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花猫“小妃”这一晚在厉奇朗身边守了很久。
直到外面天都亮了,光线穿透气密窗玻璃洒进来,花猫终于抵挡不了睡神召唤,蜷伏着身子挨在男人颈窝边睡着。
睡醒之后,罗雅妃张开眼睛就看到死党李珂娜放大版的笑嘻嘻脸庞。
她脑袋瓜还没来得及运转,就被李珂娜从床上拉起来推进浴室里,并且听她噼哩啪啦说个没停。
“哎呀!咱们家小妃对我就是很有爱啊,昨晚喝到挂,你的小香闺就让我给睡了,为了报答你昨晚的照顾,今天我包你三餐加宵夜,带你去玩,快!快刷牙洗脸冲冲澡,换上漂亮衣裙,我们去一家超级无敌好吃的店吃早午餐啊,顺便把那家店的猛男帅老板介绍给你认识。”
也许是一回生、二回熟了,“变成花猫去偷窥”这样的事再一次发生,罗雅妃心理上已较能适应,再加上一醒来就被李珂娜乱闹,她根本没时间细想什么,只知道厉奇朗那边应该是没事了,而她……她也没事,顶多想到他跟雪伦之间的事,心头有点闷闷的罢了。
她应该还是挺在意的,虽然知道他是受害者,但那是他给了对方靠近的机会,才让雪伦有机可乘。
可能是因为这个点,所以事情都经过三天,她人也在纽约待了将近一个礼拜,却迟迟没有联络厉奇朗。
大学秋季班己开学,罗雅妃上完早上两堂近代文学史以及午后两堂英译课,下午三点半,她拎着包包原本想去大图书馆找两本书,一踏出学院大楼就看到厉奇朗等在那里。
而她看到他,其他走出来的学生当然也看到了——
“妃妃(Fifi),是你男朋友吗?”
“哇啊!好高好帅耶!爱德华、马克和汤米三个人还在打赌谁能追上你,我看我也去赌,赌他们追不上。”
“咦?我怎么觉得你男朋友有点面熟,好像在哪个杂志上面见过?”
新认识的同班同学是来自世界各地的交换学生,罗雅妃跟他们交情还很浅,不太想花时间应付新同学们的好奇心。
她回头对同学们笑了笑。“我家人来接我,我先走了,大家再见。”说完,她跑向厉奇朗,拉着他就走。
厉奇朗完全配合她的脚步,还反手轻握她的小手。
结果才走开一小段距离,人都还没离开大学园区,厉奇朗的手就被甩了。
见罗雅妃头也不回地往前走,他迈开步伐一下子追上,换他一手拉住她。
“为什么生气?”内心疑惑,他劈头就问。
“……不知道。”罗雅妃脸蛋绷起来,眼眶有些红红的。
“为什么考上交换学生这样的事没有先告诉我?”
“又……又没什么好说的。”
厉奇朗深吸一口气稳下来,直勾勾注视着莫名其妙又闹起脾气的女孩。
不,不是女孩了。
这五年他从母亲传来的电邮或LINE上面看到不少罗雅妃的生活照,当然知道小女孩渐渐长大了。
只是知道归知道,直到今天他们终于重逢,直到她再一次站在他面前,分别五年之后再次见面,他才深刻明白,他一直呵护着的女孩那小巧五官长开了,眉眼之间盈着耐人寻味的波动,粉女敕香腮和红女敕嘴唇的颜色既细腻又诱人,宛如一朵含苞待放的粉红玫瑰。
这三天,他特别想她。
起因于那只被他取名“小妃”的花猫再一次奇妙地闯进他的世界,然后又一次奇异地消失不见。
花猫跟她有种相通的气质,让他唤着花猫名字时,感觉好像她也在回应他。
很想见她,非常渴望,但他又必须先处理雪伦对他下药这件事。
看在恩师大卫的面子上,他被下药的事可以不走法律途径,但他也对雪伦下了最后通牒,并且无视雪伦的哀求,把事情始末都告知恩师,同时也表明若再有下次,他不会容忍。
他尽速处理好事情,还打算将工作室的事务丢给团队顶着,这一次他己经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要见到罗雅妃,不管她在哪里,他都要见到。
岂料将一切安排妥当,他准备回台湾给家人和她一个惊喜,却接到母亲来电,说罗雅妃已到纽约一个礼拜了,问小妃有没有来找他。
答案是“没有”。
小家伙明明有他的手机号码,也从他母亲那里得知他新住处和纽约“海奇工作坊”的地址,她却没来找他。
得知此事,他胃部感到一阵纠结,好像被人狠揍一拳。
知道她学校校址后,他立刻追查她的课表,二话不说就亲自过来逮人。
以为她见到他会一阵惊喜,结果跟他预期的完全不同。
他五指略微用力握紧,不允许她再次甩开他,沉声问:“爱德华、马克、汤米是你同班同学是吗?离那些男孩远一点。”
原来他刚刚都听到了!罗雅妃心口一跳,又气又委屈。
“你凭什么命令我?我、我才不要你管!”她突然轻呼一声,因为厉奇朗竟拉着她往回走。“干什么?你去我的学院想干什么?!”
