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如花但有刺 第六章 三年后的再相见 作者 : 寄秋

白云苍狗,岁月如无情的流水,匆匆地,三年过去了,彷佛就在一眨眼间。

柳叶儿青,杏花儿白,树桃花红似火,几只水鸭在湖里游着,叼着从湖中跳起的银白小鱼。

一年一度的女儿节是热闹的,在阳春三月,爱玩爱闹的少年少女们走出城外,齐聚在波光潋滟的凌波湖,沿着湖岸茶楼酒肆林立,还有庭园式的饭馆,供人落脚歇息。

每到这天几乎是全城出动,但凡尚未成亲的年轻男女都会在此,或赏花、或游湖、或吟诗、或眉目传情。

说白一点这就是个大型的相看大会,只要有心婚嫁的人都能到此走一走,看看有没有中意的对象或合适的婚配,两人看对眼便迂回的透露身家,有意的一方便上门提亲,成就一桩美事。

每年女儿节过后便是大规模的成亲潮,京里的媒人婆都不够用了,遑论还要准备嫁妆、姑娘家的嫁衣、布帛、器皿等,林林总总的琐事一大堆,总让人特别心浮气躁。

于是有了四季商铺。

别小看这间铺子,它可是要什么有什么,楼高五层,门面开阔,位于京城最繁华地段,前头是人来人往的铺子,后头是三进院的住家,能住人的屋子十来间,不愁远来的伙计没地方地。

地尽其用,三进院的地下是个冰窖,冬天里化水为冰,储放在地底,一块一块的堆积,寻常人家能用上好几年,但对于四季商铺可不够用了,还得东家自个儿制冰才凑得上。原因为何呢?

要先从四季商铺,这名字来解释,四季的四季指的是季节分明,一季只卖当季用品。春天女儿节,从媒人、嫁衣到子孙桶等等物品都有,只要下定就卖,买家不用担心不够齐全,这儿什么都为你准备好,银子多就种类多点、精致一点,银子少一切从简,但从头包到尾,连酒席剩菜都帮人打包,服务周到,包君满意。

夏天是卖冰,各式各样从未见过的冰品,有什么手摇机刨出的雪花冰,有口感的剉冰,一根根颜色不同的棒冰、雪糕,还有在食物上搁口感绵密的冰淇淋。

生意好到不行,一位难求,一入夏就挤满人,在热得要命的天气吃上一口冰,暑气全消。

秋风一起走的便是精致路线,只卖酒与茶,主打菊花酒和各种花茶,闻着茶香、品尝着酒,配茶的糕点和饮酒的下酒菜更是一绝,人生无比惬意。

这时的四季商铺不向外开放,他们只接受预定,先付一半订金便保留一间厢房,使用时间有限制,预定的客人身分也有限制,唯有文人雅士、才子才女得以进入,门口两扇门分男女,各有去处,墙上空白处任凭挥毫,但要经过全体同意才得以保留,难登大难之堂的自有人清除。

冬天到也临近年关,铺子卖的全是年货。

油、米、酱、醋、糖,别致的新衣、新颖的鞋、棉花、布料、腊肉、熏鸭……还有种在四季商铺之前没人卖过的羽绒衣,里面装的是鸭绒、鹅绒,蚕丝被、羊毛被要价一条两百两,供不应求。

一年四季就做四种生意,过季即换,谁来要求买其他物事都没门,没人知晓幕后东家是谁,唯他说了算。

这一整年下来赚得钵满盆满,连伙计们都领赏金领得笑呵呵,做一季等同一年工资,手脚伶俐的还能接着干。

“哥哥,人真多。”气味真难闻。

人一多,各种味道都来了,桂花油的香气、姑娘们身上的胭脂水粉味,男子的汗臭,各式小吃的味道,打渔的也来卖鱼,大声吆喝……

单一种味道是香的,除了鱼腥味,可是十几种,甚至上百种的气味融和在一起,那就令人作恶了。

“你忍忍,一会儿哥哥带你到茶水铺子喝口茶,吃点东西,歇歇脚再回府。”这人真的多,万头攒动。

凌波湖岸边满满都是人,有的三、五成群沿着湖散步,吟诗作对、抒发情怀,有的一群人在那追逐、嬉闹,有的含情脉脉、互相凝视的,有的一家人出游干脆搭上棚子,就地铺软扩建,占了一角自娱。

