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映宁最近的乐趣就是在京城四处闲逛,欣赏各种生活风貌,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兴致很快就没了,总觉得身边少了一样东西……不是,应该说少了一个人。
云靳如今没空理她了,刚开始她觉得挺好的,毕竟男女有别,他们两个老是凑在一起总是不好,可是当他不在身边了,她又有一种莫名的失落感……习惯真的不是好事,这种时候她就很庆幸买下了朱倾儿,好歹有个人作陪。
念头一转,苏映宁的目光也跟着转向朱倾儿,她懊恼不已,欲言又止的,她索性开口道:“倾儿,有话直说,不要憋着,很容易憋出病来。”
朱倾儿彷佛得救似的松了一口气,两眼直勾勾的瞅着她,压低嗓门道:“姑娘,有人跟踪我们。”
苏映宁吓了一跳,看她,“我都没发现,你如何发现的?”
两人相处也有一段日子,朱倾儿知道一般的易容骗不过苏映宁,“这路上他们换人跟踪,姑娘才没有察觉。”
“我究竟哪儿惹到人,为何老是有人跟踪我?”苏映宁意有所指的看了朱倾儿一眼,在她眼里,朱倾儿算是来“跟踪”她的。
怔愣了下,朱倾儿回以一个傻笑,老实道来,“如今有我跟在姑娘身边,哪用得着其它人盯着姑娘?”
苏映宁稀奇的挑眉,“这么快就坦白了,我还以为要等上一段日子。”
“姑娘聪慧过人,我可不敢在姑娘面前自作聪明。”
“不必拍我马屁,有点脑子的人对你这种来路不明的丫鬟都会生出警惕。”
“可是姑娘还是买下了我。”
“直觉告诉我,你不会伤害我,而我又很好奇你的目的,只好买下你。”换言之,她可是经过评估,可不是随随便便买个丫鬟放在身边。
朱倾儿不知道如何接话,只好又回她一个傻笑。
苏映宁并不期待能得到答案,若是朱倾儿会轻易交代自己的目的,又何必大费周章兜上一大圈?不过,这不妨碍她借此机会探一下朱倾儿的深浅,“你认为跟踪我的人是谁?”
朱倾儿实话道来,“他们身手很好,我觉得很可能是宫里出来的人。”
“宫里?”苏映宁很惊讶。
“这是我的判断,他们的身手应该是经过特别训练,不同于权贵之家的侍卫。”
苏映宁一副“原来如此”模样点点头,随即突然问道,“你也是经过特别训练吗?”
“姑娘太高看我了,我若有这样的身手,就不会只能当个丫鬟。”朱倾儿的脸垮了下来,显得可怜兮兮。不知为何,她有一种快被姑娘逼到绝境的感觉。
“我说你经过特别训练,不是说你有这样的身手,而是你能看得出来,这只有一种可能,你经常跟这样的人在一起。”苏映宁当然知道朱倾儿不是练家子,要不,三哥哥和云靳早就提醒她了。
朱倾儿张着嘴巴说不出话来,姑娘太厉害了。
苏映宁觉得再问下去也挖不到什么秘辛,转而道:“我们回去吧。”
“姑娘不逛了?”
“我不喜欢后面跟着一只小尾巴。”不过,苏映宁的心情并没有受到影响,她还是一路悠悠闲闲的逛回家,用了将近一个时辰。
原本她想直接一路回到厢房,可是过了垂花门,她就遇到云靳。
“你跑去哪儿了?为何不等我?”云靳看起来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得知她出门没坐马车,也不要他安排的车夫跟着,他的心顿时提得高高的,看着时间流逝,她迟迟未归,他赶紧派赵英去附近寻人,可是寻了一圈都没瞧见她的人,这让他更加紧张了。京城不同于燕阳,并非所有的地方都可随她闲晃。
苏映宁怔愣的眨了眨眼睛,“为何我要等你?”
“昨日我不是派人过来递话,今日会陪你四处瞧瞧吗?”
“你的差事不是下来了,我可不想再麻烦你。”
“我的差事没你重要。”
苏映宁突然舌头打结了,他毫无预警地说出如此暧昧的话,教她如何回应?
“皇上要我暂时进亲卫军,在宫里待三日,可以休息一日。”
哇!这不是比周休二日还猛!苏映宁狐疑的看着他,“皇上是不是觉得你太脆弱了禁不起操劳?”
云靳僵凝着脸,没有回应。虽然皇上已经派人盯着慈宁宫,但是有他在亲卫军照应,皇上还是比较放心,才会做出这的安排,她怎么就是有办法把意思曲解成这样?
“我可以理解皇上的心情,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如何舍得你太操劳。”
云靳应该气得脸都绿了,可是他竟然笑了,这丫头总是有法子教人哑口无言。
见状,苏映宁反而有些心虚,“我……我只是觉得皇上对你特别好,皇上对儿子也不见得多好,更别说外人不是吗?”
“你错了,皇上对谁都好,只要那个人懂得效忠皇上。”
“是是是,这是应该的,你若是一点价值也没有,人家凭什么对你好。”苏映宁觉得自个儿还是狗腿点比较好,白吃白住人家的,怎能不识相点呢?
“不全是如此。”云靳的目光突然变得很认真。
“嗄?”苏映宁有些反应不过来。
“当你喜欢一个人,就是想对她好,不会在意她有什么价值。”
苏映宁顿觉心跳漏了一拍,他为何要用这么坚定的眼神看着她?他难道不知道这样很容易让人生出错觉吗?她得清醒一点才行,最近她被他搞得有些精神错乱,才会将他的“就事论事”幻想成“真情告白”。
“累了一个上午,我要回去休息了,告辞。”虽然觉得是她搞错了,但她还是手足无措,只好先逃跑再说。
“慢着。”
“我们改日再说……我不是说改日再说了,你还想干啥?”右手的衣袖被某人伸手拽住了,想跑也跑不了,苏呐宁只好转头瞪人。
“我话还没说完。”
苏映宁全身寒毛直竖,一脸警觉,“你要说什么?”
