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后——
天空,一片无尽的蓝。
大地,一片无尽的绿。
一对身着绿衫的男女躺在大草原上,十指交扣,仰望湛蓝青天。
暖风徐徐吹来,吹得人昏昏欲睡。
“孩子快出生了吧。”公子爵拉拉身畔的小女人。
“快了,约莫下个月就会临盆。”叶芙蓉唇角带着温柔笑意。
“初次当爹,古大夫每天焦虑得语无伦次,娘已受不了,想将他赶出去,亏他还是个大夫。”公子爵嗤嗤低笑。
她转头看着心情很好的男人,“娘他们都成亲三年了,你还叫他古大夫。”
“习惯了,况且我若叫他一声爹,恐怕他会吓得手足无措。”他已不再是楠国八公子,可直到现在古大夫同他说话,依然恭敬有礼。
她挪了挪身子,往他怀里偎,“真好。”
他心满意足吻吻她的发,低声问,“什么真好?”
“娘肚里的娃儿虽不知是男是女,但一定很讨人喜欢,你有了新爹,还多了小南这个弟弟,这样是不是真好?”
当年他们逃离楠国后,一路向北,朝山野而来,寻了块地,公子爵便发挥所长,带着护卫与仆役专心驯马养马,当起马贩,日子过得朴素简单,却十分平静幸福。
而他母亲嫁给古大夫,同古大夫收无父无母的小南为儿子,让小南正式成为公子爵的弟弟。
他们这些生命中有所欠缺的人,一夜之间,组成一个家,有爹、有娘、有兄、有嫂,还有个别扭的弟弟,完整又完美,幸福的每天就像在梦中。
“确实真好。”他低声笑了,以前他曾想象过这样的情景,没想到竟会成真。“不过你少说一样。”
“哪一样?”
“就是我拥有天上地下绝无仅有,最好的妻子。”他大大夸赞她。
叶芙蓉笑弯了眼儿,也大大赞扬,“我也拥有天上地下绝无仅有,最好的夫婿。”
“这是当然。”他自豪将她的小手搁在心口,另一手曲肘当枕,惬意望着蓝天。
“你真不害臊。”
“既是事实,就无须害臊。”他将她拢得更近。
叶芙蓉舒服地靠着他,唇角有止不住的甜甜笑意,她愉悦合上眼。
在这片蓝天之下,楠国八公子与嬗妃已死于五年前的宫斗,不会再有勾心斗角,也不再有阴谋诡计缠着他不放。
楠国的事,他再也不闻问。
公子爵一点都不为当年的决定后悔,甚至庆幸他没被仇恨冲昏头,做出错误决定,否则他如何知道幸福可以满到溢出来。
她往他身侧蹭了蹭,睡意渐浓。
“想睡了?”
“嗯……”
“睡吧,我就在你身边。”
“嗯……”小脸爱娇的更往他身上蹭,闻着熟悉好闻的味道,进入梦中。
他的唇角扬起疼宠的笑容,将下巴搁在她的发顶,舒服闭上眼,陪她一同进入梦乡。
酷爹萌娃
冷傲的男人面色凝重看着躺在床榻正熟睡的小儿。
他有个儿子,有个尚且无法照告天下明媒正娶的女人,该说该有的他都有了。
但,他不太开心,皱眉端详儿子的容貌。
孩子的娘,长得国色天香,天下无双。
绝美长相在女子身上是倾国倾城,容易引发两国交战可在男儿身上就……唉……
他是冷酷的男人。
他,不苟言笑,必要时绝对冷血无情。
他,望着榻上醒来,刚坐起身的小儿,满脸淡漠。
拥有绝美脸孔的小儿,漂亮大眼眨巴眨巴,学父亲满脸淡漠,紧接着眉心一栊,朝父亲伸出胖胖的小手臂。
父不动。
儿不动。
父还不动。
儿开始扁嘴。
男人冷脸一沉,豆粒般大的泪珠在小儿眼眶滚动,胖胖小手臂仍固执不肯放下。
“强将手下无弱兵,你是我的儿子,不许哭!”
“呜……哇——”得不到怜爱的小儿放声大哭。
父仍狠心不动。
万般委屈的小儿投入父亲怀里,正牙牙学语的他,口齿不清地哭嚷,“爹……抱……抱……”
冷傲的男人低头看怀里的儿子,儿子伤心仰望,泪流不停。
这双眼与他的女人如出一辙。
年少时,在琴屋初相见,他便是遭这双绝美眼瞳夺去心魂。
罢了。他叹口气,伸臂抱住小儿,以冷淡的嗓音说:“乖,别哭,爹抱你就是了。”
“疼……呜……爹……”
“乖,别哭,爹疼你就是了。”
唉,他就败在这张险上,日后要如何狠得下心教导儿子?
