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两只、三只……十三只小猪崽从母猪肚月复中顺利取出来,一层层缝口结束后,经过两刻钟,母猪才微微动了动脚。
对于麻沸散分量的掌握,陆潫观越来越熟练,而手术过程也越来越顺利,那是因为她天资好,也是因为爹娘教得好。
她的爹待娘尽心,愿意为娘做一些天理难容的事,包括——买尸体。
匪夷所思吗?有一点吧,谁让别人家的妻子喜欢衣裳首饰,她家娘亲却热爱解剖,数量最多的时候,家里曾经有六具男女尸体,娘管他们叫“大体老师”。
娘说??没有他们的奉献,我们无法理解人体构造,学不好手术,便不能以医术救活更多的人。
陆溱观的朋友,十岁会女红刺绣、琴棋书画,但十岁的她,却是把人体构造牢记在心,在娘的指导下,开始在大体老师身上进行学习。
娘常模着她的头说:我家溱观真是天才。
爹娘以她这个女儿为荣,从不因为没有儿子傍身为憾。
是她太蠢,蠢得让自己甘心做一个蠢人。
魏旻和采茵帮忙,把开完刀的母猪送回“单人病房”,水水来来回回、一趟趟把小猪崽送到隔壁另一只之前生产完的母猪身边,一寻到女乃头,小猪崽就迫不及待吸吮着乳汁。
“姑娘,这么多只小猪,咱们真养不了,要不卖了吧?”采茵看着越来越拥挤的猪圈道。
水水巴巴地望着娘亲。
陆溱观问:“水水舍不得?”
“嗯。”水水垂头,她就是重感情。
采茵说:“要不,把母猪和小猪崽卖给茵姨的朋友,他家可大着呢,别说养几十只小猪崽,养几百只都行。”
前年御厨有意见,说是从外头买回来的肉品良莠不齐,会影响菜品,去年卫总管便在棹都外的庄子加盖一座大牧场,养鱼养猪养羊,也圈上一群鸡鸭鹅。
“有空可以去看看他们吗?”
“当然。”
水水终于笑了,点点头,黄昏的太阳照在她粉女敕的小脸上,更显得她灵动可爱。
她的笑容很有感染力,她开心,陆溱观放心,连不爱笑的魏旻也跟着勾动嘴角。
砰砰砰!有人敲门,采茵与魏旻对上一眼,他们家很少有访客。
魏旻抢步到门边,打开,视线与阿璃直接对上。
两人都呛了一下,接着同时别开目光,立刻装不熟。
“谁来了?”陆溱观问。
魏受闪身,水水看见阿璃,一声惊呼,往前飞奔,跑跑跑、跳、抱,一气呵成。
这时候必须郑重强调,经过这段时日,阿璃健身有成,他非但没有被水水扑倒,还稳稳地接住她、抱住她,让小胖墩的双脚离了地。
怎样,他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鸡吧!
陆溱观皱着眉头看着阿璃,他的鞋子掉了、衣服乱了,堂堂蜀王世子,身边竟没人跟着?
进屋后,阿璃咕噜咕噜接连喝光四、五杯水,显然渴得厉害。
放下茶杯,阿璃满足地喟叹,“观姨,我终于找到你们了。”
终于?陆溱观一脸不解地望着他。
“是我逼季方想办法带你们到这里定居。”他开门见山地道。
这种事没什么好隐瞒的,他敢做敢当,不像“某位王爷”只敢偷偷关心,啥鸟事都不敢摆在明面上。想着,他又看魏旻和采茵两眼,哼一声,满肚花花肠子,何必,做人真诚些不好吗?
“然后?”
“老头子不许我来见你们,我就自己找来了。”
陆溱观明白了,贺关知道她迁怒,知道她不想见他,于是很听话的照做。
照做是好事,可是不知为何,她竟感到抑郁烦闷,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是个难搞的女人。
“所以小……小公子离家出走?”采茵问,一颗心吊到半空中。
这会儿,王府里该闹得人仰马翻了吧?
“我想去哪儿还需要跟谁交代吗?”阿璃冷哼一声,警告地瞥了采茵一眼,警告她,要是敢惹他生气,他就把她的身分掀出来。
“你又怎么会弄得满身狼狈?”陆溱观问。
“我碰到几个死小孩,一言不合,他们放狗咬我。”
这个仇肯定要报,但不会假手他人,他的武功会练得比老头子更好,早晚他会让那群死小孩知道,招惹上不该惹的人,下场会有多惨烈。
陆溱观叹道:“我让人送你回去好不?”
