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瑾熙觉得“春宵一刻值千金”这样的话,往后,他也能以“过来人”身分同旁人说岂止“值千金”,能跟心心念念的人儿要好在一块儿,要他拿命来搏他都愿。
回想这一夜春宵,他的王妃时而霸气、时而娇柔,实令他惊喜难当。
霸气的时候,两人能从床头上演全武行一斗斗到床尾去,擒拿、解擒拿、近身博击之术轮番使上,就为了抢谁在上风之位。
他算是彻底尝到如此武斗的“妙处”了。
平常对招有什么乐趣可言呢?就是要两人缠在一起才好玩!
他紧紧贴着她,她亲密蹭着他,翻滚、扭动、挣扎、纠缠,然后……然后热血在肤底燃烧,气息相喘迭着细吟。
他喜爱她。
从里到外,从心魂到身躯,此生再无谁能令他如此欣喜若狂,如此充实满足。
他的王妃,他的妻子,他的微微。
真的,是他的了。
夜刚过,透进纸窗的光还带着点青灰颜色,想来第一道的晨曦尚未显现。
床里有一抹以往不曾有过的气味儿,甜甜暖暖,是一种说不出的蜜味。
穆开微伏榻小睡一觉后醒来,不是她想醒,而是某位“初尝雨露”的王爷完全不肯安分。
忽地她一个瑟缩,反手轻扯他的发。“你干什么呢?”
康王爷很无辜地抬起美目,“亲你啊,微微全身上下都这么好看,连放的屁也是香的。”
穆开微惊瞠双眸。“我、我才没有放屁!”
康王爷眼珠子一澜,想了想,“嗯……是没有。但本王知道是香的。”略顿,“不如……微微现下放一个看看?”
“傅瑾熙!”穆开微翻身想给他一记头槌,结果却像主动投怀送抱般将自己送进他等待的臂弯里。
他拥紧她哈哈大笑,胸膛鼓动,笑声和心音同时震着她的耳鼓。“微微,你也有娇憨可欺的时候,只有本王才见识得到,真好。”
穆开微这才明白过来,他是故意来闹的。
“王爷要是皮痒欠揍,妾身可以代劳。”她没有推开他,反倒勒紧他的劲腰,抿着笑哼声威胁。
“微微,你是我的,我也是你的了,揍在我身,痛在你心,我不怕痛,就怕你痛。”
穆开微不禁怀疑,她嫁的男人何时练就这般油嘴滑舌、情话说不完的功夫?
她重重一哼。“我才不痛。”说着,使劲儿狠掐他腰际一把,但掐完之后又习惯性帮他揉了揉,边揉边叹气,觉得自己好像真被他吃定。
康王爷偷偷笑着,亲着她的发柔声道,“微微不痛那很好,你不痛,我也就不痛。”
穆开微脸蛋通红地靠在他怀里,继续很无奈地叹了口气。
夫妻俩依偎着重新倒回榻上,这一次康王爷很安分,只是搂着她睡,但穆开微一下子又醒过来,因为有人来敲口,兰姑的声音在寝房外响起。
康王府在寻常时候,都是两位主子睡到自然醒,出声喊人伺候了,候在外面的兰姑或武婢们才会推门而进,加上之前兰姑曾无意间搅了两位主子的“好事”,一直耿耿于怀,之后只要康王夫妻俩独处一室,她是绝对不现身,还会拉着武婢们和老薛避得远远。
但今儿个一早天未亮透,兰姑就来敲门,定有大事。
惨的是寝房里的两人皆未着寸缕,穆开微一时也忘了,真真是忘了呀,她直觉兰姑必有要事禀,所以凭着直觉直接喊了声“进来”。
兰姑推门而入,快步踏进,一见到薄纱床帷内黏黏腻腻抱在一块儿的两人,再到房中旖旎的气味儿,整个人都快僵掉,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最后硬是镇定地磨出声音。“王爷和王妃可要浴冼?奴婢这就让人备热水去。”
穆开微这时人才完全清醒过来。
她脸皮一下子变得热烫,下意识望向康王爷,后者自然也是清醒着,一双凤目对她慵懒地眨了眨,好似在说——
是你的人,你自个儿看看办吧,反正本王脸皮够厚,不怕被看。
她皱起秀巧鼻子、用额头顶了康王爷一记以表不满。
康王爷很不厚道地反击了,掩在薄被下的大手竟又开始不安分地乱钻乱探,逼得她不得不使出“暴力镇压”的绝招。
所以落进兰姑眼中的景象,就变成她家小姐把康王爷连人带薄被一裹,直接往床榻内侧踹了去,当真雷厉风行、干净利落。
“噢……咱的小姐啊——”震惊到都忘了要称呼“王妃”了。
穆开微不管不顾,抢在兰姑开始要叨念她之前出声问,“外头可是出了什么事?”