“强将手下无弱兵,你是我的儿子,你必须变强悍!”
冷傲的男人对身侧小儿严厉训斥。
无知小儿穿着父亲为他备上的黑色劲装,蒙头蒙脸,只露出一双水灵灵大眼。
面如寒霜的男人避开小儿双眼,“今日为父要教你蹲马步,气沉丹田!”
小儿笑呵呵见父亲蹲下,乖乖跟着蹲下。
示范扎马步的男人瞄了蹲在地上的儿子一眼,不悦拧眉,“是扎马步,不是蹲下来,谁让你拔草了?”
满手草的小儿笑呵呵将蒙脸的黑巾往下拉,再往上扯,又往下拉,再往上扯,来来回回,最后蒙住双眼,“爹……不见……爹爹……不见……”
男人板着脸,替儿子将黑巾拉整好。
小儿嘻嘻笑,灵动大眼眨啊眨,胖胖小手抱住父亲小腿,“爹,爹,抱。”
男人无情拔开腿上小儿,将他安置到一旁,重新示范,“马步要稳,就要气沉丹田。”
小儿再次蹲下,胖胖食指忙碌追着草间黑黑小点,“马……马……”
遭到无视的男人站直身躯,冷着声,“是蚂蚁,不是马。”
胖胖小手摇着父亲的腿央求,“马……马……爹抓……爹快抓……我要马……”
他的儿子竟然要蚂蚁,恨铁不成钢的男人恨恨道:“这张脸是最大败笔。”
他黑沉了脸撩袍蹲下抓蚂蚁。
无知小儿扬起世上最灿烂的笑容,朝父亲身后甜甜唤:“娘。”
败笔的娘,就在后方,优雅端着茶,瞧了男人一眼,再优雅转身离去。
“男人,坐要有坐相。”
“爹,抱。”
“不抱。”
“爹,抱抱。”
“不抱,坐好。”
“爹……”
“不。”
冷不留情面的男人在书房背对稚女敕小儿,双手负在身后。
“爹……”
他冷硬着脸,不看儿子,如此长相,怎会是儿子?
倘若是女儿,倘若是女儿,他便无须如此严厉。
败笔啊!
“爹……”坐在椅中的小儿踢踢肥肥小腿,千呼万唤,爹仍不回头。
无聊小儿好奇爬上桌,抓起毛笔,前瞧后瞧,肥肥小手沾了下软软的毛,黑黑的,湿湿的。
“呵呵呵。”
“男人,不要随便呵呵笑。”硬板着脸的男人硬着声纠正小儿言行。
“呵呵呵,爹,来,快来。”
“不是跟你说,男人,不可以随便呵呵笑。”心高气傲的男人旋身,一怔。
一张小花脸对他咧开好大的笑容,挥动手中的毛笔。
败笔啊!
“爹,吃。”小儿递上咬一口的绿豆糕。
“你吃。”正研读兵法的男人,头也不抬,冷淡拒绝。
“爹,吃。”不接受拒绝的小儿爬到父亲腿上,将沾着口水的绿豆糕凑到父亲嘴边。
“爹不饿,你吃就好。”男人手中的兵书隔挡在嘴巴与绿豆糕之间。
“爹……”
“吃糕时别说话。”男人将腿上小儿抱落地。
充耳不闻的小儿又咬了口糕,摇摇爹的腿,“爹……”
男人盯着儿子手上那块泛着豆香的绿豆糕,“你娘做的?”
他笑呵呵点头,宝贝地献上变小的绿豆糕,“爹吃。”
“这是你娘做给你吃的,你好好的吃。”冷脸的男人哼了声,将注意力放回兵书。
“爹。”
“吃糕时别说话。”傲气的男人嗓音不悦且僵硬。
“娘去。”小儿搔搔脸。
男人抬眉,“娘去?”
“娘去……气……”满口糕的小儿将屑屑喷到爹的衣袍,又呵呵笑。
男人想了一会儿,总算明白儿子要说什么,“……爹知道你娘在生气。”
正是那句“这张脸是最大败笔”所惹的祸。
害得他……唉。
“爹,娘嫁?婆嫁?呵呵呵。”小儿将剩下的糕全往嘴里塞,再舌忝舌忝胖胖小手。
男人蹙眉,倒了杯水喂儿子,“不许吃这么急,也不许舌忝手,难看”。
快乐小儿咕噜咕噜喝水,笑呵呵重复,“娘嫁,婆嫁。”
“什么娘嫁?婆嫁?”儿子说的话,绝大半都要用猜的。
他沉着脸想了一会儿,蓦地脸色大变,扔下兵书,火速捞起傻笑小儿,起身冲出书房。
该死!根本不是娘嫁婆嫁,而是娘家婆家。
他的女人要离开他了!
