伯伯送送。
“多谢姑娘。”
送走车夫,冉莘背起工具箱走在前头,点点和浅浅抱着包袱走在中间,木槿捧着青玉的骨灰坛子走在后头,阿凯飘在正上方,为她们看路。
这一路上陷阱颇多,外人不能轻易讲入,亏得她们熟门熟路,不至于踩到陷阱。
咦?冉莘停下朏步。
“怎么啦?”木槿问。
“被破坏了。”
大树折断,师父布置的陷阱被毁,此处机关如此,其它的地方呢?是谁闯进来?莫非师父的死因不是生病?
冉莘微微紧张起来,转头对浅浅说。“把点点带好,我们走快点。”
众人应声点头,快步跟上。
她没料错,一整排削尖的竹子深入泥地,没发现血渍,但即使有,已经两个多月过去,倘若期间下一场雨,便什么也看不见了。
一面走、一面默数,每看到一处机关被破坏,她的心就往上提一分,拳头越握越紧,脚步逐地加快,终于,看到她们的房子。
转身,她按住浅浅肩膀,道,“你照顾点点好吗?我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情况。”
“可以。”
“姑姑,我想看师父。”点点软软的声音带着恐惧,就算大人不提回山上的原因,但一路走来,莫名的气氛,让她心慌不已。
“乖,姑姑先进去,等一下整理好了,就让你见师父,好吗?”
点点乖觉地点了下头,冉莘再度往前走去,推开高耸的木门,呀地一声,几只鸦雀被惊扰,拍拍翅膀飞走。
木槿跟在冉莘身后进门,院子荒草漫漫,原种着菜的菜圃已经荒废,杂草漫过脚踝。提口气,她们朝左边第一间屋子走去,那是师父的屋子。
门半开,进门……在看见屋里的情景后,冉莘终于明白,师父为什么非要她发誓,九月初八才上山。
缓缓吐气,答案揭晓。
两个多月,师父的尸身没有腐坏,安祥的面容,沉思似的,眼睛半闭、嘴角噙着淡淡笑意。
冉莘懂得这个笑,是得意、是害人得逞的骄傲。
师父床边横七竖八躺着几个黑衣人,师父肯定很高兴,有这么多男人乐意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倘若师父还在,她会怎么说?会说——
“瞧,谁再敢说我丑,即便是大燕第一美女,死掉后也不会有这么多男人争先巩后陪葬。”
很明显地,黑衣人都死于中毒,中的是不久前她们才过论过的“腐心”。
她猜不出发生什么事,师父怎么会用这么残忍的方式杀人。
尸身没有腐烂,师父身上的血鲜红得像刚流出来似的,若非时日已久,鲜血凝固成一道道血河,任谁都会误以为命案是在不久之前发生。
跟在师父身边十几年,木槿再大胆不过,但看见师父的死状,她双腿发软,只能紧紧抓住冉莘不放。
紫色“腐心”转为淡黄色,再也伤不了人,冉莘走到床边,低头问:“师父,为什么?”
师父再也不会回答。
凝视师父片刻,冉莘泄恨似的拽起已死的黑衣人,她的力气不够,却咬紧牙关,非要把他们给拉出屋子。
木槿见状,上前帮忙,一人一条腿,把他们一个个拖到屋外。
转回屋里,冉莘轻轻拉师父身上的棉被,骄傲的木槿哭了,眼泪直流,牙关猛颤。
冉莘没哭,只是声音如冰似雪。“为什么?有多大的仇?”
棉被下,师父全身赤果,伤口无数,像玩游戏似的,那些刀伤刻意绕过肉瘤,接成一幅图画,每刀都入肉一丈,不至于把人弄死,却会让人痛不欲生,这么多道伤口……师父死前,忍受多少痛苦?