脑子动得快的商人还穿梭在人群中卖水、卖小凳子,还有卖纸伞的,生意还不错,这一天出来玩的人都出手大方,卖得要被货。

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便是这意思,光是这一天赚得就够吃上三年了,这些公子哥儿、富家千金最不缺的是银子,随便一打赏即是三、五两的,嘴皮子利落的赚上百两都不在话下。

“嗯!”她后悔了,不该走这一遭。

“谁叫你要出门的,难受了吧?我不是说过有哥哥在,你凡事不用发愁,哥哥会护着你。”谁家小姐像她这般劳心劳力,整天忙东忙西,忙着为他们兄妹找出路。

诚意伯府是世袭的,每传一代减一等,到了苏子轩这一代,父亲苏长亭一旦过世,伯爷爵位也会被朝廷收回,沦为布衣,因此府中并未设世子,仅以公子称之。

不过府邸不会收回,已列为家族资产,日后由嫡长子承继,诚意伯府更名为苏府,等府中子弟有了功名再赐匾。

家族没有势力可靠,府中的子弟自然得自寻出路,更别提他们身旁还有个虎视眈眈要争家产的继母。

“我错了。”她真心认错。

办法是人想出来的,不用选最傻的,她果然是傻子。苏子晴失笑的按按发疼的眉心,尽量往哥哥身边靠拢。

她是不怕被冲散,前前后后十几个小厮、丫头围成圈,她和哥哥走在中间,谁撞过来都碰不到她,就是一下子见到这汹涌的人潮不习惯,打从她“变傻”之后就鲜少在人多地方出现,闹元宵、庆端午什么的也引不起她的兴趣。

“你呀!明明聪明得很却老做傻事,我不点头,那个人能将你任意许人吗?她没那么大的脸。”真要撕破脸她得不到一丝好处,只要他活着她便无法如愿。

冷着脸的苏子轩有着超乎年龄的沉稳,才十三岁的他刚考取秀才功名,他打算两年后再考举人,二十岁前中进士,从翰林院编修做起,再一路往上爬,直到首辅之位。

随着年纪的推进,原本长得一模一样的两张脸孔渐渐有了区别,哥哥的五官虽偏阴柔,却多了属于男儿的棱角,妹妹生得娇柔,总是笑容满面,两人都长高了,相差半颗头,站在一起看得出是兄妹,容貌还是有八分相像。

不过苏子晴若刻意装扮,两人不同时现身,对他们不甚熟悉的人还是常常会被瞒骗过去,以为男装的妹妹是哥哥。

所以两兄妹接手的亡母嫁妆一直是由苏子晴打理,而苏子轩专心求学,考取功名,苏子晴还额外借哥哥名义买铺子置地。

只是一开始遭受诸多困难,张静芸背地里小动作不少,把她搞得很火大,她索性釜底抽薪反将一军,把所有铺子的掌柜都辞了,让他们卷铺盖走人,再把庄头换了,经由单军的协助,换上从战场上退下来的伤兵,他们虽然缺胳臂少腿的,可血海里出来的杀气仍在,冷冷的往地头一站,那些在地里干活的人都不敢偷奸耍滑,个个勤快得很。

她把明面上的铺子全租出去了,每年只收租金和田里的出产,再提出其中的两成充做公中,维持诚意伯府正常的运作,让苏长亭有银子花、不丢面子,其他人的月银照旧,四季衣物和吃食从不短缺,和以往一样。

表面上看来并无多大的变化,但张静芸和苏子晓却深刻体会到前后的差别,以前她们掌握着沈若秋的嫁妆,除了月银还可以恣意挥霍,现在连点好东西都买不起。

看来风光的诚意伯府是个空壳子,银子刚好够用而已,想要攒点积蓄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只要苏子晴停止供银,诚意伯府就垮了,苏长亭光禄寺少卿的薪俸根本养不活一府人,想要日子好过就得看两兄妹脸色,他们才是府中的金主,荷包满满。

