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罗雅妃今天跷课了。
今天一大早,她从已经适应离婚的生活,而且近来似乎又陷进新恋情的母亲口中听到一个爆炸性的消息,实在太震撼了,她没有办法乖乖上学,非得把事情弄清楚不可。
首先,先来说说母亲的“又陷进新恋情”一事。
她的母亲周杏琴女士,七年前正是轻熟女的年龄,跟她的父亲罗胜元先生正式离婚,带着她移居到北台湾这座山城生活。
她非常了解她的母亲——周杏琴这辈子根本是以爱情为生,如果人生失去爱情的滋润,那“活着”这样的事真的会变得毫无意义。
正因如此,当时她父亲背叛婚姻,选择与她母亲离婚,这一双男女才会闹得那么难看,闹到后来周杏琴还谎称女儿生病,只为逼迫身为父亲的罗胜元过来探望她们母女俩。
终于,这一切风雨都过去了。罗雅妃不得不感恩啊!
她感恩上帝虽然给了母亲“无爱不能活”的症头,却也赐给母亲美丽的外表和高雅神秘的气质,让母亲虽然经历了离婚的惨痛过程,追求者和爱慕者却从来没有断绝过。
罗雅妃对父母之间的事也都看开了,反正只要有爱情的滋润,母亲就会过得很好,母亲过得好,心情得到安抚,她也会跟着开心的。
就算她父亲有了新的家庭,一年里只会在她生日的时候打个电话约吃饭,父女俩见见面,说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她也觉得这样够好了。
毕竟父亲在给她们母女俩赡养费这件事上算是非常大方,供她
读书吃穿,让她在物质生活上不虞匮乏,多少尽到身为人父的责任,她对他没有什么怨言……毕竟在她心里,她有了与自己更亲近的人。
她有厉家的爸爸妈妈,他们喜欢她、对她很好很好,她有一只花猫当知心好朋友,更重要的是,她还有一个很棒很棒的大哥哥,厉奇朗。
早上七点半不到,罗雅妃像失控的火车头般冲过自家的前院草皮,再冲到位在七里香树丛另一边的厉家乡村风大屋子,完全不用敲门,就像进出自己家似的那样理所当然。
不过还好,她还记得要在玄关处月兑掉鞋子,然后换上平时收在一旁鞋柜里的地板拖鞋,这双地板拖鞋是她专属的,和厉奇朗同一个款式,只是颜色是粉红色,尺寸也小很多。
“厉爸爸、厉妈妈早安,我找厉奇朗。”她对着坐在开放式厨房里那张大木桌边吃早餐的一对男女大声打招呼,脚步停也没停。
男主人厉士海对小妮子的突然造访没有多大反应,只粗略地点点头,跟着继续喝他的咖啡,女主人谭香芝一见少女冲进屋里,脸上己布满笑意。
“吃早餐了没?还没吃的话快过来坐下,有刚出炉的小圆面包,还有刚煎好的松饼,淋上蜂蜜很好吃的。你妈妈呢?请她过来一起吃啊,欸,我看我还是亲自打个电话过去,让她过来一起吃早餐。”
罗雅妃本来都往二楼冲了,跳上几阶台阶之后不得不停下来。
“厉妈妈,我妈一早喝了美颜果汁饮当早餐,现在说不定又回去睡她的回笼美颜觉,我也有嗑掉一大碗的牛女乃燕麦片,肚子饱饱中,不饿,谢谢您。我、我有事要问厉奇朗,是很急的事,那个……我先去找厉奇朗,等会儿再跟您聊啊!”说完,她还做了一个九十度的鞠躬,随即转身冲二楼。
望着少女青春曼丽的身影消失在楼梯那端,谭香芝笑着摇摇头,提着咖啡壶往自己的杯子里注入新鲜咖啡,也替丈夫续上第二杯。
仿佛自言自语般,她微笑喃喃。
“小妃这丫头一来,家里整个就热闹起来,欸,多好……”