冉莘道:“做事吧。”
这三个字不是指挥木槿,而是在指挥自己。
师父的死亡阴影一直强压心头,表面上不说,但心情日益沉重,而今亲眼看见,那条弦绷地断裂。
就像若干年前那条绳子,切断父女感情,而绷断的弦,切断了她安稳安全的六年光阴。
从此以后,天地间再无人可依可恃,教她如何不心慌?
木槿沉默,她没问冉莘该做什么,自行走到外头,弯,对点点说:“姑姑和我有好多事要忙,点点带浅浅到处逛逛好吗?”
“可以去溪边吗?”
“可以,但是别把鞋子打湿。”
“嗯。”点点乖觉地拉起浅浅,她才五岁,很多话说不清楚,但她清楚木槿的心情很糟,糟透了的那种糟。
等浅浅和点点离开,木槿回到屋里。
进柴房,把晒干的木头搬到后院,泄恨似的劈开,泄恨似的抓起细柴,使足力气往黑衣人丢,恨不得那些不是柴,而是钉子,能够狠狠地把他们钉入十八层地状。
她一面劈,一面丢,也一面哭,师父的模样不断在脑中上映,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直到发泄够了,才放一把火,把尸体烧掉。
同样地,冉莘也不好过。
她拿着刀子的手微颤,就算确定答案,对她、对师父都没有意义,可是……她还是想要确认。
稳住发抖的右手,她往师父胸口划下,看见左胸口那个空洞时,笑了,果然……师父亲手结束自己生命,并非在敌人折辱中丧生,她以身作饵,毒死其它人。
中“腐心”之毒,只有第一个人的心脏会彻底腐蚀消失,而沾上尸身毒粉的,心脏将溃烂成泥,却仍然留在胸膛里。
“您真骄傲。”冉莘说。
这就是她们的师父。
那年出外,听见几个妇人说着玩笑话,她们道:“男人在外上阵杀敌,女人在家忙着鸡毛蒜皮的事。”
只是句俏皮话,却惹来师父一阵讽笑。“没出息的女人,才会一生忙着鸡手蒜皮的事。”
妇人闻言,欺骂上前,师父再厉害,也敌不过群三姑六婆的毒舌攻击,她们落荒而逃,跑过好几条街后停下,相视,笑得前俯后仰。
冉莘说:“这就是女人,自尊可以被男人践踏,却不允许被女人轻贱。”
师父轻嗤。“女人看不起女人?大燕国想要千秋万代,难!”
这个注解下得冉莘不依,但她不习惯争辩,因为她是大燕朝女人,被妇德、女诫养大,深信男人是天,是用来让女人依附的世界。
捻起针线,细细缝合每道伤口。
为师父换上新衫,再把房间里外整理干净,冉莘出门寻回浅浅和点点。
夜里、她们捻香祭拜、堆柴烧尸,夜空中,群星闪烁不定,熊熊火光照亮四个女子的哀凄,沉默气氛压抑得人喘不过气。
将骨灰收入青玉坛,四人各自回房,一夜无语。
九月初九辰时二刻。
摆好祭品,木槿在梨花树下控洞,将骨灰放进去,一把把洒上泥土,风吹来,树上未熟的果子随风摆荡。
冉莘抬头,想起被师父逼着爬树采梨的时光,她的师父真恶劣,把一个大家闺秀,弄得不像闺秀……
这时,数道黑影咻地窜出,待她们看清楚时,几把长剑已经将众人团团围住,冉莘直觉抱起点点,塞进木槿怀里,再伸出双臂,将浅浅、木槿护在身后。
“你们要做什么?”冉莘问。
“把东西交出来。”
声音怪腔怪调,她得费点心才能听懂对方的意思。
冉莘细细打量,他们眼睛下方蒙着黑巾,只露出浓眉深目,他们的身影……大燕的军队中,或许勉强能挑出几个这等身材的高硕男子,但是一整群……目光顺着长剑往上看,看见他们手背上的毛发浓密……不是大燕子民吧?
他们和被师父毒死的黑衣人是同一批人吗?