私底下苏子晴拿出一笔银子为自己置私产,这事她哥哥也知晓,而且毫不在意,他认为母亲的嫁妆一人一半,就算全给妹妹也无妨,她想要多少就拿多少,他无二话。

于是一条唐十二少街形成,街上一半的铺子都在“唐漾”名下,她有私章签名盖印,等同也是苏子晴的。

她占了重生之利,比其他人清楚接下来会发生廿么事,用现代经营模式赚钱,快人一步,唐十二少的图已经很少现世了,她如今一年画两幅,以万两起跳让人竞标。

“哥哥,你有没有想过暗箭难防,若是她私自把我的庚帖给了别人,你说这门亲事认还不认?”真把张静芸逼急了,谁晓得她会使出什么下流手段,尤其苏子晓都九岁了。

再过个两、三年,苏子晓也要议亲了,她体面的嫁妆要往哪里来,张静芸又怎么舍得让她寒酸的嫁人,肯定得好好筹谋一番,准备妥当。

而府里的进项就那么多,她想要手上有银子唯有向自己和哥哥下手,首当其冲的便是她的婚事。

“她敢——”他的妹妹聪慧可人,绝不轻易许人!

“狗急跳墙,没什么不敢,那天我在墙边装傻玩翻花绳时,听见叶嬷嬷和一名婆子嘀嘀咕咕地说着,张静芸娘家有个侄子今年十五,虽然是个读书人却不学无术,斗鸡走狗,有点好赌的小毛病,她正打算把我说给他。”还说什么天作之合,佳偶天成,真够恶心人的,她就够配个斯文败类吗?

闻言,苏子轩露出悲痛神色,“所以你才要以苏子晴的身分让哥哥陪你出府,好让所有人知道你是傻的。”

孺子可教也。她眼中透出这个意思。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我们未雨绸缪总没错,世人皆愚昧,有谁肯娶傻子为妻,除非别有所图。”

“好,哥哥陪你玩一场。”只要是为妹妹好的事他都会做,妹妹比他聪明,做什么都是对的。

苏子晴笑眼一眯,形成美丽的月牙,她扯着哥哥袖子比向凌波湖畔最大的酒楼。“听说那家的桂花玉珍鸭很好吃。”

“好,哥哥带你去吃。”

“珍玉楼”很大,楼高三层,一楼是大厅,大约能容纳三十桌,给一般平头百姓用,二楼是雅间,先到先得,通常被富家子弟、千金小姐包下,而景观最好的只有五间房,必须事先定下,来者以朝中官员和勋贵居多,他们花得起银子。

苏子轩没有预定,所以要了二楼靠窗的雅间,在伙计的带路下由一楼往上走。

此时的苏子晴又开始扮傻子了,一下子吵着要吃酥糖,一下子干嚎要摘桃花,几步路而已走了老半天,就是上不了楼,把要下楼的人给堵住了,上不上,下不下。

好死不死的冤家路窄,往下走的红衣少年正是苏子晴刚提到的张静芸的娘家侄子,他带着他的表妹苏子晓也来看看热闹,在他身后是跟他一起混吃混玩的狐群狗党。

“让开。”张建安气焰高涨。

“不让,不让,我要上楼吃花花鹎。”苏子晴摇着头,手中的波浪鼓摇得咚咚作响。

“哼!哪来的傻子,是桂花玉珍鸭,十两银子一份,你吃得起吗?”他轻蔑地一瞟,态度傲慢。

她欢天喜地的拍手,“傻子,傻子,你们全家是傻子,我吃鸭,哥哥吃鸭好不好,我要吃大鸭腿。”

“什么傻子,你才是傻子……”张建安骂人的话语戛然而止,感觉眼前锦衣少年的眼神好可怕,似要剜了他的肉。

“我是傻子呀!大家都叫我傻子,要不要玩,给你。”她把沾上唾沬的波浪鼓往前送,长长的涎液往下滴。

“走开,走开,你真脏,不许碰到我……”太恶心了,嘴角都歪斜了,谁家的傻子也敢拉出来吓人。

张建安说着还伸手要推苏子晴,苏子轩眼捷手快,一把扭住了他的手,狠狠甩开,开口威胁。“你敢碰我妹妹一下,我就拧断你的手。”他才令人想吐,堂堂的男儿身居然一身脂粉味,出言无状。

“你竟敢瞪我?你这小子活腻了啊!”张建安色厉内荏的叫道。

苏子轩只当是野狗在吠,转头看妹妹又是一脸温文的笑,“妹妹想吃大鸭腿哥哥给你买,才十两银子而已,哥哥让人上十份,吃不完喂狗。”十两银子很多吗?小家子气。

因为苏子晴生财有道,连带受惠,每个月最少都有好几千两零花,他每每花不完又交给妹妹保管,她便帮他存进钱庄,或者钱滚钱,因此他从未有过缺钱的窘迫。

“啧!这人样子变得可真快……”

