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上的数字跳了又跳,而她却视若无睹。
用力抓了抓头发,她拍了拍额头,对自己说:“席祖儿,你现在不能想这些无聊的事情,你还有许多工作要做。”
深吸一口气,她振作精神,强迫自己把心思专注到眼前的工作上。
深夜,电话响起来,她一边喝着热咖啡,一边顺手拿起电话接听。
“喂,你好。”
“熬夜对身体不好,我做了宵夜,给你送过去好了。”
在一个人好不容易静下心来工作,却被某人以一个极其无聊的问题打扰时,绝对不是件让人高兴的事,所以现在席祖儿的心情是非常的火大。
合了下眼睑,席祖儿尽量心平气和地说:“我现在很忙,如果你没有别的事的话,麻烦你上床睡觉。”
“你是到日本来加班的吗?”他十分怀疑,就这几日所见,她似乎有成堆的工作有待完成。
“我肯定不是专程到日本来加班的,但你却一定是特意来给我添乱的。”她这样回答他。
“我受到打击了。”
“无聊。”居然给她扮可怜。
“我只是想问问你要不要吃宵夜。”
他的声音充满无形的委屈,让她几乎可以想象出,一个大男人像小媳妇一样怯然的可笑画面。
“不吃。”她好不容易才把心平静下来,这下功亏一篑,还得重新来过。
“你生气了?”他问得很小心,因为即使隔着电波,他都能感觉到她的怒气。
“你说呢?”
“我只是担心你会累坏身子。”他似乎好心办错事了。
“如果你再在我工作的时间打这种无聊的电话,我的工作不能按时完成,导致我不得不加班的话,身体想不出事都不现实。”她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事情的严重性。
“所以我就说嘛,我跟你住一块就不需要打电话了啊。何况套房那么大,住我们两个一点儿都不挤。”
听他略带抱怨的口吻,席祖儿忍不住磨了磨牙,“先生,我们有熟到可以同居的地步吗?”
“那一夜怎么样?”他很好说话的。
她差点儿就把手里的电话摔出去,深深地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压下杀人的冲动,“陆文,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所以我也尽量不过度啊。”他实话实说。
这样她还不动气她就是圣人了,所以席祖儿冲着话筒吼道:“去死!”然后“啪”的一声挂断了电话。
目光移到电脑屏幕上,那些上升的数字一点儿也无法让她产生喜悦的感觉,非但如此,她现在还十分、极其的想扁人,刚才她真应该好好地痛骂他一通再挂断的,便宜他了。
对着屏幕生了半天闷气,她决定出去透透气。
门一拉开就看到一张微笑讨好的脸,她顿时后悔到想撞墙。
“女孩子深夜外出很不安全,不如我陪你一起啊。”
她简直要怀疑他已经是自己肚子里的蛔虫了。
“要拒绝你是不是真的很难?”
他歪了歪头,看着她的表情显得很是耐人寻味,“应该说拒绝一个爱你、而你又不讨厌的人很难。”
她的心突地一跳,略有些忙乱地将目光移向一边,“胡说八道什么?”
“真的是胡说吗?”他唇畔的笑加深。
“懒得跟你说。”席祖儿一把推开他,快步向电梯走去。
“等等我啊。”他边喊边追了上去。
深夜的东京街头,风带着丝丝的凉意,让人的头脑变得比白天更清醒。
她沉默着向前走着,一句话也没有说。而跟在一旁的他也没有说话,突然之间就好像他们之间再也没有话可说一样。
当肩上多出一件外套的时候,她扭头看他。
“当心着凉。”
“谢谢。”
“你好像有心事。”
她笑了一下,抿唇望着远处的霓虹灯,然后轻轻的吁了口气,“想不想听一个故事?”
“好啊。”他已经隐隐猜到她要讲什么。
“你一定听说过关于我的许多传闻。”
“是很多。”
“商场上的许多人都有共识,席氏不会是他们最大的敌人,因为我不是一个有野心的人。”
对此,他保留看法。
“曾经,我也年少气盛过,”她唇畔的笑变得迷离苦涩起来,“而成长是要付出代价的,即使是你的无心之过。”
伸手拢了拢身上的衣服,她继续说:“伊川幸美曾经是我在哈佛的学姐,我并不知道那单生意会决定她在伊川家的地位,所以我没有放水,漂亮地拿下了那单合约。
“我也有过做梦的年龄,曾经幻想拥有自己的白马王子,至少四年前我有过这么单纯的想法……”这句话后她沉默了很久,久到他都以为她不会再开口。
自嘲地笑了笑,她望天吐出一口气,“伊川幸美让我明白,这个世界上越像白马的男人越不会是白马,越理所当然的缘分就越可能是孽缘。
“他是一个符合所有爱做梦的女人心中白马王子形象的男人,漂亮到不能用语言形容的一个男人。温柔体贴、绅士有礼,只要你想得出的优点在他的身上就能看到,简直完美到不像真人。”
他盯着她的眼,那里面没有迷恋,没有感伤,眼神出奇的平静,就像在说一个别人的故事一样。
“梦醒了,一切都摊在太阳下,所有的丑陋也都现形,”她合上了眼睑,“而他付出了生命,他说是在忏悔,求我原谅他。”
又是一阵静默,“其实我也想原谅他啊,但是当时我无法原谅他,毕竟那是我第一次喜欢上一个男人。”
“你这样讲我会伤心。”他似真还假地捧心。
席祖儿笑着睨了他一眼,“谢谢你还有心情搞笑。”
“你的过去我没能参与,但你的未来一定有我,这就足够了。”
“如果未来也没有你怎么办?”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然后突然伸手抱住她,“那我就只好自己强行介入了。”
“这好像是你的强项吧?”她不无调侃地说。
“是吗?”
