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一个身材壮硕的男人躺在床上,脸色青紫,胸口起伏得很厉害,身子僵直,呈现昏迷状态。
采茵坐在桌前支着下巴,从窗户往外看向院子里两个正在吵架的小孩。
“我家有钱,人送到我家才治得好。”李成功趾高气扬,脸上写着“旁的别跟我比,哥穷得只剩下钱,论到钱,哥可是举世无敌”。
“我娘是大夫,可以治好叔叔的病。”水水气势也不低,钱再多也敌不过一位好娘亲。“我家下人很多,会把人给伺候得稳稳妥妥。”
“我家茵姨比得过你家一百个下人。”
采茵不禁苦笑,姑娘说过别同旁人较劲了呀,水水明明已经把话给听进去,不想穿金戴银、也不想裁新衣,怎么和李成功的比较就是停不下来?
李成功背一段文章,她非要背两段,李成功得了个甲等,她非拿甲上。
这会儿连捡一个病人也能吵上半天,这叫冤家还是冤孽?
采茵正在考虑要不要出面劝架时,有人敲门。
哈,姑娘终于回来,她快步走到床边,拉两下棉被,飞快跑出去开门。
果然是陆溱观!采茵一把拉起她的手往里面跑。
“怎么了?是水水出事吗?”陆溱观被采茵紧张的模样给吓着。
“水水和李成功在咱们家巷口捡到一个男人,那人病得厉害。”一路说,两人一路往客房跑。
看见娘回来,水水趾高气扬地跟上,李成功见状也急忙跟上,一串人就这么一个接一个来到床边。
放下药箱,陆溱观把过脉,撑开男人的眼皮,仔细检查他的四肢。
“娘,叔叔病得厉害吗?”水水问。
陆溱观安慰道:“还好,可能饿过两、三天,又中了毒,不担心,娘帮他针灸,再开两副药。”
采茵暗地喝采,连饿了两、三天都看得出来?她家姑娘的医术果真非凡。
水水满脸得意,下巴抬得高高的,用鼻孔对着李成功,扬声道:“怎样,我娘比你家的钱有用。”
李成功扁扁嘴,但气势未消。“是你娘有本事,又不是你有本事,可我爹的钱统统是我的。”
“等我长大,娘会把本事教给我。”水水拉起娘亲的手,骄傲极了。
“学得会吗?你这么笨,倒不如找个好男人嫁了,比较实在。”
好男人……就像他,他李、成、功是一定会成功的好男人。
“我笨?我背书可比你强得多。”水水一支箭直接射上靶心。
可恶,她竟然嘲笑他!在她没来之前,每个月的考试他都拿头名呢。
两个小孩吵架吵得陆溱观头痛,她无奈摇头。
采茵见状,连忙道:“小少爷,病人有病气,你和水水身子娇弱可别沾上,要不要到厅里坐坐,我蒸了甜糕。”
李成功被水水踩到底线,满脸不高兴,用力哼一声,“谁要吃那种便宜货,我只吃女乃糕、核桃糕、栗子糕。”接着又连哼了两声,才转头回家。
他的话让采茵背脊一阵恶寒,小少爷身子弱、胃口差,为了让小少爷多吃两口东西,王府的厨娘可不是普通角色,一个个都是重金从各大酒楼饭馆聘来的,更别说他们家的甜糕,那可是用糯米、紫米、核桃、花生……十几种食材研磨成粉,再加上切得细碎的干果和牛女乃蒸出来的。
便宜货?他们家的甜糕一小口,可以换外头一匣子栗子糕。
不过姑娘说的对,何必和旁人攀比?低调为上。
陆溱观估算得很准,喝过药,男人便幽幽转醒,吃过两碗稀粥后,他已与常人无异,不过陆溱观还是让他在床上多休息些时候。
用过晚膳,一家人在院子里走路消食,男人也跟在一旁,走着走着,陆溱观多看了男子几眼。
这人很怪,清醒后很少说话,像根木头似的,也不是听不见,问他也会回答,只不过应对才让气氛突然冷掉。
“你叫什么名字?”
