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喝了吧。你该上路了。”仿佛地底伏流传来的声音!老太婆用一双青筋浮现的手捧着一碗清澈的汤水。水中涟漪不断……她连忙摇手:“呃,不用了!”
“由不得你。喝吧。”粗嗄喝声。
她脖子一缩。这是什么情况?莫名其妙的跑到这鬼地方来?像冰柜似的冷飕飕,还有这凶婆婆……怪恐怖的!
“莫再拖延了,阴界的一日可是人间的一年。若错过了那人,可莫怪我孟婆啊。”
什么阴界人间?她比较好奇的是——“‘那人’他是谁啊?”
“休再废言,喝吧。”老太婆拿碗口逼到她唇边。
老人家就是小孩子脾气,难缠呀!她接过碗,面有难色,忍不住还是想问:“你说‘那人’在等我吗?”心里有些慌慌的感觉,既然人家等着就别耽误时间了。但“那人”是谁总要同清楚吧。
“去了就别回头。”老太婆说。“人问聚散不过是情债,缘起缘灭,缘聚缘散。总是无奈。今生,就看你们的造化了。”
造化?故弄玄虚吧。瞧这老太婆一脸阴森森的,还是快快摆月兑她走人吧。喝就喝吧……好苦!清透如甘霖的水怎么是苦的?她怕苦呀!
“苦尽会甘来的。”老太婆说,好像听见了她心里的苦叹。
“盂婆。魂魄提来了……”低沉森冷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回音缭绕宛若催魂曲。
她嘴里含着半碗汤。打着主意想趁老太婆没注意吐出苦水,倏然一声“去吧”,她猛地踩空。大叫——“哇……哇哇……”好吵的声音——“出来了!”
“哎呀!宝宝怎么会吐?!医生,你快看看啊……”
像跌下断崖……汪寒捣着胸口,心悸未定地赫见对坐的人!
他?!
“做噩梦了?”男子抑不住关心地问道。
她微蹙眉。将桌面上用来趴睡的软枕扯到膝上,别见吧台边和客人聊天的阿裴,闷声问:“你什么时候来的?”阿裴应该叫醒她的!
“你约我几点?”他微微一笑。端起精致的瓷杯啜饮一口咖啡。
三点!她看看墙上的时钟,三点五十了。如果他准时不早到的话……也已经坐在这等她近一个小时了!
“我不介意。”他看出她的懊恼,轻声道。
‘我介意。”她不领情的回嘴。谁的时间不宝贵,他何须如此?不想再浪费时间了,她开门见山地问:“程亮廷呢!不要告诉我他忙得没空见我。”
男子靠进椅背里环视着“寒舍”的装潢。“很特别的一家店,你是常客?”
“请你先回答我的问题。”他并不惹人厌呀,但,她没耐性陪他兜圈子。
“你问的若是程亮廷那家伙——”他慢条斯理的说。因为她的烦厌态度而忍不住自嘲。“我想,他已经坐在你面前了。”
她的眉头又蹙紧了。他存心捉弄她吗?
她明显的不悦让他敛去了笑容,正色道:“抱歉,昨天我赶着开会。现在,可以告诉我,找我什么事了?”
呵!如此年轻的程亮廷,她该惊讶吗?
才不。这个教授级的男人也该有四十岁了,竟有张二十来岁的面皮。她可不像那些花痴学生被他迷得团团转。
他的年轻外表是用钞票堆砌出来的吧?她在心里再给他画个又×,顺道送他“肤浅”两字。冷着脸。直接说出问题:“我是H大的学生,上学期修了一门‘电影与社会’的课程。请问,程教授的评分标准是什么?”
这女孩是他的学生!程亮廷掩不住惊奇和好笑:“既然是我的学生。何以不认识我?”
“我并不是你的学生。”她很快的反驳。她没上过他的课怎么算是他的学生呢?他可别误会她是他的仰慕者之一。
“哦?”他扬眉。
“我是说,我不认识你,那是因为、因为……”她急急说着又忙咬住下唇。哎哎!怎么说……不能说呀,“因为你翘了整学期的课。”他灼灿的眼盯着她蓦地绯红的脸。
她别开头。哎呀!被他捉住小辫子,尴尬了。
“没什么,学生翘课难免,讲课的人无法引起你的求知欲,确实无须浪费时间。”他轻松说道。
此话当真?她怀疑地瞅他。
“想了解被当的原因,是吗?”他也不想迂回,这话说得直接但温和。
唉!竟然有点失望。他该端出威严来教训她这个翘课学生才符合脚本嘛,她也才能继续对他反感呀,这、这……这么好脾气的他,让她不禁心虚了。她一堂课也没上耶。
,“汪寒,是吗?”他记得她的学期报告,洋洋洒洒的两万字令他惊叹,也让他对这位见解独特的学生产生了好奇。可惜,直到期未考,她都没现身。
“你怎么知道?”她没告诉他名字啊!
“你很有个性。”他嘴角一扬,眼神透着欣赏。
讽刺人?她忍不住又怀疑了。
“你不屑上课我无话可说,但不参加期末考却质问我为何当你,你自认合理吗?”他也想听听她的解释。
“你说我没有参加期末考?”她瞪大眼睛,不可恩议的反问,他老兄说的是哪国语言啊?