“从一开始你不就是这样粘上来的吗?”
他无所谓地耸耸肩,“随便你怎么说,怎么开始的不重要,过程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终于肯接受我。”
“我有这样说过吗?”
“小姐,你都肯这样对我敞开心扉了,难道是做假的吗?”
他夸张的表情逗笑了她,“也可以理解成我是真的承受不了你这样无孔不入、让人疲于应付的追求方式,不得不妥协认栽。”
两个人在路边嬉笑打闹着,就像任何一对热恋中的情侣一样。
当那辆汽车突然从路旁撞过来的时候,陆文扑上去推开了背对那个方向的席祖儿。在刺耳的车轮磨擦声中,她看到了被车撞飞出去重重摔在马路中间的陆文。
她一直知道自己跟陈习还会再见面,但是却没有想到会这么快。
昨天他飞离日本,今天却又再次出现,而且是陪着皇冠集团的拥有人一起。
现任皇冠集团的董事长陆扬天老先生,也就是陆文的祖父,而陆文的真正身份就是皇冠财团的合法继承人。
在受到车祸惊吓之后,陆家人的出现无疑不亚于另一场车祸。
“你不知道吗?”陈习问得有些不确定。如果她不知道陆文的身份,怎么会打电话到陆家主宅?如果说她要知道的话,就不会是现在的神情。
收拾起自己烦乱的心情,她摇了摇头,“刚刚知道,他的背景很吓人。”
“你看来像被吓到了。”
“还好。”她的目光不住地瞟向加护病房的方向,显得有些心不在蔫。
“阿文不会有事的。”
她没有搭话,只是以一种忧伤的眼神望着加护病房。
“冷吗?”他看她双手环紧了自己的身体,急忙月兑下自己的外套往她的肩上披去。
“不冷。”她马上反射性地向一边闪开,双手改插向裤袋。
陈习的眼中闪过一抹恼怒,一脸怜惜地对她说:“我去帮你买杯女乃茶好了。”
这次,席祖儿难得地正视了他一眼,而后继续盯着加护病房,“如果你渴的话自己喝好了。”
“我是担心你的身体吃不消。”这个女人真是不识情趣。
“我没有你想象中那么脆弱。”
“可是我会担心。”
她慢慢转过了身,眼神很复杂地看着他,“其实现在你已经不用再演戏了。”
“你在说什么?”
抿了抿唇,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摊牌,“你之所以追求我,不就是因为陆文在追我吗?”
陈习的心一沉。
“豪门大家族的恩怨情仇,真像连续剧啊。”她轻若蚊蚋地低语。她一直在困惑,两个人毫无交集,他究竟是在何时爱上自己的,没想到居然会是这样的答案。
他的目中闪过激赏,她无疑是个聪明的女人,在这种沉重的时候,她依旧可以清晰地将自己所困惑的事情的始末联系到一起,然后得出结论。
她靠在墙上沉默了一会儿,最后望了一眼病房,转向他,“麻烦转告陆老,我有事,先走一步。”
“走?”他有些惊讶,这个时候她要走?
“我呆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她说出这个让自己憎恶的理由,她非常讨厌现在只能坐等的无奈。
“可是,阿文会希望你此时陪在他身边的。”
她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
他从她的表情中读到一个危险的信息,不由脸色一变,“你以为是我导演的这场车祸?”
“现在看来不是。”
陈习的脸顿时一黑,硬邦邦地道:“在你的眼中我是丧心病狂的人吗?”
“眼睛有时是会骗人的。”她留给他这一句话,然后慢吞吞地从他的身边走过去,渐渐消失在长廊的尽头。
眼睛的确是会骗人的,刚刚他还以为她在担心陆文,下一刻她却不顾在病房里生死未卜的人,转身离开。
“阿文,你爱上的究竟是个怎样的女人啊?”
而转过长廊的席祖儿靠在墙上,仰面望着房顶,不让眼中的泪水夺眶而出。
难道爱情于她真的只是灾难的代名词吗?为什么每次当她爱上一个男人的时候,老天就以残忍的方式在她的心上划上一道伤口?
“陆文——”她喃喃地唤着他的名字,“你得醒过来给我一个解释,否则我不会原谅你,一定不会……”
泪水顺着眼角滑落,濡湿了她的鬓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