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天,在外面玩了一个多月的裴易终于回家了,倒是挺意外的,他本以为家里的老头子会对他大发雷霆,不料却十分心平气和,看样子还很高兴。
他纳着闷,吃饭的时候,都觉得不太自在,直到裴夫人笑着把一个小小的纸袋递给他,才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喜事。
“是苏家的小女儿,长得可漂亮了,虽然人有些迟钝,但很是乖巧,我看着也喜欢,这里面装的都是她的照片,你拿出来看看。”
裴易觉得本来还算可口的饭菜一下子就变得淡然无味,他也算是作了好久的心理建设了,怎么会一提到这个就想爆炸,想了想,还是过不了心理的那关,这天底下所有的女人,只有两个字可以形容,麻烦!
“你怎么不说话,到底听没听见?”裴夫人有点不高兴了,她已经不追究这孩子出去鬼混的这段时间了,回来了居然还不听话。
“嗯……听到了……”裴易有气无力地扒着饭,扯出一个僵硬的笑。
裴夫人这才稍稍满意了,她拢了拢头发,接着道:“过几天你不是要生日了吗,也别出去玩了,就约人家女孩子吃个饭,喏,这是电话号码,你记得打给人家。”
裴易听着,一口气都闷在嘴巴里,差点就被堵死,他拍拍胸口顺着气,整个人被气到不行,直接月兑口而出,“为什么要在我生日的时候去陪麻烦的女人吃饭?”
“你这孩子!”裴夫人佯怒地拍了拍他的手臂,“别乱说话,你连人家的面都没见到,就说人家麻烦,她不嫌弃你就不错了,得了便宜还卖乖。”
“哦……”裴易木然地张了张嘴,心不甘情不愿地将那张写着电话号码的卡片接过来。
“这才乖,我把你的电话号码也给她了,以后联络你也方便,我警告你,不要故意不接人家电话。”裴母开心地说着,语气里夹杂着警告的意味,当然明显不重,毕竟她现在整个人都飘飘然的,因为裴易难得那么听话,她想着,也许过不久连孙子都能抱上了。
裴夫人越想越美好,一想到将来会有个肉乎乎的孩子,甜甜地喊她女乃女乃,她就觉得未来小儿媳那股先天的傻气与迷糊是更加可爱了。
不过裴夫人真的是想太多了,裴易这种肚子里盛着满满坏墨汁的男人会乖乖听话才有鬼,他其实就是懒,先前一直窝在外面其实是被烦到了,如今冷静下来的同时,连带着智商也回归了,他就想着怎么摆月兑掉即将到来的麻烦。
反正他就是这样的人,要他结婚,下辈子吧!他的目标就是玩到老,脑子被门卡住的男人才会选择结婚,比如他爹他哥,可换成他,是一个万个不可能!
萧盛还劝诫他看开一些,花些时间教好女人就好,这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与其浪费时间在女人身上,他宁愿拿来喝酒玩乐。
裴易倒是个坦诚的男人,言出必行,说不屈服就不屈服,转头就将那装着照片的纸袋和写着电话号码的卡片胡乱地扔在车里,这些东西都很小,轻轻一扔,就不知道消失在哪个角落里了。
他采取消极应付的态度,还是继续出去玩,接裴母的电话都懒洋洋的,能不接就不接,能打太极就打太极,不消几天,就把裴母那些夸赞他相亲对象的词忘得一干二净。
就是萧盛不识趣,还用戏谑的语气问他,“那个,你未来老婆,是叫什么来着?”
裴易愤愤地瞪他一眼,怒道:“你小子嘴巴放干净一点,什么老婆,你要是想要,就送给你!”