“我想爱德华、马克和汤米也许还在那里,就算不在,也能问出他们去哪里。罗雅妃,你的事我管定了,那三个男孩子打赌要追你,我这个当『家长』的总该秤秤他们有几斤几两。”
罗雅妃瞬间吓白小脸,两手死命拉住他。“厉奇朗,你不要闹!”
“是谁在闹?”他沉着脸问。
是,他不是跟她闹,他说到做到,他真的会拖着她去找到那三位男同学,然后……然后……罗雅妃不敢再想,声音明显带着哭音“我离他们远远的就是,你不要去,我听你的话就是嘛!”
呜……
厉奇朗停下脚步回头看她,脸色还是难看,但见她红着眼眶都哭了,知道是自己把她逼哭,心里也绷得很不好受。
校园里四处都有人,他们俩就像一对正在吵架的情侣,渐渐引来不少好奇的注目。
厉奇朗终于召回理智,拉着她再次调转方向,往他停车的地方走去。
罗雅妃也知道两个人该找个安静的地方谈一谈,所以就毫无异议地跟着厉奇朗走,乖乖被他塞进车子前座,连安全带都是他帮她系上的。
车子开了半小时左右,驶进一栋住宅大厦的停车场内。
她跟着他下车,搭电梯上到十五楼,最后被他拉进“花猫小妃”早在三天前就己拜访过的新住所。
从大学校园到跟他回来这一路上,罗雅妃一直咬着唇不说话,但忍不住吸着鼻子,泪水早把两颊弄湿。
她没见过厉奇朗这么不讲理过。
以前她闹,他总是纵容她,这是第一次他对她发那么大的脾气,脸色那样难看,说话声音那样冷。
可是……她是在闹吗?
她只是感觉很闷,见到他突然出现,有些无所适从。
一进门她就抓着包包怔怔站着,整个很局促不安似的,再加上她眼睛红得厉害,连鼻头都红了,厉奇朗清楚她是被他吓到了。
一时间他确实很想槌自己两下,但想到她刚才喊出“不要你管”那样的话,即便知道她是无心的、口无遮拦才喊出,还是彻底激怒到他。
打开自动空调,月兑掉外套,他没有拿地板拖鞋给她,而是走过去直接将她拦腰抱起,抱到客厅那张海军蓝长沙发上坐下。
如同以前那样,他让她侧坐在大腿上,大掌轻扶着她的腰。
这个姿势是罗雅妃很熟悉的,是十岁那年就与他建立起来的一种依偎姿态,此时再次亲密相依,她的心被狠狠触动,眼泪流得更急。
厉奇朗低叹一声。“欸,怎么这么爱哭?”
她嘴扁得更厉害,忍不住哭出声。“谁爱哭了?才没有!才没有,呜……”她抡起两只粉拳槌打他的宽肩和厚胸,边槌边哭嚷:“都是你害的,你还凶我?凭什么凶我?明明都是你的错,是你害的,都是你啊!呜呜呜……”
任她发泄般槌打了好几下,老实说,那些拳头落在身上,对厉奇朗来说实在没多少痛感,只是看她又要哭又要骂又要打人的,她不累他都替她觉得累。
蓦地察觉到她气息有些喘不上来,他赶紧抓住她两只细腕,单手扣住之后,用另一手去擦她满脸的泪痕。
“我哪里错了?又怎么害你了?说清楚。”以为她又故意耍赖乱闹,他虽是质问,语气并不严厉,倒有些拿她莫可奈何似的。
都被他“欺负”到这种地步,还有什么不能说?罗雅妃和泪嚷着:“你让那个雪伦进到这里来,那一晚你跟她在一起,你……你允许她接近,她来过这里,我都看到了……你可以跟其他女人亲近,还……还乱搞,却要限制我交友的权利,凭什么嘛?”
