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里出现了一名商贾,没有人知道他的背景,他就如横空出世般席卷了整个京城。
其中最出名的当然就是他置办的小农超市,在西市开幕后,隔一个月又在启夏门的通济坊开了一家,虽然规模没有西市那间来得大,但是麻雀虽小五脏倶全。
除此之外,现在只要提起美食街,每个人都不自觉得哈喇子流一地,尤其那道酸辣鸡丝凉皮,大冷天吃进肚里,连胃都暖起来,辣得流泪,却又停不下嘴。
还有甜点饼干都香酥可口,入嘴是满满女乃香味,丁点腥臭味也没有,不知道是怎么做出来的,更别提香滑的布丁了,软绵绵的入口即化,总之就是好吃到让人连舌头都吞下去。
民以食为天,光看这两个月的进帐就让叶宜秋吓一跳,居然单月单店净赚七百两!虽然预计之后不会再出现这种盛况,但结算出来的金额仍然让人欢喜,所以她也大方的发放红利,依着每人职责和工作状况去做奖励,乐得伙计眉开眼笑,招待起客人就更来劲了。
这也是叶宜秋的新创举,要让员工有幸福感,最快的方式就是表达在薪酬上,只要努力付出就有收获,谁不会卯足劲?
只是叶宜秋的做法也让一些商家不满,直指她这样会坏了行情,把她气笑了。但是也因为这种攻击,她获得了西市商会的邀请函,西市商会顾名思义就是商家主事者集结成的交谊团体,也是一种斗争场所。
聚会当天,叶宜秋带着清贵和夏书一同前往天香楼。
天香楼的菜式以北方菜为主,多是些羊肉温腥,以香茅或孜然入味,这种浓厚的味道让她有点不适,只好掩着口鼻,一进入雅间更是暗暗称糟——香杉木桌上正摆着一只烤羊腿。
但她又能怎么办?只能强忍不适,微笑拱手,“今天承蒙各位先进邀请,在下叶谊和。”
“谊和兄赏脸了。在下是陈道颐,小农超市对面的如意锦缎庄就是祖传事业。”陈道颐留着两撇小胡子,身形痩长,不愧是开布庄生意的,身上的双丝绫挟袄泛着一层光采,是河南道的精工手艺。
“久仰!”
接下来各自介绍一轮,叶宜秋发现其中的领导人物应该就是坐在首位的男子,“这位兄台是?”
赵子瑜起身拱手行礼,“叶兄,在下赵子瑜。”
叶宜秋对他的好感度直线上升,不讳言也是看着一张脸皮,谁叫这满室的风干橘皮和肥肚油肠,突然出现一位风度翩翩的小鲜肉,对比性太大了,“赵弟年纪较小,称呼我一声兄我也担待得起。”
清贵在一旁解释,“当家的,赵当家是字当铺的总主事。”
“合字当铺,占有燕朝半边山,北合字,南敬字,没想到合字的主事者这么年轻,年少有为,倒叫我们这些前辈望尘莫及了!”叶宜秋明目张胆的占便宜,若是以原主的身分,应该是比赵子瑜小。
“过奖,这是祖上积德,倒也不是小辈成器,像叶兄这样才是才绝惊世,小农超市的经营手法实在是一绝,个中奥秘,还想要向叶兄讨教一二。”
“就是切磋,哪有什么讨教,大伙坐,别客气。”叶宜秋反客为主。
一旁开米粮的林炳焕说话了,“其实这次来主要是大伙联络联络感情,也借机认识小农超市的叶当家,毕竟您这小农超市一开,可把我们这几家都打得措手不及。”
“林当家太看得起我了,我这小农超市走的是精致路线,售价不便宜您也是清楚的,与您的米粮店可是天差地远,再说这长安城里有多少米粮店,怎么就专往我这儿说?听说陈当家的旁支也有开粮店的呢。”叶宜秋笑着道。
她这一说,陈道颐马上别开脸。
赵子瑜有些讶异,没想到这叶谊和是有备而来,把他们这些商家私下盘根错节的关系都厘得透澈。
林炳焕一哽,怏怏的挥袖落坐,“我们这几家生意受到影响是事实。”
叶宜秋说:“这新炕头,谁不喜欢热呼的?我这小农超市刚开张,大伙只是冲着新鲜感,比不过几位老大哥几十年的经营,再者开店铺做生意,赚多少都是靠本事,没道理只能赚在庄家,那赌客哪会上门。”
“叶兄说得在理!”赵子瑜适时的帮腔。
“你们——”林炳焕还想再说,却让旁人拉住衣袖。
另外一位老大哥是药材铺的江当家,清清喉咙,“和气生财,大伙今儿个聚在一起不就是这理?”