“不好。”他暂时不想看见老头子。
他成功绑好两只鸡,出门前,高调地把鸡吊在老头子的书房前,不晓得老头子会不会被活活气死?
想到这里,他既得意又兴奋。听过青出于蓝吗?他们父子就是如此。
“我要住在这里。”阿璃宣告。
陆溱观还没来得及开口反对,水水抢先一步开心的拍手大叫,“好啊、好啊。”
既然女儿热烈迎客,她只能叹气接受。“采茵,烧点水给阿璃洗澡。魏旻,你上一趟蜀王府,通知王爷,阿璃在我们这里,再问问什么时候派人过来接。”
“是。”魏旻应声。
想到什么似的,陆溱观又问:“你知道王府在哪里吗?”
阿璃似笑非笑地望着魏旻,望得他耳根微微泛红,一点头,他飞快往外走。
见状,阿璃又笑,真是明显的作贼心虚,观姨是外地人才会顺口这么问,而魏旻是蜀州人知道蜀王府有什么好奇怪的,压根不必多想。
魏旻跳进墙内,发现王府戒备森严、气氛严峻,与平日大相迳庭。
一路行来,几个府卫见着他,躬身唤一声魏爷。
“主子爷呢?”
“在书房。”
他加快脚步往书房走去,书房外头有人守着,远远看见他,就向里头递话。
魏旻刚走到门边,守卫立刻道:“爷让魏爷进去。”
魏受推开门进屋,屋里除了主子爷,文二爷、季方也在场。
他已经很久没见着王爷了,去年进京他就该跟去的,要不……算了,现在这样也不差。魏旻上前道:“小世子在陆家。”
“谁让你回来的?”贺关问。
“姑娘,问几时接回?”魏旻道。
“暂时不必。”贺关道。
简短四个字,魏旻便晓得府里将要出事,主子定早就知晓小世子离家出走,说不定还派人暗中跟踪,更说不定整件事都是爷暗中策划的,非常时期,小世子留在府中更危险。
季方看看爷,再看看魏旻,撇了撇嘴,这就是他和魏旻的心结所在。
爷几个字,魏旻几个字,再加上一个眼神,外人听得满头雾水,他们就能迅速明白彼此心意,搞得两人好似默契深、感情重,谁都比不过。
搞清楚,他在主子爷身边比魏旻更久好吗!
“属下回府。”魏旻说。
这话季方听明白了,他抓到时机点,立即插话,“不必,王府已经里里外外布置妥当,你好好保护姑娘和水水,现在小世子也在那边,你更要十二万分小心。”
这话说得贺关满意极了,想起儿子、水水还有……陆溱观,他的表情变得柔和,他不是故意的,但就是会在想起陆溱观时,心情快意飞扬。
他无法解释这是为什么,但他乐见这种情况一直延续下去。
“属下武功更好。”
季方几乎要跳起来了,哇咧,这是炫耀他更行吗?
“要出去比划比划吗?”季方抬起下巴,满脸的不爽。
“你不会赢。”
“哼哈哈,试试才知道。”上次打输魏旻已经是两年前的事情,经过两年来的精益求精,现在的他不见得会输。
文二爷笑看两个大男人斗气……等等,什么大男人,根本就是没长大的小男孩。
他们家王爷眼光特殊,专挑人家看不上眼的,可收在身边之后,却一个比一个长进能干,他捻捻胡子,心想,就是这么特殊的眼光,才会看上陆溱观吧。
那天季方回来,把陆溱观和王爷的对话复述一遍,他听完,脸上那个笑啊,止都止不住。
季方说:“我看,爷没瞧上陆姑娘,只是因为感恩。”
文二爷却斩钉截铁回道:“是陆姑娘没瞧上爷,但爷肯定瞧上陆姑娘。”
两人争执了老半天,最后以一千两做为赌注—别看季方花钱大手大脚的,这一千两他可是存得不易。
眼看魏受和季方僵持不下,贺关不免动怒了,现在是耍脾气的时候吗?魏旻留下,岂不是昭告天下他是王府里的人?那以后他还能顺利安插人到陆溱观身边吗?
“魏旻、回去。”贺关下令。
主子的命令让魏旻很受伤,怨妇似的望着贺关,旁边的季方却眉飞色舞,一脸姨娘大胜元配的骄傲得意。
魏旻心不甘情不愿地问:“是贺盛吗?”
“是。”贺关回答。
抓捕贺盛一事,魏旻参与策划、付出行动,他成功把贺盛从老鼠洞逼出来,可最后临门一脚,却不让他参加?!