她如此一问果然高招,兰姑也顾不得管自家的康王姑爷问罪,连忙禀报,“‘六扇门’的捕快们来报,说是城南一处巷底民居遭受祝融,忙着满城搜捕重犯的弟兄们搭了把手与百姓们一块儿灭火,在民居中寻见国师柳言过的尸身。”
闻言,穆开微心头陡震,与被裹成粽子般还兀自挣扎的康王爷画面相觑。
事赶着事,才寻获柳言过尸身的这一早,皇宫中传来兴昱帝驾崩的消息,帝京再次进入全城戒严的状态。
康王夫妇分头行事。
傅瑾熙奉太后老祖宗以及皇后娘娘的手谕即刻进宫,穆开微则与大师兄孟云峥会同“六扇门”的捕快们,亲自跑了趟狗尾巷房起火的小民居查探。
她瞧得仔细,地窖内所见事物令她心中沉重,所嗅到的气味亦让她心底有些明白,却无法对旁人道明,但毕竟那具被烧到几乎炭化的躯体确是柳言过无误,罪犯死有余辜,大理寺与刑部派来现场的两名查官以“恶逆自知无路可逃,畏罪自尽”结了此案。
心中记挂康王爷,加上她如今亦是皇家成员,穆开微亲眼看过那处地窖后,随即入宫。
兴昱帝被他们夫妻逼着写下的那份血书成了最终遗诏,里头有几个要点,最重要的莫过于皇位由皇九子继承。
兴昱帝失心魂弑众皇子于重元阁,唯么子独活,这个皇位也仅能由傅瑾逸来坐才算正统。
另一个重点是之前因抨击柳言过以及向帝王强烈进谏而受责罚,甚至抄家、下大狱的朝臣御史们,皆官复原职,并由新帝加以抚恤。
穆开微进宫换上规制的缟素丧服,宫里头的氛围自然好不到唧里去,帝王驾崩是天朝第一大事,但其中之事骇人听闻,原东宫太子以及诚王、庆王、黎王几位全都被弑,皇帝的这场大丧礼还得再加上太子和几位王爷的丧事,搞得司礼官员们焦头烂额,负责写史的太史局史官们也头痛中。
如此情势,傅瑾熙想当个“甩手王爷”是不太容易了,他被即将正式登基为帝的傅瑾逸重责委托,请他负责此次治丧,但无奈的是康王爷突然“旧疾”复发,咳到几度喘不过气来,太后老祖宗见了心疼不已,哪还舍得让他多做什么,最后治丧大任便交由朝中重统领办理。
穆开微见到康王爷时,他才被太医诊治安,安静躺在太后的康闲居中“避难”。
她让几名守在榻边和门外的宫人宫婢们全退下,没谁敢不遵从,即便这里是太后寝宫,即使他们是太后的心月复,但望着她的眼神全都亮晶晶,毕竟昨日在重元阁那一场“从天而降”的救驾,以及后来从逆贼手中抢回帝王的大功,就算有些人未能当场目睹,光听陈述都觉热血澎湃,崇拜之情宛如滔滔江水,绵延不绝。
众人一下子退个精光,穆开微坐上床榻,两指成剑指去探康王爷的鼻息。
结果她的剑指就被男人噘起菱唇啄了一记。
傅瑾煕圆目徐张,笑着对她眨了眨,令她禁不住地扬唇微笑。
“你体质大改,气血筋络之象早已和常人不同,倒也方便王爷装病,累得太医们诊来断去的,怎么也找不出病灶。”因为根本没生病啊。
“不装不成,瑾逸那臭小子累我一个便罢,竟还想拖你下水,说是大丧礼过后要我出任辅政,更打算起用你为禁军大统领,你说,这象话吗?”哀怨至极。
穆开微不禁挑眉,这确实不太象话,“那你现下……感觉如何?还好吗?”她是在问关于兴昱帝毒发不治的事,他如今心绪如何。
傅瑾熙与她心有灵犀,自然晓得她的意思,却歪着头坏笑。“王妃这话该由本王来问才是啊,毕竟昨夜是咱俩的洞房花烛夜,本王卖力应战,金枪不倒,不知王妃身子感觉如何?可还好?”
