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里乱成一团,墨大将军一句下令严查来来客栈失火之责,那些手下便找来了掌柜伙计,把当时在客栈里的宾客一一点名出来,排除了那些从未和路家有过瓜葛之人,其余的便陪同着衙门用的官差一一上门要人,让他们亲自到衙门候审。
此案,虽在县衙里办,可主审官却不是县令路行之,而是墨大将军亲审,墨大将军雷厉风行,就算众人不满,也不敢轻易抗命,全都在同一时间被请到衙门来。
方大小姐和她身边的仆妇,厨房里当日的所有厨子,掌柜和伙计,还有知道路大小姐当日行程的车夫,路大小姐身边的丫头小芳,甚至连和方大小姐相关的周刺史夫人都被请来。
掌柜和伙计,早在这些人来之前便把当时所见的状况交代了好几次,而且是两人分开问审,所有的情景细节也都对得上,便被堂上给相信。
据说当时起火点是在厨房,厨房里手忙脚乱,没人注意为何会起火,火势蔓延的很快,厨子几个差点就走不出来,当时客栈里人声鼎沸,他们的叫喊声一时也没人听见,等端菜的伙计们发现时,大火已烧到外头来。
众人喊叫着走水,一边往门外冲,二楼的宾客闻声也赶紧捂住嘴鼻往楼下跑,掌柜深怕有人还不知情被困在二楼不敢第一个时间往外冲,想到二楼探个究竟,刚好遇上方家小姐的仆妇搀着方家小姐下楼来。
“掌柜的还不快跑?怎么还往楼上冲?”仆妇一手用锦帕遮住鼻子一边说,“楼上没人啦,全都跑光了。”
“你确定?”
“我骗你干什么?不信你上楼瞧去。”仆妇说着赶紧带着方大小姐奔出门。
木头盖的房子很快便劈里啪拉烧成一片,掌柜本来要往上再探看,楼梯间一根被烧断的木头却摔下来刚好打在他的手臂上,情急之下他只好跟着大家赶紧往外冲。
“事情大致就是这个样子……我没想到路家太小姐竟还没跑下来……”掌柜的一脸自责,“我当时应该坚决上去查个究竟的。是我的错。”
伙计听了忙帮腔,“怎么会是掌柜的错呢?掌柜自己手都被烧伤了!楼下动静这么大,二楼也有宾客慌慌张张冲下跑出去,大家在叫走水了,怎么想到那路大小姐竟然没听见还待在上头……”
坐在堂上的墨东一双冷眼扫了过去,伙计当场抖了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收到墨东的眼神暗示,一旁的李承道,“已经请人去现场看过了,纵使现场一片狼藉,但火还没有烧到二楼这边,我们已经确认二楼路大小姐所在雅间门口被一根很长的木棍插在通道墙面和门庭之间,把门给堵死了,因此任路大少姐有再大的力气也打不开那扇门。”
“什么?”掌柜和伙过一听,面面相觑了起来。“路大小姐之所以被困是因为门被堵住了吗?”
“是的,这是路大小姐亲口所言,经此查证,所言非虚。否则,好好的客栈楼通道上为何会有这么长的木棍撑在门上?”
墨东眯了眼,接续李承的话,冷言道,“或者,你们有人可以解释这木棍为何会在通道上,这木棍又从何而来?更是否曾经见过有人拿这木棍进了客栈?”
伙计眼神闪烁的看了掌柜一眼。
掌柜皱起眉,也不敢隐瞒,“那木棍是代班的厨子一早在路上捡来说要当柴烧的,因为今儿忙,就先搁在后院里……”
“你有看见谁把木棍拿上二楼吗?”