当时裴易正喝着酒,而且臂弯里还抱着一个花枝招展的女人,他藉着酒气,故意大着舌头说:“你还问我她的名字,我他妈连她姓什么都不知道,我……”他故意拉长了音,眉眼都是邪气,微挑的桃花眼尾有些红,嘴角勾出一个放荡的笑。
他晃动着一根修长的手指,重重地按在怀里女人出来的胸口上,轻嗤道:“大概是姓陆吧……”
被挑逗的女人笑得枝叶乱颤,她眼疾手快地握住男人按在她胸口的手,嗲声嗲气地撒着娇,“易,你都记错了,人家哪里是姓陆,人家明明姓林……”
裴易睨她一眼,潇洒地抽回手指,淡淡地回了一句,“不是姓林吧,姓骚才对……”
坐在一旁看热闹的萧盛闻言哈哈大笑,笑到差点直不起腰。
裴易是潇洒了,那边的裴母是急得焦头烂额,她还是大意了,就知道裴易这坏小子天生就不是听话的主,不过她这个当妈也不是吃素的,他要是存着放她未来儿媳苏蔓鸽子的心思,就别怪她耍些手段。
裴夫人也是被气到了,她主动提前约了苏蔓,当然托词是以裴易的名义,让这孩子相亲那天主动联络裴易,至于借口,她都想好了,就藉着裴易生日,让苏蔓作为朋友给裴易一个惊喜,要打得裴易措手不及。
裴夫人的这些心思其实蛮不厚道的,别说让人家女孩主动腆着脸皮,同时也太低估她的儿子,逆来顺受怎么会是裴易的风格?
可惜啊,苏蔓这个女孩耳根子软,裴夫人说的话,她都牢牢记在心里,完全不敢拒绝。说实话,除了优渥的家世之外,她其实也是个令人同情的孩子,小时候生了一场大病,后遗症是硬生生地影响到了现在,比同龄人迷糊,比同龄人笨,在学习上有强烈的健忘症,老师上课讲的东西一下课就忘得一干二净,说她是金鱼脑袋都不过分。
她也不过二十岁,按照正常情况,她应该在上大学,但其实她高中就念得十分勉强,当然大学更是不必说,她其实是根本考不上的,还是靠着家里的关系进入,只不过到底还是强人所难,她几乎什么都不懂,还闹出不少笑话。
同学们还给她起外号,称她是漂亮的绣花枕头,其实就是草包的意思。
苏蔓虽然笨,可这绰号的含义还是明白的,她很自卑,有时候也会躲起来偷偷哭。
大学也只上了几个月,苏家人总归是明白了,有些事不能强求,苏蔓这孩子只能由他们来保护,于是很快退了学,将苏蔓小心翼翼地养在家里,就和温室里的花朵一样,说什么都不让她去接触外面复杂的世界了。
那个时候,苏蔓也就刚刚才成年,不去上学之后,就时常倚靠在窗边往外看,那些斑斓的事物就算隔着厚厚的玻璃,也能将快乐的声音传递到她的心里,她其实有点明白自己正窝在一个大大的壳中,聪明人方知这是痛苦,而她是个糊涂人,她只有满怀着无尽的渴望。
也算是柳暗花明又一村,苏蔓虽然读书不太行,但上天还是给她一双巧手,在她央求家里的煮饭阿姨教她做菜后,居然也挖掘出一项优点,在这两年期间,她还把证照考出来了。
苏家上上下下别提有多高兴,果然上帝是不会把所有的窗户都关上的,苏蔓总算找回了一点快乐,他们哪里不知道这个孩子消沉的那段时间,行尸走肉也就那般,他们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如今总算找到了出口。
所以那段时间她很快乐,待在厨房做饭是她人生中最快乐的事,这两年来,她所有的快乐都来源于此。
可这样宁静的快乐在某一天又被打破了,这些年来,苏母一直为苏蔓的事情忧心忡忡,终于有一天被积在心里的郁气打败,不得不送医疗养。
苏家上上下下自然是阵脚大乱,苏蔓也就是在那时候亲眼看到了苏母的眼泪,她的妈妈明明是很坚强的人,却像孩子般埋在父亲怀里大哭,抽噎着,“小蔓这孩子该怎么办,怎么办?”
苏父很严肃,他的神色与语气都是强大而令人安心的,但已经微微染白的鬓角显得他有些疲惫,他说:“我们家可以养小蔓一辈子,保护她一辈子。”
“她得有她自己的人生……”苏母泪流满面。
迟钝如苏蔓,在这碰巧的窥探中,察觉到了酸楚与痛苦。
什么是自己的人生?
她在那天起,忽然开始思考起这个问题,就是从那时起,她的疑问也越来越多,她为逐渐成双成对的哥哥姊姊们感到疑惑,也为他们经常不在家感到疑惑,时间久了,这样的疑惑就变成了期待,她希冀着,有一天,也有一个人能够和她牵着手。
她将心思都埋在心底,直觉告诉她,这是令人羞怯的事情。
她那天也是无意中看到裴易的照片,因为照片里的男孩笑起来比阳光还要灿烂,她就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看了好几眼之后,就发现自己怎么也不能将照片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