穆开微双颊微红,作势撩袖,皱起鼻头哼声。“王爷是哪儿又发痒欠揍,妾身两手闲得很,怡好可以仔细同候。”
她威胁般在他面前轻挥的一只秀拳被他握住,抓到唇边亲了亲,而后按在自己心口上。
他嘴角一直轻勾着,目光变得沉静,让穆开微的心亦随之静下。
“微微,我很好。”他答了她方才所问。
穆开微抿唇笑,张开五指与他的指相扣,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与安心。
然后昨夜才真正作成夫妻的二人正在品味着这一刻的宁谧时,傅瑾熙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忙起身坐直,问道,“对了,那狗尾巷底的民居地窖,你探过后有何结果?”
穆开微正要同他说这件事,很快便道,“那具烧焦的尸身确定是柳言过没错。之所以能如此明确,是因那具躯体烧得焦黑透彻,但一张脸却完整无伤,五官清楚能辨。”略顿。
“不可能是自尽,被火烧死之人躯体该呈蜷缩扭曲状,但柳言过躺得太挺直,处处透着诡异,再有……在那个地窖里,终于找到当时在宝华寺那儿未能寻回的两名姑娘……状况很惨,柳言过用她们养毒花炼术,两姑娘的血气早被吸食殆尽,不知她们的亲属见了会有多伤心……”她最后一句似自言自语,嗓音轻哑落寞。
十指相扣的两手,傅瑾熈以拇指安慰般在她肤上轻轻摩挲,声音亦是轻哑。“能寻到她们,那也是好的,总比不知下落,成了一辈子的悬念要来得好。”
“……嗯。”穆开微重振精神,想了想又说,“然后,其实还有一事……”
见妻子表情突然变得有些古怪,傅瑾熙也跟着纠结,“你说。”
“你知道的,我鼻子一向好使的。”
“嗯。所以?”
“所以一进那处地窖探查,五感大开,最先发动的自然是嗔觉。”
“然后?”
“然后……然后嗅觉才发动,就闻到浓浓的冰清草气味儿,我想,那两具姑娘的躯体原是带毒的,但已被人用冰清草净化。”
傅瑾熙听完人都快懵了。
手中有冰清草又能使如此手段的,当今世上除了窝在他康王府后院小居的一名瘦小老妇,还能有谁?!