冉莘考虑对方身分同时,木槿却立即想起兜里的三万多两银票。
劫财?天呐天呐天呐,这辈子她还没拢过这么多钱,难道她只有当过路财神的命?不要、不许,她宁被劫色,也不想把银票送出门。
直觉地,她把点点抱聚,企图掩护胸口那团鼓鼓的好东西。
“交出什么?”冉莘不解。
“三泉日央。”领头的黑衣人回答。
两个多月前,他奏命来此夺取三泉日央,本以为是轻而易举的事,主子何必下死令,不过是个独居妇人,半天功夫就能解决,哪里晓得丑女难缠,她真能折腾。
她死了,也折损三名兄弟。
幸好他够机警,发现兄弟们在数息内死亡,猜测丑女下毒,及时阻止其它人进屋,隔几天又三人进屋,还是一样死得无声无息,这会儿谁还敢进去?
无计可施的情况下,他们回去禀报主子。
再次带人上山,却发现有人来了,隐身暗处,看见她们不但顺利进出,把兄弟们的尸身烧得一干二净,还为丑女办理后事。
他们在檐上埋伏整晚,终于弄明白她们与丑女之间的师徒关系,既然是师徒,三泉日央的秘密只能在她们身上。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冉莘实话实说。
首领没把她的话听进去,寒声问:“意思是宁可不要性命,也不肯交出东西?”
早先,他们把整座院子里里处外翻个遍,只差没掘地三尺,连丑女的衣服都给剥了,什么都没找到,他早就猜测东西已经被送走。
浅浅胆子大,横眉怒目,抢在前头反驳。“你讲不讲道理啊,要人家交东西,也得让人听得懂啊,如果随便说说都行,好啊,把LV交出来,把卡地亚七十心十箭交出来,把让Ipad我。”
浅浅一口气说了一堆没人知道是什么的东西,然后满脸挑衅地望向对方。
她理直气壮的口气,让首领犹豫起来,难道她们真的不晓得三泉日央?
浅浅嗤笑一声,“满头雾水了厚?没错我们现在就是满头雾水,给你机会说清楚,『三泉日央』是圆是扁,是用来做什么的,要是你解释得够清楚,或许我们可以帮你找找。”
“头头,别听她们废话,东西肯定在她们身上,先绑了再说。”他们逼供的方法千百样,不过是几个娇滴滴的女人,还能翻天?
首领接受建议,高举长剑就要对四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下手。
倏地,一连串羽箭凌空而来,都说剑无眼,但那些箭却精准得很,一箭一个,射的都不是重要部位,却准确地让他们失去战斗力。
出手的人从林子里走来,雄纠纠气昂昂,宛如天神降临。
但是木槿咧开的嘴很快地缩回来,因为……只有三个人啊,三比……一、二、三……黑衣人足足有二七几个,双拳难敌四手,情况不容乐观。
想到这里,正常人就该躲了,因此木槿抱着点点,浅浅护着她们,飞快往家里跑,只是跑了几步,回头却发现冉莘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像被吓坏了似的。
“我回去救冉莘。”浅浅丢下话往回跑。
这时,一柄长刀无声无息朝木槿刺过来,眼看刀尖就要往她胸口招呼,旁的无暇顾及,她只记得把点点往一旁丢去,避开长刀。
被抛在半空中的点点发出尖叫,随平一点一窜,施展轻功迎上,左手接住点点,右手拉过木槿,顺势好她收入怀里,再两个接连旋转,
劈开刷刷刷飞来的快刀,扬腿飞踢,下一瞬,黑衣人被踹飞。
木槿回神,抬头看见随平溅上血珠、满面狰狞的脸庞,明明很恐怖,可是她看得一瞬不瞬……好伟大、好厉害哦……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男人!