“就是这么说,其实我今儿个来,主要是有个主意想提出来让大伙参详。”总算切入正题,叶宜秋摩拳擦掌。
赵子瑜眼睛一亮,他这趟就是来探叶谊和的虚实,“什么主意?”
“咱们这西市各行各业都有,商家细数也有上千,你们也瞧了这小农超市的做法,
无非就是把厨房里的物品全摆在一处贩卖,讲究的除了精细和卫生,还有就是一应俱全,在一家店里可以全部兜齐,省去大把时间街头巷尾的瞎找。”叶宜秋说到一半,啖了一口茶水生津才继续说:“你们有想过搞家更大,规模和品项更齐全的没有?”
“什么意思?”江当家也来了兴趣。
“我打算大赚女人钱,这男人从伎馆到酒艺园子,大把地方消磨银子,女人应该也要有。”
林炳焕恶声恶气地道:“我就说这人不正当,提这什么败坏道德的主意,哪个汉子容得妻妾戴绿帽,还敢说得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
叶宜秋差点翻白眼,“林当家想岔了,我叶某人再不济也懂圣贤书中的道理,我指的女人钱不是你想的那样。”真是自个儿龌龊,还揪着别人骂。
林炳焕脸色一白,“你这话说得不清不楚,谁知道你在说什么!”
赵子瑜好奇地问:“叶当家说规模和品项更齐全,指的就是把女人家爱买的物品集结在同一家铺子?”
叶宜秋比起大拇指,“赵当家厉害,就是这理。只是我要开的不是铺子,是比铺子更大的坊。”
“坊?整个长安城共有一百零八坊,这一坊得多大,你这是痴人说梦话。”林炳焕逮着机会就嘲弄。
“刚开始倒也不至于这么大,那只是一个远景。”画饼充饥懂不懂?没有美好的愿景,怎么会有人愿意投资。
叶宜秋继续说:“一坊内有酒肆、园林、商店,如果把这些集结在一起,从成衣、妆奁、珠宝,甚至还有琴艺、茶道、礼仪嬷嬷,专门教授这些才艺,最好还要有园林和造景,提供给那些小姐们交谊使用,若要宴请闺中密友、举办吟诗会都可以。你们想这生意做得成不?”
一群人陷入沉思,接着喁喁细语。
叶宜秋抬起下巴,环顾了一圈,“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我可是把赚钱方子跟各位分享,若是各位错过这发财机会,往后可别又聚起来跟我叫板。”
“那么叶当家想怎么合作?”赵子瑜问出重点。
“我只先找三位合伙,每位出一万两金。”
叶宜秋话一说完,异动声更大了。
“小老儿家底浅薄,这泼天富贵就不敢奢求了。”
连着几位商家当事站起身,拱手后就离开了,叶宜秋一派笑容可掏,拱手目送他们离开。
接着又走了一群人,剩下的仅四、五位,都是刚刚一派悠闲的人。
“这一万两金的合伙要三位,就是总共四万两金的本钱。这么庞大的金额,小老儿倒是好奇叶当家怎么断定有人会有兴趣,毕竟合伙这事重人品,叶当家平白出现在这长安城里,打哪来、甚至家底有多少都是谜。”双眸精矍,老者蓄着山羊胡,一身浅绛棕锻袍穿出仙风道骨之感。
“金当家说的在理,既然我敢提出合伙,自然也要有相当诚意,所以这合伙事成,四位入股者皆拥有一票表决,遇事就是少数服从多数,自然主事者也是四人抉之。”叶宜秋笑得得意。
“看样子叶当家是有绝对信心找得齐合伙人。”赵子瑜点点头。
叶宜秋摇头,“非也,就如同金当家说的,人生地不熟,你们凭什么要信我?所以若是找不齐合伙人,大不了再熬个三五年,我一样可以凭一己之力开起这坊市生意。”
“再等三五年?你敢断言不会有人窃了你这想法?”金当家嗤之以鼻,商机就是集结天时、地利、人和,更何况这想法都公诸于世了。
巧金坊当家洪齐耸耸肩,“金老头,你现在是有没有主意?你若不想参加,那就算我一份。”
巧金坊是长安城内首屈一指的金匠工艺坊,只要是和金子有关的品项,没有不擅长的,大至摆件,小至嵌合钗饰珠花。
叶宜秋喜出望外,“洪当家确定?”