家里那位瘦小老妇向来偏爱女儿家多些……呃,不,不是多些而已,是根本轻男重女,甚至是仇男爱女,若见到那两名姑娘被折腾成那般惨状,下手整治始作俑者时,手法绝对凶残至极,过程肯定血腥无比。
他尽管对柳言过恨得牙痒痒,恨不得摘了对方的脑袋当球踢,然而此际,不免稍稍对柳言过生出一丁点儿的怜心。
“微微啊……”不自觉打起冷颤,他赶紧将妻子抱进怀里取暖。
天朝此次的大丧礼维持整整一个月。
帝王择吉时入殓,皇家贵族与各部百官一律斋戒,帝京戒严持续,百姓们不准作乐,七七四十九天内不准屠宰、禁止嫁娶,丧期之内,各类装饰与衣着看不许见红。
在这段时期,大大小小的寺庙必须鸣钟三万次,诵经与吊唁的仪式更是要连续不断地贯穿整个服丧期。
兴昱帝以及原东宫太子和几位皇子的丧礼全数办妥之后,接下来的大事便是皇九子傅瑾逸的正式登基大典。
大丧礼期间全城戒严,诸事以静制动为好,但穆开微还是请大师兄孟云峥出面,将左都御史周大人家的一双孪生子送回。
如今因柳言过而获罪的朝臣们皆已官复原职,周大人一家亦有惊无险地挺过这次风暴。
而就在大丧礼结束到新皇举行登基大典之间的几日,穆开微带康王爷回了娘家一趟。
这一趟“陪王妃回娘家”,康王爷陪得是提心吊胆又惊险万分。
这一趟拜访岳家,傅瑾熙把一切底细向岳丈大人老老实实坦自了,就从十多年前的身中剧毒说起,说到三川口遇劫,说起蔺女俫的仗义相助,连蔺女侠要他不许牵连自家丈夫和闺女儿的事也全都道清。
他话中亦提及凤清澄岀现,然后轻描淡写地带过自个儿解毒拔毒的过程。
就这么说啊说的,一说说到当日重元阁内的险象以及御花园假山洞窟中威逼兴显帝的事,说到帝王的愤怒和威胁,说到那封血书遗诏和帝王身上的剧毒。
说到最后的最后,傅瑾熙双膝跪地,对着岳父大人穆正扬重重磕头,额头触地的那一声重响,令陪在一旁的穆开微心脏紧绷,绷到发疼。
“阿爹,您别生气,王爷他其实很……”
穆开微欲帮康王爷缓颊的说词未能道完,因她家阿爹在沉默了好长一段时候后,蓦然对着跪地磕头的康王爷淡淡开口——
“所以是识武的吗?嗯……那很好啊。既然识武,陪老夫打一场应当无妨吧?”
岳丈大人这话充满玄机,问得傅瑾熙有些想哭。
打一场当然无妨,头痛的是,他是要当“很能打的那一个”呢?还是要当“很能挨打的那一个”啊?
想讨老丈人欢心,比登天还难啊!
结果傅瑾熙当了“很能挡的那一个”。
但只挡不攻的下场就是他退无可退地被逼进练武场的墙边,硬是挨了几记拳脚,且在岳丈大人一轮惊人的快打下,他只来得及护住头脸,最后是使出“落地滚”的逃命招式才滚出那个致命角落。
尽管全身都痛,骨头快散架,他依旧爬起来站得直挺挺地装硬气,见妻子在一旁紧张地咬唇握拳,他对她咧嘴一笑。
老丈人锐利的眼神觑了过来,给了句评语“还成”。
傅瑾熙脸上的笑扩大,以为最强难关终于闯过,正要跪下来磕头谢恩,老丈人却对几位在练武场边观看的穆家老仆道,“贵叔、福叔、禄伯,再试他一轮。”
“阿爹啊!”穆开微难得做出小女儿家才有的举动,她跺脚再跺脚,就是不依。
但她不依也没用,穆正扬沉眉眯目,低声吐出一句。“女生向外,果然没错。”
穆开微红着脸还想说话,穆家三位老仆已跃上场子,兵嚣擎在手中。
傅瑾熙一颗心扑通扑通震得好厉害,不是害怕又要应战,而是为了妻子不依地跺脚和老丈人那句“女生向外”。
女生向外向的是谁?噢……就是向着他吗?
他心中兀自陶醉,贵、福、三位程家老仆已合围过来,三位的手段他是见识过的,要多很有多狠,要多下流有多下流,本以为要空手对付他们的三把大刀和暗器,忽见一物朝他掷来,他顺手一接,竟是一把轻灵难得的好刀。
“多谢岳丈大人。”
对付这场合围攻,傅瑾熙不敢大意,不再采完全的守势,但也未尽全力反击,仍是要给穆家老仆们留面子,他想,这几位老仆之于穆正扬,应是等同老薛之于他,都是如亲人一般的存在,伤了谁都不好。
最后他将刀反握,刀刃向着自己,刀背对外。
岳丈大人适才快招连发地揍他,这会儿他也发动一次快招连发,手中大刀耍出满片银辉,以快打快,但他的快又较三穆家老仆快上些许,所以在三十招内定了乾坤——中、中、中!连三下砍中贵叔、福叔和禄伯,只是砍人用刀背,他力也没下足,非常手下留情。
岂料擅使暗器的禄伯堪称“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明明比武高下已见,该停手下场了,老人家竟留后手,见傅瑾熙双肩放松、吁出一口气,他顿时飞镖连发!