“你不是说有机会想参加文会吗?”
文会……发现自己误会了对方的举动,苏映宁真恨不得有个地洞钻进去,即便这完全掩盖不住丢脸的事实。
“你究竟要不要参加文会?”云靳差一点爆笑出声,她这种想捂着脸又不能捂着脸的样子真是太可爱了。
“当然要参加,文会是人很多的地友,我想看看有没有作画的灵感。”苏映宁努力告诉自己自在一点,可是她真的很想兆之夭夭。
“我已经安排好了,后天你随珍丫头去参加京华书院举办的文会……珍丫头是我的嫡亲妹妹,云家姑娘中排行第四。辰正她会过来接你,你们前往文会的路上,她会告诉你和文会有关的事。”
苏映宁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赶紧脚底抹油,告辞回房。
云勤看着她仓皇离去的身影,唇角不自觉上扬,今日他有个发现,她并不是像木头人一样对他毫无感觉,她会害羞,她会不知所措……总之,太好了。
除了国子监,京华书院可以说是京城名气最响亮的书院,因为京华书院每年都会举办两次文会,不仅邀请文人雅士,也邀请京中权贵高官,总之,就是给文采风流之人扬名的舞台,同时也是给京中贵女贵公子看的机会。
苏映宁今日的身分是云家的远房亲戚,要不,苏家这样的小老百姓,还是从燕阳来的,根本拿不到请帖。
“四姑娘,我想自己四处走走看看,不知方便与否?”苏映宁客气询问。
她很喜欢云珍这个姑娘,笑容甜美、性子柔和,即使对她有很多疑问,脸上也没有流露丝毫,堪称完美的大家闺秀。她跟云靳差太多了,若不是云靳强调云珍是他的嫡亲妹妹,她绝对不相信他们有血缘关系。
“不会不方便,只是你一个人很容易迷路。”云珍得了云靳的交代,要多多照顾苏映宁,可是她有其它朋友,实在不方便一直将苏映宁带在身边,真是左右为难。
“我不是一个人,我有丫鬟。”苏映宁看了朱倾儿一眼。
云珍一时之间还是拿不定主意,此时有人向她招手,她只好点头道:“一个时辰后,我在这儿等表姊。”
苏映宁点头道:“一个时辰应该足够我赏完芳满园。”
云珍微微欠身,便转身去寻自个儿的朋友。
苏映宁带着朱倾儿往芳满园的高处走,这是她的习惯,站在高处的风景更宽阔,更令人心旷神怡。
东看看西看看,苏映宁觉得还不够高,索性找了一棵最大的树往上爬,朱倾儿见了一怔,也只能尽责的跟着爬上去。
果然,这儿的视野最好,苏映宁伸手向朱倾儿要来了炭笔和小册子,立即栽进了绘画的世界,只有景,只有色彩,只有世间的美好。
朱倾儿看着苏映宁,不知不觉失了神。姑娘跟主子真像,不只是容貌,连气质也像极了,一个人安安静静的也能成为一幅引人入胜的画,难怪敬国公世子喜欢姑娘,这是情不自禁吧。
“啊——”突然一道尖叫声划过天际,紧接着一群黑衣人从四面八方而来。
朱倾儿的反应很快,立即伸手捂住苏映宁的嘴巴,免得她因为惊吓发出声音,泄露了她们的所在之处。
苏映宁赏了朱倾儿一眼,若说她原本对朱倾儿还有一丝疑虑,这一瞬间也没有了。
敛住思绪,苏映宁绷紧神经看着眼前的混乱,还好没一会儿情势就变了,倾巢而出的侍卫占了人数上的优势,将黑衣人团团包围,黑衣人只好高声大喊撤退,杀出重围,转眼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久,混乱渐渐平息下来,可是惊恐还存在大部分人的脸上,没有人想到文采风流的盛宴竟成了杀戮的战场。
苏映宁拉开朱倾儿的手,嘀咕道:“怎么有人如此嚣张,在这儿大开戒?”
“那些人应该是杀手。”
苏映宁猜测道:“今日来了皇子吗?”
“五个皇子至少来了三个,不过,这些杀手也不见得是冲着皇子来的。”
“五个皇子至少来了三个?”
“我只看见三个皇子。”
苏映宁又是一顿,“你的眼睛真是犀利,竟然可以认出三个皇子。”
“每年长春节,皇上都会带几位皇子登上奉天楼接受百姓庆贺。”
“皇子站的位置应该跟老百姓距离很远吧?”言下之意就是这样你也能看得清皇子的长相?果然厉害。
“后来又有几次在茶馆、酒楼遇见几位皇子,印象更深刻了。”
“无论如何,眼睛如此犀利真是不简单,不像我,只会注意到美男子。”
朱倾儿有些无言,敢情姑娘的意思是,今日前来的皇子都长得很丑?
苏映宁不会穷追不舍定要得到满意的答案,因为能说的事儿,朱倾儿没必要隐瞒。
苏映宁将炭笔和小册子交给朱倾儿收好,率先爬下树,等朱倾儿也下来后,两人慢步走回渐渐恢复平静的园子。
不过,发生这样的意外,别说千金贵女,就是公子哥儿也无心留下来了,众人纷纷寻了自家人准备离开,可是时间未到,自家的马车还没过来接人。
只能一边派人回去通知,一边堵在芳园的门口等候,场面就是一个乱字,然而性命保住了,没有人敢抱怨。
“云四姑娘应该没事吧?”苏映宁毕竟不是这个圈子的,不好挤过去凑热闹,只能远远的看着。
“姑娘放心,虽然有几位姑娘受伤,但都是丫鬟为了护住主子,受到推挤才摔伤或撞伤,应该不会很严重。”朱倾儿其实很想挑明,那些黑衣人根本是冲着姑娘来的,因为那些黑衣人的举动很一致,并非见人就伤,而是都在寻找着目标人物。
苏映宁实在太佩服,这个丫头竟然可以短时间就看清楚那种混乱的情势。
朱倾儿天真卖萌的对着苏映宁眨眼睛,好像完全感受不到她的敬佩之情。
这时,门口那儿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人群之间起了一阵骚动,不过很快就恢复平静,然后一辆马车出现,人群渐渐散去,而苏映宁终于看到云珍了。
确实安然无恙,她也心安了,当她正想走过去时,有个人冲到她面前,紧张的上下打量。
“你还好吗?有没有哪儿受伤?”