“没事吧?”随平问。
见木槿傻傻张嘴,不错眼地望着自己,他想,她吓坏了。
“木槿姑娘?”随平连唤几声。
木槿倒抽一口气,直到这时候,她才发现自己平安了,用力抱住随平腰际,用尽全身力气,,的脸贴在他胸口,连声道:“谢谢你、谢谢你,我太喜欢你、太感激你、太……”她的一堆“太”字,让随平黝黑的脸浮上一抹绯红。
此时被踹飞的黑衣人缓过气,弹身跳起,提刀再上。
随平连忙把点点放下,拉开木槿,道:“躲到树后。”
他迎身向前,与黑衣人对战。
随安和燕历钧速度极快,此时已丢掉长弓,抽出腰刀,像收割稻子似的,砍得十几个黑衣人倒地不起。
拉着冉莘的浅浅一面往后退一面偷看,看着英姿飒飒的两人,想很给他们一个爱的鼓励、再唱一首欢迎曲。
因为,虽然没有华丽的针线红衣,但他们的帅度直逼东方不败。
浅浅首度发现,穿越不是坏事,至少不需要六十寸大萤幕和钢丝,就可以亲眼见证男人在空中飞舞。
眼看自己人纷纷落败,首领从怀里掏出一把东西,朝燕历钧和随安丢去。
冉莘大喊,“蒙眼,闭气!”
闻言,两人连忙举手照做,黑衣首领趁隙窜上树,施展轻功逃跑。
待毒粉落地,他们张开眼睛,还是晩了一步,吸入些许毒粉,两人脸色铁青、汗水涔涔、喷嚏连连,欧巴的形象顿时弱掉。
冉莘见状,连忙拉起随安的手腕号脉,凝神片刻,她从腰月复间取出药瓶递给随安。
“一人吞两颗。”
随安先将药递给主子,自己才吞,不过片刻功夫,症状解除、英雄回笼。
揉揉鼻子,随安不满,粗鲁地扯下黑衣人腰带,一将人捆得实牢,是发泄,也是张扬,他一抓一丢,像叠罗汉似的把人堆成三角柱。
然后,浅浅又觉得欧巴瞬间帅起来。
燕历钧没注意到随安做了什么,因为他的眼睛、他的思绪,全数被她占据,没有刻意去感受,就是觉得胸口满了,满满的开心喜悦,满满的欢腾快乐。
因为……找到了。
他笑得嘴巴几乎咧到后脑杓,脸庞净是满足,迈开大步,他朝冉莘和浅浅的方向走去,目不转睛,呼吸深沉,武功深厚的肃庄王在此刻,脚步竟有些虚浮,不是因为中毒,而是因为愉悦太过,整个人飘飘然,像踩在云端似的。
请别怪他,过去几个日夜,快马加鞭、一路追赶,心情忐忑难安。
明知道自己眼力好,不至于看错,但心底仍然反复不已,矛盾的说词在脑中对垒。会不会只是样貌相似?会不会是幻由心生?会不会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他的神情专制,还有些许暴躁,但却向来没有反复不定、犹豫不诀,可是匆匆一瞥,让他瞥见满肚子问号。
看着燕历钧,她垂眉苦笑。
以为再不会遇上的男人,却在短短数月内见到三次。
一次在“吴府”,一次在靖北王府,而今……
这算什么呢?缘分?就算是,也只是孽缘!
他长大了,军旅生活把他磨练成顶天立地的大男人,他不再白晳柔女敕,五官不再姣美动人,暴躁的双眼装入沉稳,他已经完全不一样。
“妹妹,你好可爱,姊姊带你玩,好不好?”皎皎软软的小手捏着更软的小脸颊,触感真好,舍不得松开。
明明是夸奖,妹妹却气炸了,一把扯开皎皎的手,又吼又跳。“你才好可爱,你们全家都好可爱。”
皎皎不懂,妹妹干么那么生气?皱着眉头,笑着凑近妹妹的嫰脸,香一个,她全心全意展现亲切。“妹妹别生气,姊姊有糖果,分给你好不好?”