“我们是没看见,但后院有另一道阶梯可以上二楼……”
意思就是,如果有人偷偷把木棍扛到二楼去,也不见得有人知晓。
墨东的黑眸一沉,“把那个厨子给我带上来。”
李承才要领命,堂外就有兵丁急匆匆地回禀,“禀将军,有一个厨子逃了,赵信大人亲自追过去了……”
因为那临时代班的厨子逃了,先前被请到衙门候审的几人在一一被问过话后便让他们先回去。
方家大小姐方萱萱过家门而不入,倒先入了周刺史家的大门,说起来这也不奇怪,自家姑父就是堂堂兰城刺史,受了丁点委屈自然是要先来姑父姑母这边哭诉一番,想她堂堂一个千金小姐却被请去当犯人审,说什么她也不会乐意。
怪的是,此女进了周府,第一个见的却不是刺史夫人,而是直接往东院走去,那儿是周府最美的地方,住的自然不是闲杂人等,而是周刺史公子周弼,方萱萱这一路可说是急奔而来,门房管家甚至路过的婢女都没有挡下她,也没人帮她通报,就见她一路疾行转眼便来到周弼院子里的主屋前,连门都没敲便直接推开门进了屋。
房顶上偷偷跟来的李承挑了挑眉,嘴角露出一抹古怪的笑。
看来主子叫他跟着方萱萱是跟对了,这家的少爷和表小姐可还真有点什么,今天他李承只好大材小用来听一下壁脚了——
周弼一见到方萱萱进门,神色一紧,“你怎么来了?大将军不是传你去候审?这个时候你不该找上门来的,你不知道吗?”
“没人跟着我。”她一路小心注意着呢。
却不知有人可以来无影去无踪吗?连太子府和皇家内苑他都可以来去自如不让人察觉了,何况只是要闪她这个半点武功都不会的闺阁千金?房顶上的李承好笑的轻哼了声,耳贴得更近。
“凡事还是该小心点。”
方萱萱幽幽地看着他,娇声道,“你就这么怕我牵连到你们周家吗?我不过是订间房凑个热闹,想看着英明神武的大将军是什么模样罢了,还听你的话大方的让出一间雅间给你未过门的夫婚妻呢,谁想到这么倒霉会遇上这种事!竟被当成了纵火的嫌疑犯!表哥你不安慰就了,见到我倒像见到瘟疫似的……”
周弼勉强露岀一抹笑,宠爱的伸手拍拍她的脸,“我只是怕你被人家误会,毕竟路大小姐一出事我们周家就退了婚,你又这祥大刺刺地跑来找我,若有人疑神疑鬼的拿这些事来作文章,你不就成了谋害路大小姐的最大疑犯了?”
方萱萱惊讶的抬眸,“表哥,你怎么知道有人要谋害路大小姐?我都还没说呢。”
这审讯方毕,她便赶来了周府,就算姑父有人脉可得到衙门传来的消息,也没有比她快的道理吧?
周弼一惊一乍,“我猜的罢了……真是?”
“好像是,听说那间雅间门口的通道上撑了根很长的木棍,是当天临时代班的厨子一早捡来的,才要审呢,听说人就跑了……”说到此处,方萱萱突然想到什么便住了口。
“你说什么?”周弼脸色大变,陡地抓住了她的胳膊,“人捉到了吗?”
她被他捉得发疼,却没出声,目光却一瞬不瞬地落在他脸上,“应该还没有吧……表哥,你怎么了?脸色怎么那么难看?要不帮你去请个大夫来看着?”
周弼知道自己失态了,不由松开了手,“不必了,我没事,只是听到雪儿被害,心里有点复杂……你先回家去吧。”
方萱萱点点头,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好,表哥你好好休息,就别担心你那未婚妻,不,现在已经不是了,可以让表哥摆月兑掉这门婚事,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我先回去了,改天再过来看你。”
说着,她转身开门便要离开,周弼却唤住了她。
“我那天叫你让出一间雅间给路大小姐的事……你可有跟人提起?”