苏映宁不曾见过如此狼狈的云靳,而这样的他,莫名令她心动……是啊,一个人为了你完全忘了自己,岂能不心动呢?
“我有什么事?又不是冲着我来的。”
云靳闻言一僵,其实今日是冲着她来,这是皇上安排的戏码,目的是惊动容妃,将容妃引出来。皇上提出此计,他极其反对,可是没有更好的主意,说服不了皇上改变心意。然而,明知是出戏,他还是放心不下,成影安排保护她的人无法跟进芳满园,万一杀手失手伤了她,如何是好?他越想越不安,急匆匆赶过来,却见芳满园外面乱成一团,众人惊恐万分,他感觉心被紧紧的揪住,方寸大乱,完全失去理智,一路横冲直撞找人,直到赵英拉住他,指出她在何处。
“有问题吗?难道那些人是冲着我来的?”苏映宁感觉他的表情不太对劲。
她的敏锐令他心惊,他赶紧逼自己定下心神,回道:“不是,你想太多了,我送你回去吧。”
“我跟四姑娘一起来的,还是劳烦四姑娘送我回去吧。”
虽然想亲自送她回去,但也知道她说的有理,云靳只能将她交给云珍,见她们坐上云家的马车离开
“什么?昨日芳满园的刺杀并非皇上安排的?”云靳感觉自个儿的心瞬间提得高高的,经过一夜平稳下来的心情又乱了。
“朕再三斟酌,朕只是想借苏家姑娘引出容妃,并不想与容妃为敌,若朕的猜测属实,只要不小心伤了苏家姑娘,容妃因此恼上朕,朕还没跟太后决出胜负,就多出一个敌人了。”
皇上能够有今日的局势可是花了十五年的时间,谨慎是他唯一的行事准则,若说他有过冲动,只有在对抗北夏一事,他先用了自个儿一手提拔、但在军中根基不深的秦将军,接着用了没有实战经验、却熟读所有兵书的云靳,由云靳给秦将军当智囊,最后逼和了北夏,让他真正掌握北境大军。
若非面对的是皇上,云靳肯定翻白眼,“就算容妃恼上皇上,也不可能与太后合作。”
“你不是反对吗?”
“卑职确实反对,但不是皇上出手,就是另外有人出手,而卑职宁可出手的是皇上。”云靳觉得越来越焦躁。
“朕已经命令刑部查清楚昨日的情况,毕竟老大、老二和老三昨日都去了。”
“大皇子都还未行冠礼,卑职实在不懂刺杀皇子有何意义?”如今争夺储位还太早了,谁会干出刺杀皇子这种蠢事?
“好吧,朕也认为昨日的刺杀与三位皇子没有关系。”
“若与三位皇子无关,目标是谁?”皇上瞪着云靳半晌,略带懊恼的道:“你就直说吧。”
“相信皇上与卑职的想法一致,这件事是冲着苏姑娘来的。”
皇上焦躁的走过来走过去,“朕也觉得冲着苏姑娘的可能性比较大,可是又想不明白对方的目的何在?”
“皇上想借苏姑娘引出容妃,若是太后呢?”
呆怔了半晌,皇上语带嘲弄的道:“太后可不怕容妃,不像朕一样绑手绑脚,不过,太后如何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就怀疑苏姑娘的身分?”
仔细一想,云靳不由得一叹,“卑职去了燕阳,太后当然会怀疑皇上也在找容妃?皇上半夜出宫去了竹子湖,若说皇上为了与青楼女子幽会,太后绝不会相信,正好李蓟回京,得知卑职也回京了,再让李蓟稍加打探一下,知道卑职那晚出府,与皇上在竹子湖相会的人不就是卑职吗?”
“早知如此,朕就直接召你进宫,在御花园跟你说话,也不会泄露半句。”皇上看了四下一眼,一边是荷花池,一边是九曲桥,除了总管太监,侍卫全在九曲桥另一边,根本无从偷听。
云靳自责的摇摇头,“这是卑职的疏失,卑职带苏姑娘进京,苏姑娘迟早会引来太后注意。”
“太后注意到苏姑娘是迟早的事,可是,若非朕无意听见父皇与几位大臣争执,朕还没想到苏姑娘是父皇的遗月复子,太后又如何猜到?”
“容妃有了身孕是大事,当时能够隐瞒过去,有可能是先皇状况不好,太后一心盯着先皇,给了容妃钻漏洞的机会,可是如今苏姑娘出现,许多事禁不起推敲,太后自然会起疑心,只要一有疑心,无论真假,太后就会想方设法除掉苏姑娘。”
是,许多事禁不起推敲,可是……皇上皱了皱眉,摇头道:“昨日太后派去的手并没有杀人的意思。”
暗一思忖,云靳立明白过来,“京华书院举办的文会是京大盛事,京中权贵几乎全到齐了,禁军照例派一队人马保护,另外,五城兵马司还会特地巡视芳消园四周,确保不会有人生事,想要在这样的场合杀人不可能。”
皇上点了点,得到一个结论,“所以,太后跟朕的想法一样,想借着苏姑娘将容妃引来。”
“不过,这终究只是猜测,苏姑娘也有可能不是先皇的遗月复子。”
“试试无妨,若能引出容妃,这岂不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若苏姑娘真是先皇的遗月复子,容妃必然暗中留意她,卑职以为,与其想着借苏姑娘引出容妃,还不如好好保护苏姑娘,让容妃看清楚皇上的立场。”对云靳而言,如今最重要的是保护好苏映宁,单靠他的人要对抗太后,甚至其背后的安国公府,只怕有点吃力,最好能得皇上暗中支持。
皇上终于想到什么似的斜睨着他,“朕听说你昨日急匆匆的赶去文会。”
“卑职担心皇上派去的人不知轻重,万一伤了苏姑娘,惹恼了容妃,这岂不是弄巧成拙?”云靳说得理所当然,耳廓却忍不住红了。
皇上突然凑到云靳面前,暧昧一笑,“你是怕惹恼容妃,还是舍不得伤了苏姑娘?”