妹妹愤怒地擦掉睑上口水,抬起脚就要往皎皎踹去。
宫人见状,连忙抢身上前,把他给抱在怀中安慰。“小主子别生气,不知者不罪,奴才好好同姑娘说说。”
皎皎被妺妺恶狠狠的目光瞪得不敢说话,捧在掌心的糖果被妹妹一马掌打落地上。噘起嘴,不开心,她有热脸贴上冷的感受。
“妹妹不爱吃糖啊?”皎皎愁眉。
“又叫又叫,你再叫我一句妹妹,我就把你丢进池塘!”
妹妹被宫人抱在怀里,依旧拳打脚踢,接连几下都踹在宫人身上,看得她心生不忍。
宫人很疼,还是忙着解释:“姑娘,我们家小主子是弟弟,不是妹妹。”
弟弟?一点都不像啊?张大眼睛,皎皎用力看过半天,她摇摇头,嘟囔道:“分明就是妹妹……”
他听见了,气得挣月兑宫人,冲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用力咬下。
他们第一次见面就结了仇,她为这件事伤心好几天,窝在祖母怀里,说自己好可怜。直到长大、直到失去祖父母底护,她方才明白,那是生命里最幸福的一段,真正的可怜尚未开头。
后来她知道,他是四皇子、是男子汉,她喊“妹妹”是严重侵犯他的自傲自尊。再后来,他见她一次,欺负一回,好像非要把他的委屈给讨回去。
她是个温和胆小的女孩,面对他的挑衅,打不赢还躲不起吗?于是她养成躲他的习惯,没想到她升级,他也升级,所以他养出把她挖出来欺负的习惯。
然后呢……然后像猫抓老鼠似的,他们每年玩着同样的游戏,直到祖父祖母离世,她的童年正式结束。
差一点点,她就要成为他的嫂子,若不是发生那件……扭转她人生的大事。
她在回想往事,他也在回想。
燕历钧看着她,一眼都不想错过。
她是是怎么办到的?竟越活越年轻?长得和小时候一模模一样样,双颊依然白里透着红晕,皮肤一样女敕得像豆腐,嘴唇一样红女敕得像樱桃,让人看见就想冒犯。
对,都是长相惹的祸,要不然他不会那么爱欺负她,那么想冒犯她。
小时候他们并肩站在皇祖母跟前,皇祖母经常左抱一个、右搂一个,声声说,“瞧,这不是金童玉女,什么是金童玉女?”
金童长大了,王女却还是保持原样,让他有点小小哀伤。
不过这点哀伤算什么?她活着呀!这才是天大的喜悦,有天大喜悦挡在前面,谁还会看见小哀伤。
满足地吸一口大气,他情不自禁握住她的肩膀,认真说:“你没死,真好。”
死……天底下的人都认为她失去贞洁、她该死,可偏偏她就是不想死。
“我没做错事,为什么要死?”
“对,你没做错事,错的是我。”他从没推诿过错,他原意承担错误,他不愿意她受伤,可最终所有的过失都被推到她头上。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皇子斗争,却要逼得徐皎月丧命,对于这个结果,不只她,他也万分委屈。
这世道对女人不公平,幸好她学会为自己争取。
对呀,公道人人要,但谁会那么好心,捧着公道亲自送上?推开他的手,她想走,他硬是扣住她的肩膀不放。
“皎月,我会弥补过错,相信我。”
淡淡看着他,淡淡笑开,谁稀罕他弥补?“你认错人了,我叫冉莘。”
认错人?才不会,他的眼力是正常人的好几倍。
拉起她的右手,淡淡的牙印还烙在上头,他得意地翻出自己的罪行,说:“我没认错人。”
冉莘皱眉,这确实是无法辩解的证据。
第一回遇见,他咬她,见血的伤口,应该请太医瞧瞧的,但宫女吓得站不稳,又哭又跪又磕头,看得她心软。
两道清浅的小柳眉皱成团,她不想漂亮妹妹……呃,是漂亮弟弟挨骂,也不想宫女挨罚,于是强忍疼痛,隐瞒伤口。
祖母叮嘱过,在宫里得谨言慎行,往往一桩小事就会要人性命,她不想害人,所以认真保证,绝对不让人知道此事。
燕历钧轻哼一声,才不相信,女人最会告状耍心眼。
可是见她伤得厉害,晓得自己做错事,心里虽然有点慌,却是硬着头皮不道歉,那几天他特别乖,等着被骂挨罚,没想到她竟然说到做到。
为实现诺言,她没请太医,没让宫女近身服侍,结果搞到伤口化脓,发了高热,才唤来太医。
东窗事发,她咬紧牙关,坚持不肯透露是谁造的孽。
瞧,她就是这种人,烂好心、乡愿、没脾气,才会在老宁王爷死后被人欺负到底。
莫怪他看不起她,莫怪母后要把她定给自己时,他一口拒绝,像这种性情绵软的女子,不够劲儿,谁喜欢谁傻!
