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韵,你发什么呆呢?”娄柏安笑哼,伸手轻弹一下她的鼻尖。
任水韵僵住,下意识躲开。然而,这一躲,却躲出了尴尬。
大手停格在半空,娄柏安面上笑容微怔,眼中一抹光彩悄无声息地黯下。
匆匆搁下酒杯,任水韵起身,不敢对上娄柏安的眼。
“我把我的钱包留在家里了,我先回家一趟。”
“今天我生日,理当我请客,你留下。”
娄柏安跟着站起身,挡住包厢出口,依然笑着,可那抹笑却有些空洞,似是一种掩饰。
任水韵气自己太晚察觉,原来娄柏安对她……不想了,她根本不该察觉,更不应该被他察觉她的知情,这只会打坏朋友情谊。
“你知道的,我不喜欢欠人。”她终于抬起那双清澈大眼,直直望入娄柏安眼底,话中有话的表达暗示。
“你愿意来参加我的生日派对,怎么说我都该请客,你没有欠我。”这会儿改换娄柏安装傻。
“学长,你知道我的习惯,除了茶与咖啡,我从不让人请喝酒。”任水韵异常坚持的强调。
她始终谨记小妈生前说过的每句话,哪怕只是俏皮的玩笑话,她依然记忆深刻。
小妈说过:记住,女人啊,只能让自己喜欢的男人请喝酒,因为一杯酒能改变的事情可多着,你可千万不能因小失大。
“水韵,让我请你一次,你会发现,其实没这么可怕。”娄柏安目光灼灼的盯着她,同样拐弯抹角的话中有话。
“学长,我们是朋友,你明明说过,朋友不该强迫对方做出她不想的事情。”
“没错,我是说过。”娄柏安笑里多了一丝无奈。“但我发现,对于你这个硬脾气的顽固女孩,倘若不强迫你,恐怕你会到死都还保有初吻。”
这席话说得够明确了,即便任水韵仍想继续装傻,亦显得尴尬牵强。
她索性心一横,把话说白:“我对你没有那种心思,你应该比谁都清楚。”
“那你对谁才有这种心思?”娄柏安追问。
“谁都没有。”
“你撒谎。你心里明明有人。”娄柏安好似看穿她一般的铁口直断。
“我没有。”
“既然这样,那你不应该拒绝我,为何不试试看?”
“对我来说,这种事情永远不可能试试看。”她气愤地指正他。
“你二十三岁了,不是未成年,你在怕什么?难不成我会吃了你?”
娄柏安猛然一个跨步上前,拉住了她的手。
任水韵胸中一慌,别开了眼,索性直接绕过他,仓皇逃离了包厢。
“水韵!任水韵!”
吵杂的音乐声中,依稀能听见娄柏安追出包厢的叫唤声。
她越走越急,却推不开那些嘻闹跳舞的人潮,只能被卡在舞动的人群之中。
霍地,一只手臂强硬地将她往后带。
“娄柏安,你别这样——”
转身瞬间,任水韵下意识月兑口轻斥,岂知,当脚下转了个圈,站定之时,水眸惊异地瞪圆,话就这么梗在喉尖。
拉住她手的男人,一身黑衣黑裤,打扮依然乏善可陈的低调。
然而,他的俊美可一点也不低调。
三年的时光抛琢,将本就深邃的轮廓,雕塑得更加棱角分明;飞扬剑眉,直挺鼻梁,入刻深眸,立体薄唇。
他好像又高了一点,又瘦了一点,肤色黑了一些,却也越发俊朗出众。
即便音乐声震耳,可她仍能听见周围有人在窃窃私语,似在猜测他是否为某个影视圈明星。
他变了,变得更成熟,更俊美,更耀眼。
她变了。
姜至聿面无表情地打量起眼前微喘的女人。
是的,不再是女孩,而是女人。
她瘦了,抽高了,即便灯光昏暗,仍能看出她肤色雪白,脸上妆容合宜,衬得五官宛若洋女圭女圭般精致秀丽。
一袭波希米亚风短洋装搭上过膝麂皮长靴,将她纤细有致的身段完美衬托,她立于舞池上,灯光洒落,宛若不知名的女明星降临,如此亮眼。
“水韵。”
人潮之外传来娄柏安的叫唤声,任水韵面色浮现一丝紧张,见状,姜至聿握紧掌里的皓腕,将她带往逃生出口。
仓卒的脚步声,在盛夏闷热的空气中叩叩作响,姜至聿推开逃生门,迎面而来的一阵凉风,让紧跟在后的任水韵宛若梦醒。
她怔愕地任由姜至聿牵着来到夜店外的马路上,目光不自觉地落在握住自己的那只大手上。
真的是他。不是幻觉,亦非认错人,看着那只修长的大手,她便认得。
当初,也是这只手拉着她,躲开了失控的父亲。
姜至聿牵着她来到一辆黑色跑车前,然后松开了她,转而拉开副座车门,示意她坐入。
任水韵有丝茫然,姜至聿却说:“你不是在躲娄柏安?”
