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没多久,天空降下倾盆大雨。
车子照戴岩静的要求,停在吴志远家楼下。
戴岩静把外套月兑下当伞,遮着头,跟他道了谢,下车,往公寓奔。
郑仁凯倒转车身,要开走时,看到她又跑回来,闪进对面公寓门檐下。
怎么了?他按下车窗,顺着她惊讶的目光,往吴志远住的地方看去。
有个女人撑着黑伞,拎着像装了便当的东西,正在按对讲机,那个女人的侧脸很面熟,一会儿,门开了,女人走进公寓,关上门。
郑仁凯看戴岩静死死叮着那个女人,她面色惨白,双手紧握成拳,好像被吓到了。
他把车停好,冒着大雨,跑过去。
“怎么不上去?”他问,看她脸色惨白,不回答,双眼直瞪着对面二楼住户阳台。
郑仁凯往二楼看,看到吴志远走到阳台,开门,欢迎方才上楼的女人,他搂住女子,接过袋子,两人亲昵地笑着,走进屋内。
原来如此……郑仁凯担心的望向戴岩静,她脸色惨白,呼吸急促,双手紧握成拳。
戴岩静觉得自己是看错了吧,黄圣雅为什么来吴志远家?明明已经分手反目,为什么互动又这么亲昵?到底是怎么回事?
“岩静?”郑仁凯担心,她彷佛听不到外面的声音,只是呆愣地瞪着阳台。
“要不要回去了?我载你回家?嗯?”
“你走开。”
“还是……陪你上去找吴志远?”既然目睹别的女人到男友家里,不如去问清楚。
“不用,那女人只是去……去拿东西,她很快就会下来,她等一下就会走了……那时候我再上去……”黄圣雅不可能在志远家过夜,他们都分手了,他恨她的,绝不会留她过夜,他们可能只是在谈事情,对,只要她没过夜,就表示他们只是谈事情而已。
戴岩静思绪混乱地想象着种种在客厅里可能发生的画面,双脚像被敲进地底深处般,无法动弹。
“你要这样站到什么时候?打电话给他吧,问清楚是怎么回事。”干么问?不需要,她相信黄圣雅很快会离开。
“你回去,别烦我。”
她这样子,他怎么回去?
“走吧!”郑仁凯拽着她走。
“你干么,关你什么事,走开。”戴岩静大叫,甩开他的手,不安恐惧化作愤怒,直接向离她最近的郑仁凯发泄。“走开!你走开!”嫌恶的模样,像骂一条挡路的狗。
郑仁凯僵着脸,他再不走,也太伤自尊了。
算了,管她去死的,X!关他屁事啊!
他火大,瞪她一眼,转身走开。坐入车内,油门一踩,扬长而去,将她抛在凄苦的大雨中。
汽车在路上疾驰,愤怒在胸膛灼烧,他脸色愤怒,眼色冷厉骇人,他气得想抡拳揍人,但没有对象可发泄,想想,最气的人是自己,最想揍的是自己。
她吼得对,没错,关他屁事。
干么这么贱?一次次让她伤自尊,活该被吼。
郑仁凯,你逊毙了,回到家后,郑仁凯开了一瓶酒,坐下,想啜饮烈酒冷静自己,但……浓烈呛鼻的酒气一触到鼻尖,又打住灌酒的势子。不,不能喝酒,万一等一下还要开车……他放下酒杯,抚额,苦舌地笑了,天啊,他竟还想看等一下要开车去找戴岩静,有这么在乎她吗?他真恨这样分裂的自己,讨厌被她干扰心情,他要找回那个自主自信的郑仁凯。
没错,才不要被那个不知好歹的蠢人影响。
郑仁凯打开手机,点开通讯录,随便地打电话给某个相好过的美女。
“仁凯?”
对方兴奋的口吻,教他稍稍嬴回一点自信。
女人激动地喊:“好久没跟我联络了喔,怎样?要去喝一杯吗?我刚好有空。”见面?不,他现在没有见其他女人的兴致。“我……刚刚从外面回来,懒得出门了,Michelle,最近过得怎么样?”他只要找个人聊聊转移注意力就好,他怕那双下流的腿,会很贱的又走出去讨戴岩静骂。
“想到要关心我了啊?”她撒娇似地抱怨说:“你真的很无情唉,上次我们见面离现在都两个多月了,你一通电话也没有。你都不知道我最近多惨,现在全球景气差,连我的业绩都受影响,我被钉惨了,每天看店长的脸色……”Michelle在沙龙店工作。她真健谈,喋喋不休道:“真奇怪,就算景气衰退,女人更要保养啊,是不是?打扮美美的,把自己弄得漂漂亮亮的,给老公还是男朋友看,心情才会好嘛……”Michelle的脑子里只有保养跟打扮,她发表爱美高论的时候,郑仁凯敷衍地应几句,脑子里想着的净是那个不爱打扮、朴素到活像大婶的戴岩静。
不行啊,和Michelle聊天怎么变得这样无趣?不但不能转移他的注意力,还让他更想戴岩静,于是草率地和Michelle附和几句,结束通话。再打给别人,另一个和他交心,幽默又风趣的女子,他的红粉知己,郭晓阳。
郭晓阳口气不太好地说:“竟然打给我,怎么?不生我的气了?”