“卑职有责任保护苏姑娘。”
“苏姑娘有你保护就好了,朕何必凑热闹?”皇上戏谑的挤眉弄眼。
“李蓟为太后训陈了一批高手。”
“李蓟再厉害,也不是你的对手,你可是从战场厮杀活下来的。”皇上嗤之以鼻。
笑话他看上的人,怎可能不如太后的人?
“皇上若能派人保护苏姑娘,容妃就会放心跟皇上合作。”
皇上若有所思的抚着下巴,绕到他左边看看再绕到他右边瞧瞧,“你不是对自个儿很有信心吗?”见他说不岀话的局促模样,皇上忍不住哈哈大笑,拍了拍他的肩膀,终于给他保证:“你放心,朕会尽力护住苏姑娘,如同容妃曾经对朕的维护。”
云靳想起来了,先元后在先皇登基不久就过世了,当时皇上不过十岁,两年后先皇迎娶继后,一个没有母亲护卫的孩子,即便被立为太子,地位也是岌岌可危,所幸先皇宠爱容妃,而容妃从不掩饰自己维护正统的立场,宫中的人自然不敢轻慢太子,也因为有这份良好的关系,容妃逃亡之时,皇上并未倾全力追捕。
虽然前一日亲眼目睹了黑衣人要行刺,而且苏映宁后来也猜想到此事有可能是冲着她来的,但她的心情迸未受到丝毫影响,一心一意要将先前打的草稿画出来。
见她如此悠闲,朱倾儿反而急了,忍不住道:“姑娘,为何你不问我?”
苏映宁抬头看向她,满不在乎的反问道:“问你什么?你是谁派来的吗?”
朱倾儿很用力的点点头,眨巴着眼睛看看她,彷佛在告诉她,赶快问啊。
“若是能说,你就会告诉我,若是不能说,问了也得不到答案。”
朱倾儿一时傻住了,怎能如此?试着问下不行吗?
苏映宁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乖一点,自个儿找事忙,待我告一段落,我再带你出去玩。”
朱倾儿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一只宠物,是不是应该喵喵叫个两声响应?抖了一下,她连忙甩去脑子里面荒谬的念头,正了正神色,坚持道:“可是,我很想告诉姑娘。”
“若不说出来,你会憋出病来,就说吧。”苏映宁却不在意,注意力全都放在图稿上。
“姑娘又不听,我如何说?”朱倾儿觉得好沮丧,为何情况跟她想的相反呢?
“我耳朵没塞住,在听。”
“这是很重要的事,姑娘好歹看着我。”
“多重要?”
“这是关于姑娘的身世。”
苏映宁瞬间僵化了,可是当她抬起头来,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说话的口气好像在讨论天气,“这种事不能拿来开玩笑,我爹娘很好,我是繁花巷苏家唯一的掌上明珠,邻舍的姑娘无人不羡慕我,走在繁花巷没有人比我还得意,你不要随意给我换爹娘,害我觉得自个儿是个被遗弃的孩子。”
朱倾儿不是不明白苏映宁的意思,只是话已经出口了,就不可能收回来,便四下看了一眼,从四处堆栈的医书当中寻了一本出来,放到苏映宁面前,“姑娘可知道这本医书出自何人之手?”
苏映宁知道逃不了了,索性道:“你还是直接告诉我好了。”
“姑娘知道先皇的宠妃容妃吗?”
“听过。”苏映宁很想假装不在乎,可是双手不自觉的微微颤抖。
“容妃是前朝宁亲王唯一的爱女容郡主,自幼聪明绝顶、正直良善,因为看见百姓受苦,心生怜悯,便立志习医,以医术救人助人……”朱倾儿细细道来容妃的传奇。
身为皇家的一分子,不想争也要争,否则只能由着别人决定你的生死,可是庶争不过嫡,为了生存,宁亲王选择跟异姓王梁王合作,后来为了让彼此的关系更为稳固,不得不将最宝贝的女儿嫁给梁王世子,也就是后来的大梁太宗皇帝。
容妃不是个适合待在后宫的女子,还好太宗皇帝是个胸怀天下的男子,认为容妃这样的奇女子才是足以跟他并肩站在最高处的爱人,可惜皇室、朝臣容不下容妃,不单因为她出生前朝皇家,更因为她的医术,她在百姓心目中的声望。
苏映宁听着朱倾儿说着容妃的故事,一个奇女子,一个了不起的医者,可惜背后没有足以支撑她的家族,她被牺牲了,为了月复中的孩子,她踏上逃亡之路,但是孩子跟着她太危险了,她便将孩子交给救命恩人,正好当时苏夫人跟她一样怀着身孕,两人同时生下孩子,便对外谎称苏夫人生了双生子。
苏映宁沉浸其中,无法言语,许久后待她平静下来,缓缓的道:“我没有双胞胎弟弟或妹妹,容妃的女儿很可能死了。”
“昨日我亲眼证实,姑娘右耳后方有一颗痣。”这也是朱倾儿今日再也按捺不住,非要揭穿她身分的原因。
苏映宁一脸错愕的看她,“这就是昨日你坚持帮我擦干头发的原因?”
