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当于良带着人重新打通山路,已是隔日近午时了,赵雨泽因为淋雨又穿着湿衣,果然受了风寒,一回县衙便病倒在床上。
景昊对于知晓赵雨泽是女儿身这件事只字未提,虽然她病了,但也不能耽搁查案进度,所以他将全副心神都放在案子上头。
由寻药人口中问到的疑点的确有厘清的必要,在与县令讨论过后,景昊让县令开堂问审,由县令主审他做陪审。石溪县令与岳阳县令不同,是个断案确实的地方官,一下子便突破了钱二的心防。
原来是李氏与人私通,这事被钱二知情了,钱二不甘受辱与李氏发生争吵,却反被李氏嘲笑鄙视,钱二因而生恨,起了杀念。
李氏一直以来都妄想着一夕致富,与人私通也是看上奸夫时不时送给她的首饰,一听说最近有人在城外山上寻到了珍贵的药草,便想着若真被她找到了,她就不用再窝在这穷乡僻壤。
这一点给了钱二可乘之机,他偷偷跟着她一同上山,找准时机杀了她。
案件在赵雨泽昏睡在床上的短短几天内就解决了,她醒来后相当扼腕,尽管景昊一再跟她保证那人绝对不是其他命案的凶手,但她还是想自己确认。
靠坐在床头的赵雨泽盯着以调羹搅拌着汤药,等着药凉些再喂她的景昊,再也禁不住的问了,“景昊,你真的确定他不是其他命案的凶手?”
景昊没有回答她,舀起一调羹的汤药,喂到她嘴边。
她偏过脸,急着想知道答案,“你怎么确定他不是的?”
他很有耐性,打定了主意她不喝药就不开口,最后是她先败下阵来,勉强喝了一口汤药,他这才回道:“大概除了于护卫一直坚持用刑让钱二吐实以外,其他人都相信钱二不是凶手。”
这个于良就是急着破案,然后催她回京等着和亲吧!看来她当初坚持要自己查案果然是对的,否则她就会被这么敷衍了。“凶器呢?只要能确定凶器是什么,或许对破案有帮助。”
赵雨泽以为喝了一口汤药景昊就会依她,可是见她迟迟不肯喝第二口,景昊淡淡地说道:“我听说你躺在床上,却一直问着服侍的奴仆案情进度,所以决定亲自来盯着你喝药。”
她嘟着嘴盯着那碗黑漆漆的汤药,还不是因为药真的很苦,她才不想喝嘛,以前她生病时,娘总会做甜馅饼在一旁放着,她只要嫌药苦不喝,娘就会端着甜馅饼吸引她,让她乖乖的把药喝了。
但她现在是那个年已二十有五的大理寺少卿,能撒娇着要吃甜馅饼吗?
景昊看着她那比汤药还苦的表情,不由得笑了,“你不把病养好,我们怎么继续办案?”
如果面对的是服侍的奴仆,赵雨泽还可以偷偷把药倒了,但景昊就这样盯着她,她根本没机会。“我会养病,但也不用你亲自来喂我喝药吧!”
二来一往,互不相欠啊。”
“哪有一来一往,我、我有喂过你喝药吗?”赵雨泽的目光瞬间变得有些防备,他不可能会发现她是崔雨泽,但他怎么会这么说?
她的反应让景昊更加肯定她就是崔雨泽,他勾了勾唇,说道:“我是说,那天我们被困在山神庙,你要我放宽心,你说如果雨泽姑娘知道我当时并不是无情的拒绝她,她肯定不会再生我的气,让我真的像得到原谅一样。”
所以他是觉得那日他被开导了,如今照顾她来回报她吗?看着景昊一脸真切的把调羹推过来,她只好乖乖的张口喝了。“你听话喝药,我就一边跟你说案情。”
赵雨泽刚要回答“好”,就又被塞了一口汤药,让她只能点点头。
景昊满意一笑,边喂着她,边说道:“钱二以前是针笔匠,所使用的凶器的确跟过往的命案相似,那是他帮人黥身的工具。”
“那是黥身的工具?那么仵作怎么会分辨不出来?”
“那个工具不是一般针笔匠使用的寻常工具,是钱二的师父传承下来的,就因为那工具特殊,所以于护卫坚持一定是钱二犯下所有的命案。”
赵雨泽喝下了最后一口汤药,瘫坐回去,彷佛刚刚打了一场艰辛的战争一般,喘口气后哼道:“别理会于护卫,他就是想让我回京。”
她的语气不经意透露出她与于良之间的交情并不简单,这让景昊有些不是滋味,他还没来得及厘清为何自己会有这样的情绪,便先不甚友善的开口了,“他在山神庙看见我们时,竟敢不顾我的身分斥责我。”
“他斥责你?发生什么事了?虽然我因此病了,但那日说要上山是我执意如此,况且是路崩了,我们不得不到山神庙栖身,怎么能怪你?”