至少……至少五十枚有吧?!
傅瑾煕惊得内心哇哇大叫,不知这么多暗器如何往身上藏,他本能举刀挡挡挡,再闪闪闪,忽见自己快刀挡开的两枚飞镙直直飞向离他甚近的穆开微,瞬间惊得他想喊都喊不岀声。
他朝妻子飞扑过去,拿自个儿当盾牌,结果两枚飞镖毫无悬念地钉在他宽背上。
事情变化起于肘腋之间,穆开微直到康王爷在她面前中镖,这才回过神。
“我又不是接不住,就算接不住也闪得了,你、你扑过来干什么?!”扶住受了伤还紧紧望着她的男人,穆开微焦急得再次跳脚。
“我不知道啊……”傅瑾熙一酸无辜。“看飞镖朝你飞,就扑了……”
康王爷这辈子一直没搞懂,为何穆家贵、福、禄三位老仆后来对他戒心尽除,不仅没了半点戒心,还待他好得不得了,其实说到底,全因他当时回答穆开微的这些话——
不知道因由,全凭本能行事,要你安然无虞,所以欲犯你者,须从我尸身上踏过去——以上是贵叔、福叔和禄伯就整件事的看法,三位手段狠辣,斗起主毫无武德可言的老仆忽就觉得拿这个康王爷来配他们家小姐,但乎……好吧,也还不算太差。
傅瑾熙背上的两枚飞镖是穆正扬亲自替他挖出的,泰山大人力道用得恰到好处,两手稳如泰山,即便那飞镖深深地倒勾入血肉,傅瑾熙在整个拔镖的过程中并未感到多大疼痛。
但,他一次感受到,这种伤受得实在太值啊太值!
便如那一次他为了带回周家双生子遭遇各方围攻,被孟云峥打中一掌,尽管底细尽现,他家微微也舍不得对他发脾气,而之前闹不愉快也在他受伤时候两人就顺利地和好了。
这一次状况也是一样的,只是对他感到不痛快的人换成岳丈大人和穆家老仆们。
可他一受伤,情势立时起了变化,剑技弩张的氛围立刻消弭于无形,他突然有热水可净洗手脸,有舒软衫子可换,有香茗可饮,有四色小果配三色小食可吃,有软塌可卧,而且还是妻子出阁前所睡的软榻……境遇能如此这般大不相同,全因他受伤,这伤,比他“康王爷”的头衡还值钱!
“幸得禄伯这些年收敛了些,飞镖上没再淬剧毒,要不就算你吞了师父自制的解毒灵丹,也是要难受好一阵子,欸,无端端又伤着,都成什么事?”
此时女儿家偏朴素的闺房里,已裹好伤口的傅瑾熙钦绵绵地半卧在榻,腰后靠着一个大迎枕,下半身盖着一条丝绸被,他听着妻子叨念,吃着她递来的茶果小点,菱唇很难克制不往上翘。
“岳丈大人适才替我拔镖裹伤时,说待会儿要我陪他喝酒谈事呢。”一整个受宠若惊啊!
“都伤着了还想饮酒?”