朱倾儿嘿嘿一笑,“平常姑娘喜欢自个儿动手,不愿意我靠近,昨日姑娘受了惊吓,精神不好,我终于有机会侍候姑娘,才能顺道确定姑娘右耳后方是有一颗痣。”
过去三个多月以来发生的事,许多的不解,苏映宁终于模着头绪了,“容妃一次又一次派人接近我,就是想确认我右耳后方是否有颗痣?”
“是,不过,主子一直都坚信姑娘是她的孩子。”
“你们可有想过,即便我右耳后方有一颗痣,这也不代表我就是容妃的女儿,苏家的女儿也许有相同的一颗痣。”
“姑娘与主子很像。”
“我们都是医者,你看我们当然会觉得相像。”
“主子愿意将亲自撰写的医书交给苏大夫,是为了留给姑娘,要不,苏大夫为何要求姑娘习医?”
“我爹就是大夫,为何不能要求自个儿的女儿习医?”
“可是,苏大夫将医书留给了姑娘。”
“我爹留着一个女子的医书不太好吧。”
“姑娘若想知道真相,可以亲自问苏大夫,除非苏大夫不想将姑娘还绐主子,刻意隐瞒真相。”
苏映宁恼怒的道:“我爹为人正直,从不说谎。”
“关于苏大夫的为人,我略有耳闻,他确实为人正直,所以,姑娘只要回苏大夫求证,真相就会大白了。”
苏映宁气恼的将医书推到一旁,嘟着嘴道:“我知道了,若没其它事,你可以出去了。”
朱倾儿张开嘴巴又闭上,垂头丧气的走出去,在外面的台阶坐下。
主子提醒过她千万不能冲动行事,可是一确定后,她就控制不住了。
虽然主子从来不说,但是每到姑娘的生辰,主子都会亲手给姑娘缝布女圭女圭,一整箱子的布女圭女圭,那是主子对姑娘的思念,然而主子曾经说过,她已经舍弃了,就没有资格要回来。
主子原本打算一辈子都不要与姑娘相认,只是偶尔偷看一眼,没想到姑娘会与撰写绘制草药图书,还同样用了鸢尾做记号,教她不能不出面,果然,太后来了,皇上也来了,姑娘的身分不想公诸于世也不行了。
事情演变至此,主子也是左右为难,主子借着医书将医术传给姑娘,这是为人母亲期望在女儿生命当中留下的痕迹,但主子并不愿姑娘成为一个不平凡的女子,因为不平凡注定要比平凡更苦,而主子只希望姑娘活得开开心心。
苏华安一抵达京城那日,云靳就亲自带他去了慈惠堂,正好遇到萧太医,两人算得上是旧识,立即就凑在一起过论起医术。
打从隔日开始,苏华安就迫不及待的日日上慈惠堂。总之,他比苏映宁还忙,苏映宁要见他还不容易,往往要等到夜深人静之时,所以来了京城后,苏映宁前后见到他的次数不超过三次。
虽然在朱倾儿面前她极力反驳,但也知道问一句,爹就会给她答案,不过,她不想问,她想当爹的女儿,想继续原来的生活,无奈朱倾儿的话像一根卡在喉咙下不去的刺,不将它咽下,很难受。
几番挣扎,她还是来了,心想,若是爹不在,她就有理由不回,偏偏很不巧的,爹早早就回来了。
“宁儿怎么来了?”
“多日不见爹,想爹了。爹在慈惠堂开心吗?”苏映宁看着苏华安摊在案上的册子,显然正在记录今日他在慈惠堂遇到的病例。
苏华安有些兴奋地点了点头,但转眼又有些忧心的道:“民间有不少好大夫都愿意在慈惠堂贡献一己之力,可惜宫里的太医大多不愿意去那里,那儿的大夫明显不足。”
“朝廷不管吗?”苏映宁忍不住皱眉,太医院的太医不是医术不好,而是跟后宫的女人周旋太久了,名利在他心目中的重要性已经凌驾在医术和救人之上。
“朝廷不是不管,只是当今皇上继位后,太医院不再像先皇时候一样关注慈惠堂。”
“因为容妃不在了,关注慈惠堂不会得到任何好处,甚至还会招来太后不喜,太医当然不愿意在慈惠堂浪费心思。”苏映宁没好气的撇了撇嘴。
苏华安怔愣了下,伸手模了模她的头,“不可胡说八道,这是朝廷的事,太后对慈惠堂的事只怕也不清楚。”
苏映宁无意在这种小事上头打转,只是提出建议,“若皇上愿意说句话,或直接要求太医院安排太医轮班,大夫不足的问题就解决了。不过,若想慈惠堂长长久久走下去,甚至推广到各地都城,还不如由朝廷直接招考大夫,给官职、俸禄。”
苏华安深感骄傲的看看她,“萧太医也想过这件事,可惜朝廷没银子,照顾好京城的慈惠堂就不易了。”
“不要打仗,朝廷就不会缺银子了。”
顿了一下,苏华安婉转的道:“打仗这种事有时候是迫于无奈。”
苏映宁皱了皱鼻子,“我觉得打仗是因为人的劣根性。”
苏华安困惑的问道:“这是什么道理?”
“就是不打不爽啊。”
苏华安瞪直双眼,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你这头又胡说八道了。”
“我觉得很有道理啊。”
“我看你最多的是歪理。”
苏映宁可不服气,“能够说出理由的就是道理。”
“好,总之,全是你的道理。明日要不要跟爹去慈惠堂瞧瞧?”
苏映宁很想说好,可是一想到容妃,还有她自个儿的身世,她摇了摇头,“我来京城是为了长春节的寿礼,如今寿礼连个影子都还没出来,我还是别想其它的事。”
苏华安有些意外,虽然这丫头更爱丹青,但她最大的愿望是有一日能用得上医术,即使收不到一分银子。
见状,苏映宁赶紧藏起自怜自哀的心绪,故意自嘲道:“爹,人家信不过我,根本不愿意让我看病,我何必自讨没趣?”