浅浅看看冉莘,再看看燕历钧,两人的对话太过莫测高深,让穿越人一头雾水。
她试着插进两人中间。“请问,可以解释一下……眼前的状况吗?”
看一眼浅浅,冉莘透出笑靥,指指燕历钧,给出她想要的“解释”。
“他是肃庄王,你的未婚夫婿,事发后,他并没有毁亲,这会儿肯定是要来接你回去成亲的。”
啥?他就昰梅雨珊的梦中王子?浅浅瞪得眼珠子快滚下来,看着身长玉立、挺拔如楼、卓尔不凡的潇洒美少年,脑袋干枯两秒种,然后,迅速回春。
身为二十一世纪人类,看过的欧巴多如过江之鲫,再清楚不过,以男人来说,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者居众,表里合一的属称世珍品。
她的穿越运不佳,而且压根不相信“一帆风顺”这种事,她深信天上掉下来的不是礼物,而是鸟屎,不经过争取就主动出现的好运……呵嘿,不是金光党就是仙人跳。
所以、因此、于是……她悄悄地退开两步,再退开两步,敬谢不敏。
冉莘似笑非笑地望着燕历钧,看他怎么说。
直到这时,他才发现冉莘身后的梅雨珊。
一阵尴尬脸红,没错,他确实没有毁婚,确实说过要护她一生,所以……燕历钧轻咳两声,对浅浅说:“别担心,即使没有正妻之位,我亦会护你一生。”
冉莘垂眉,嘴角衔起冷笑。
所以他方才说的“弥补过错”,也是等同办理吗?抬高下巴,她不需要!骄傲转身,她牵起点点,回家。
浅浅还停在原地看他,护一生?
“要不要给你六分钟?”
“啥?”燕历钧没听懂。
不知道“王爷”这种生物是不是有权杀人不认帐?激怒他的下场,是会被当成干柴烧,还是会被切成块丢去喂鳄鱼?
不过呢,她真的不是忍气吞声的温婉古代好女人,她是有话说话、有屁放屁的独立自主好女性。“请王爷把自己的承诺收回去,免得后悔。”
“为什么后悔?”他随口回应,注意力全落在远去的冉莘身上。
“实话说了,小女子同其他女子有些不一样,看见好看的男子……比较王爷这般模样的,并不会像旁的女子那般评然心动、两腮发红,反倒是看见漂亮的女子,像冉莘那样的,心里才觉得好生喜欢,王爷如果非要护我一生,带我回府收藏,就怕王爷的后院不平静,我可不想与王爷争宠。”
丢下话,浅浅一溜烟跑个没影。
她一面跑一面呸。没有正妻之位?我呸、我呸,穿越千年,难道是来给人作小妾的,老娘还没这么蠢……
那句和“六分钟”有关的话,燕历钧没听懂,但是后来这一串,虽然只用两分注意,他倒是听懂了。
他不介意被嫌弃,他介意的是……她居然敢觊觎皎月?很好,有种别跑!
此时此刻,忙着逃跑的浅浅绝对没想到,自己会因为这番戏言被发配边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