“当然,但是我要先知道你这钱打算怎么用,还有契约之类。”
叶宜秋点头,“我今天有带了一份平面图,就在隔壁的雅间,如果洪当家不介意,我们隔壁详谈。”
“为什么要去隔壁?”金当家不高兴了。
叶宜秋爽朗的回答,“这图是商业机密,不便公开!”
“你这小子好本事,能搞出小农超市、美食街,我金不换营商四十载,可没见你这么能折腾的家伙。好!我就陪你入伙,瞧瞧你能不能说出一朵花来。”
叶宜秋没料到一下子就有两位大腕级的金主愿意投资,她这次来主要是抱持着试水温的心态,倒没有想过会这么顺利。
“那么再添上我吧。”赵子瑜最后开口。
到了隔壁雅间,当三人见识了宣纸上的画稿,全部心服口服。
两个时辰后,离开天香楼的洪齐出现在戚郡王府外院,这其实不值得一哂,毕竟巧金坊极具盛名,很多名门贵胄的当家夫人或小姐,都喜欢巧金坊的珠宝,就连大老爷们也对摆件相当重视,只是洪齐却不是会见管事或掌管内庶的戚郡王妃,而是直接进入戚勤业的书房。
“世子爷,您看看这是不是您要的图稿?”洪齐把宣纸放在案上摊开,俨然就是稍早叶宜秋展示的设计图稿。
“这是她画的?”戚勤业仔细参详,不得不否认这图稿非常精细,“这门生意她开口要多少银子?”
“一万两金。”洪齐咋舌,“幸亏有世子爷的指示,否则这么大笔金额,小的也不敢贸然同意。”
“做得很好。”巧金坊背后真正的当家正是戚勤业,洪齐只是台面上的当家。
“爷对叶谊和很熟?”洪齐实在一头雾水,要说年前,压根没有听过这名讳。
戚勤业微翘着嘴角,“熟到不能再熟了!之后就交给叶谊和主事,你只要把讨论出来的结果汇报给我就好。”
“是,那么小的就先回铺里了。”
“好,有事我会让人过去。”戚勤业仔细看着宣纸,有些部分的布置他想不透,“等等,叶谊和有解释这里间要做什么用?”
洪齐收回往外迈的脚步,朝宣纸瞧了一眼,“叶当家说那叫伸展台,说什么新一季的衣裳就请人穿着站在上面展示,供夫人小姐下单。”
“伸展台?真是让人拭目以待。”戚勤业很满意。
等洪齐离开,远云和顾离也上前端详着展开的宣纸,这设计图画得有模有样,连顾离也不得不承认世子妃真的颇有门道。
但有一件事他不明白,“怎么世子妃之前不显山不露水的?”
“女子无才便是德啊。”远云难得回应一句。
顾离反驳,“难道现在世子妃就不是女子了?”
“她的心境变了。”这回说话的是戚勤业。
女人的心境一旦改变,很多做法都会不同,只是叶宜秋的改变让他诧异,原以为闺阁女子再怎么聪慧,守着一方天地能有多大的眼界,她却超出了他的预期。
戚勤业知道,正是如此他才会对她起了兴趣,否则三年的夫妻生活,已经了解透澈的女人,没有深入挖掘的必要。
他转而看向契约,发现上头的署名,眉头一皱,“合伙人里有赵子瑜。”
“三皇子的人?”远云也皱眉。
“这可麻烦了!”顾离叹了口气,世子爷一直持身中立,不参与夺嫡之争的。
“无妨,这是用洪当家的名字,只是要去信通知洪当家,让他之后小心,有事就信件往返。”戚勤业合上契约。
他清楚赵子瑜的本事,连这人都有本事说服,叶宜秋,你到底还有什么本事是我不知道的呢?