“你还记得凌婆婆吗?爹相信,以后你会遇到更多像凌婆婆这样的人,他们愿意信任你,将自己的性命交在你手上。”
苏映宁笑着点点头,“好,我期待这日早早到来。”
“长春节的寿礼若是画不出来,你还是早早告诉云公子,请他另外安排。”苏华安根本不期待女儿可挣得五千两,皇上的寿礼可闹不起笑话。
“爹别小看我,不过是一幅画,还能难得倒我吗?”
“爹不是小看你,爹的宁儿样样好,只要有心做,没有做不来的事,爹只是不希望你为了一幅画愁得吃不好睡不好。”
“若真的吃不好睡不好,我就不画了。”苏映宁摆出一副任性的样子。
苏华安见了很满意,他的女儿就应该随心所欲,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这就对了,别老是跟自个儿过不去。”
苏映宁应声点头,便回苏华安道了声晚安,步出正房。
她轻声叹,心里头的疑问她终究问不出口,她不愿意伤爹娘的心,无论她是不是他们的女儿,他们养育她,为她遮风拦雨,对她而言,他们就是她最爱的爹娘,亲生与否,真的不重要。若是有一日爹娘觉得应该告诉她,自会主动说的。
这几日苏映宁最爱待的地方就是枣树上,虽然这儿的视野不及燕燕繁花巷的枣树,但是感觉最亲切了,有一种回到燕阳的感觉。
双脚轻轻晃动,苏映宁不时叹气,早知道不要进京,留在燕阳,她就不必面对这个问题了。
一颗栗子砸过来,正中脑门,虽然很轻,不痛,但是坏了平静心情,苏映宁恼怒的四下寻找罪魁祸首,在正下方,对上云靳的目光,满满的都是关心,顿时她的心从刚强的大女人变成娇滴滴的小姑娘。
“为何闷闷不乐?”
“你哪只眼睛见到我闷闷不乐了?”苏映宁毅力武装自己,她一定要记住,他只是她的雇主,他对她好,也只是雇主对员工的照颐,没有其它含意。
“我两只眼睛都看见了。”
“你两只眼睛都看见了,可我连一只眼睛都瞧不出来。”
“文会之后,你就没出门了。”
“我吓得两脚发软了,没力气走出门,不行吗?”
“你胆子可大了,人家吓得蜂涌而出,你还远远的在那儿看风景。”
“我那是脚软了,没有力气跟着大伙儿逃命。”
云靳无奈的道:“好吧,你脚软了,没关系,我可背你。”
苏映宁努力维持的不在意瞬间瓦解,娇容羞红,“谁要你背啊!”
“是我自个儿乐意背你,真的。”云靳的眼神带着宠溺,彷佛在说,若是你不信,我可以对天发誓,还是毒誓。
苏映宁整个人都慌了,男子能够随随便便背女子吗?落在外人眼中,这算得上“肌肤之亲”,是要娶她的意思,他懂吗?他是敬国公世子,也许这对他而言只是多纳一个妾就少纳一个妾的问题,但她可是要当正妻的,就是嫁个种田的也无妨,再说了,如今她又不缺银子,当正妻可以过得跟女霸王似的,她才不要当可怜兮兮的小妾……脑子里面瞬间转过乱七八糟的念头,还好残存的理智拉住她,阻止她口无遮拦的骂人。
等她冷静下来后,她想看他应该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不过是顺着她的话随便说说,她要是认真了,说不定还会被他取笑是自作多情的笨蛋。
“你乐意背我,我还不乐意给你背。”她明明想表现出独立自主的形象,可是,为何月兑口而出后像在讨价还价的小姑娘?
“我知道,你是因为脚软,不得不给我背。”
苏映宁再也接不上话了。她穿来的时候,原主才两、三岁,从小到大她一直深受宠爱,但体内住的毕竟是一个成熟的灵魂,她的任性是有界线的,她知道分寸,她知道如何不讨人厌,所以,即便拥有再多,她却不曾有过此刻的感觉,无论她如何难缠不讲理,他都会迁就她,因为他视她如珍宝。
“下来,我带你去游湖。”
“游湖?”
“心情郁闷时,我最喜欢游湖了。”
“为何?”
“你去了不就知道了。”
苏映宁觉得换个地方透透气也好,这才爬下树,跟着他去游湖。
“我竟然不知道芳满园旁边有座湖。“
“若非有此湖此景,芳满园不过是庸脂俗粉。”
苏映宁点头附和道:“芳满园真的没什么,就是满园子的万紫千红,再建一座三层的观景楼点缀其中。”
“京华书院的夫子可是很喜欢带着学生坐在观景楼抚琴。”
苏映宁想象一下那个画面,随即身子忍不住抖了一下,“还真是庸脂俗粉。”
“芳满园其实是皇家在宫外的园子,为了太后喜欢在这儿办赏花宴,司院司才会将这儿种得花团锦簇,除了花,什么也看不出来。”云靳不好明说,不只是太后,就是安国公府的姑娘都是庸脂佁粉,难怪皇上嘲笑太后没见识,美人计真正厉害的不是容貌,而是心计,可惜安国公府的姑娘最缺的就是脑子。
“花很美,只是太过紧密,令人眼花缭乱,无法静下心来观赏。好景不能配上好心情,即便天下一绝,也少了几分味道。”
云靳欢喜得倾身向前,“我们俩真是心意相通。”
白晳的娇颜染红了,苏映宁张着嘴巴,过了半晌才挤出话来,“谁跟你心意相通!”
“不是你跟我心意相通,是我跟你心意相通。”
这不是一吗?苏映宁真想对他翻个大白眼却又突然发现一件事,他的形象向来都冷冷的,怎么这阵子变得这么……无赖?