方萱萱一顿,回眸,摇摇头对他一笑,“放心,我没敢把表哥给扯进来,只说因为我知道她是表哥的未婚妻,所以便好心让了一间房给她。”
周弼扯扯唇,“做得很好。”
方萱萱朝他微笑,转身关上门离开了。
门外的仆妇赶紧上前替方大小姐打了伞,“飘雨了,小姐。”
闻言,方萱萱仰首望天,敛去了脸上的笑,“是啊,这天是说变就变呢,若没嬷嬷这把伞,我铁定就要湿透了。”
仆妇看了主子一眼,未解其意,只道,“不过就是奴婢该做的事。”
“你该做的事,也包括帮着表哥去谋害路家大小姐吗?”
嗄?仆妇愕然的看着她,“小姐……何出此言?”
“若非如此,当时掌柜要上楼,你也不会刻意说楼上的人都跑光了,还有,还记得那我问你衣服上的木头屑屑是在哪沾上的吗?那木棍……是你从院子搬上二楼路大小姐的房门口的?那条通道只有两间雅间,我的和路大小姐的,你要偷运根棍子上来很容易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仆妇闻言,吓得当场跪了下去,伞也顾不得替小姐撑了,“小姐饶命,奴婢也是听令行事,少爷毕竟是奴婢从小服侍到大的,他的话,奴婢不敢不从……”
方萱萱苦笑着,“罢了,你也是身不由己。起来吧,我们回家。”
话毕,她率先往前走,雨越下越大,就算仆妇撑了伞跌跌撞撞追上来,她终究还是淋了一身湿。
衙门内泛着茶香,墨东一边看着京中密使的来函,一边听着李承听来的璧脚及看见的一切,本来闲适的姿态一顿,眸一沉,手掌一旋,本就握在手上的茶盏瞬间飞了出去,狠狠地摔上了门。
“竟是如此?”
“是,主子。”李承看了一眼碎成地的杯子,还真是好久没看见他家主子发这么大的火了。这路家小姐在主子心里还真是个宝,谁敢碰她,就注定像那被摔成碎片的杯子一样惨吧?“现在可要将周弼缉拿归案?”
“你是要本将军把你在梁上偷听偷看的事拿来当证据捉人吗?”
不行吗?不然干么派他去偷听偷看?
“请主子明示!”
“人家可是新科状元,刺史公子,说什么也得证据确凿。”要不是周弼还有这层身分,他铁定直接一刀砍了他。
此时,赵信行色匆匆地进来——
“厨子捉到了?”李承等不及地问。
“捉到了,身家背景也查到了,正是方大小姐身边仆妇老乡的一个以前相好的儿子,是前些日子才到兰城的,专打零工。”
墨东冷冷一笑,“很好。给我严刑打一番,若不吐实便不准停!还有,派人把方家大小姐和那名仆妇也给我捉来,把方大小姐也关进大牢,那名仆妇……也给本将军好好审问一番,打到她说出周弼的名字方休!”
敢害他的女人,他说什么都不会轻易罢休!
李承和赵信互看了一眼,“主子,你为何要捉方大小姐?”
“为何不捉?那仆妇不就是方大小姐身边的仆妇吗?仆妇有罪,她自然是有罪。”
“可是……主子明知道她无罪啊!”
墨东的眸狠扫了过去,“我怎知她无罪?”
是厚,听壁脚的不算……李承模模鼻子。“是,主子,属下马上就让人去捉拿她们!”
路行之显得有些气急败坏的回到府中,一进门便把所有人召进大厅,路兰雪不急不躁的过来。
这几天她可是安分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来来客栈的纵火案正查得如火如茶,虽然事事关己,她却未曾主动相问过一句,因为每天那位大将军都会飞鸽传书给她,简单几句交代案情,字里没有半点想念,但他会写信给她,对她而言就是他想念她的一种方式。
“方萱萱认罪了!”