“这伤挺好……”他不自觉喃喃。
“王爷敢再说一遍?”穆开微色立刻沉下来。
傅瑾熙连忙摇头,接过她手里的温茶,咕噜咕噜仰首灌光。
穆开微叹了口气,拿巾子帮他擦拭嘴角和下颚,边道,“还得庆幸我大师兄今日赶着见姑娘去了,如若不然,阿爹一声令下,除了贵叔他们上来试招,怕王爷还得跟我大师兄打上一场,那结果可能更槽。”
等等!这话说得……好像他打不赢她大师兄似的!康王爷不痛快了。“微微怎可长他人志气,灭为夫的威风?好歹……好歹本王也手抱两个娃儿跟孟大人对战过,虽败犹荣啊,若公平来战,鹿死谁手还犹未可知……等等——”说得正热血,他却自个儿突然喊停。
穆开微还当真定住不动,等他再说话。
“那个……你方才说,你大师兄今日赶着见姑娘去?”康王爷大胆假设。“意思是说……孟大人有喜欢的姑娘?”
穆开微一笑,“自是心里喜欢,才会赶着去见。”
康王爷凤目发亮,继续小心求证。“那也就是说,孟大人并没有眼红本王娶了你,没有看上你,更没有喜欢你?”
这话让穆开微眯起杏眸了。“我大师兄当然喜欢我。”
“我知道我却道,他当然喜欢,但那般的喜欢跟我这般的喜欢是不一样的,所以他没有像我喜欢你这般去喜欢你。”简直像在绕口令,说完,他还得了便宜又卖乖般叹道,“啧啧,就说这孟云峥的眼光实在不行,竟然没看上你。”
“傅瑾熙!”若非他背上有伤,穆开微都想跟他打一场,结果仅能在那儿挥空拳。连名带姓遭妻子怒吼的男人心情很好地哈哈大笑,握住妻子怒挥的小拳头。
他微用力一带,把人抱个满怀,而落进他怀里的人儿不愿他扯疼伤口,遂也没怎么挣扎。
“上回我来时,就站在那儿看着你。”他唇挂浅笑,指着一旁榻边,“睡着的你脸蛋看起来尤其小、软软的、很好捏的模样,本王那时心里就想,人称玉罗刹的姑娘睡起觉来也是小兔儿,岂料下一刻你就开打了。”
穆开微知道康王爷徐徐提及的是他夜潜进来欲对她下药的那一夜。
忆起当夜之事,她不禁也跟着笑。
傅瑾熙道,“人家我……我还是头一回被姑娘拉上榻,很害羞呢,再加上你那晚寝衣穿得那样单薄,襟口轻敞,惹得本王想看又不敢多看,欸,微微都不知自个儿那娇女敕模样有多折腾人。”低笑一声,“不过现下都好了,现下本王想看就看,想模就模,不用忍无可忍仍须再忍。”
才说着,他手当真不安分了,上上下下摩挲着她的背部和素腰,还这儿揉揉、那儿捏捏。
他作乱的五指被穆开微一把扣住,可是当她抬头瞪人,一张苍白俊颜已然俯下,男人精准地含住她的唇,想亲就亲了。
国丧期间,上自皇族下至百官,除斋戒、不准作乐外,夫妻间的敦伦之礼亦需节制,因此各部不少官员干脆就留驻在官衙里守丧,至于康王爷和康王妃,他们夫妻俩对兴昱帝虽说没多少崇敬之心,但身为皇族成员,大丧礼的这一个月,两夫妻留在宫中的时候居多,自从当了真正的夫妻,倒是有一段时候没有好好亲昵在一块儿了。
此时在她出嫁前的闺房里,在这处有着两人回忆的软榻上,甜蜜的一个亲吻引发热情如火,穆开微被亲得有些招架不住,可是……不成的!
现下还大白天呢,阿爹留他们下来用午膳,等会儿就到饭时了,随时会有人过来敲门的。
再有他背部受伤了,挖开两个不算浅的口子,他还要这么胡来!