云靳笑得很温柔,“郁闷的心情是不是不见了?”
“你不要提醒我,郁闷的心情就会不见。”
“好,我剥栗子给你吃。”云靳打开放在几案上的纸包,为她剥栗子。
苏映宁喜欢自个儿动手,这样吃东西更有乐趣,可是看看他为她剥栗子,吃着他剥的栗子,她觉得嘴里和心里都甜滋滋的,忍不住笑着问:“你心情郁闷的时候喜欢吃栗子吗?”
“我听说你喜欢吃栗子。”
没错,她很喜欢吃栗子,甚至立志自己种栗子树,每天看着就有好心情,为此,三哥哥还问过她是不是松鼠妖精变或的,要不为何如此喜欢吃栗子。
“以后我给你种棵栗子树,你想吃栗子的时候,我就剥栗子给你吃。”
顿了一下,苏映宁讷讷的说:“我比你更懂得如何种栗子树。”
这是不反对他为她种栗子树吗?云靳欢喜得唇角上扬,“我知道,可是心意不同。”
“你有本事种出来再说。”这句话是不是有语病?为何她有一种许下终身承诺的感觉?
云靳点头道:“好,我们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什么?种栗子树吗?苏映宁很想问清楚,可是问题到了舌尖又咽下,连个影子都没有的事何必太认真,再说了,总不会因为他种出一棵栗子树,她就要嫁给他吧,就算她真愿意嫁给他,还不见得嫁得成,他们的身分实在相差太远了,而她绝不允许自己被一顶小轿子从人家后门抬进去。
可是,为何他如此开心?难道她刚刚许下的真是终身承诺?不,他聪明绝顶,不会傻得以为终身大事可以如此轻率定下……
唉呀,不对,她到底在想什么,怎么就想到嫁给他这件事情上头了呢?苏映宁,你振作一点,可别真被美男子的好皮相给诱惑了啊!
从小到大,云靳第一次感觉到走路都像要飞起来的滋味,实在太幸福了,明日他得在文华阁找个地方让老刘种一棵栗子树。
云靳心情很好,因此半路被母亲派来的丫鬟拦截时,他一反常态,没有命令赵英将丫鬟给拦开,反而跟着丫鬟来到紫霞居。
“今日心情很好?”敬国公夫人张清兰淡淡的问道。
她跟儿子并不亲近,倒不是她不想亲近儿子,而是儿子的性子同夫君一样,冷心冷情,自幼独立,凡事不喜欢别人管他的事,十八岁又去了战场,两人的距离当然难以拉近。两年前儿子回来,她已经给他定下一门亲事,心想成了亲,有了媳妇在中间调和,两人就会亲近一点,没想到他不满意这门亲事,坚持退亲,可是,怎能无缘无故退亲?
为此,他们母子生出嫌隙,后来儿子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逼人家姑娘闹出一场跟表哥私奔的戏码,这门亲事退了,但儿子的恶名也落下了,若非他自个儿看上眼,人家可不敢将女儿嫁给他,而他的亲事便拖延至今没有着落。
“是。娘有事?”
心情好,比较好说话,张清兰不用花心思拐弯抹角,便直接挑明,“我听陈国公府的大夫人说,你从燕阳带了一个姑娘回京。”
“苏姑娘是儿子特地请来京城作画,为皇上准备长春节的寿礼。”云靳很乐意借此机会说出苏映宁的事。
张清兰皱着眉,“她只有十五岁,她的画如何能够当成寿礼献给皇上?”
“为何不行?”
“你可别乱来。”
“爹已经答应了。”
“你爹什么都由着你,我可不答应,此事关系着敬国公府的脸面。”
云靳的神情瞬间一冷,“对娘而言,我是一个任意行事、不知轻重的人?”
“此事说出去,任谁都觉得你太儿戏,长春节的寿礼怎能如此乱来?”
“娘放心,苏姑娘是个有骨气的姑娘,她不会容许自个儿成为笑话,若画不出满意的画,她会告诉我。”
张清兰还不曾见过儿子如此维护一个人,可见得这位姑娘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不同于一般人,她索性表明立场,“你可别忘了自个儿的身分,你要纳妾,至少要等到你娶妻之后,这是敬国公府的规矩,若有违反,直接撵出去,不会因为你是世子爷就可以例外。”
云靳目光一沉,“娘,若是真心喜欢一个人,不会委屈她当妾。”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想娶她?”
“娘,这事不是我说了算数。”
“当然,我不同意,老夫人更不会同意,而你爹是老夫人说了算数。”
“娘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是想告诉娘,这门亲事不是敬国公府单方面能决定的,还要苏家同意,而苏家,可不见得乐意将女儿嫁过来。”
“什么?!”张清兰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睛。
“娘以为敬国公世子的身分很了不起,人家就会恨不得扑上来吗?娘看多了京中的贵女,以为姑娘满心算计的都是利益,可惜,苏姑娘不是京中那些贵女,在苏家,她是最珍贵的宝贝,她聪慧过人,良善正直,见识非凡……她的好难以细数。”云靳的眼神转为温柔。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会如此喜欢一个人,看她,尽是美好。
半响,张清兰说不出话来,这小子是被那个丫头下了蛊吗?
“娘不曾见过苏姑娘,莫要听人家胡说八道,妄下断言。”
“苏姑娘去了京华书院举办的文会,许多夫人见过她。”
“见过她,不表示认识她。”
“不论她的性情、品性如何,她的身分就是配不上你,任谁也无法改变,若不为妾,你就不能跟她在一起。”张清兰自诩通情达理,京中权贵家的夫人少有像她如此良善宽和,无论面对的是宫中嫔妃,还是出身乡野的官夫人,她的态度一致,可是一遇到特立独行的儿子,她就觉得自个儿很伪善,根本是茅坑里的石头。
“娘不必担心,我自有主张。”云靳粗鲁的起身告辞离开。
“易嬷嬷,你看看这小子……”张清兰又气又委,忍不住泛起了泪光。
“夫人别气,世子爷一向知道轻重。”易嬷嬷连忙上前轻拍着张清兰的背:“再说了,老夫人也不会坐视不管,夫人何必当恶人?”