“魏受。”
“你住在哪里。”
“……”
“需要送你回去吗?”
“不用。”
“你的病好了,可以离开。”
“好。”
“你有地方去吗?”
“……”
归纳下来,他只能回答答案两个字以下的句子,再长的就是沉默以对。
这么言简意赅的男人,比阿璃的爹更难理解,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们天生的冷肃威严给人正直感,就是会让人不禁信任与有安全感。
陆溱观和水水一样,也常在不经意间,想起那对老是闹别扭的父子。
她看得出当爹的有多在意阿璃,只是讲不出安慰人的软话,偏偏又绷着一张脸,让孩子倍感压力。
至于阿璃,别人不给压力,他都要给人压力了,怎会乖乖承受?
这对父子很有趣,人人以为他们不对盘,但在她眼里,就是两个想要彼此安慰取暖的刺媢,可惜温暖没取到,老是刺得对方一身伤。
深吸气、做出决定,陆溱观走到魏旻身前,问:“你身上有钱吗?”
“没有。”
“我给你十两银子,你今晚就走,好吗?”
魏旻还没说话呢,水水先开口,“不行不行,娘别让他走,叔叔很可怜的,又穷又饿,还有坏人给他下毒,要是他出去又被害了,怎么办?”
女儿离不开阿璃,是因为两个孩子相处了足足有一个多月,可是女儿见到魏旻不过几个时辰,甚至称不上认识,就舍不得,陆溱观担心,女儿感情这样丰富,往后要吃多少亏?陆溱观蹲,与水水平视,耐心解释,“听娘说,咱们一屋子女人,收留陌生男子不方便,这世道要求女人洁身自好,不能传出不好听的风言风语,即便咱们的出发点是善心,但嘴巴长在别人脸上,一旦有谣言传出……娘带着水水生活不容易,要是再被旁人排挤,日子会过得更艰苦,明白吗?”
水水咬咬唇,看一眼采茵,见采茵也认同的点点头,她只能噘起嘴巴、用力跺脚,表达自己强烈的不满。
这一点,陆溱观不能由着水水任性,她明白众口铄金的威力。
看着双手环胸、气鼓鼓的水水,她想,女儿需要时间抚平自己的脾气,她也没再多说,只是安慰地模模女儿的头发。
而后她进房取出十两银子,递给魏旻后道:“你走吧。”
魏旻看一眼银锭子,没有收下,大步往门外走去。
站在陆溱观身后的采茵大翻白眼,他这是不满被派到这里吗?拜托,到时候他就晓得待在这里有多好。
魏旻离开,陆溱观松了口大气。
总觉得他不是平凡人,不该沦落到被一个小丫头“捡”回家,他肯定是惹到大麻烦了吧,要不,那样心高气傲的男人,怎肯委身在她们这样小小的屋宅中。
别怪她自私,生活不易,她和水水刚稳定下来,她真的害怕招惹麻烦。
隔天清晨,采茵煮了一锅小米粥,炒两个青菜、豆腐、一盘肉和三颗鸡蛋,陆家的早餐简单却丰富。
吃过饭后,水水背起书袋,把昨儿个的书再默一遍。
学堂师父严格,天天都要抽背,就算没抽到,下课后李成功也要找她比赛。
陆溱观背起药箱,心中盘算,药丸卖得比想象中好,得再多进点药材。
过去她不看重身外之物,觉得人比外物更可靠,现在明白,没人可依靠时,钱比什么都重要。
母女俩手牵手往大门走去,各自想着心事。
采茵快一步走在她们前头,把门打开,惊呼一声,“魏旻,你怎么在这里?”
她演得很像,却是心知肚明,昨儿个回去,他肯定被季方念了一顿,才不得不乖乖回来守着。
水水抢身往外跑,她一把抱住魏旻,扯起嗓子直喊,“娘,叔叔冻得快变成石狮子啦!”
