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粉桃、深红、浅紫、鹅黄的花瓣雨满天飘落。
空气中飘着蒙蒙雾气,似烟,似纱,将她朦朦胧胧地包围住。
她穿着一袭紫纱罗裙,肩上披着淡紫色薄纱披肩,胸前一幅云色抹胸则合宜地裹着她纤巧匀亭的身材。她一头乌丝如瀑,头上没有任何珠玉缀饰,只有一顶由五彩马樱丹编成的玲珑花冠。
分不清是梦境抑或是现实,恍惚中她仿佛又回到那片桃花林。但这回她是个迷了路的山林女神,睁着小鹿般无邪的眼,好奇的打量着周围,怀疑自己为何会闯入这如梦般的仙境。
她好奇的往前走,想看看这究竟是什么地方,却惊讶的发现自己的果足上竟套着一只精巧的银铃,一走动,银铃便传出好听的声响。她觉得新鲜极了,开怀的放足奔跑。身上薄烟般的衣料,随着她的奔跑而飘扬飞舞,月兑俗得不似人间所有。
叮铃……叮铃……叮铃……
透亮清澈的铃声配上她悦耳的笑声,天地含笑,一阵黄金雨似上天的恩赐,穿透迷雾缓缓落下,闪亮的金粉撒在她发上、胸前、唇问。她满足的闭上眼,仰头领略这片温暖。
喀哒、喀哒、喀哒,一阵突兀的声响由林问传来。
她诧异的睁开眼。是马蹄声吗?她侧耳倾听,仔细分辨。
一头黑马由林中远远的朝她奔来,嚏嚏的马蹄如鼓声有节奏的震动。
“野火!”她含着三分惊异七分欢喜的叫着。野火般嘶鸣声,仿佛也很高兴见到她般,亲昵的与她接近。她伸手抚模牠额上赤红色的火形胎记。
忽然间,她似想起了一些什么,于是仰头对野火说:“带我去找你的主人。”
颇通灵性的野火仿佛向她点头般地朝天喷气。
她爬上野火的背,野火回首,一阵风似的奔跑起来 …黑鬃蓬飞,以火般的速度载着她奔出迷雾森林,来到一处水雾蒸腾的暖湖。
湖畔一名男神傲然而立,黑发狂野的披散在他的肩上,他的胸膛则是健康的古铜色,肌肉纠结毫无赘肉,精致的豹纹裤裹着他的长腿,充满难以言喻的野性,微风吹动,他身后的芦荻缓缓款摆,隐约透露出雀跃的讯息。
他是水神,张开手臂迎接他等待已久的山林女神。
她含羞带怯的走到他面前,双颊嫣红,似是因为方才的奔跑而显得有些娇喘。
他不语,带着深情凝望他的山林女神。
她无言,含着信任仰望她的水泽之王。
他褪下她的披肩、抹胸和罗纱裙……一切便退回她初生于天地之间的模样。他引领着她走入暖湖。她柔顺的听从他的带领,因为她知道他定会以一生怜惜她、保护她。
暖泉温柔的覆盖她,雪般细腻的肌肤也因这泉水而显红润,半晌,她便香汗淋漓,转身凝望他深邃的眼眸……
他的唇覆盖上她的香肩、她润泽的雪肌。
远方一道闪电划破天际。
天地也因男神和女神的结合而震动了……
“唔……”她闭着眼,小脸磨蹭他坚实的胸膛,睡得好香甜。
他专注的看着她的容颜,久久不愿移开视线。她的雪臂横过他的腰,身子朝他贴近,似乎想从他身上汲取更多温暖。
过了好久好久,楚寄悠才满足的睁开双眼,她眨眨眼看着周围,一时还分不清楚自己是置身梦境或已回到现实。
“醒了?肚子饿吗?”见佳人醒来,源苍龙体贴地问。
“嗯。”她不好意思的朝他点点头,脸上浮现动人的红晕,想到方才的情事,她几乎不敢抬头看他。
源苍龙明白她的心事,只细心的帮她披上衣裳,嘴上虽然不说一字,但眼神动作里全是说不出的温柔轻怜。
好半晌,她终于鼓起勇气望着他。
我的神呵!楚寄悠在心里狂烈地一遍又一遍喊着他的名字。
他也心有灵犀般的望着她。
天地寂静,无声,更胜有声。
每天,源苍龙都会抽出一些时间陪她下棋、谈天或应她要求告诉她一些商场上的尔虞我诈;她则和他报告莳花养草的心得或是自己天马行空的幻想;更多时候,两人是什么都不做的依偎在一起,享受着彼此陪伴的时光。
此刻夜深人静,万籁俱寂,一扇纸窗上映出两个交迭的影子,像极了两只无忧无虑的爱情鸟。
“现在想起来,我还真得感谢那天慕风把我迷昏后送入洞房。”每当提起他们成亲那天的糗事,两人总有聊不完的话。
“什么呀!原来你是被迷昏后抬进房的,我还以为你是喝多了不省人事呢。”
“笑话,我酒量好得很,若不是慕风下药,我不可能醉倒。”
“就爱吹牛皮。”她取笑他。
“嘿!你该庆幸慕风下的只是迷药而不是药,要不然野兽发起情来,会发生什么事我可不敢保证唷。”他在她颈间乱嗅一通,装成一副要吃掉她的模样,逗得她直往后缩。
“还说呢!那天见他把你丢到床上,害我不知要睡哪儿,只好趴在桌上睡了一晚,第二天醒来还腰酸背痛的。”
“是啊,还流了满脸的口水呢。”他羞她。
“我……我哪有流口水,你乱说。”
“谁说没有?我可是瞧得一清二楚。”他做出指天发誓状。
“你这个坏蛋!只会嘲笑我。”她不依的别过身子。
“我怎么会嘲笑你呢,疼都来不及呢。”他哄着她。
“那……你有没有后悔娶了一个这么不贤慧的娘子?因为当初你娘想要的并不是像我这样的媳妇儿。”提到这点,楚寄悠多少有些自卑。
“当然没有。我不许你这么说。”
见楚寄悠低头不语,源苍龙安慰她说:“我喜欢像你这样天真个性的姑娘,而不是我娘钟意的大家闺秀。”
听见他提起“大家闺秀”四个字,她心里的那根刺便隐隐作痛。姊姊的事已逐渐成为她心口的一桩心病。
“怎么不说话了?”他故意问她。这几天他们并没机会聊到那天在楚家的事,可是他知道她心里所受到的冲击。
“其实到现在,我还是有些无法相信姊姊竟和何先生私奔的事。”她闷声说。
“为什么?”