“他斥责我是因为那日你病糊涂了,呓语着躺在地上太凉,便坐到我身边倚在我怀中,这才觉得暖和些,能够睡沉了,他一看见就斥责我不该失仪。”
“我……抱着你取暖?”赵雨泽瞬间涨红了脸,她真是大大的失算,把自己搞得大病一场不说,还做出了这么丢脸的事!
“你当时觉得冷,不怪你。”当时他已知道她是女儿身,因为被她抱住而坐立难安,可总不能要他对生病的她不管不顾吧。“你对他来说好似十分重要?”
“跟命一样重要吧!”
虽然那日在山神庙里她说过她与于良不是一对,但如今细细一思量,他们虽然不是一对,可并不代表两人之间没有任何情愫。“我若知道你是他如性命般重要的存在,我便会推开你了。”
为什么她觉得这话带了点酸味?赵雨泽摇摇头,甩去绮思,自从知道他对崔雨泽颇有好感,她便老是在胡思乱想。可若他的语气不是酸味,那就可以解读为他有些生气了,这又是为何?
唉,不管他是怎么想的,她直觉不希望他生气,急着撇清道:“那是于护卫他自己这么认为,但他对我来说就只是一个护卫而已,你不妨当我们是主仆的关系。”
“你可知他是宫里的护卫,能让他保护的只有宫里的人,但他却告假了,只为了保护你。”
“那又如何?他要保护是他的事,对我来说跟监视无异。”
景昊感觉得出来赵雨泽对于良并没有什么情愫,顿时心情大好,神情一柔,微微笑道:“好了好了,别急,瞧你想到哪里去了,我不过一句问话,你好像深怕被误解了一样。”
“当然,我可不想被你误解,我跟于良就只是主仆而已,要是真让我选,我宁可选你。”
不可否认,他的确因为她的话而吃惊,不只是因为她这听来让人感到相当暧昧的表白,也因为自己方才那几乎算是咄咄逼人的口气。
他对崔雨泽是有好感,但应该只是觉得她个性良善,值得相交,对待赵雨泽不同一般同僚,应该也只是他初次在钦和殿里见到她时,感觉她与朝堂是如此的格格不入,而想到自己的遭遇,不管是对赵雨泽或崔雨泽,他都不该有现在这莫名的情绪。
“对不住,我方才是胡言乱语。”赵雨泽有些困窘,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月兑口说出这样的话来。自从把自己扮丑之后,虽然她的人缘也不错,但从来没有一个男子夸过她美、说对她有好感,而且一直以来她都在等着一个不会被外貌所影响、能看清她内心的真心人,她怎么可能不受影响而春心荡漾?
但对于他,她只是觉得被他称赞很开心而已,绝对不是真的对他有了什么情意……对,就是这样!
景昊也有些尴尬,不过他很快便镇定心神,“不用道歉,我很开心你比较喜欢我。”
“你不因为我说这话生气就好。”
“那么……做为示好的礼物,我准备了这个。”景昊说完,站起身,走到不远处的桌子旁,端回来了一只碟子,“喜欢吃甜馅饼吗?”
赵雨泽立刻接过碟子,欢喜的笑道:“喜欢!当然喜欢!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甜馅饼?”
景昊满脸笑意,看来他还真是无心插柳了,他坐回床边的凳子上,看着她开心得双眼都像闪着光芒一般,觉得心情舒畅了不少,“我不知道,我只是听服侍你的侍仆说你很怕苦药,想着吃了甜馅饼后你就不会满嘴苦味了。”
“那……我可以吃了吗?”
“吃啊!不就是买了要给你吃的吗?”
赵雨泽开心的拿起其中一块用力咬了一口,虽然她跟景昊已经说了这么久的话了,但馅饼还温温的,想必拿来的时候是热呼呼的吧!“馅饼还是热的吗?跟你一说话就忘了时间。”
“别这么说,是我自己倔着不喝药。馅饼还没凉,好好吃。”
景昊看着她大快朵颐的样子,彷佛也能感受到她愉快的心情,微笑道:“真不枉我快马加鞭跑了半个城,才买回这馅饼。”
“你去买的?”
“听说城里就这一家饼铺的甜馅饼最有名,想买回来让你尝尝鲜。”
赵雨泽一听,把碟子凑到他面前,“你也吃一块,很好吃喔!”
“我不爱甜食,你吃就好,你吃得开心,我也像吃了山珍海味一样满足。”
“那我就不客气了。”她继续开心的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