她自跟了他之后,从未回过娘家,她若想回去看看,他不会有二话,真正教他在意的是婆家。
当着王公贵族的面,跟她拜过天地的人不是他,而是公子碧。
全天下都知道她是公子碧明媒正娶的妻!
该死!
气急败坏的男人夹抱着儿子几个起落便来到寝房外,他放下儿子,顺了顺衣袍,一脸淡漠地推门而入。
孩子的娘背对他收拾衣物。
宛若无事的男人见状,脸色黑沉。
该死!她果然要离他而去。
无知小儿笑呵呵,迈开不稳的小胖腿走向娘亲,“娘,娘。”
女人听见儿子呼唤,转身温柔微笑,“你来了。”
站在门边的男人冷脸更加阴沉,这句“你来了”,是针对儿子,而非他。
儿子举高胖胖小丰,撒娇投入娘亲怀里,“娘,抱抱。”
绝美女人疼爱地抱起孩子,“你吃饱了吗?”
“好吃。”小儿抓起娘亲的手,往他的小脸上抚,要娘亲疼。
女人微笑,轻抚儿子软女敕女敕的小脸,亲亲儿子额面。
儿子笑眯了眼,直往娘亲怀里钻,“呵呵,娘,亲,再亲。”
女人笑着又亲了亲,逗出儿子一串愉悦笑声。
快乐小儿妃坐起,嘟起小嘴直往娘亲脸上、嘴上狂亲,无一放过,亲得他呵呵笑,笑呵呵。
遭彻底无视的男人仍立在门边,看他们母子亲来亲去,脸色更加拉沉,很想介入阻止,偏偏不行,呕啊。
“儿子成天玩蚂蚁,不能再这样下去。”气闷的男人冷着脸走到母子俩身边。
女人瞧也不瞧他一眼,冷谈道:“不正是你抓给他玩的?”
“儿子又哭又闹,不抓给他便不肯善罢罢休。”
“兴许他这脾气,也是一大败笔。”女人清冷的嗓音带着怒意。
“……”看来她完全没气消,该如何使她消气?
撒娇小儿揺揺娘亲的手,兴奋道:“娘,娘,难看。”
“什么难看?”
小儿指指自个儿的小脸,笑咧嘴,“爹说,难看。”
“……”男人脸都黑了。
女人抬眼望向身侧的男人,“很难看?”
“对,难看。”小儿笑得好无邪,重复。
遭亲生儿子捅了一刀的男人额际青筋浮跳,他究竟造了什么孽?!
“爹……”小儿站在爹脚边,拉拉爹的衣摆。
冷脸的男人四平八稳端坐在椅上,瞧也不瞧脚边小儿一眼。
得不到关注的小儿改趴在爹腿上,笑容勾扬,“爹,不去不去。”
男人冰冷瞄了儿子一眼。
小儿一对上爹冷酷的双眼,咧大唇边笑容,“爹,不去。”
“不是不去,是不气。”郁闷的男人终于忍不住开口纠正。
呵呵笑的小儿用力点头,“爹,不气不气。”
男人哼了声,将目光移回竹简,不理捅他一刀的小儿。
“爹……”
孤傲男人不吭声。
可怜小儿蹲下,讨好扬笑,“爹,马蹲。”
男人以眼角余光瞧了蹲在地上的儿子一眼,憋了一会儿,方冷冷开口:“马步不是这样蹲。”
蹲地小儿扁嘴,眼眶开始凝结滚滚泪珠,“爹……抱……”
男人无情不搭理。
小儿粉女敕女敕的唇瓣委屈颤抖,指着自个儿的小脸,“爹,难看,呜……难看……”
铁石心肠的男人放下竹简,横了眼泪珠就要滚落的儿子。
“爹……难看,娘气,爹气,难看……呜……”扁嘴小儿好伤心。
男人叹了口气,健臂捞起委屈小儿,为儿子擦擦泪,“你长得像你娘,怎会难看。”
小儿的泪像是断了线的珍珠,“呜……爹说难看……”
男人柔声哄着,“爹的意思是,你是全天下最漂亮的男娃儿,其它男娃儿根本及不上你。”
小儿疑惑偏头,不太明白,他难看又漂亮?
“你是爹的心头肉,爹最疼你了。”男人改以简单方式说明。
小儿一听,破涕为笑,“爹,亲,亲。”
男人看了下左右,确定四下无人,才在儿子额上亲亲。
小儿呵呵傻笑,伸出胖胖小手环抱住爹,“爹,玩马玩马。”
“……”
熏暖的午后阳光,使小儿昏昏欲睡。
他枕卧在娘腿上,拉着娘的手,“娘,模模。”
绝美的女人温柔笑抚儿子的头,一下接一下,哄着。
小儿舒服的眼儿半闭,“娘……”
“嗯?”