陆溱観望向魏旻,他的衣服微潮,是染了露水?在这里坐上一夜吗?她很为难,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采茵瞄了陆溱观一眼,代她出声,“魏旻,你怎坐在这里,没地方可去吗?”
错!他可以去的地方多得是,只是爷……脸更臭更闷了。
他的沉默让采茵很想掮自己脑袋两下,又不是不知道他不说谎的。
“你想跟我们住,对吗?”采茵又问。
“对。”因为季方撂下狠话,他不跟姑娘住,往后也别想跟着主子。
“可我们担心你会给我们带来麻烦,你会吗?”采茵再问。
“不会。”麻烦?他的工作就是帮主子解决麻烦。
“你有结下仇家?或是有坏人在追杀你吗?”采茵”句句问出陆溱观担忧的事。
“没有。”像他这等身手的坏人少之又少,倒是坏人们很怕被他追杀。
“你会武功吗?”
“会。”
“你可以保护我们吗?”
“可以。”
采茵再转头问水水,“水水想让叔叔留下来吗?”
“想。”水水想也不想就回答。
好啦,都问完啦,采茵双手叉腰,等着陆溱观表态。
“可他终究是男人。”陆溱观仍然犹豫。
“如果怕旁人说嘴,就说魏旻是我丈夫或兄弟好了。”采茵大方提供自己的名声替陆秦观解决麻烦。
陆溱观看看魏旻、采茵,再看看水水,叹了口气,话说到这分上了,她要是再不点头,似乎不近人情,只是……
水水见娘迟迟不松口,拉起魏旻的手问:“茵姨当你的妻子,好不好?”
魏旻的耳朵顿时微微发红发热,轻声回道:“好。”
刚刚还不知道害羞的采茵,这下子整张俏脸红了起来,她狠狠剜了魏旻一眼,没好气地道:“你说好就好,那我算什么?不好、不好,姑娘别让他住进来了。”
陆溱观不免失笑,两人这是看对眼了吗?怎么瞧上去像对小冤家?“好吧,让魏旻住进来,就说与你是兄妹。”
采茵悄悄吁了口气,成了!
又两瓶?康掌柜连忙在纸上记下。
从第一天的三瓶药丸开始,每天卖出的量都在增加,今天陆大夫已经卖出十六瓶药丸。他怀疑药效是否真有那么好?或者是陆大夫医术了得,让病患相信她的药?
“康掌柜。”
一名十六、七岁,身穿绸缎的女子进门,康掌柜拉起笑脸、迎上前。
他认得对方,那是钱大夫人身边的丫鬟紫鸳,钱大夫人是知府大人的嫡妻,方圆几十里内,大家都晓得钱大夫人的厉害,谁都能得罪,就是万万不能得罪钱大夫人。
“紫鸢姑娘,今儿个怎么有空过来?”
“听说你们这里有在卖七宝美髯丹?”“姑娘从哪里听说的?”
“是吴大女乃女乃说的,夫人让我来带几瓶回去。”
康掌柜脑袋转得飞快,所以是药丸好用,并非陆大夫医术高明?那可好啦,这笔生意能做。
“不知道紫鸢姑娘要多少?”
“有多少统统给我。”
“是,姑娘稍坐一下。来人,给姑娘上茶,阿坤,你去跟陆大夫拿药丸。”
没多久功夫,阿坤拿来五瓶药丸。“陆大夫说一瓶五两,共二十五两。”
康掌柜把药丸呈上,依着话儿说了。
紫鸢收下药丸,拿出一张五十两银票,道:“多的赏给陆大夫,让她记得,回头有新药,给夫人留十瓶。”
“是的是的,话一定给姑娘带到。”
康掌柜把人送上马车后回头,心中盘算,一瓶五两,今儿个卖的再加上这张银票,陆大夫能收一百三十两,难怪不收诊金呢。
这么好的生意,非得同东家说说。
康掌柜进门时,一对婆媳和一名男子跟着进来,他们走到挂号处,婆婆直接开口,“我们要挂陆大夫的号。”
那位婆婆嗓门大,虽穿着绫罗绸缎,可皮肤黝黑、动作粗鲁,气质和乡下仆妇没啥差别,身旁的媳妇倒是娇娇弱弱的,看起来像个大家闺秀。
但康掌柜在乎的不是这个,他在乎的是对方说“要挂陆大夫的号”,而柜台伙计正在帮他们填写资料……是初诊病患?