厉奇朗表情一楞,但很快就抓回神智。
他一掌托起她湿漉漉的脸蛋不让她躲开。“那一晚你来找我了?”所以才会碰巧看到雪伦被他迎进住处是吗?
罗雅妃两手扭了下发现还是挣月兑不掉他的箝制,哭红了眼干脆承认。
“就是来找你了,谁知道会看到其他的人!早知道会那样,我才不来,我也……我也不理你的!你、你放开啦!”
厉奇朗瞬间有种吸食到无比鲜美空气的感觉。
原本对她的不联络、不知会挺介意的,一时间却觉得心情轻松起来。
但突然之间又觉得哪里不对劲。
“你怎么知道来找我的那个女人的名字叫雪伦?”
罗雅妃一楞。
但,不管了,也管不了那么多,反正耍赖到底就是正道!
“我听到你喊她名字,一听就记住了,她……她很喜欢你不是吗?一定是很喜欢你,对你很有兴趣,才会用那种眼光一直看着你,恨不得把你吞了似的……”她又想到那晚的惊悚画面,眸眶湿润,脸蛋不禁红到要渗出血一般。
听到她这么说,厉奇朗五官微微扭曲。
此时此刻他不知道该如何跟她解释那晚的事,当然也顾不得再去追究她是如何得知雪伦这个名字。
见她这样在意和难过,他心赃被两股情绪拉扯,一股是极度心疼的感受,另一股却是暗暗窃喜的感觉,仿佛是相互矛盾的两种心绪,但真正体会了,才会明白这个中滋味是如何令人心动。
他曾经迷惑过,不确定自己对她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
他也曾经以为是父母太过喜欢她的缘故,让他跟着爱屋及乌,才顺其自然把她也彻底地喜欢入心。
他以为一切都是外来因素导致他内在情感的流向,不是他能自主的,所以需要更多时间来思考和确定。
如今,仅仅因为她来到异地没有第一时间知会他,仅仅听到有人想追她,一向沉稳如他就觉浑身不对劲,甚至大动肝火……都已经这样了,他哪里还会看不清楚自己的心?
在跟她“称兄道妹”的那些年里,原来不知不觉间已经把心交出去。
离乡背井在异国奋斗的这些年,他如果想找个对象谈感情真的非常容易,毕竟前仆后继的桃花实在不少,但他就是兴趣缺缺,缺到连恩师都看不过去,一次又一次建议他去释放情感,去做狂野的事,还说那样做会让他的人生提升到更高阶段,去觉悟到更多东西,进而让他设计出更棒的作品。
他就是没兴趣。
可是如今看来,不是他没兴趣。
是他老早就被制约,只对“某人”充满兴趣。
罗雅妃自然不知道他内心正在转变,更不会知道他下了什么决定,怕他要继续质问雪伦的事,她干脆强词夺理先指责先赢——
“你害我这么难过,还跑来凶我,厉奇朗你、你对我很坏耶!”
太怀念这种感觉……遭指责的男人表情从严峻变得柔和,目光也深邃起来。
厉奇朗不禁要想,也许他是有某种“犯贱”体质,而且只对罗雅妃发作。
揽她在怀,纵容她的娇蛮和不讲理,放纵她对他耍赖以及任性到底,看着她因生气而鼓起的脸蛋,还有慧黠动人、此刻却可怜兮兮又湿漉漉的漂亮眼睛,他想起过往两人相处的许多片段,心中感情涌动。
“雪伦是我的老师大卫·桑德的孙女,我跟她是认识,但并非熟识,那晚邀她进来是基于礼貌,我跟她之间不可能的。”他轻声解释,依然没放开她的手腕,另一手擦去她红颊上的泪痕后,缓缓移到她颈后,控制般掌握着。
罗雅妃当然清楚那晚他是受害者,但嘴上偏不饶他,故意问:“她长得挺好看,身材也挺好,又那么主动,为什么不可能?”
他深深看她,性格的嘴角似笑非笑。“光是看到雪伦来我这里,你就哭成这样,气到不想跟我联络,我要跟她可能怎么样了,你不是要哭到天崩地裂?”
罗雅妃有些恼羞成怒地抿紧唇瓣,想撇开脸,后颈又被他控制住,她心里一酸,眼泪又要冒出来。“厉奇朗,你放开我!”
“不要。”他淡淡拒绝。
“啥?!你、你不放开是想怎样啦?”她都想抬脚踹他了。
“想吻你。”
“嗯?唔……”罗雅妃来不及反应,只觉后颈上传来的压力让她不由得往前倾,男人热热的嘴随即压在她女敕唇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