圆润的脸蛋在娘的腿上蹭了蹭,满足的笑靥上扬,“娘,不气。”
女人怔了下。
“爹说,漂亮。”
女人漂亮的唇勾扬,“是吗?”
小儿童稚的嗓音带着浓浓睡意,将娘的手拉到心窝,“爹说,心头肉,最漂亮,娘,不气不气。”
女人连眼儿都笑驾了,亲亲儿子的额心,“娘早就不气了。”
“呵呵。”小儿开心笑了两声,亲亲娘的手,遁入香甜梦乡。
男人悄然无声进房,见到心爱的女人与儿子并躺在床上午睡。
他没发出半点声响走近,月兑鞋上床,由后伸臂抱住他的心头肉。
睡着的女人甫被熟悉的臂膀拥抱,便下意识转身,窝进男人怀里,寻了最舒服的位置。
男人嘴角噙笑,将心爱的女人搂得更紧,吻吻她的发,伸手拉整好儿子身上的被子。
过了好一会儿,女人转醒。
男人低沉着声,“别走。”
女人怔了下。
“近日外头不平静,你出去会有危险,待平静些,我再带你四处走走。我知道你生我气,只是儿子像你,太过美丽,每每我对他严格,一见着他的脸,便又心软,我总是担心,会不小心将儿子养得太过娇气。”
她安静听他说,手指玩着他的衣襟。
他吻吻她的太阳穴,希望她别再恼,“我并非嫌弃儿子的长相,只是我的敌人太多,你们是我的心头肉,旁人一见着你们,便知如何对付我,我绝不容许任何人伤害你们。”
话说完,男人的眸底满是狠戾,若有人胆敢伤害他的心头肉,绝对碎尸万段!
躺在内侧的儿子转醒,发现爹也躺在床上,正要开心咧嘴呵呵笑,惊见爹眸底狠光,吓得全身僵硬。
男人发现,敛去狠戾,朝儿子眨眨眼,食指置于唇间,要他安静。
儿子见爹又和平时一样,无声傻笑,用力点头。
“谁跟你说我要走?”
“儿子说你要回娘家婆家,娘家要回,可以,我陪你。但婆家不行,你与老二虽拜了堂,可我们都清楚你是我的妻,我的家才是你真正的婆家。”
纵然老二已心有所属,可他仍对与她拜过堂的老二心存芥蒂。
他霸道说:“不论旁人怎么看,我就是你的男人,你不开心,你生气,尽管向我撒脾气,就是不许想着离开我,我不放手,永远都不放!”
闻言,美丽的粉唇上扬,曾有过的恼火,全都烟消云散。
她勾着他的颈子,笑吟吟道:“我真的会向你撒脾气。”
“尽管来。”见她不再气恼,他心情愉悦,唇靠近,就要吻上她的那一刻,对上儿子熠熠发亮的大眼,他不得不遗憾退开。
可惜,都忘了床上还有小的这一只。
小儿嘟起小嘴,不懂爹怎么不亲娘,亲亲很好玩的。
爹不亲,换他亲。
就在他要扑上娘时,爹朝他皱眉,他疑惑停住,嘴嘟得高高,学爹皱眉。
她失望的以葱白纤指抚着他的唇角,“儿子说错了,他许是听到灶房的陈娘同我说,媳妇要带孩子回娘家小住,过几日才回婆家。你们父子俩都在这儿,我怎舍得走。”
男人朝嘟嘴小儿抛去一眼,这错真不知该怪词意不达的儿子,或是怪他想太多。
天真小儿嘟嘴,一下将头偏左,一下又偏右,朝爹无邪一笑,再嘟嘴。男人深情目光再回到心爱的女人身上,“可我见到你整理衣衫。”
嘴巴嘟得半天高的小儿,有些累了,他还不能亲吗?
“虽然现下天气好,可即将转凉,我便先将一些夏衫收起来,难道你没发现,里头也有你和儿子的衣衫?”
所以真是他想太多了,唉。
他既好气又好笑,对上在她背后嘴巴发酸的小儿。
无辜小儿眨眨灵灿大眼,捂嘴窃笑,像颗球开始在床上滚过来又滚过去,滚过去又滚过来,自得其乐。
女人听见身后动静,回头即见儿子正欢乐打滚,开心笑出声。
打滚小儿一发现娘亲瞧他,立即张开双臂扑进娘亲怀中,快乐大喊:“娘,亲!”
瞅!小儿的嘴准确无误对上娘亲香香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