起初东家要让陆大夫坐堂时,他怎么想、怎么不对劲儿,哪有女人当大夫的,恐怕没有病患愿意让她看病,是阿坤脑筋转得快——
有些妇人患有暗疾,不好意思就医,若是有女大夫可治,说不定会吸引病人上门。
所以之后凡是有女人上医馆,他们也不问是什么病、哪里不舒服,就先推荐陆大夫。
若不是妇科病症,女病患或许会坚持让其他大夫看看,可若是……几乎都挂陆大夫的号。
最叫康掌柜讶异的是,才短短一个月时间,陆大夫居然就打下名声,回头病患就算了,可现在……他看一眼柜台边的婆婆,那肯定是口耳相传,推荐介绍来的。
康掌柜摇摇头,是他的错,是他有眼不识金镶玉,差点把财神爷送出门。
想到那些药丸,他蠢蠢欲动,不行,得早点同东家说说,要是名声再传得大些,陆大夫被别的医馆挖走……陆大夫不过是借济世堂坐堂,没有签契约,算不得济世堂的大夫啊。
才这么想着,就看见黄宜彰从外头进来,脸上一喜,康掌柜提脚迎上前。
“四十二号,徐氏。”小医女走到帘子外头扬声喊。
方才那对婆媳与儿子进门,男子神情委顿,一脸疲惫,他身形偏瘦,眼睛底下有明显墨黑。
三人进诊间,当婆婆的一看见椅子,立即坐下。
陆溱观看一眼病历,徐佳、十八岁……看病的应该是媳妇,可是媳妇未开口,婆婆就哇啦哇啦说个不停——
“我这媳妇嫁进门都三年了,到现在肚子还没个动静,陆大夫你给看看,看她是不是生不出孩子,如果生不出来,就大度一些,早点给丈夫纳妾,免得耽误咱们曾家香火。”
这哪是看病,这是来告状媳妇不给儿子纳妾啊。
陆溱观徐徐回话。“生孩子不光是女人的问题,有时候是男人身子不行,夫人有否听过,因为无出而被夫家休离的女子,嫁给旁的男人后,不久便接二连三生下孩子?”
此话一出,媳妇的脸色稍缓,但是当婆婆的可不乐意了。
“你的意思是我儿子不行?哼,我儿子壮得像头牛,怎么会生不出孩子,胡扯!”婆婆不满意地拍桌大叫。
陆溱观瞥了男人一眼,这样叫壮得像牛?当婆婆的未免偏心太过。
但她只是淡淡笑开,没同她争执,让小医女搬来一张椅子,请媳妇坐下。
号过脉后,陆溱观问:“你的小日子准吗?”“大部分时候是准的,偶尔……”徐佳有些不安的看婆婆一眼。
“偶尔压力大、紧张的时候会不准?”陆溱观替她接下话。
“是。”
“冬天常觉得手脚冰冷,小日子到的时候会疼痛,经血少、颜色偏暗、有血块,对吗?”
“对。”
小媳妇刚回答完,婆婆连忙接话,“瞧,我就说是她的问题。”
陆溱观不理会婆婆,对着徐佳说道:“你有宫寒的症状,但并不严重,不至于影响生育,只是宫寒容易使气血凝滞,经血阻塞不通则痛。你可以多吃一些补气暖身的食物,例如红枣'核桃、花生等补血补气的食物,用餐之前也可以喝一杯姜茶或芙悦茶来暖宫补血、调理内在。如果家里离济世堂不远,你每天过来,我帮你在气海穴和关元穴温灸两刻钟,效果会更好。”
徐佳看丈夫一眼,丈夫点头回道:“她会每天过来。”
“不需要用药吗?”徐佳不放心地问。
“我说过,你的情况不严重,食补就好。”
陆溱观让小医女领徐佳到帘子后头做温灸。
她一面记录徐佳的脉案,一面对男子说道:“公子请坐。”
这下子婆婆又不满意了,急急扯住儿子的衣袖。“我儿子没病,坐什么坐。”
她这不是担心吗?叨叨念念骂了媳妇两、三年,媳妇娘家不满,几次闹到跟前,要真是儿子不行的话,她的脸往哪里摆?
