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沉默,让曾老爷有些慌了。他心虚的看着语柔那张死灰般惨白的脸孔,心中的焦虑烦忧也越来浓。
“爹……”她张了张嘴,凄幽的声音犹如从枯井中传来一般,带着莫名的哀凉与腐痛。闭上眼,眼睛里像含着数不清的细砂似的,眼眶生疼干涩的快要裂开了。有一个念头,正在她的脑子里挣扎,而她却在拼尽全力抑止那个念头。
“这不是我的岳父大人么,怎么今天有空来小婿这里坐坐?”就在这时,林寒缓缓宵走了进来。一步一步走向相觑无言的父女俩,那沉重的步伐就像踏在了他们的心坎上。用手一拨袍角,姿态从容的在首席落座。那张轮廓分明的脸上,露出一抹玩味的笑意,也许是他笑的太过无害,不由让人联想到看等着猎物上钩的凶猛动物。
曾老爷心头一怵,倒也不曾慌了手脚。赔笑说:“来看看语柔和贤婿,顺便……顺便……”
“来人啊。”林寒宵一声喝断曾老爷的话,他威势十足的语气,让曾老爷猛一惊心。
陈平走了进来。拱手到:“爷。”
“吩咐下去,准备一桌上好的酒菜。快去。”林寒宵淡声道。
“贤婿不必客气。”曾老爷一阵僵笑,一颗悬在嗓子眼的心又落回原处,他还以为林寒宵会叫人把他丢出去。
挥手遣退了陈平,林寒宵复又笑看着曾老爷。不紧不慢地说:“方才岳父大人要说的是什么?”
就在曾老爷欲言又止之际,曾语柔猛地站起来,慌张的说:“我要回房了。”
“语柔,你……”曾老爷气急地叫唤。她这不是成心要让他这个做爹的难堪么。他说什么也不能让语柔回房去,就算她不肯替他帮腔,至少在这边坐着也好。不然,他一个人还真有点怕林寒宵。
“坐下。”林寒宵淡淡地说。冷冷的眼神里,散发着不容反抗的威势。
曾语柔傀儡般落座,她侧脸看着林寒宵,忽的凄然一笑。要躲,终究是躲不过的。沉吟了半晌,她声色沙哑地说:“爹,还是有话直说吧。”
林寒宵也侧目看着曾老爷,赞同地说:“是啊,岳父大人。有什么需要小婿效劳的,请尽管开口。小婿一定义不容辞。”
“贤婿。事情是这样的。玉龙他年幼无知,不知怎地惹上了银钩赌坊的老板薛常笑。如果不给他们十万两黄金,就要砍掉玉龙的手。实在没办法,才来求贤婿帮忙的。”曾老爷面露愧色,这样张口求人他还是头一遭。
“哦。”林寒宵了然的点点头,深思了片刻反问,“岳父大人是需要钱么?”
曾老爷连忙摆手否认,激动地说:“不。不。是想麻烦贤婿出面,为此事做个了结。薛常笑说,只要贤婿屈尊走一趟银钩赌坊,此事就一笔勾销。”
语罢,曾老爷希冀的瞅着林寒宵的脸,生怕他会吐出个“不”字来。
“哦”的一声钓足了曾老爷的胃口,他这才缓缓地说:“这倒不难。”
见他并未露出刁难之意,让曾老爷心下略见宽慰。他活了一把年纪,当然知道打铁趁热,乘胜追击的道理。延着脸说:“还有一件事,要托贤婿一齐办了。”
“请说。”林寒宵好脾气的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小女语冰,也就是语柔的妹妹。被天鹰寨绑票了去。若是惊动官府,就要撕票毁尸。这都两天了,也不知道语冰是死是活。”曾老爷想到这件事,就觉得更为头疼了。玉龙的事还好说,语冰一个女儿家,纵然被救了出来,也难洗刷她的清白,以后嫁人可就难了。
“哦。这也好办。天鹰寨寨主与我是故交,只消我一句话,他们不敢不放人的。”林寒宵一笑,黑眸中闪着迫人的寒光。“多谢贤婿。多谢贤婿。”送老爷彻底放了心,差点站起来要给他拜上几拜,没想到这林寒宵竟然这样好说话,真是出乎意料。
曾老爷把心事都挂在了脸上,一会儿忧、一会儿喜,在他眼里就如同跳梁小丑般滑稽可笑。林寒宵好整以暇的理着衣袖,而后捋着垂在肩上的一缕发丝,挑眉笑道:“曾老爷,你不觉的此情此景,似曾相识吗?”