看到苏子轩前后截然不同的神色,张建安在心里犯嘀咕,不会遇到两个疯子吧!一会儿再去模两把会不会坏了手气,真是背。

“让一让,我们要上楼。”苏子轩做了让路手势。

“不让,我要先下楼,你们往后退。”酒足饭饱,他打算到湖边晃一晃,看能不能遇上家财万贯的美娇娘。

“我们也不让,哥哥吃肉,吃肉肉……”小拳头一握,苏子晴像和他杠上了,用波浪鼓敲他。

“你这傻子竟敢打本公子——”张建安横眉竖目,作势要教训她,管她是不是真傻,敢对他动手动脚都没好果子吃。

“小八,把人扔下去。”苏子轩脸一沉,厉声吩咐。

“是,公子。”

小八是将军府送来的另一名武者,与苏子轩同年,和小七一起作为小厮随侍在侧。

“啊!你干……干什么,不许捉我领子…”张建安话才说到一半,人已呈大字开趴在楼梯下方。

“我说了请让一让,可你好像听不懂人话,我只好用行动请人。”妹妹说过,道理是要讲给听得懂的人听,对付听不懂的人,就得用行动让他明白。

苏子轩一个大好少年正往黑化的路走去,原本他是个多正经严谨的人,却被妹妹带歪了。

“你,你竟敢……知不知道我是谁,敢对我动手!”仗着有个当伯爷夫人的姑母,张建安便以为地是他的,任由他横着走,殊不知眼前的少年是诚意伯府的大公子。

“妹妹,上楼。”一转身,苏子轩对着妹妹是笑如春花,全无刚才像在看个垃圾似的冷漠疏离。

“你……”竟敢无视他!

“好,吃肉肉,我要吃很多很多,把盘子吃掉。”她拍着手,顺手把波浪鼓往后一扔。

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波浪鼓正好砸在张建安头上,咚的一声,他也痛呼一声,揉着被敲痛的地方大骂特骂。

可是苏子轩等人已经听不见,他带着妹妹进雅间,张建安的同伴们本就是一群酒囊饭袋,欺善怕恶,看他们这么横,也不敢再阻拦。

“妹妹,你太调皮了。”他语气却是宠溺的。

苏子轩让人在门口守着,包厢内全是信得过的自己人,苏子晴又恢复平时的机灵,挤眉弄眼的说:“我的确是故意的,你晓得那人是谁吗?”

“他是谁?”他没见过那人。

“他就是张静芸的娘家侄子。”一个想靠老婆嫁妆养的败家子,因好赌已输光他们那房一半的私房。

“什么,是他!”脸色一变的苏子轩眸中饱含怒气,他以为后娘只是想将妹妹嫁给娘家人,借此拿捏妹妹的嫁妆,没想到那女人比他想的更加阴狠,根本是要毁人一生。

“我让人打听过他今日和三五好友约在珍玉楼聚会,所以才来演这场戏,你没瞧见一旁抬高手臂遮面的小姑娘是我们三妹妹,她羞于认我们呢。”打死不相认,就怕人家知晓她有个傻子姊姊。

“你是说那位穿黄衫绿裙的小丫头?”他没看仔细,只觉得她遮遮掩掩,彷佛身分有问题,见不得人。

“没错,就是她,我看到她跟在对方身后才确定的。”

在苏子晓眼里,她一向是个傻子,苏子晓说话做事从来就不会避讳她,所以她看见苏子晓在跟继母吵着说想在女儿节出门,来凌波湖游玩,说早就想看女儿节的盛况,但继母以她年纪太小拒绝,她就气呼呼的说要找表哥带她来开开眼界。

其实女儿节是最近几年才开始有此盛名,以往虽有此节庆,但也就拜拜神,求个心灵手巧,最多再到庙里走一走,上些素果馨香,吃些红豆饭,没什么大的聚会或活动。

可是三年前京里忽然流传起凌波湖的传奇,说什么共饮凌波湖水,与心爱之人能长长久久,以及凌波湖有神女娘娘,到此一游能得好姻缘,或在凌波湖上放水灯便可心想事……诸如此类的传言,一夜之间闻风而来的年轻男女不计其数。