路兰雪诧异的扬眸,这是最新消息吧?而这个消息多令人震惊。
“……方家女儿说她打小爱慕着她表哥,不忍看见表哥为保周家名声去娶一个失踪五年不清不楚的女人过门,那日刚好得知咱家女儿的丫头订一间雅间,便让了一间出来,然后指使代班的厨子混进去客栈纵火,又指使身边的嬷嬷把木棍运上去堵住了咱家女儿的门,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一个爱字。”
爱呵,她相信方萱萱是真爱周弼的,否则怎会替他顶罪?
而周弼?听到这个消息的他会如何?接受方大小姐的爱意?还是因此感动又惭愧的去自首?
苏华第一个叫出声,“真是个贱蹄子!爱一个人就可以去谋害别人了?正主儿都没说话呢,她倒是心疼起人家了?如果正主儿不想娶,我们还能拿刀逼着他娶不成?犯得着杀人吗?”
“这不都是那方姊姊自个儿想出的事吗?母亲干么扯上弼哥哥?”路茹冰微嘟起了嘴,说完还不悦的看了路兰雪一眼,“弼哥哥之前可是跟大家说了他要娶大姊的。”
路知倩听了只是皱眉,走过去抱了路兰雪一下,“幸好捉到犯人了,现在大姊可以松口气了。”
路兰雪微微一笑,伸手拍了拍她,却是未语。
“兰雪,这事你怎么看?”
没想到父亲竟会问她的意见,路兰雪抬眼望了过去,难道父亲觉得此案另有隐情?
路兰雪微微颔首,“女儿以为,方大小姐之所以认罪,是因为仆妇是她方家的人,那厨子又是仆妇找来的人,所以一切看起来便很合情合理,但认真追究下去,那名仆妇却是周家的老人了。”
路行之闻言一愕,“确有此事?你的意思是……”
“女儿没什么意思,只是不想冤枉了人,还望父亲大人明察。”路兰雪话说得好听,明明此案是墨东主导,却想提个醒,让父亲帮忙一起查下去。
此时一名家丁匆匆来报,“老爷子,门外周公子求见路大小姐。”
路行之气得吹胡子瞪眼,大手一挥,“不见,见他干什么?他周家欺侮我们还不够?现在一听见方大小姐认罪就赶紧跑来是什么理?”
“父亲,让女儿见见他吧。”
“你见他干什么?难不到现在你还想嫁他?”
“自然不是。”路兰雪语气淡淡,“女儿只是想听听他要说些什么。”
路行之看着她,思及她方才说的那段话,想想便点了头,对那家丁道,“去把周公子请进前厅。”
前厅里,周弼一见到路兰雪便朝她撩袍一跪。
路兰雪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没有相扶,就让他跪着,彷佛这就是他应得的。
管家亲自端来茶水,看见周公子跪在地上,又看着路兰雪,显得有些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说半句的退到门门去守着。
路兰雪端茶喝着,看起来很镇定,拿着杯子的手却有点打颤。
打从她在墨东的来信中得知想害她的人是周弼后,她曾想过要是再让她见到了这个想害死她的男人,她该做些什么?譬如直接把杯子丢到他头上?或是上前狠狠踹他两脚?不然把他绑起来扔到湖里?
而此刻,她却什么都做不出来。
“喝茶吗?”路兰雪问了句。
“不用了,我不是来喝茶的。”
“那你是来干么的?”
“求你救救我表妹吧!她只是脑袋一时胡涂了,才会做出这种傻事,本性并不坏的,请你饶她一命。”
幸好,他还记得来替他表妹求情,没到泯灭天良的地步……
她真的很高兴他来了,说不上为什么。
路兰雪幽幽地看他一眼,“我为何要救她?你喜欢她?”
“……”
“都这个时候了,你连承认你喜欢她不敢?方大小姐这罪还真是顶得挺冤的。”
周弼一愕,扬眸,震惊的看着她,“你……什么意思?”