“是!”远云领命。
叶宜秋歪在贵妃榻上,翻着游记,藉由这种书了解一下燕朝的风土民情是她最近的休憩嗜好。
“世子妃,世子爷、世子爷来了!”冬琴跑进来,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世子?人呢?”叶宜秋一惊,连忙坐起身。
好些日子没有他的消息,日子过得自由逍遥,都忘记渣男的存在了。幸好今儿个穿着厚棉袄衫,包裹得紧实看不出曲线,她理理衣裙,确定没有乱才往外间走。
“周管事正领着他来。”
叶宜秋才走出外间就碰上戚勤业进来,这门一敞开,吹进来的冷风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戚勤业似乎发现了,让人关上门退出去。
俊雅的面容看不出情绪,一潭如深水的黑黝眸子直盯着她,叶宜秋受不住的别开视线,忍不住在心底月复诽:皮相再好还是渣男一枚!
“世子爷怎么有空来?”
戚勤业接过叶宜秋送上来的茶,“你一声不响跑来农庄住,这是为人妻子应有的行径吗?”
“母妃不是替你应了侧妃,妾身只好挪位置了,怕惹人嫌。”叶宜秋撇撇嘴,她现在可是占着个理字,说话自然不卑不亢。
戚勤业一双眼探究的望着她,“你吃醋?”
咳咳咳!叶宜秋岔了气,本来想骂出口,却收了气,探测的询问:“七出里的善妒,如果妾身认了,可否得到休书?”
戚勤业目光冷冽,“你说呢?”
叶宜秋立马收了心,笑得谄媚,“妾身心底还慌着呢,就怕爷误会!”
“怎生误会?”戚勤业盯着叶宜秋,清楚这模样八成是在心里咬牙切齿在骂他了。
“误会妾身是善妒,容不下其他女子。妾身也清楚嫁进郡王府里三年无所出,对子嗣稀少的郡王府来说是多么严重的事,妾身也尽其所能的想方法,这回母妃做主要让爷抬人进门,原本是喜事,可这时候行事外人会怎么想?让妾身之后怎么回郡王府安生?”叶宜秋只能暗怨自己滴不出泪来,否则这番话说得多么可歌可泣。
“爷都拒绝了,压根就不会有侧妃,你还计较什么?”戚勤业看她低着头,拉着袖子的样子,不用细瞧也知道演技忒差,就不知道这鬼灵精怪的模样是不是之前就有,只是没有显露。
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这话回得细声,更充满安抚之意。
“这是脸皮问题,俗话说猪死留皮人死留名,纳个侧妃进门我可以赚到有容乃大的名声,但若是我在庄子上时把人抬进门,我能有什么好处?丈夫分人睡,还背上一个妒妇之名,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他这般好声好气让叶宜秋硬起脖子。
“丈夫分人睡”是哪门子说法,这么粗俗,但是看着她鼓着粉腮的俏模样,戚勤业心中这火气就不见了,“话都说清了,今天就搬回陇南庄园吧!”
“不行!”
“不行?”戚勤业挑眉,“理由是什么?”
叶宜秋转着脑袋,“最近、最近农庄忙着,我在核帐,打算处理春播的事。”
“这事交给下人处理即可,你那些陪嫁丫鬟呢?再不济,周管事也可以处理。”
叶宜秋放软声调,“妾身想着这嫁妆终归是妾身之后的仰仗,当然也要理一理,所以刚好趁这次来庄里彻头彻尾的了解,爷就应了妾身这一回吧。”只要能达到目的,管他是用什么法子,原主这脸蛋和身段,可是百中选一的好。
这么想着,叶宜秋更大胆的把手攀上他的手臂,发现不得了,好结实的肌肉,敢情这夫婿不是肉鸡,是土鸡来着!
他有没有感觉错误?他的世子妃趁隙捏了他的手臂一把,眸中闪着贪婪和垂涎,就和森林里的豺狼一模一样,可是他居然觉得可爱?
“你想留在农庄就留着,但性子别玩野了,今天爷就在这儿留宿。”
“留宿?”叶宜秋惊得将他的手臂推开,她没有听错吧?!
“爷不能住?”