从那时起,女儿节便成了所有十岁以上,十六岁以下少年少女一起郊游踏青,寻觅意中人的重要节日,而凌波湖是天下有情人相会的地方,像珍玉楼这样的酒楼茶肆也是后来才盖的,一开张便生意兴隆。

而放出传言的幕后推手便是苏子晴,“珍玉楼”是她的产业之一,隔不远处还有一排木屋也是她建的,那是给人住宿的,包月、日租都行,一开门就能湖边垂钓。

苏子轩不悦的眉头一皱,“胡来,她一个年幼的姑娘怎么能私自出府,还和一群男子过从甚密,有失体统。”

“谁叫你不带她出门。”苏子晓怨得很,却又自视过高不肯求人,非要别人主动开口邀约,这有病,得治。

“她……”

“你是什么东西,敢拦我,知不知道我是谁,我是你们表少爷,我来见我表弟、表妹你拦什么拦,还不给本少爷滚开,一会儿有你们好看……”

门外传来闹哄哄的吵杂声,又是那一句耳熟能详的“你知不知道我是谁”,打断苏子轩未竟之语,他瞄了一眼妹妹看笑话的神情,手一挥,无可奈何的让人放人进来。

进门的是张建安还有苏子晓,出了珍玉楼后,苏子晓想起母亲要把苏子晴说给表哥的事,悄悄地跟他提了一句,张建安本就是为了钱而考虑这桩婚事的,当下就折回来想挽回一点形象。

“表弟呀!好久不见,你认得我吗?我是你表哥,小时候我还见过你一面……”张建安一见面就装熟,彷佛交情多好似的,叫人看得目瞪口呆,难以言语。

好久不见……根本是没见过好吗?你哪根葱哪根蒜呀!苏子晴在心里翻白眼,给他钉草人。

“是表妹吗?越长越标致,果然和姑母很像,我……”

张建安眼神嫌恶,却满脸笑地朝苏子晴伸出手……

“啊——”

一声惊恐的尖叫后,一道黑影从上面掉下来,不偏不倚的落在路过的黑马背上,黑马继续前行,它的主人一怔,不知该拿这个不明人士怎么办,他抬头一看,想瞧瞧究竟是什么情况。

而看到焦急探出头的丫头藏冬,他又是一怔,目光落在摔在他身前的女子身上,唇角微微绽出笑意。

她倒是机灵,一把紧紧抱住马颈,不致被跑动的马儿甩落地上,摔个面目全非。

“别把我的墨痕勒死了。”

“墨痕?”谁呀!

“我的马。”日行千里的宝驹。

“喔!你的马……”不对,她是傻子,口齿不能太伶俐,要傻,摔得七荤八素的苏子晴脑子有点晕。

“如果你是苏子晴,在我面前不用装,我知道你的真面目。”小丫头长大了。

她一惊,“你是谁?!”

“你不认得我的声音了?”

好像是有那么点耳熟……抱着马脖子的苏子晴缓缓转头,往后一看。

“你是……”

咦!很眼熟……那眼神、那身形、那轮廓,她闭上眼想了一想,擅长作画的她慢慢描绘出一张脸,蓦地,她双眼圆睁。

“认出来了?”他笑出声。

经历三年风霜,他外表变了不少,若他亲爹还在,恐怕也认不出来,她记性倒是好。

“欧阳……哥哥?!”他居然回来了。

欧阳无恕手指不满地往她俏鼻一弹,“一脸惊吓是什么意思,你真想我马革裹尸,命染黄沙不成。”

“哎哟!痛,你不知道你的手劲会把我的鼻子打歪,你到底有多恨我呀!”非要把她毁容了,无颜见人?

“真痛?”他弹得很轻呀!

“张开你那被芝麻糊住的眼看清楚什么叫细皮女敕肉,你当我跟你一样糙得像风吹雨打的牛皮呀!痛死了,鼻梁要正正骨了,他这久别重逢的见面礼真叫人吃不消呀。

“嗯!好像是有点红了。”看到鼻头点微红,肤色黝黑的欧阳无恕露出一口白牙。

“结仇了。”他是她的仇人。

“小心眼。”他轻轻一点,不敢再弹了。

“女人天生心眼小,你小心了,我定会记恨。”她口出令人笑话的威胁,没人相信她报得了仇。

“要不让你咬一口,扯平。”粗臂往前一伸。

看到和她小腿一样粗的胳臂,她嫌弃的推开。“你皮厚,我小牙咬不动,别来害我。”

“你这脾气呀……”见长。

“怎么?”她不快的横了一眼。

“果然像你,晴儿。”他低笑。

果敢、坚忍,不为一点小挫折而屈服。

“苏大小姐。”她纠正。

“你这毛病怎么改不过来。”小事一件斤斤计较。

“这是规矩。”如果不想浸猪笼就要依礼而行,严以待人,宽以律己的世人只看见别人的小缺失,从来看不见自己的大过错,一旦有个影儿便扑天盖地的胡打一通。

“规矩是用来打破的。”他从不鸟那一套。

说得对,她也是这么想,但是……现实就是如此啊。

“打完了?”