“不公平。”他气得鼓起腮帮子,居然有两分可爱。
季方笑得很张扬,魏旻气得也很张扬,可是他无法违背主子爷的命令。
于是非常生气的魏旻不想走大门,咻地几下,飞出王府院墙,埋伏在暗处的隐卫没看清楚来人是谁,一个个从暗处跳出来。
啪、啪、啪,魏旻动手和暗卫对招,用以泄恨,因为原本……原本那是他该待的地方。幸好暗卫看清楚是魏旻之后,立刻歇手、退回暗处。
但魏旻直觉自己的地盘被人抢走,满月复怒气,光是几拳怎么够?
他还想挑衅,只见季方施展轻功飞掠过来,似笑非笑地道——
“爷问你,是皮痒还是太闲,力气多的话,把姑娘的院子里里外外扫一遍。”
魏旻顿时脸色铁青,扫院子?他什么时候沦落到这等地步?
收拾好医箱,陆溱观准备回家,自签下契约后,她就不再做药丸了。
药厂尚未建好,但她得先教会老师父制药,幸好都是经验丰富的老人家,几经点拨便做得相当好。
黄东家安排一处临时庄子,这几天已经陆续有新药上架,听说卖得不差,其实就算没有听说,光看康掌柜那张笑得不见眼的脸,也晓得生意如何。
走出诊间,她想在回家之前去一趟蜀王府。
阿璃已经在她们家住六、七天了,王府那边迟迟没派人过来接,莫非贺关真与小孩子杠上了?
能这样当爹的吗?难怪这对父子一开口就像敌人似的。
她不介意阿璃住在家里,但阿璃不让水水上学堂,这就令人苦恼了。
第一天,他跟水水到学堂,就和李成功起冲突——谁知放狗追咬阿璃的,竟然就是李成功,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阿璃那张无往不利的刻薄嘴,刺得李成功乱跳乱撞,搞得学堂秩序大乱。
然后阿璃不肯上学,再然后水水也宣布“我要陪哥哥”。
此话一出,阿璃的臭脸转阴为晴,但陆溱观的心却沉了下去,她家女儿怎么就这么听话?
所以结论是——阿璃必须尽快回王府。
“陆大夫要回去了?”康掌柜笑脸迎上,在他眼里,她的地位和财神爷相当。
“是,今儿个有点事。”
点点头,康掌柜亲自送陆溱观到大门,可还没踏出去,就和一名女子迎面撞上,对方匆匆忙忙的,彷佛有人在她后面烧了把火。
康掌柜定睛一看,他不认得撞人的姑娘,可跟在身后的那位可就……
“紫鸳姑娘好,今儿个要来买药丸是吧?刚好特地给夫人留了五瓶。”康掌柜搓着手上前,讨好地道。
那个钱大夫人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先前竟然出口要买七宝美髯丹的药方,哪有这种事,他们可是打算靠这药方大发利市的。
康掌柜一张油嘴说得天花乱坠,结论自然是不卖,没想到钱大夫人竟当场变脸,骂陆溱观敬酒不吃吃罚酒,大伙儿等着瞧。
唉,这位钱大夫人……实在招惹不起。
紫鸳脸色不佳,瞄一眼陆溱观,说:“今儿个不买药,要请陆大夫出诊。”
大夫人痛恨狐媚子,最近得知老爷在外头养外室,连孩子都快生下来了,气得天天整治大清早有人来报,大夫人终于知道外室藏在哪儿,点齐人手立刻上门大闹,闹到外室出了事儿,有人赶紧悄悄给老爷透了讯息,老爷听到消息,连忙扶着老夫人上门护外室,这让大夫人情何以堪。
大夫人膝下有个儿子,少爷已经十八,但文不成、武不就,成天好事不干、专逛窑子,是棹都有名的轨裤,老爷打也打、骂也骂,可性子生成、改不了啦。
老爷对少爷心灰意冷,如今外室肚子里好不容易有货,大夫还打包票是儿子,老爷自然心花怒放,拚命护着,连老夫人也是相同态度。
总之,闹到最后还是让人出门请大夫。
偏偏大夫一个个都说没救,这时大夫人想起陆大夫。
大夫人本打算让陆大夫喝喝罚酒,这会儿天时地利,当然得让人来请,倘若陆大夫把人医死,自有老爷寻她麻烦,若是把人救活,大夫人自也不会让她好过。
总之,陆大夫今儿个这关,难过啦。
“什么情况?”陆溱观问。
小丫鬟满脸泪水,呜咽道:“我们家太太怀有九个月身孕,可肚子撞上桌角,流了一地的血。”
康掌柜经验老道,忙问:“没请大夫吗?”