曾语柔紧紧抓住椅子的扶手,她抬头看了他一眼,他戏演完了么?
曾老爷被林寒宵眼中的戏谑镇住了。的确是似曾相识,就如同那年林寒宵来求他一般……他口中应着好好好,却因为一时贪心……一时贪心……思绪斗转,愕然发现,他根本就是被林寒宵当猴耍了。哆嗦着嘴皮子,半晌没说出话来。
“是你指使的吧。玉龙和语冰的事,都是你唆使他们做的。是不是?”沉默许久的曾语柔幽幽的看着他,那目光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他们前一夜还是恩爱夫妻,这一刻就要反目成仇了吗?她无法承受的伸手遮住了脸,一眨不眨的眼睛里凄然滚落一串泪珠。
林寒宵淡笑出声,侧目看着她那张梨花带泪的小脸,不禁敛起眉头,淡淡地说:“柔儿,你哭的样子也很美呢。”
她看着他,不可抑止的想要放声而笑。在那么冰冷无情的目光下,竟然还说得出这般温柔的话。就如同他站在她的身后,为她轻轻梳拢发丝般柔情款款。原来他浓浓的爱意,只是他一晌的玩笑,诱捕她陷入情网,而他自己却高坐云端,睥睨众生。往日的欢笑,一点一点浮上心头……像一记痛击打在她的心上,痛的她说不出话来。
“林寒宵,你不要欺人太甚。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大不了我倾家荡产去救玉龙和语冰,你以为我除了求你救没有其他办法了吗?哼。狂妄自大的多西,你以为寒天山庄可以只手遮天吗。”曾老爷腾地站了起来,老羞成怒的暴喝。他就不相信,天底下还有钱摆平不了的事。
“哈哈哈。”林寒宵扬起一默轻蔑的笑声。幽若深潭的目光里锋芒毕露。阴恻恻地道:“那咱们不妨试试看。这次是玉龙和语冰,下次换谁好呢?我记得曾府还有几房颇有姿色的女眷,不如送去万春楼做点皮肉生意如何?呵呵。”
饱受威胁的曾老爷说不出来。这一此如果散尽家财,也许玉龙和语冰就会有救。但是林寒宵敢这么说,就代表他不会善罢罢休。难道要他拖着这条老命,领着儿女亡命天涯么。他紧紧地攥着拳头,硬顶着林寒宵若有千金重的目光。
“爹,你不要说话,让我来问他。”曾语柔艰涩的开口,掉转过面孔,静静地凝视着林寒宵。一字一句地问:“你究竟想怎么样?”