“若要人不却,除非己莫为,你当真以为你对我做的事可以瞒天过海吗?”她说着淡淡一笑,“也许,本来可以的,如果此刻的主审官是我父亲或你父亲,但你运气比较不好,遇见了墨大将军。”
真是越听越让人胆寒……
周弼紧咬着牙,“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看在我们打小一起长大的分上,我就好心提点你一下好了,去自首吧,仆妇原是你周家的老人,这点一查便知,更遑论墨大将军的人已经亲耳听见那仆妇向方大小姐承认是遵循你之命来害我……”
“你说什么?!”周弼的身子剧烈一颤,不可思议的看着她。
表妹她竟然早就知道这事是他干的?那她为何还……
“你以为方大小姐是不得不认罪吗?你错了,她是因为知道是你做的,所以才认罪了,毕竟罪名落在她身上,看起来是合情合理的,但……虽然方大小姐现在替你顶了罪,这事却不会就这样算了。”
“对墨大将军来说,真正害我的那个人若还好好活着,他是绝对睡不好觉的,你若不出来认罪,到时可能你的父母亲都要因你而被关进大牢,谁叫你家退婚退得这么快呢?论杀人动机也是很合理的,加上仆妇厨子……屈打都能成招了,何况这本来幕后主使者就是你,拿到对你不利的证词是迟早的事,你若不自首,恐怕你全家都要跟着陪葬了……我言尽于此,你要如何,会如何,我都不关心,这也是我最后一次见你。”
说着,路兰雪提步要走,周弼却伸手拉住了她。
“你不怪我吗?”
她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冷道,“你若和方大小姐情投意合,又为何要与我二妹议亲?就只是怕人家说你们周家背信忘义?你不想娶我,早告诉我便是,何苦把我变成拆散你们的罪人?还因此想置我于死地……”
周弼摇头再摇头,事已至此,说什么话都是多余了,“雪儿妹妹……我对不起你……是我一时鬼迷了心窍……”
人生有很多事,一时想不开就钻进了牛角尖,好像前面就只有一条路可以走,就算是错,也硬要去,总以为自己会是幸运的那一个,错误不会被发现,一切都会按着自己的计划走,最后却徒留悔恨。
“你是对不起我,但你更对不起方大小姐,她那么爱你,连罪都愿意帮你顶,你却想置身事外……我说过了,你对我做出这种事,墨大将军是不会放过你的,你自己想一想该怎么做吧!”说罢,她甩开了他的手,快步离开。
这一日,周弼在路家前厅里跪了好久好久……
兰城大街上有人在敲锣打鼓,四处说着有关周刺史公子到衙门自首的消息,说他因为不想娶路大小姐而想神不知鬼不觉的放火害死她,方大小姐因为爱他而出面替他顶罪,周公子不忍心心爱的人为他受罪,便出来自首了。
这令人发指的谋杀计划,不知何时竟变成了一段爱情佳话,让人觉得唏嘘之余又顿觉造化弄人。
更让人万万没想到的是,当真相水落石出,周弼押入大牢之后,整个兰城面上看似平静,底下却沸腾的几乎掀了锅。
“真是红颜祸水啊!”总有人在窃窃私语着。
“路大小姐果真是个不祥的,五年前失足掉进山谷大难不死,现在一回来就克了亲家,转眼间周公子便入了狱官职不保,整个周家都要被连累。”
“会不会是墨大将军被妖女所惑?屈打成招?”
“有可能,听说墨大将军行经兰城第一天就当街把路大小姐给带走,不知把她带到哪去了,久久未归,说两人清清白白谁信啊……”
“莫非是墨大将军想要路大小姐,却听见路大小姐和周家有婚约,不想背个强抢人妻的罪名,所以才硬要把周公子拉下水逼周家解除婚约?”
“不不不,听说在周公子罪名成立之前,周家就已经解除婚约了。”
“可墨大将军还是不放心,便要置周公子于死地?听说是要斩了……”
“这也太可怕了,我就说刺史一家可是品德高尚的,怎么会做出这等事,原来是被裁赃陷害的啊!”