“你参加了?”他眉一挑,将问题丢回。
“我有。”如果不是他的课排在星期一的第一堂,是她每个礼拜最累最懒的时候,她也不至于翘了整学期的课。所以她记得很清楚,期末考那天她是如何抵抗赖皮瞳睡虫的,冲进考场的时候钟响都敲过了,她拿到试卷埋头就写,根本来不及喘口气呢。可那些题目压根儿不用动大脑就能作答了,害她忍不住直打呵欠,第一个交上考卷,当然又赶回家去继续睡大觉喽。
“确定?”他眼睛带笑。
“我更确定的告诉你,那天是六月十七日早上八点十分,考试地点是中央大楼一。二教室。”她向来是满不在乎的,但碰到这件事、面对他竟变得异常在意了。有些些跟他卯上了的意味。
“你见到监考老师了?记得题型吗?”
“当然。那个秃头老先生是你助理吧?长得又矮又胖的。”呵!靠脸皮吸引学生就了不起了,还问她体型。找个老助理衬托他的年轻吗?无聊!
他猝然发笑。强调:“我问的是考试题型。”
她又脸红了,急忙说:“就、就只有四十题选择题嘛。”毫无深度的考题还敢问她,课名应该改叫“动物世界”吧。
他还是笑,像她长得多可笑似的。
“怎么了?”她忍不住模模脸颊,怀疑自己多长了一个嘴巴、还是鼻子了。
“我们整学期都在一?一上课,期末考也不例外,我亲自监考。”他无意教她难堪,但确是如此。
“你是说……我跑错教室了?”她的脸火烧般涨痛起来。
中央大楼的一?一和一?二教室是通识课专用的视听教室,两间教室的门相对,一个不留神就可能跑错教室,她怎么没想到呀!
他点头,笑意汜滥。“你说的那位‘老先生’是动物系的名师喔。”
她两手支着额,将蕃茄脸垂得低低的。糊里糊涂的写了别科的考卷,还敢理直气壮的质问他,唉……糗了啦!
“你还有何不满?”
她一震,他的语气多轻松啊!
混亦有道,糊涂被当是应该的,但她的隐私绝不容侵犯,教授也不行!她猛地抬头,绷着脸道:“将被当同学的成绩公布出来,你不觉得很不道德吗?”
瞬间,他退去了笑容,严肃道:“我不可能如此做。”
“同学都知道谁被当了,难道是我吃饱撑着拿我的不及格成绩到处宣传的?”一世混名被毁了,她当然不开心了。
他神情凝肃的思索一会儿,才道:“送成绩到教务处的工作我交给了助理处理,也许是他疏忽了。抱歉,造成你的困扰了?”
不是他做的好事?她很怀疑,但见他一脸诚意,这怀疑很快转成了谅解,不禁摆摆手,恢复她的无所谓了。
“算了。”她不想浪费时间在既定的事实上,能搞清楚状况就够了,没必要背负得理不饶人的罪名。
“这么说,我们和解了?”他的眼神在她脸上探索着。嘴角缓缓上扬。
她凝睇他,瞧他笑起来分明像个大男生,哪像大学教授啊。
“不和解又怎样?“存心挑衅他的好脾气。
“我会尽全力取得你的谅解。”她希望他如何做?他莫名的在意了。
“你并没有做错什么。干嘛要我谅解?”她轻道。在他柔和的语句里迷惑了。
“你对我不满,不是吗?”悄悄地,一双亮眼在她脸上找寻着答案,他的目光会在此滞留?!
“我有吗?”她迎视他,意志不禁动摇了他是靠面皮吸引学生的偶像教授?不是吧……呀!岂只意志动摇了,她受诱惑似的要回应他的笑容!
他专注的凝视教人心慌呢。她心跳噗通噗通地,却压低声音故作镇定地问:“唉。可不可以告诉我,其他四个人为什么被当?”
她沉静的气质带有独特的清冷味道。这分独特,极自然的让他的眼神为之着迷,甚至熟悉得教他的心悸动奠名了!
他惊讶心底的答案,表面仍是一径的沉稳,回道:“思考的开端是质疑,有本事的学生大可缺课,但报告和考试若无法表达出个人思想,我不认为同学有侥幸拿学分的资格。懂吗?”
有原则的!不睦有面皮没大脑的教授?她偏头微笑。从她的不屑、质疑列释怀,他的态度始终坦然,怎能不教她欣赏呢,“好,从现在开始前嫌尽释吧。”她不禁说道,前所未有的慷慨呢。
“我们有前嫌?很严重啊!”他不可思议的扬声。
哎,应该感谢他的好度量的,可她说不出教自己难堪的话来。随他的朗声,她露出了编见皓齿,诚心说:。程教授受学生崇拜不是没道理的,我心服了。”
“调侃我吗?”她的笑容轻轻地触动了他心里的某根弦……我呀,从小到大没挨过老师的板子,没见过不及格的分数,都自以为无敌了呢。原来呀。还有人当得了我。”她说得很自信、也很服气……哈!有没有人告诉你。你很自恋?”
“谢谢你告诉我。先生。自恋之人必有长人之处呀。”
他笑着,不自觉地露出了宠溺的神色,打商量地说:“要不你下学期再来修我的课,我让你崇拜个彻底,也好让我深入了解你的长处,如何?”仅是短短的交谈,不足以满足他对她的好奇,也不足够她认识他。
认识?!他再次为自己的想法感到惊讶,这是什么心态?他们顶多是无缘的师生,需要进一步认识吗?
“不必了。”她连忙摇手,尴尬的笑笑。要她乖乖上课比登天还难呢,不小心再被当一次……呵!免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