她这话似乎话中带话,也许说者无心,但听者倒是有意了,感觉好像在“指责”这个家的某人有够沉默寡言,几拳都打不出一个闷屁,只会盘据在定点上,看他的网路新闻,吃他的早餐,喝他的咖啡。
自觉好像被“指责”了的厉士海放下手中的平板电脑,眼神慢腾腾地往楼梯看了一眼,接着转过来注视着老婆大人。
谭香芝挑眉。“怎样?想说什么请发表。”哼,就不信他这个大块头会转性,知道怎么跟她斗嘴。
“唔……咖啡……很好喝。”厉家的男主人果然非常地不擅言词啊。
楼下,美好的早餐时光持续进行。
楼上,宁静的氛围正被冲上二楼的娇客大举破坏中。
厉奇朗房间的门是上锁的。
听到门外有人试图打开喇叭锁的声响时,厉奇朗已经起床晨浴结束,套上棉质长裤,正用挂在脖子上的大毛巾擦着脸和光果的胸膛。
外头的人等不及了,“砰砰砰”地拍门。
“厉奇朗,你快起床!让我进去!起床!我有话要问你啦!厉奇朗,你——”门突然被人从里面打开,罗雅妃一只爪子正好用力拍打在年轻男子结实的胸膛上,随即被对方一把抓住。
被身材高大精实的男人拖进房里,罗雅妃半点也不恐慌,反而露出既挑衅又俏皮的表情,磨着贝齿假笑。
“喔,真对不起啊,打痛你了吗?”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她刚才那一下虽然力气不小,打在他硬邦邦的肌肉上,会觉得疼的只可能是她。
厉奇朗没有回应她的挑衅,而是查看了一下她 拍门拍到发红的小手,确定没受伤才放开。
见他转到衣柜前,拿出一件棉T要穿上,她快步过去一把揪住他手里的衣服。“为什么要锁门?你之前都不锁门的。”
他之所以开始锁门,是因为某天她大小姐为了某件芝麻绿豆大的事,一早闯进他房里来质问。
那一次他还在床上半梦半醒,她如以往那样,两手捧着他的脸想弄醒他……他当时意识还没完全清醒,身体已先“苏醒”。
他跟她都己经长大了,肢体过分亲近的话,太容易出事,但好像只有他单方面这样认为,她还是一点警觉心也没有,动不动就扑他、抱他。
莫非她真的、很单纯的、非常认真的,拿他当亲人在看?
在他面前她会展现最真实的感情,毫无顾忌地对他撒娇,生气给他看,这些年过去了,他老早把她当成是厉家的一分子,但自己对她似乎还有另一层心意,蠢蠢欲动的什么想要破茧而出。
“你一早冲过来就是要问锁门的事吗?”他淡淡反问,也不跟她抢衣服,直接放手,结果就是揪着衣服不让他穿的少女自作自受地往后倒在床上。
罗雅妃当然没有摔伤,唯一受伤的只有她的自尊心,然后见厉奇朗从容地拿出另一件棉T要穿,她又不死心跳起来抢第二件。
她这娇蛮的举止八成只会对他耍,厉奇朗既无奈也觉得想笑。
在她母亲面前,她是文雅娴静的乖宝宝。
面对她父亲时,她保持该有的礼貌,维持父女之间最平淡的那一层关系。
在他爸妈面前时,她就是颗笑容可掬的开心果。
她对孩子们很好,对老人们很好,对小动物好得不能再好,却只会让他看到她娇蛮撒野的这一面。
问题是,他还挺爱她蛮横时候的模样,俏丽的脸蛋显得特别精神,猫儿般的大眼睛闪闪发亮,打着什么坏主意似的,总让他看着想笑,心情变好。
他故计重施地放开第二件棉T,结果她竟然还是摔倒在床上。
厉奇朗忍不住笑了一声,只是这么一笑,把罗雅妃大小姐的玻璃心笑碎了。
她没有起身,却趴在床上槌了他的枕头几下,跟着就动也不动。
厉奇朗两道英挺的浓眉微皱,也顾不得套上衣服,他坐回床上,轻扯一下她的发丝问:“怎么了?为什么不开心?”