“快了。”一说到打了三年的仗,他脸上多了一丝冷肃。

“快了是什么意思?”

“还有一些收尾,我扔给那些叔叔伯伯建功,一个人把所有功劳都棦了不是好事。”他说得很轻松,却让人听得很沉重,武将想升官唯有立功,而他却放弃了。

听出他话中之意的苏子晴心口泛出淡淡惋惜,自古“功高震主”毁了多少名将贤臣。

“相较回不来的那些人,你能比他们多啃几年老米。”

想到埋骨沙场的老将们,欧阳无恕神色顿时多了一股沧桑,他们只能他乡做故乡,遥望故土。

不愿再多谈这些,他转而关切道:“你是怎么摔下来的,谁推你?”

这一问,苏子晴自个儿也茫然了。

“我不晓得,感觉被人撞了一下,然后我没站稳踉跄了几步,正想往后瞧是谁撞我,腰上又被顶了一下,情急之下我扶住靠我最近的窗棂,谁知上头有木刺,我一吃痛就松手,整个人侧着被往外撞飞。”

失速的感觉真的很可怕,恍惚间彷佛又回到当初飞机解体的时候。

当时真正的情况是,因为张建安太讨厌了,她躲开他,但那家伙一直想要碰她,她哥哥跟着要阻拦,而她闪躲他的时候才被撞了了……

因为要解释张建安的事太麻烦,他们也没亲近到这种程度,她便没说。

“当时谁离你最近,谁最有可能下手。”敢做出泯灭天良的事,他定是饶不了那人。

她回想雅间内各人的方位,脸色蓦地一变。“难道是她?”

“谁?”他冷声一沉。

“我三妹妹。”她对她恨意很深。

自从她扮成哥哥的样子搬走苏子晓屋里的东西,她便三不五时到香涛居闹,有一回甚至要放火烧了香涛居,扬言两人誓不两立,小小年纪就用着仇恨的眼神瞪她。

那时她觉得对方还小,什么是爱、什么是恨根本分不清楚,因此装傻教训了几次,想让她怕了,不敢再到香涛居捣乱,她也真的就少来了,后来更是不再靠近。

她以为这丫头学乖了,随着年龄的增长也懂事了,她也就没再针对过她。

两人终究是血脉相连的姊妹,只要张静芸母子三人不再使什么坏心眼,她也不会加以为难,苏子晓出阁时她也会送上几万两银子当压箱银。

谁知这人竟只是隐忍,等待时机发难,一个傻子也想杀害,真叫人心寒。

“你妹妹?”她不是才九岁?

“我想十之八九是她,我过得越好她越看不顺眼,总认为我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从她那里偷来的。”张静芸毁了自己女儿,她错误的身教教出另一个张静芸,重利、私心重,眼里唯有自己,没有他人。

“让她也试一次摔下来的感觉。”天觉寺的后山有处断崖,高千丈,若是乘风而下必然快意。

闻言,她噗嗤一笑,“算了吧!我有整她的办法,包管她在一年半载内不敢再看我。”

“就这么放过她?”太便宜她了

“不然呢,将人劈成两半或腰斩?在没造成实质的伤害时我不会动她,她是我妹妹。”她没法对一个孩子动手。

她在心智上是一个几十岁的女人,做不到用成年人的优势欺压幼童,那是猪狗不如的行为,最重要的是要教育对方是非对错,大人和小孩子计较太没品了,虽然那是一只毒蝎。

“晴儿,虎牙不拔,日后它会咬向你。”她顾念姊妹之情,别人可亦然?她不过放纵幼虎长成。

“苏大小姐。”她不厌其烦的要求他改口。

欧阳无恕笑了笑,没理会她的小题大做,“三年前我说过的话依然算数。”

“什么话?”她早忘得一干二净了。

“就是我——”

“前面的恶、恶徒,把我妹妹放下来……”四条腿的马跑得真快,他差点追不上。

一道气急败坏的嗓音传来,两人回头一看,就见苏子轩竭尽全力的奔来。

欧阳无恕噙笑的挑眉,“恶徒?”指的是他吗?