陆溱观耐心地道:“徐氏有宫寒症状,但不影响生育,既然都来了,不如顺便看看,反正没人晓得,大家都以为他是陪媳妇来看病的,若真有问题,早点解决,也免得耽误子嗣,对吧?”
婆婆还想拒绝,当儿子的已经坐下来,伸手让陆溱观号脉。
他对妻子有愧,家中贫苦,考上秀才之后,岳父相中他、愿让女儿下嫁,这些年家中吃穿用度,连他上学读书的银子,全靠妻子的嫁妆支持。
妻子无怨无悔地为他持家,可因为无出,使得她受到母亲诸多责难,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他不能怪母亲,只能尽力,可是……
他的脉象弱而无力,一番望闻问切后,陆溱观问:“曾公子,你很忙吗?”
“为着今年秋闱,确实有些忙碌。”
“平时是不是经常觉得倦怠、低,勉强行房之后,会感到后腰特别酸,也时常出现头痛头晕、耳鸣、胸口闷、多梦的情况?”
曾公子难掩惊讶,忙不迭点头。“是。”
陆大夫居然将他不为人知的状况一一准确说出,表姊说的没错,陆大夫确实很有本事。“清稀且量不多,是吗?”
“是。”
“会频尿吗?”
“是,有时得夜起两、三回。”
“你这是肾阴阳两虚并夹肝郁导致的不孕。”陆溱观说完,提笔开药方,菟丝子、婬羊藿、沙苑子、杜仲、巴戟天、肉桂、合欢皮……一面写,她一面叮嘱,“曾公子耐心些,要连服两个月的药,腰酸倦怠都会有明显改善,不但对子嗣有益,对科举也有帮助。”
听见有得治,曾公子连忙点头。“是,多谢陆大夫。”
“还要多运动,勿过度劳累,房事不要太频繁,多吃虾、蛤、海参,另外,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子嗣这种事,越焦虑越难得。”说着,陆溱观意有所指地瞄婆婆一眼。
知道儿子有这么多症状,婆婆吓到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儿才结结巴巴地辩解,“我也不是故意要催他们,可媳妇进门都三年,怎么可能不着急。”
陆溱观笑望着她,却注意到她脸一阵潮红,汗水随之流下,二月还是春寒时分,怎么就……
思忖片刻,陆溱观问:“曾夫人,你是不是常觉得烦躁、心绪不宁,失眠、口干、眼睛干涩、控不住情绪,上半身还经常一阵阵发热发红?”
一听,婆婆吓到了,呐呐地问:“陆大夫的意思是,我也生病了?”
“《黄帝内经》记载,七七,任脉虚,太冲脉衰少,天癸竭,地道不通,故形坏而无子
也。这不算病,是女人都要度过的一段时期。”
曾夫人松口气,不是病就好,她有许多老姊妹和她有一样的症状,忍忍便也就过了。“夫人可以多食山药、秋葵、桑葚、银耳、猪皮、枸杞等,情况会改善些。”
“我记下了,谢谢陆大夫。”她的口气跟方才判若两人。“陆大夫……”
“如何?”
“我有老姊妹说,你这里有卖七宝美髯丹,我可以买两瓶回去吃吗?”