“请了请了,都说没救,求求陆大夫救救我们家太太吧。”小丫鬟当场就要向陆溱观下跪磕头。
见她如此,陆溱观道:“我去看看,不过得先绕到秋水胡同一趟,我需要手术工具。”见陆溱观应下,康掌柜心急如焚,没听见旁的大夫都说没救吗?这会儿来请陆大夫,肯定是要让她顶缸的,躲都来不及,怎么能够当面撞上?
康掌柜把陆溱观拉到一旁,低声劝道:“别去,钱大夫人不是善荏,知府大人也不是吃素的,不管救活救死,你都讨不了好,恐怕连家里都要受到牵连,上回七宝美髯丹的事已经结下仇,这会儿……要不、你装晕……”
紫鸳见状,目光一闪,朝外喊人,不久,两名衙役冲进门,二话不说,一左一右抓住陆溱观的手臂,把人给架上马车。
这阵仗哪是在请大夫,根本是押犯人,康掌柜急坏了,连忙同伙计交代几声,出门寻东家去。
秋水胡同离济世堂并不远,没多久功夫就到了。
陆溱观下车,进屋拿手术工具,顺手拉住采茵,低声道:“我得去钱知府家接生,看这情况,怕是会出事儿,知府家是官家,咱们不过平头百姓……你和魏旻带阿璃和水水去王府,有王爷在,能保你们不出事。”
“姑娘呢?”
陆溱观道:“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若只是剖月复产难不倒她,就怕有其他状况。
“姑娘,我同你一起去。”
“我一个人月兑身容易,要是连你都搭进去……”她摇摇头,握紧采茵的手道:“告诉魏旻,万万不能冲动。”
两人不过多说几句,紫鸳已经在外头喊人,陆溱观飞快朝采茵点点头,转身走了出去。看着她的背影,采茵眉心微蹙,怎么就在这当头呢?
没有太多时间让陆溱观思考,妇人情况相当危急,再耽搁下去,母亲和孩子都难保。她迅速让人熬煮麻沸散,孕妇喝下后,留两个产婆在屋里帮忙,消毒、开刀……手术将近两个时辰才结束。
幸好母子均安,妇人的脉象平稳,且孩子个头不小,当洪亮的哭声响起,屋里屋外一阵欢呼。
缝合好伤口,产婆帮着把床铺整理干净,陆溱观替妇人再号一次脉,斟酌再三,开好药单后,走出屋子。
老夫人坐在上位,手中抱着甫出生的孙子,笑得嘴都阖不拢,钱大人在一旁看着,也是满脸神采飞扬,钱大夫人却神情阴沉,想杀人似的,在她跟前伺候的丫鬟无不战战兢兢。
陆溱观道:“钱大人,产妇的状况危急,别无他法,我只能剖月复取子。”
闻言,钱大人心惊胆颤,肚子都剖开了,人还能活吗?那是他的婉儿啊,他声音微颤地问:“那婉儿她……”
匆匆过来,陆溱观对钱府里的阴私事儿并不清楚,但是光看钱大夫人那双虎视眈眈的眼睛,她也能猜出大概。
“虽然产妇因之前耽搁太久、失血过多而有些虚弱,但幸好底子不错,我已写下药单,烦大人派人抓药,两个时辰喝一剂,若到明天早上都没发烧,就没问题,至于身子,待伤口愈合之后,再慢慢调养即可。”
钱大人满心佩服,这样子还能活,果真是神医!
“伤口要多久才能愈合?”