林寒宵站起来,挺拔的身躯即刻将她圈在怀里。她抖了一下,木然的被他这样拥着,在他的怀里除了恐惧之外再也感受不到丝毫的温暖。曾经贪恋过的味道,却像是抑住她呼吸的棉网,让她挣扎着想要逃开。
“不要碰我。”她抗拒着。骤然,他刚猛的力道运贯全身,如铜墙铁壁般将她牢牢锁住。
他伸手锁住她的下颌,稍一用劲,就让那张倔犟的脸上露出忍痛的模样。扬起眉毛,居高临下的审视着她。
看着他那双阴鸷的眼中,柔和了霸道与温柔的凝视。她被她束缚着,只能用一双眼睛,像是要瞪出血泪般牢牢地盯着他。
良久。林寒宵笑着将薄唇凑在她的耳畔,像是会说出什么情话似的,用阴沉到令人发抖的温柔声音说:“柔儿。你说我想怎么样呢?呵呵。你爱上我了吧。以为我会因为你,而饶过曾家吗?真是天真的女人。”
她浑身为之一震。他低醇的笑声肆无忌惮的响彻耳畔,“嗡嗡”的回生震的她耳蜗发麻。他早就看透了她的心思,却不曾戳破。一味的对她施以柔情,布下甜蜜陷阱,趁机掳劫她的心。他煞费苦心的筹谋,等的就是这一刻将她彻底打入地狱永不翻身吗?魔鬼,魔鬼,魔鬼……她的心在狂嚣着。而她的肌肤就像要一寸一寸爆裂开来似的,疼的想要放声嘶叫。她犯了什么错,要让他这样羞辱和轻贱。
他抬起头,仍然用高高在上的表情端详着她的脸。恨他吧,是穿心裂肺五内俱焚的恨吧。心头忽地浮出眉闲目淡,清容若水的她,而今天他必要亲手摧毁那个她。若是他有丝毫的心软,便会功亏一篑。冷冷抹煞心中眷恋,狠下心说道:“这是曾家欠我的。这是你爹欠我的。难道我不该连本带利的讨回来么?”
“那我就要活该承受我爹犯下的错误吗?玉龙,语冰,他们还是不懂人情世故的孩子。冤有头债有主,放过他们吧。”她痛诉着。却并不曾妄想,这只言片语会撼动他铁石般的心肠。然而,她若不为自己辩白两句,又怎么甘心呢。可是为什么要辩白,为什么要痛诉,她却理不清了。
“因为你姓曾。因为他们也姓曾。”他咬牙切齿地说,语气危险地流露出暴戾和怒气。她不提则罢,提及了更让他按耐不住恨意。
他字字如刀,无情割裂她的心扉。
“我是共犯吗?”她凄幽的笑了笑,宛如悬崖上迎风招展的花朵。轻轻垂下眼帘,万般哀凉的说:“原来我只是你眼中的囚犯。”
他被她冷嘲般的微笑激怒了。再也无法维持虚伪的笑容,面目狰狞地瞪着她,“不错。曾家的每个人都是活该。曾语柔,我告诉你。曾孝礼你也给我听着。”他一道目光,射向呆滞一旁的曾老爷。
“我恨你们姓曾的。最恨的,并不是你爹欺诈我的家产。你不明白,你不明白被人背叛的感觉。”他目光凿凿的逼视着她,掀天的怒焰在他心里熊熊燃烧,他的一字一句都像从肺腑中掏出来一般,鲜血淋淋。“我恨的,是你爹背叛了我爹。背叛了曾家和林家曾经有过的情意。我爹娘尸骨未寒,你爹就见财起意,我真不敢相信,我爹竟然会视你爹为知己。呵。你说这笔账,我不该讨回来么?父债子偿,天经地义。要怪就去怪你爹卑鄙无耻吧。”
她点点了头,呢喃着说:“我懂你的意思,我懂,我懂的。”
从他的禁锢中解月兑出来。轻飘飘的挪了几步,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剁上,在房间中央站定,然后直挺挺的跪在地上。
“语柔,你这是干什么,爹……爹会想办法的。”站在一旁久未开口的曾老爷连忙上前,要去拉她起来。
“爹。既然是曾经做错,认了又何妨呢。如果不是你,玉龙和语冰又怎么会……又怎么会落得这步田地。那咱们就求求,求求他吧。”曾语柔闭上眼睛,这一刻,她心中宁静的没有任何画面与声音。如果这个世界,真的有神仙或者菩萨,哪怕是想要积德的鬼魂也好。救救她吧。救救她吧。
林寒宵铁青着脸坐回首席,一语不发地瞪视着她。既然她要跪,那就随她跪。他就这么看着,看她能坚持到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