“七宝美髯丹是补肾精、养气血的好药,可依夫人的症状来看,知柏八味丸会更合适些。”
“那会很贵吗?”她可是攒了好久才攒出十两银子。
“再贵,只要能对婆婆身子好,就得吃。”徐佳温灸结束,走出帘子,对婆婆说道。
陆溱观暗笑,徐佳是个聪明人,知道导致子嗣艰难的是丈夫之后,非但不怨怪婆婆刻薄,还愿意出钱为婆婆买药,往后丈夫和婆婆肯定要对她感激涕零。
果然话刚说完,婆婆立刻上前搀起媳妇,让她坐在自己的椅子上,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知柏八味丸一瓶七两,一个月分。”
“那先买三瓶好了,若婆婆用着觉得好,再过来同陆大夫买。”
陆溱观点头,小医女从她的药箱中取出三瓶药,恭恭敬敬奉上。
小医女心里开心的想着,今儿个卖那么多药,陆大夫再慷慨不过,肯定会打赏自己,她在济世堂做事,一个月不过挣得一两银子,可这个月下来,光陆大夫打赏,就将近二两银子。
不只这样,陆大夫还手把手教她温灸、按摩,技多不压身,日后指不定还能靠这门手艺赚钱。
济世堂里的小医女们都特别羡慕她呢。
送走曾家三人,小医女道:“陆大夫,没病人了。”
“嗯。”陆溱观收拾医箱,急着回家。
最近药卖得好,她制药的时间变长,水水被冷落了,她便答应今天带水水到外头吃饭。
今儿个连同康掌柜拿走的,共卖出二十四瓶药丸,若是有更多人买,她恐怕得雇两个人帮忙制药,只不过到时就更没时间陪伴水水。
打赏小医女两百钱,陆溱观走出诊间,却见康掌柜和黄宜彰迎面走来。
康掌柜把五十两银票递上,道:“这是方才钱大夫人的药钱,她说有多的便当打赏,还让姑娘再留十瓶。”
再留十瓶?钱大夫人这是把药丸当成礼物送人了吗?
“康掌柜晓得的,就我一人制药丸,还得应付上门的病患购买,十瓶实在有些多。”
“陆大夫很为难吗?”康掌柜这话一出,一双精明眼睛立即对上黄宜彰。
黄宜彰笑道:“姑娘有没有想过,可以与在下合伙制药,姑娘只需出药方,药厂土地、
房子、人、药材……全都由我这里处理,济世堂目前有二十几家分店,贩售的事也由济世堂负责,至于分成,可以谈。”
陆溱观思忖,黄宜彰行事大方,确实是个很好的合作对象。
见她不语,黄宜彰又道:“午时快到,陆姑娘愿不愿意赏个脸,到品香楼用个便饭,顺便谈谈此事?”
“今天说好要陪水水吃饭。”她不能不守信用。
“马车就在外头,不如先回去接水水,再一起用饭?”
陆溱观还没回答,康掌柜便急急插话,“是啊是啊,这事早点敲定,也好选址建厂,要不,买药的人越来越多,陆姑娘肯定要分身乏术。”
她知道黄宜彰是个生意人,有商机的事不会轻易放过,而依目前状况,她无法独力吃下这门生意,也好、试试看吧,至少这段时间合作愉快。
于是她点点头回道:“走吧。”
说好元宵过后就回蜀仲,皇太后还是强留贺关在京城多住些日子,不过她无法勉强贺关留在京城等待成亲。
贺关能顺利离京,多赖皇上强力支持,而皇上之所以支持,是因为马家把皇上给彻底惹恼了。
皇上想往外扩大京城月复地,仿效棹都模式,建立新区域与商行,马家沾不上这块大饼,又怕新商行抢走利益,于是在朝堂上强力反对、半句不让。
贺关冷笑,马家果真不知死活。
皇上原本没打算这么快动手,可马家人越来越有恃无恐,做事越发不着调……应是好日子过得太久,不知分寸在哪儿了。
总之,二月底贺关终于带着已经封为世子的阿璃回到蜀州棹都。
马车在王府大门前刚停下,阿璃就急着让季方带自己去找水水,贺关不允,他不管不顾地闹腾得厉害。
贺关平日里,还能与儿子斗上几句,可一旦儿子发动强力攻势,贺关哪还有胜算?只能发挥身体优势,把儿子往腋下一夹,强行抱进府里。
贺关当然不能让阿璃去见水水,这一见,陆溱观是个聪明人,岂会联想不到她至蜀州定居一事与他有关?届时他怎么解释自己的身分?又该怎么告诉她,他是害得她家破人亡的蜀王?