“八到十天就能拆线,不过这回产妇毕竟是动大手术,若是以后还想要孩子,至少得隔三、四年。”
意思是以后还能再要孩子?钱大人喜出望外,与母亲对视一眼。
老夫人念了声“阿弥陀佛”,道:“婉儿是个有福气的孩子。”
母子对话间,两道怨毒目光毫不客气地射向陆溱观,钱大夫人痛恨陆溱观坏事,恨不得将她撕碎。
钱大人拱手长揖,道:“多谢陆大夫救命之恩。”
陆溱观不卑不亢地道:“今晚是最关键的时候,我会守着产妇。”
“多谢陆大夫。”
“还请大人尽快派人煎药。”陆溱观交代完毕,走回屋里。
没多久,丫鬟送来晚膳,陆溱观草草用过后,让人撤下。
不多久紫鸳进屋,手里端着盘子。“老夫人说您要守夜,命奴婢送来点心茶水。”
“多谢姑娘。”
“陆大夫客气。”客套几句后紫鸳离开。
陆溱观尽心,每隔两刻钟便为妇人号脉一回,直到过了子时,确定妇人情况稳定,她才坐回桌边,用了些茶水点心。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熬了一天,她感到累极、倦极,迷迷糊糊间,她趴到桌上。
她很想睡,但脸颊贴上凉凉的桌面的那一瞬间,她脑袋里突如其来冒出一个念头,顿感惊诧,她用力拍了几下脸颊,强迫自己清醒。
不对劲!若是疲惫过度,不会脑袋发胀、双脚出现麻痹感,所以……
陆溱观颤抖着双手,打开壶盖,细细辨闻气味……该死,茶水里加了料。
她想扬声唤人,不料身子发软,随即整个人摔跌在地上。
声响传到屋外,等在外头的紫鸳轻轻撩开帘子往里探头,发现陆溱观昏迷,她蹑手蹑脚地进屋。
她从怀里掏出纸包,将白色粉末混在药汁中,取调羹搅拌均匀后,一手掰开床上吕婉铃的嘴,一手拿着调羹,准备将药喂进去。
此刻,一抹黑色身影咻地钻进屋里,紫鸳没看见对方是怎么动手的,只觉得身子被轻拍两下,紧接着就动弹不得了。
他冷冷地看了紫鸳一眼,把陆溱观抱起,按了她身上几处穴位。
陆溱观缓缓醒来,看见魏旻,心情稍微放松下来,问:“你怎么在这里?”他没回答,但目光坚定地望着她。
是采茵吧,那丫头心细,肯定是怕她出事,才让魏旻暗中跟着。
她用力睁开眼皮,看见紫鸳,略一思索便明白发生什么事了,幸好有魏旻和采茵,否则她跳到黄河都洗不清。
陆溱观轻声道:“医箱里,第二层,紫色药瓶。”
魏旻轻手轻脚地把她抱坐到椅子上,在药箱中找到药瓶,倒出两颗药丸,放进她嘴里。
力气渐渐恢复后,陆溱观定睛望向紫鸳,事已至此,钱大夫人仍不歇手?她叹了口气,吩咐道:“魏旻,喊人进来。”
魏旻把药瓶和紫鸳带进来的药粉都收进怀里,走出屋子。他喊人的方式特殊,弄出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后,没多久钱大人、钱大夫人以及几个丫鬟嬷嬷便陆续进来了。
东窗事发?钱大夫人整颗心沉了下去,脑子飞快转动,她得找个说词把自己摘出去。
魏旻指指桌上的茶水说:“有毒。”再指指床沿的药汤道:“有毒。”
在场的都不蠢,眼看陆溱观虚弱无力地趴在桌上,而魏旻言简意赅的四个字,已经把事情给解释得清清楚楚。
然一个丫鬟怎敢用药害人,自然是主子下令。
只是钱大人脑子清楚,心却清楚不了,他这几天就要返京述职,若是传出后宅不宁的事儿,肯定会影响声誉,这种事只能捂着掩着,万万不能张扬,若是让他们离开……
他的视线落在陆溱观身上,虽说她医术了得,又救了婉儿和儿子,可是为着前程……钱大人不过目光微闪,魏旻已经感受到杀意,他一语不发,背起姑娘的药箱,打横将陆溱观抱起。
钱大人伸手挡在门口,心想他们一走,事情哪还能掩得住,那些个和自己有仇的,一个个都睁大眼睛、想方设法揪出他的错呢。
他暗自忖度,身边有十几个护院,定能将人留下,于是他指着魏旻的鼻子道:“爷没开口,你们敢走?”
魏旻冷眼看他,嘴角微微地勾了一下。
“来人,有刺客,快把人拿下——”
陆溱观眉头一皱,这是恩将仇报呐。
“可知爷是谁?”魏旻淡淡一句,威严气势尽现。
但在他怀中的陆溱观却忍不住想笑,原来他也可以讲这么长的话。
“是谁?”
“魏旻,蜀王府。”锐利目光射出,冷笑衔在嘴旁,他的话不多,但表情把所有话全说了——想留人,也得看你有没有胆子。
果不其然,钱大人胆子不够大,听见蜀王府,指着魏旻的手指开始发抖。
他居然是蜀王府的人?寒意瞬间从脚底窜起,他指控蜀王府的人是刺客,那蜀王府会指控他什么,叛国?
钱大人反应相当快,在魏旻踏出门槛的瞬间,立刻扯开嗓门道:“陆大夫放心,下官一定查明事实真相,严惩儿手。”
陆溱观仍旧虚弱,但听见钱大人改口,还是忍不住笑了。“魏旻,狐假虎威,做得好。”
她认定魏旻拿王府头衔唬人,殊不知他是怒火上升,不小心说溜嘴,没办法啊,这是身为王府人的骄傲,他们就是喜欢三不五时亮亮身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