“我妹妹是个傻子,你带走她无益,还是快快将人放下,我保证不会报官……呼呼呼……”

苏子轩气喘吁吁,他身后的小八信步而行,一主一仆形成有趣的对比,一个在乍暖还寒的三月满头大汗,一个脸不红、气不喘的还端了碗豆腐脑,一口一口的吃着。

“你哥哥一向这么呆吗?”他蹙眉。

“事不关己,关己则乱。”人之常情。

“说得通。”

“恶徒,我是诚意伯嫡长子,用我换妹妹,你放了她。”两人说话声音压得低,苏子轩没听见,心急的拿自己当谈判条件。

“我不叫恶徒,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欧阳无恕。”他自报姓名,以为苏家大少一听就知他的身分,谁知苏大少是个少根筋的,压根没细想这名字的来历。

“那就是土匪喽!我这儿有一千两请你笑纳,如若不够我再去取。”

苏子轩送上一千两银票,欧阳无恕却看得额边青筋浮动,他哪里像盗匪了!

“哥哥,坐马马,好玩。”觉得两人对话太逗趣,苏子晴看戏许久才缓缓出声。

孪生子在某些方面心意相通,一听妹妹娇女敕女敕的嗓音,担心了老半天的苏子轩终于安心,柔声道:“这是别人的马,不是我们的,妹妹快下来,不要打扰人家。”

“喔,不坐马马……”

正想下马的苏子晴骤地傻眼了,她要怎么下去,这马长得可真高。

适才她从窗口翻出来时马还在行走,欧阳无恕并未勒马喝停,因此马儿自是继续往前走,已走到湖畔水草丰美处,顺着天性低下马首吃草,无视背上还有两个谈天说地的人。

苏子轩心急的追出来时只看到走得老远的马,当下二话不说的拔腿追马,终于皇天不负苦心,追到了。

“我送她回去。”顺路。

欧阳无恕一开口,两张相似的脸孔同时望向他,一个狐疑,一个防备,看得他耳根子发烫。“本将军肯送她一程是她的荣幸,不然一个傻子再次走丢了你找得回来吗?”不知好歹。

“你是将军?”苏子轩讶异。

“问你妹妹。”他咬牙,从齿缝迸出话。

苏子晴轻轻一颔首,苏子轩见状大惊。

他惊的不是欧阳无恕年纪不大却贵为将领,而是妹妹居然认识他,两人之间似乎颇有渊源。

其实苏子轩也见过欧阳无恕,三年前的乘船遇劫便打过照面,只是他大半时间都在关注妹妹,无心留意旁人,又隔了三年时间,早就忘得差不多了。

“咳!咳!多谢将军救了舍妹,大恩自当回报,不过男女授受不亲,为了舍妹的名节,还是不好劳烦将军。”苏子轩走近大黑马,准备抱妹妹下马。

“不劳烦,本将军乐于助人。”他看似没使什么劲,一脚将苏大少拨得老远,让他差点跌坐在地。

“坏人,欺负哥哥。”苏子晴用很凶的眼神表示:你不能好好说话吗?我哥哥是文人,不是你这种抡起大刀砍人头颅像切萝卜的武夫。

“我还有更坏的,你要不要瞧瞧?”喔!这丫头真狠,知道他皮厚就用簪子扎他。

“打坏人,不乖……”

她抬起头,正要用小粉拳打人,欧阳无恕正好低下头想取笑她不自量力,两人的唇正好贴在一起。

完了!

这是苏子轩的想法。

女儿节的这一天凌波湖畔到处都是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想必有不少人看见妹妹和这个突然冒出的将军嘴对嘴的情景。

若是正常的情况下,对方上门来提亲便是,美事一桩,可是妹妹是“傻子”呀,怎么会有人敢娶?即便人家有心也枉然,在众人口舌之下,妹妹嫁也不是,不嫁也不是,大家只会恶意揣测他们家居心不良,为个傻子百般算计。

苏子轩苦恼至极,两眉打了千千结,为妹妹的婚事忧心忡忡,大叹:良人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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