他知道,对于陆叔叔、陆婶婶之死,她不提不说不代表释怀,而是那个结始终横在心中,无法解开。
季方说过,每次提到蜀王,她都刻意沉默或忽略。
所以她是怨恨他的吧?是啊,倘若立场对调,他也会恨上害自己家破人亡的那个人。
倘若她婚姻顺利、生活愉快便罢,偏偏……该死的程祯,早知道他是这种人,当初就不该轻易退让。
“放开我,我已经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病秧子。”阿璃大喊大叫,这种姿势实在有损他的颜面,过去身子弱,他都不乐意被人抱来抱去,何况是现在。
贺关翻白眼,不过练几个月拳头,能走上几个时辰,他就以为自己身强体壮、是半个英雄了?还差得远,他家老子,五岁时就能揍得比自己大六岁的贺盛鼻青脸肿,躺在床上唉唉叫两天。
他没理会阿璃,自顾自快走。
“放我下来,你无法控制我,我要去找水水就一定会找到她!”
“季方不敢带你去。”没有他的命令,阿璃的奢望只能是奢望。
“他不带,我也能自己去。”
轻哼一声,贺关道:“你知道棹都有多大?再练练你的细腿细膀子吧。”
有这种爹,阿璃哪还需要其他敌人,他觉得他爹这话太伤人自尊,他的腿和膀子明明已经健壮很多。
贺关走得飞快,终于进到阿璃的院子,他把儿子往地上一放,怎料儿子才刚站稳,就转身往外飞奔。
可惜才几步,就被他家阿爹挡在前面,手臂一伸一屈,揪住他的衣领,把人又提回屋子里。
阿璃气得双颊泛红,看见他的气色,伺候他的丫鬟们可高兴了。
以前小世子生气,小脸惨白得吓人,严重时还会变成紫色,让她们这些伺候的都战战兢兢的,生怕一个没弄好,就要被发卖。
如今……看着父子对峙,她们脸上竟挂起掩饰不住的笑意。
“你等着看,我一定会找到水水!”阿璃咬牙道。
贺关不理会他的宣誓,冷冷地下达命令,“来人,抓两只鸡过来。”
众人觉得困惑,嘴上却不敢质疑,应了一声后,立刻有人到后院抓鸡,不多久,肥嘟嘟的两只鸡连同笼子送到王爷跟前。
贺关把鸡从笼子里放出来,板着脸孔对着儿子说:“把鸡给缚了,再出院子。”
哼哈,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病秧子?就让他看看,缚鸡有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容易。
王爷的话让人瞠目结舌,谁都搞不懂王爷这是发哪门子疯。
盈袖犹豫半晌,大起胆子劝道:“爷,鸡很脏,世子喜洁……”
贺关怒目一瞠,把她接下来的话给瞪回肚子里。“想活命,就别帮他。”
吭?活命?有这么严重吗?不过是绑两只鸡的小事……
丢下话,贺关走出去,阿璃恨恨瞪着老爹的背影,胸口起伏不定,真要杠上是吗?好,他就要让他爹看清楚他有没有本事!
贺关还没离开院子,就听见儿子的吼声从身后传来——
“来人,给爷拿绳子过来。”
贺关撇嘴,毛没长齐就自称爷?哼,他会让儿子知道,什么才叫作真正的爷儿们。
“来人!”
“是。”才从两父子争吵中回神的小厮急忙应声。
“派人轮番把守,一根鸡毛都不许飞出去。”
小厮苦了脸,这是什么命令啊?要不干脆抢快一步把鸡毛全给拔除,一来,毛飞不出去,二来,小世子绑起鸡也轻省些。
只不过这么做的话,是两方不得罪,还是会死得更快?
一阵寒顚从背脊升上来,小厮连忙应声,“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