叶宜秋对上戚勤业探索的锐利眸光,连忙摇头,“当然不是,只是农庄没有陇南庄园精细,怕委屈了爷。”
“你都可以住,爷这个大老爷们还怕什么,更何况爷看你这儿也不差啊。”外间墙上挂着缭绫织毯,天台山上明月前,白瀑泄奔溅奇石,气势磅礴,更别提福芦流苏铺在紫桧月牙床上,富贵的牡丹团抱枕散落其间,一只鎏金猊兽三角炉散着淡淡桂香,入眼全是精细布置。
叶宜秋只能干笑,“爷不嫌弃就好,那么妾身先吩咐下去。”
这到底要不要让人活啊!让他住一宿,夜里万一他兽性大发怎么办?而且她还揣着肚子,现在虽然没怎么显怀,顶多觉得吃胖有小月复,但这男人这么精明,万一发觉不对劲……她可没有本钱跟他赌这种事。
“不用忙,现在还早,你不带爷去参观参观农庄?”戚勤业清楚小农超市很多专售品是由这儿出产,尤其还有一些凉皮和布丁的作坊,这些问号都挠着他的心,直想一探究竟。
“这农庄有什么好瞧的,不说这儿,爷名下比这农庄大得多了去了。”叶宜秋试图蒙混过去。
“那些不同,你都这么上心要留在这儿打理,铁定是有不凡之处。”说完,他牵着她的手往外走,让叶宜秋连推拖的机会都没有。
叶宜秋惊呼,“好歹让我披个斗篷!”
“这样就不冷了。”戚勤业月兑下自己的灰蓝色水鼠毛斗篷,拉起带子帮她绑好,还不忘帮她拢紧。
透过厚实的斗篷,叶宜秋可以感觉到贴在腰间的手掌,鼻间盈满淡淡的青草味,这应该是他惯用的熏香,很自然、很好闻。
天,她的心怎么跳这么快?都怪他,长相俊逸,气度卓然,若是在现代活生生是电视剧里的男主角,叫人不心动都难。
她必须要拚命克制心底的躁动,偏偏他又来招惹她,这样下去人怎么活!
“怎么在恍神?”戚勤业突然停下脚步,一张俊脸离得她好近,近到透着白烟的鼻息喷到她脸上。
叶宜秋觉得脸好烫,明明这么冷的天……她知道自己一定脸红了,“没什么,不是说要参观吗?往这里走!”拉着他的手,直往侧边回廊转进去。
“现下要去哪?”戚勤业面上带笑,从背后看她的耳廓都泛红了。
“去梅园。”
“快初春了,现下应该只剩残梅。”戚勤业注意到她的指尖泛着凉意,忍不住微蹙着眉,这身体忒差了。
他手掌把她女敕白无骨的柔荑包紧,运用丹田摧动内力焐热。
“所以现在可以采梅果了。”
“那种东西不是很酸涩,能吃?”平常戚勤业对这种话题是没有兴趣的,只是现在看她这么兴奋,不忍心泼她冷水。
“当然能,只要适当处理,那可是好东西呢!”叶宜秋也是最近才知道原来这儿不兴梅果,百姓对梅的概念就是风雅,毕竟是与兰、竹、菊并称四君子,至于农庄里栽梅是为了贩卖梅株给一些园林造景使用,梅果就是放任果实掉落,自然形成肥料。
“好东西?你什么时候懂这些了?”
“那爷什么时候了解过妾身了?”叶宜秋没好气的回头睨他一眼。
回首千娇百媚,尤其那带着娇嗔的语气,乍现的万种风情让戚勤业心一紧,“现在了解也不迟。”
“或许吧,也可能不需要了。”叶宜秋瓮声瓮气地说,字句模糊不清。
但她忘记戚勤业习武,五感比寻常人要来得敏锐,当然把她的话听得一字不漏,“万事可成,唯心而已!”