“太可恶了,就算是墨大将军也不能这样欺负我们兰城刺史的公子啊……”
“不是吧,明明是周公子和方大小姐有奸情在先,不敢毁婚不娶那路大小姐,所以两人才想放把火佯装意外,想把路大小姐给害死……”
以上类似的言论,几乎短短一夜便传遍了兰城,惹来兰城人民的质疑与非议。
是是非非,似是而非,好的被说成坏的,坏的又被说成好的。
这些,路兰雪都听说了,让她夜里难以成眠。不是担心自己红颜祸水的骂名,而是担心着墨东的前途,明明错的是别人,他却因此担了一个莫须有的罪名,何其无辜。
就这样想着想着,感觉天都快要亮了才睡去。
颊边传来痒痒且微刺痛的感觉,路兰雪忍不住伸手挥去,耳边彷佛有亠声低笑传来,可她实在太困,连眼皮都懒得睁开,然后,好像有人上床抱住了她,把她轻轻地拥进怀里,几乎是情不自禁的,她往那暖源靠去。
这味道,很熟悉……
这胸怀,也很熟悉……
好像不久前才被这样抱过……
突地,路兰雪惊醒的睁开眼,恰恰对上墨东那双灿亮如星的黑眸。
“你……”
“嘘,你如果现在大叫,本将军还得再背个釆花贼的恶名了。”说着,墨东捧起她的小脸,轻轻经地啄上她惊愕微张的粉唇,“你很高兴看到本将军吧?嗯?”
她眨眨眼,正要说话,他朝她的小嘴啄了过来,一次又一次,这样的与其说是吻,不如说是逗弄,像在逗小猫小狗似的那种。
本来还很想睡,如今瞌睡虫都被他赶跑了,但她整个人还是懒洋洋地,也没打算因为他抱着她就挪动睡姿。
“你这叫夜闯闺阁,李姑娘的闺誉都被你毁了。”
“不是早就被我毁了?”他开玩笑的看着她,“关于那些传言,你很介意?”
“有哪个姑娘会不介意的吗?”不管是她贪图富贵主动勾引大将军的版本,还是她红颜祸水被大将军看上,害了周公子的这个版本,她都已经是名门世族都避之唯恐不及的对象,从此与他无缘。
“我没答应要嫁你。”
“路兰雪……”
“墨大将军,你非要坐实你是看上了我才毁了周公子的流言?”她微微皱眉,一点都不喜欢自己所听见的。
“我不在乎。”
“我在乎。”路兰雪话落,不自在的看了他一眼,他的唇角带着浅浅的笑,那模样说有多迷人就有多迷人,“我的意思是,我不喜欢别人说我是红颜祸水!”
“你本来就是。”
“什么?”她呆呆的看着他。
他在她的耳畔低语,“我堂堂一个镇北大将军,为了你而把一个最受皇上宠爱的皇子拉下马,你若不是红颜祸水,是什么?”
闻言,路兰雪忙不迭伸手捂住他的嘴,“你不要胡说,以后这样的话不许你再说一个字,听见没有?”
这可是大逆不道之罪呵,这男人却这么直白的认了?