“我……”也罢。方才她那样的举动,确实是躲。本欲开口解释的任水韵,思索片刻后,选择乖乖上车。
看着姜至聿绕过车头,坐入驾驶座,车门密合,隔绝了外头的闷热与喧嚣。
明明这些年来已见多风浪,明明早已不再是十几岁的小女孩,然而此刻与这个男人单独相处,任水韵仍莫名感到局促不安。
闻着车里飘散着酒气,任水韵原以为是自己身上的,可当她再仔细嗅闻,才发觉酒气来自于驾驶座。
“你喝酒了?”她讶异的问。
姜至聿长眸横睐她,嘴角微挑,反问:“你以为我几岁?”
任水韵楞住,当下窘得发慌。是啊,她这是怎么了?老还把彼此当作是高中生。
“你什么时候回台湾的?”她红着颊撇开话题。
“前两天。”他将头往后靠,双臂抱胸,长眸微闭,似在休息。
“噢,难怪我没听阿姨提起。”
“你几时回过家里?”
是错觉吗?总觉得他这一句听起来像盘查。任水韵古怪地亲了亲某人。
然而,驾驶座上的男人却闭起了眼,全然看不出情绪。
“我偶尔会回去看阿姨跟叔叔。”她心虚地回答。
“偶尔?你的偶尔可真是稀有。三年来,我每次回台湾都不曾在家里碰过你。”
听出他话中的讽味,任水韵不甘示弱地辩驳:“你活动那么多,又不是天天待在家里,就算我回去,也不见得能碰见你。”
“你跟娄柏安倒是还联络得挺勤的。”
瞥见驾驶座上的男人淡淡掀眸,意味深长的瞟来一眼,她心口无端一窒。
她为何要感到心虚?真好笑,他又不是她的家人!
“他一直是我的朋友。”任水韵没好气的回答。
“什么样的朋友?”
“就——等一下,你现在是在调查我吗?”她不悦的蹙眉,不明白自己为何得乖乖接受他的盘查。
姜至聿只是挪回视线,再次闭起眼,不吭声了。
“姜至聿?你干嘛?说话啊。”任水韵出声催促。
“等我酒醒。”姜至聿简洁回答。
“你喝醉了?”她以为他只是喝了点酒,没想到居然醉了。
驾驶座上的男人未回,只能听见他规律的呼息声。
任水韵往后一靠,侧躺在副座里,静静地看着这个喝醉的姜至聿。
三年不见,这家伙还是一样讨人厌嘛……
晶澈大眼渐染一抹幽光,任水韵说不清心底的感觉,只觉得每次看见他,心中有个地方就是特别难受。
是因为那段苦涩的青春岁月里,到处充斥着他的身影吧?
听说,他在美国念书念得顺风顺水,今年就准备交出论文拿学位;再听说,他在美国有了新女友,对方是某财团的女儿,漂亮聪明,打算陪着他回国,等他服完兵役后便订婚。
多么不一样的人生。
他与她,曾经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如今他走向了一条她永难企及的康庄大道,而她呢,依然在现实中挣扎打滚。
想来命运真奇妙,倘若当初不是因为小妈当了她的继母,她也不会认识姜家人,更不可能跟眼前这个男人有任何交集。
但,终究只是短暂的,不可能长久。
说不上来胸中那抹怅然是怎么回事,任水韵的目光无法从姜至聿脸上移开,她就这么静静地,幽幽地凝视着,全然忘了时间。
“姜至聿?”她低低喊了一声。
没反应。
“姜至聿!”她重重地喊了一声。
仍然没反应。
仿佛有种不可抗拒的魔力牵引,又似是娄柏安那席话在心底发酵、作祟。
她挪动身子,轻缓无声地凑近驾驶座,这一次,她没有发出声音,只是掀动唇瓣,无声地喊了男人名字。
沉睡中的俊美面庞依然毫无反应。
她如同着魔一般,半掩眼睫,欲将唇印上他的。
然而,双唇即将重迭的前一刻,她忽然停住,心底涌现迷茫与恐惧,促使她急欲退回原本位置。
岂料,睡美男骤然掀眸,直勾勾望入她惊诧的眼。
下一刻,他探手扣住她后脑勺,将薄唇印上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