不问还好,他一问,趴在床上的少女突然呜呜哭出声音。
他立刻将她的身子翻过来,看到她整张脸闷到泛红,神情好委屈。
她还想躲开他的注视,想用手捣住脸,但厉奇朗不让她乱动。
他直接把她抱到大腿上,让她靠在怀里,这样安抚与被安抚的姿势他们俩都熟悉,毕竟这七年来都不知做过多少次了。
“呜呜……你还敢问?都是你都是你,呜呜……我不要你离开,不要离开你,你说过的,只要我想在一起,我们就不会分离,可是你……呜呜呜……你竟然要去美国那么远的地方,拜那个叫什么大卫·桑德的老头子当师父?!”
她知道厉奇朗会接手“海奇工作坊”,知道他比厉爸爸更有这方面的天分。
这几年,厉奇朗个人设计兼制作的两件作品接连赢得国内外家具设计的新人奖,他作品的设计概念受到不少注目,欧美和日本各地有好几间工业设计学院纷纷对他发出邀请,提供极为优渥的条件想网罗他入学。
她以为,厉奇朗都有本事拿到国际设计大奖了,应该不需要上什么设计学院,却没想到有一天他真的要出国拜师学艺,而这一去还不知道何时才会回来。
她槌了他胸膛一下,边呜咽边控诉。
“你不想让我知道对不对?你一直瞒着我不告诉我,要不是我妈今早说漏嘴了,我都不知道你要出国深造!”
厉奇朗没想要对她隐瞒。
上个星期五她放学跑来找他讨吃的,他原本想提及的,但最后找不到适当时机,而关于“出国拜师习艺”一事,事情发展得太快,连他自己都没有预料到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不是瞒你,也不想瞒你,我本来就打算等你今天放课回家之后,亲口告诉你。”两人体型和身高的差异,一个高大精实,一个窈窕纤细,让她落在他怀里显得好娇小,他轻拥着她拍了拍,低垂的目光锁在她泪汪汪的小脸上,透出几丝无奈和怜惜。
罗雅妃鼻音很重地哼他,又抡起粉拳槌人,不过这一次槌的力气变小了些。“好啊,你说,我听着。不用等到放学,我现在就听你说!”
厉奇朗没有马上说话。
他伸长手臂抓到一包抽取式面纸,抽出几张软绵绵的面纸替她擦泪又擦汗,帮她把狼狈的脸蛋收拾得清爽些才开口。
“我一直跟着我爸习艺,没想过再去拜谁为师,更没想过出国学设计。之前主动跟我联络的几家设计学院皆在全球前五十大设计学院排行榜中,我看过他们的资料和介绍,也见过几个经理人,但面谈过后还是放弃了,因为没感觉……但这一次不同。”
听他说“这一次不同”,她心脏都揪紧了,眼眶含泪定定看着他。
厉奇朗微微笑,深吸一口气又说。
“我会去美国,我会选择进入纽约库伯联盟设计学院学习,最主要的原因,是想近距离学习并观察大卫·桑德这位当代设计巨擘的一切。他身为纽约库伯联盟的院长,亲自致电给我,我与他的那一通两小时的越洋电话里谈了不少东西,在思索一整晚之后,就觉得这一趟美国行不做不可。”
……那一定是个很厉害、很有能力和内涵的角色,要不然不会让厉奇朗毅然决然扭转心志,答应前往纽约。
罗雅妃理智上是明白的,只是心里很难过啊。
她也知道自己其实该为他感到高兴、该以他为荣才对,毕竟他那么棒,才华洋溢挡都挡不住,未来只会好上加好、更上好几层楼,但她就是很难受啊……
他可恶!让她这么难受!
厉奇朗突然低低地倒抽一口气,因为胸膛毫无预警地被咬了一□。
低头看着那颗紧贴他胸膛的脑袋瓜,他的一小块肉仍然在她唇齿之间,被她的两排贝齿咬住狠磨,轻微疼痛中又带出某种说不出的撩心滋味,像被无数根羽毛刷过心坎,疼到发痒,痒得全身都不对劲。
他忍不住收拢臂膀,把她抱得更紧,额头低下来抵在她脑门上。
老实说,他还有一件事没有对她坦白啊!
是到了非说不可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