“因为姊姊向来柔顺,不可能做出这么叛逆的行径,一定是何先生拐骗她的。”她忿忿的说。对于姊姊没交代一字半句便失踪,她觉得无法接受。
“难道你从没想过,或许他们两人是相爱的?就像我们一样?”源苍龙由背后揽抱住她,并将下巴搁在她肩上,亲昵地磨蹭着。
“可何先生是那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穷画匠……”她觉得姊姊若跟着这种男人,肯定要吃苦头。
“爱情是不足为外人道的一件事,就如同我娘认为要大家闺秀才配得上源家,可是我喜欢的偏不是这样的姑娘;同理,或许你姊姊的想法和你不同也说不定。况且若不是何先生的缘故,我们一辈子也不可能相遇啊。”他试着点醒她。
“你说的有道理。可是若没看到姊姊过得好,我还是放不下心。”她沉思了会,点头。
“这还不简单,我让洪福多派几个人去找他们不就得了。京城虽大,若真有心要找人还怕找不到?”
“真的?”她惊喜的问:“你真的愿意帮我?”她为了这件事情简直伤透了脑筋,左思右想就是不知如何向他开口,听见他主动提起,她觉得开心极了。
“只要你宽心,快快乐乐的过日子,这点小事又算得了什么。以后心里有什么烦恼,你得直接告诉我,不许见外。”
“好,勾勾手。”她伸出小指,脸上泛出只有受宠的小女人才会有的光采。
他喜欢她这样稚气的举动,也伸出手指和她勾了勾。
幸福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不知不觉间,他们在别庄已住了将近一个月。每隔一、两天,洪福便会到别庄一趟,一则带来待处理的帐册和各处店铺的消息,二来则顺便向源苍龙报告源府里头的近况。
通常这个时候楚寄悠都会到厨房里去帮陈嫂的忙,顺便学点简单的家常菜或是地道可口的小点心,再不然就是在花园里帮陈伯照料园子里的花草。所以这些日子以来,她觉得每天都过得充实而快乐。
“唉呀!少夫人,您拿着花锄做什么?您当心些,这锄头重。”陈伯见楚寄悠拿花锄掘上,大惊失色的由花园另一处奔来。
“陈伯,你帮我将这个缸子埋到土里,记得要将土埋到缸口,只要埋一半多一些就好,留一半在外边。”楚寄悠放下花锄,擦擦额头上的汗。
“少夫人,您埋这陶缸做什么?”陈伯一边搬陶缸一边不解的问。
“秋天到了,我想将池子里的那几条名贵锦鲤移来这儿养着。这陶缸埋在土里冬暖夏凉的,鱼儿不容易生病,照顾起来也方便。等冬天下雪的时候,你记得在缸上盖些稻草。还有夏天下雨的时候,缸上要铺层荷叶,若让雨水落在缸里,锦鲤恐怕会生病,减损了价值。”解释完后,她继续锄土,打算挖另一个洞。
“欸,少夫人,您别忙,我来就好了。我们庄稼人虽不懂这些养鱼的大学问,但出出死力挖几个坑倒是没问题。”陈伯抢过锄头。
“没关系,我喜欢在这弄这些有的没的。”见锄头被陈伯抢走,楚寄悠耸耸肩,又转头帮那几盆石兰施肥,施完肥,又拿起陶壶帮海棠树、石榴树浇水,忙得不亦乐乎。
“少夫人,您这样真叫老夫汗颜。难得您来,却老让您做这些粗活。”
“嗳,陈伯,您别说这些傻话。我娘家的园子也是我一手照顾的呢!您老人家若不让我动手,看着这么多美丽的花儿,却不能亲近,我才觉得难过呢。”她起身望着园子里欣欣向荣的玉簪花、石斛兰、夹竹桃、绣球花和虎耳草,抱怨说:“还有,我不是让您叫我寄悠吗?怎么您老是改不了口。”
“哎唷!这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啊!少夫人。陈伯虽是个庄稼汉,可是这尊卑有别的道理老朽还懂一点,可不能乱了分寸,您是龙少爷的妻子,因此叫您一声少夫人是应该的。”陈伯再三解释。
“这里是别庄,又不是源府,没人管这些啰啰嗦嗦的规矩,您若再这样拘束,我可不依喽。陈嫂老早就改了口,偏偏您就是食古不化,再这样下去,您真的会变成又老又朽的老古董喔。”
“好吧,老朽……呃……我就依少夫人的意思叫您一声寄悠吧。”陈伯考虑了老半天才说。
“这才是嘛!”她俏皮的笑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