叶宜秋心神一慑,脚步也慢下来了,若无其事的介绍,“这儿就是梅园,现在梅果应该已经采完了。”
管理梅果采收的妇人连忙迎向前,双手搓着粗棉裙,神情却是十分喜悦,“世子妃,您来了!这梅果已经采到最后,剩这一篓就采收完毕了。”
叶宜秋笑着说:“林嫂,真是辛苦你了,稍晚我让厨房熬些姜汁给大伙暖暖身,晚上再请厨房煮羊肉炉给大家尝尝。”
“羊肉炉就是上次厨房煮的那种羔羊汤吗?”林嫂惊喜的问。
叶宜秋点头,“没有错,就是那东西。”
“谢谢世子妃!大伙听见没,快点加紧动作,晚上世子妃犒赏大伙吃羊肉炉,就是上回那种盖羊汤。”
随着林嫂大声吆喝,周围顿时欢呼声四起。
戚勤业一脸好奇,倒是对林嫂没有向他见礼这件事不以为意,“羊肉炉是什么?羔羊肉不是腥膻得很吗?”
“那可是好东西,晚上也赏你一口试试,保证你会爱上。”叶宜秋笑得神秘,眼睛眯成细线,皓齿亮白,连霜雪都要退避三舍。
这话说得大不敬,但是戚勤业没有喝斥她,反而觉得她这样很好,非常自然,“好啊,晚上我试试。”
“既然梅果都摘光了,那么带你去参观作坊吧,这可是之后夏天要上市的新产品。”叶宜秋说着转身朝石板阶梯走。
“也在小农超市贩卖?”
“是啊。”说到这儿就来气,叶宜秋这回眼神里可是含刀直射着他,“妾身这生意做得可辛苦,当然很多事要亲力亲为。”
“士农工商,商人是最末等的,谁叫你好好的世子妃不当,净搞这些东西。”戚勤业故意讽剌。
“妾身就是市侩,没有银子哪来房子、车子和妻子,这人情往来不管是送礼或是上
馆子,甚至到青楼听听小曲、模模小手,哪样不需要银子?有钱才能任性,没钱就要认命。”叶宜秋撇撇嘴。
戚勤业发现妻子这话说得挺有趣,虽然听起来粗俗,但架不住形容生动,“从哪学来的粗话?”
叶宜秋一怔,赶紧编个理由,“最近听下人说话,临时学了几句逗爷乐的。”真正的名门闺秀哪会这些胡话。
戚勤业一脸狐疑,“你以前并不会这样。”
“爷忘了吗?妾身可是走进鬼门关一回的人,这回魂后要是没有得到教训,岂不白受难了。”原主赔上一条命当了前车之鉴,她叶宜秋若是再蠢可真是连药都没得医,靠山山倒,靠人人跑,还是靠自己最好。
两人来到作坊,说是作坊,其实就是土和泥砖搭建的房子,而且为了方便推车出入,并没有隔上门坎,才推开门进去就闻到扑鼻的酸味,还有腾腾热气袭来。
“世子爷、世子妃!”春画连忙过来见礼,“这梅果已经采收得差不多,现在就是去菁和酿造。”
戚勤业知道女子多会引用桂花酒,但印象中并没有用过梅子,“你要酿酒?”
叶宜秋解释,“还可以做醋,梅醋在夏天用途很多,其中以凉拌菜最清爽开胃。”
一群人正忙活,每个人负责一道程序,最后是由春画处理封口。
叶宜秋细心的解释去菁的用意和步骤,戚勤业倒也没有嫌烦,还会适时的提出问题,一场解说下来气氛倒是和谐。
一连参观了几处作坊,戚勤业发现叶宜秋考虑周详的程度远远超出他的想象,有些秘方要防止外泄的功夫也做得很到位,这并不是内宅妇人单靠想象就可以弄出来的,若是拥有数十年经验的老管事还说得过去……
她身上的谜团越来越多,也勾起了戚勤业极大的兴趣。
冬日天黑得早,才转了几圏就夜幕低垂,廊角点起铜灯,微弱的光晖映着霜雪,闪着金黄色的微晕,让人内心暖和起来。戚勤业从来没有过这份闲适感觉,莫名放松,连向来挺直的背脊都松软了。
再回到耳房,发现与稍早摆设不同,方正的酸黄木梨矮几,地上铺着暖坑和长毛线毯,散落几个圆枕,不远处摆着一个铜锅,叶宜秋很自然的月兑下绣鞋坐在线毯上,坐姿自然称不上优雅,但胜在舒服。
“这是游牧民族的习惯。”戚勤业早些年曾出使到北匈奴,在斗大的圆帐里就是这种布置。
“是啊,我看书学来的,一直觉得这种用餐方式很舒服、很豪迈。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颇有几分这种味道。”铜锅已经在底部放好银霜炭,闻着扑鼻而来的香味,口涎都要四溢了。
戚勤业听着细细回味,最后抚掌大笑,“好诗、绝妙至极!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爷不知原来你才华如此之好,怎么之前不显才名?”