“好,听你的。”他亲吻上她覆在他嘴上的小手,“我只是要告诉你,只要谁敢欺负你伤害你,我都不会轻易放过。”
路兰雪红了小脸,幽幽地看着他,“我不要你为我做这些危险的事,更不要你为了我成为一个不忠不义之人。”
关于晋王的事,她一直觉得对他有所亏欠,不仅仅只是她偷了他的东西,而是他为她不惜得罪了皇上,又给晋王下套,虽然最后全身而退,但当中的危险却是她每次想及都要替他捏一把冷汗的程度。
墨东突然翻过身来把她压在身下,低头便霸道的吻住她,这个吻绝不是方才那逗弄的,而是货真价实、攻城略地,像是那日在山洞里他对她这样那样时的吻,像是要把她整个人给吃干抹净。
伸手也推不动这铜墙铁壁,她被他吻得娇喘连连,直到他大发慈悲的放过她——
“是晋王先不忠于国,而不是我为了你而不忠去陷他,慬吗?”他温柔的伸手去抚弄她细细的眉,长指又去抚触她被他吻得红红肿肿的唇,“一个可以拿军机去交换自己利益者,国法不能容,我是没有睁只眼闭一只眼而已。”
这样说……也对,但他没有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因为她,却是确定的。因为晋王想杀她,所以他不可能放过他。
“周弼的事也一样,是他计划谋害你在先,如今又使人放出流言,死不足惜!不管是晋王或是周弼,我都不曾为了你当过不忠不义之徒,明白吗?”本来,他是不太爱向人解释什么的,可怕她的脑袋瓜打结又自责,墨东还是决定把事情说清楚。
“我知道了。”路兰雪对他甜甜一笑。
原来兰城里那些对两人不利的言全是周弼派人做的,经他这么一开解,她才稍稍释怀了些,她珍惜他对她的爱,不想他为了爱她而涉险,这也是为什么她当初选择让宋暖暖死去的原因,她必须救他,不让他有一丁点的危险与顾虑。
“以后有任何疑问直接来问我,不许你乱钻牛角公,嗯?”
她点点头,只是看着他。
“没其它事想问我?”
她轻轻摇摇头,知道他是希望她开口问公主的事,可是她不想开口,皇上赐婚可是天大地大的事,她不要他为她更去冒任何可能激怒皇上的风险。
“路兰雪……”她真的让他生气得频咬牙。
“我没事想问你,但我有话要跟你说,你听吗?”
“说。”
“我不会嫁你,这辈子都不会,所以,你就娶了公主好好过日子……”
她话还没说完,墨东便狠狠地用唇封住她的口,不再让她说出会让他想要打她的话来。
“你听我说……”她被他吻得都快不能呼吸了。
“不听!”
“我是认真的!”她有点恼了。
“我也很认真。”他端着一张大冰脸,一道浓眉蹙起,对她总是如此轻易的想把他推开这件事,非常非常的不满意。
路兰雪瞪着他,眼眶都湿了,“皇上已经赐婚,你非娶公主不可,你也别想皇上会改变主意,这事整个东旭王朝的人都知道了,为了他的面子,他也不会改变主意的,所以……你不许为了我再违逆皇上,我答应你,我这辈子都不嫁人,我心里只爱你一人,如果你有空可以来看看我,陪我赏花下棋,这样我就满足了,但你不要逼我嫁给你,好吗?我不当妾,一辈子都不当。”
她说了一大串,墨东先是皱眉,再来是舒心,接着是心疼。
“你说你心里只爱我一人?”这是他第一次听她说她爱他,方才的大冰脸都要被她这句话给融化了。
一堆话里,这男人只听见这一句吗?路兰雪好气又好笑。
他的指尖划过她的唇,瞬也不瞬地看着她,“回答我。”
面对黑大将军眼中的痴与执着,迎上他那双温柔又迷人的黑眸,路兰雪有到刹那恍神,又觉害羞起来,不由娇嗔道,“是,我只爱你一人,但我不嫁你,听见了吗?”
后面那句才是重点,不却道他是有没有听进去?
“我听见了,你说你不当妾,还说皇帝赐婚皇命不可违,而且你爱我。”墨东只挑重点听,“以上,我答应你。”
他笞应了?他真的答应不逼她嫁他了?他真的要遵皇命迎娶公主了?
路兰雪既是高兴又是失落,心情复杂的好难受,应该笑,却想哭。
“我今天是来跟你告别的,等等天一亮我就要回京城。”墨东笑看着她,在她的唇上啄了一记,“记住你刚刚说的话,乖乖等我。”
话落,他的身影也转间消去了,就像他来时的无声无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