亲到最后,她捧住他的双颊,硬把直要蹭过来的俊脸推开。
“微微……”傅瑾熙当然知道她的顾忌,也没再跟她使强,虽喜欢她掌心里的温度,他眷恋地磨蹭再磨蹭,把苍白的脸肤挲出淡淡红泽。
穆开微被他那一声轻唤唤心脏紧缩,她将他的依恋看在眼里,映着他音容笑貌的一双杏眸不知不觉间也溢满柔情。
“王爷,我想……待新皇正式登基之后,就随师父启程往西边去。”她语气透出向往。
“师父说冰清草只生长在西边冥谷一带,仅有她才知道的秘境,是成片成片生长着,我想亲眼去查看,毕竟师父身边的冰清草全是炮制过的,我都没见过活生生的冰清草呢。”
“师父还说,我定然会喜欢它们在夜月下的景象,据说整片冰清草会流着着宝蓝色光泽,美得不可思议……对了,为了拔毒,你曾在师父的冥谷那里待了一年,可曾见过那……呃?!”她陡然顿住,因为眼前的男人突然哭了,凤目瞬也不瞬,两行泪水就这么毫无预警地流下来。
“傅瑾熙,你干么这样?”她紧声问。
“不知道。”康王爷望着她,眼泪又冒出一波,“你说要走,我……我就这样了。”
穆开微倘若是站着的,肯定又想跺脚。“当然得走啊!那位即将登基的新皇缠人缠得极凶,大丧礼待在宫中的那几日,他已好几回召我说话,缠着我教他擒拿手,连轻功都想学,当真还算计着要把禁军大统领的活儿丢给我,还要我劝你出来铺政,你说啊,不走能成吗?”
她替他擦泪,不断擦拭着。“我就想,趁早走远些,来避避风头,一来避避风头,二来傅瑾逸要真下了圣旨给康王府,届时天高皇帝远,没人接他的圣旨,那咱们就不算抗旨不遵……”一顿,咬咬唇,她略迷惑地问,“还是……其实你是想献身朝堂,为新皇做事,嗯……想想也对,你与傅瑾逸原就交好,想留下来帮他亦是情有可原。”
“留下来……帮他?”傅瑾熙讷讷地反问。
“所以你是想留下来吗?你不想随我走?”穆开微两手都被他的泪弄湿了,害她眼眶莫名其妙也发烫,“你究竟怎么了?”
“微微!”他蓦地大唤,用力抱住她,背部伤口被扯痛了也不管。
“你到底是……”脑中一闪,穆开微突然明白过来,“傅瑾熙,你以为我要跟师父走,是我自己一个人去,然后把你一人留在帝京是不是?”
康王爷当真以为他恶梦中的恶梦真要发生。
当初妻子被凤清澄看上,收为弟子,他心头就生出这么一个大疙瘩,很怕哪天凤清澄把妻子拐跑,很怕妻子最终没将他放在心上,潇洒就走。
因此穆开微随口这么一提,他便止不住胡思乱想,竟惊得浑身隐隐发颤。
穆开微想骂骂不出,想掐他始终舍不得,只得更用力回抱他,“笨蛋王爷!人说夫妻一体,你不随我走,我能放过你吗?”
“不放,不要放啊,微微,一辈子都别放过我。”傅瑾熙低头埋进她颈窝,沙哑轻嚷。
“我就是个笨蛋,笨到无药可救了,你上哪儿,我都跟着,你不让我跟,我……我会寻不到路的!”
穆开微内心大叹,胸中既热又痛。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她待他是这般,他待她更是如此,缘分奇炒的牵引,从此令他们俩彼此牵挂,难以一人独活。
她再次捧起他的脸,指尖抚过那汉泛红的目,看得那样仔细温柔。
“那王爷可要有所觉悟了,这辈子跟了我,就是我的人了,就只能跟着我,若想反悔,我这儿可没有回头路让你走。”
男人长年苍白的双颊难得地浮出两团酡红,白里透红,美极。
他软软道,“微微就是本王的路……进进出出的路,本王这辈子只有你这一条啊。”
我发誓,往后我只闯你的闺阁,只对你进进出出……
穆开微想到他之前所说的,一时间心头荡漾,眉眸生春,禁不住扬笑。
“傅瑾熙,那你要跟着我,好好跟着,天涯海角、五湖四海,咱们一块儿去闯闯,你说好不好?”
“好。”他俊庞倾近,凤目是弯弯的两道小桥。“微微,好……”
穆开微仰首迎去,捧着他的脸,将自个儿唇上的笑意深深拓印在男人的菱唇上……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