“老夫人不会不顾,可是他有心哄骗,老夫人如何挡架得住?当初他敢搅黄靖安候府的亲事,还不是因为老夫人默许。”
“老夫人知道靖安侯府的姑娘记挂着自家表哥,如何能忍受公子受委屈?”
“我知道,他们就是怪我,认为我只想着靖安侯府财力雄厚,没有用心打听靖安候府的姑娘品性如何。”
易嬷嬷实在不好直说,夫人面对靖安侯府确实有此心态,不过也是因为没想到人家姑娘跟表哥有暧昧,靖安候府还主动上求亲,才会闹出这样的笑话,害世子爷都二十三了还没娶妻生子。
牢骚发过了,张清兰的战斗力又回来了,儿子这边走不通,她可以从另外一边下手,不过,她得好好思量该如何出手才不会降低她的格调!
“皇上有话直说,别拉着卑职下棋。”云靳今日一点下棋的心情也没有。
“朕听说前几日太后召了几个老夫人进宫喝茶钗旧,话题好像跟苏姑娘有关。”最近派人盯着慈宁宫,他才知道太后的日子过得可热闹了。
云靳冷冷一笑,“卑职就知道是太后在作怪。”
皇上微微挑起眉,“敬国公夫人为了苏姑娘的事找你?”
“卑职应付得来,不过,太后是什么意思?”云靳真的想不明白,若是太后派人刺杀苏映宁,他还能理解,但是找上他母亲,这又是想做什么?
“太后应该是想借敬国公夫人的手羞辱苏姑娘。”
云靳还是不明白,“这有何意义?”
“若苏姑娘真是容妃的女儿,苏姑娘受到羞辱,她会很开心。”
“那个……老太婆未免太变态了!”云靳气得咬牙切齿。
皇上显然知道云靳未出口的话,哈哈大笑,“她本来就不正常。”
“明知她不正常,皇上还要继续放任不管吗?”
略微一顿,皇上的神情转为落寞,“你是不是觉朕得太容忍了?”
“卑职可以理解皇上,敬国公府加上定国公府方能勉虽制衡她背后的势力,可是定国公府摆明忠于大梁,谁也不得罪。”
敬国公府、定国公府和安国公府堪称大梁三权贵,因为三位老国公爷不单有从龙之功,更是善于经营,简单来说就是有权又有钱,不过,除了安国公府的二爷顺利接手老国公的兵权,其它两个国公府都是后继无人,直到皇上大胆用了秦将军和云靳,敬国公府才终于后继有人,可是云靳毕竟还年轻,不足以跟安国公府的二爷、任职京营的孙副统领相提并论,敬国公府当然无法跟安国公府势均力敌,而定国公府的子嗣没有将才,倒是女婿之中有个稳定西北的名将,也因此定国公府若愿意跟国公府合作,他们就不怕安国公府了。
皇上突然想到什么,两眼一亮,“朕听说老定国公想要你当孙女婿,你觉得如何?”
云靳送上一个冷眼,“卑职不愿出卖自己。”
“朕听说老定国公最小的孙女很不错。”
“皇上要不要自个儿将她纳入后宫?”
皇上回送他一个白眼,“若是老定国公愿意,朕还用得着你出面吗?”
“皇上还是别将她塞给卑职,卑职只会扯皇上的后腿。”
“朕倒是忘了,不应该对你抱有任何期待,你啊,只有一张脸孔可以见人,其它的只会惹姑娘生气,尤其性子更是讨人厌,万一跟人家结亲不成,变成结仇,朕只能捶胸顿足。”皇上极其不屑的道。
云靳仔细想想,遇到苏映宁之前,他确实只懂得惹姑娘生气,他娘也不例外。
皇上瞥了总管太监一眼,总管太监不着痕迹的点了一下头,随转身走去吩咐徒儿给皇上添新茶,事实上是留意四周是否有闲杂人等。
待总管太监又点点头,表示一切稳妥之后,皇上压低音量道:“朕发现太后在找一样东西。”
云靳不解的反问,“找一样东西?”
“朕不清楚太后在找什么,不过,显然已经找了一段日子了,只是最近找得更急了,应该是因为容妃有消息的关系吧。”
云靳略一思忖,大胆的提出想法,“若是太后拿出来的遗诏是假的,会不会有另外一道真的遗迢?”
皇上恍然大悟的拍了一下大腿,“朕怎么没想到呢?父皇若真的给容妃一个孩子,必会留下遗诏保容妃和孩子一世安宁,可是父皇性子谨慎,绝不会将遗诏交给任何人,必是藏起来了,毕竟当时后宫掌握在皇后手上,或者,他不希望用上,希望自个儿能够活着看着孩子出世……你说,容妃会不会知道遗诏的事?”
“容妃知道也没用,容妃的手伸不进宫里。”
“朕必须找到遗诏。”
“太后都找不到。”云靳不是小瞧皇上,后宫大半掌握在太后手上,太后的人都找不到东西,其它人更不容易,甚至还会因此惊动太后。
“容妃会不会更清楚父皇将东西藏在哪儿?”
“这要找到容妃才知道。”
皇上叹了口气,“无论如何,容妃必须出现。”
“太后已经采取行动,迟早会逼出容妃,所以我们必须早太后一步。”
“这事,怕还是要从苏姑娘身上下手。”
“皇上别急,若苏姑娘真是容妃的孩子,容妃必然会留意她的一举一动,容妃若想对抗太后,势必会跟皇上合作。”
皇上稍稍松了口气,“看来如今只能等容妃想明白,自个儿寻上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