“女子无才便是德,再说妾身这容貌已经够引人注目了。”真是糟糕,无意中剽窃了别人的诗作,可是现在推说不是她所作也是麻烦,叶宜秋也就认了。
“才貌兼备不是所有人的祈愿吗?”戚勤业相信她不是什么暧暧内含光之辈,再说女子养在深闺,没有才名外露怎么营造好名声,这可是关乎婚嫁的。
“福多是祸,祸福相倚。”吃锅就是要自己动手才有滋味,所以叶宜秋遣退冬琴不让她布菜,今天若不是戚勤业在坐,可是四婢陪着她一起吃,人多吃锅才有乐趣嘛。
不过对面是个大老爷们,期望他动手是不可能了,只好由她来。
戚勤业看着叶宜秋忙碌,“怎么不让冬琴来?”
“吃这种锅就是要自己动手才有乐趣,想吃什么就放什么进去。爷先试试汤,很暖胃的。”叶宜秋替他舀了一碗汤,也替自己舀了一碗。
汤色略带清透,细闻无全腥骚味,倒是淡淡的中药和酒味充斥鼻间,入口温润,滋味回甘,戚勤业忍不住就把一碗汤喝光,涓滴不剩。
“好喝吧!接着尝尝这带皮的羔羊肉,一定要沾这种酱汁,真真好吃到连舌头都会一起吞下去。”叶宜秋连筷子都没换,就直接夹进他的碗里。
这种错误让戚勤业一愣,但他并没有说什么,反倒是夹起肉,沾了红色酱汁后入口。软女敕有弹性的肉质配上略带咸辣的酱汁,入口没有任何腥味,淡淡的中药味甚至提升了羔羊肉的美味。
戚勤业问:“这里面有中药材,你懂药理?”
“基本的而已。”叶宜秋倒是直言不讳,她以前在中药店打过工,基础的会一点,再多就不行了,“八角、黄耆、枸杞、甘草,这些可以达到温补行气的功效。”
戚勤业深知母妃不喜叶宜秋,想带这些回去给她添些脸面,“你写张做法,我带回去给父王和母妃尝尝,这味道真不错!”
“好!”叶宜秋慢条斯理的吃着。
“爷,王爷正在找您呢!”顾离进门禀报的同时,刚好吃饱饭。
“有说什么事吗?”戚勤业注意到叶宜秋听到顾离的话后一脸愉快,这是不希望他留宿?
顾离摇头,“没有,王爷是在宫门落锁前出来的,此前一直都待在皇上跟前。”
“你去准备一下,我立刻回府。”戚勤业让顾离先离开,才转身看着叶宜秋,“爷不在的期间,希望你别惹事。”
“惹事?我在这儿能惹什么事?”叶宜秋睁着潋滟水眸,十分无辜。
“你这小嘴越发能说了!”戚勤业的拇指滑过她的红唇,刚吃完热腾腾的羊肉炉,这热气熏得唇瓣艳红无比,勾得人心痒。
叶宜秋想避过这暧昧的动作,却挣月兑不了,带着厚茧的拇指轻搔过唇瓣,一颗芳心顿时乱跳一通,“我……啊!”不小心咬到他的指头了。
活该,谁叫他有这种登徒子的行径!
但是她还来不及得意,就让戚勤业笼罩住视线,随着越贴越近的俊逸脸庞,还来不及细想,唇就被掠夺,他热切且霸道的强取豪夺,连呼吸都被迫着随着他的起伏,一直到她快要喘不过气,他才放开。
“你……你……”叶宜秋气息不稳。
“我喜欢你的味道,没有羊骚味。”最后他在她颊上偷香,帅气的转身,“乖乖等我来,再带你回家。”
骚味?这种几近调戏的双关语让叶宜秋一愣,没有料到正经八百的人也会有这一面。
而且他说什么?乖乖等他?这种娇宠的话是戚勤业会说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