“哈,我怎么敢生美女的气,最近有什么电影?我们去看午夜场,一起吃个宵夜?”
“下雨天,不想出门。”
“我买宵夜给你?给你租片子过去?”过去他们常这样混到天亮,单身的郭晓阳甚至把家里钥匙备份给他,当她出国时就拜托郑仁凯来家里喂猫,他们是这样信任又保持暧昧的好友,几乎无话不谈,但是,郭晓阳变了。
“想吃宵夜啊,找岩静陪你啊!”她酸溜溜道。
“嗟,干么找那个大婶。”
“少装蒜了,大婶吗?嘿,你可是为了那个女人吼我啊,我从没见过好脾气的你会为了别的女人对我发飙,我很受伤。”
“……对不起。”
“不需要对不起,只是……我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当你是好朋友,我绝不可能当另一个女人的备胎。”
“什么备胎,不要说得这么严重。”
“心里明明已经有喜欢的人,干么还惹我?还是说,因为不敢面对自己的感情,只好借别的女人转移注意力?你没这么胆小吧?”她一针见血地揭发他,让他没台阶下。真够狠!
“不要风刺我,我现在……心情很差。”
“哦?”她冷哼。“要我听你诉苦吗?抱歉,我对当垃圾桶这事没兴趣。”
“我以为我们是好朋友。”
“我也这么以为,直到我发现,你口是心非,你有跟我交心吗?你对我坦诚吗?”
“我几时对你不坦诚?”
“0K,那么我再问你一次,是不是喜欢戴岩静?”郑仁凯沉默几秒。“我没有。”
郭晓阳笑了,挂上电话,她很聪明,知道他说谎,郑仁凯表面上对戴岩静不以为然,心里其实最在乎她,她明白自己对郑仁凯有期待跟渴望,不能继续和他周旋,感觉已经变调了,她开始执着,在意跟戴岩静有关的事,她讨厌这样拉扯的自己,与其这样不清不楚,怕受伤,宁可先斩断关系,连朋友者都不要做。
郑仁凯摔上电话,好闷,好呕。
他说谎吗?
是,他说了谎。
他懦弱到不敢坦诚对戴岩静的感情,烂毙了。
他烦躁地来回踱步,走到阳台,闭上眼,听着黑夜里,不停自天空击落的雨声,雨势很大,气温骤降,跟白天判若两个季节。
那个跑来找吴志远的女人,应该已经离开了吧?
假如没有,戴岩静不至于傻傻的还等在那里吧?
不对,戴岩静有可能这么傻,她就是那么傻!
深夜十一点多,人们将睡的时间。
淋着雨的巷弄,地面湿漉,显得更黑暗,雨势强悍,雷电时而闪过天边,掠过一痕紫光,随之轰隆的震响,撼动天地,这时刻,如果能躲进温暖厚实的男人怀抱,就是女人最安心的栖身处。
面对这样的夜,雷声、大雨,孤寂空无的黑暗巷弄,使得戴岩静更觉得自己孤单悲惨,她恨自己还不走,但是,她走不了,没看到黄圣雅离开,她走不了。
还是,她渐渐感到困惑了。
还是黄圣雅其实已经离开了,只是自己闪神了,没注意到?
看看手表,已经四个多小时,已经站了这么久,两脚都麻木了,一直仰望楼上阳台,脖子酸痛,她身上只有一件单薄的大T恤,很冷啊!她全身酸痛,好难受啊,心情更是焦虑惶恐,神经紧张。
也许黄圣雅真的回去了,她不信吴志远会背叛她。
不,不可能,黄圣雅没走。
戴岩静想着,自己从站在这里开始,眼睛可是一眨也不眨的叮着志远家的阳台,客厅透着橙黄的灯光,一直没有人走出来,门也没推开过,现在,一个戴岩静不愿去相信的事实,逐渐具体起来,然后,胸口堵得难受,好像有火在焚烧……随着脑中想象的画面,愤怒强大的刺看心脏,使它跳得很快,很乱。
他们会一起过夜……他们又在一起了。
我,成了他们之间的第三者!
我好不容易把吴志远从黄圣雅的伤害中拉出来,我心疼他的伤,呵护又照顾,让他终于振作起来,回到正常世界重拾事业,结果,这一切就为了让黄圣雅再回收这个男人?这就是我现在的处境?就是我的下场?
这……真是血淋淋的笑话。
戴岩静笑出来,又哭出来。
这时,肩膀一阵温暖,有人为她披上外套,有人,撑伞,挡住不断泼进檐下的雨丝。
戴岩静愣住,抬头,看着来人。
伞下,是一双黑到发亮的深邃眼睛,以一种温柔又怜悯的眼神,看着她。
“戴小姐……”郑仁凯微笑着说:“我是大台湾计程车司机郑仁凯,请问你有叫车吗?”
“什……什么?”戴岩静呆住。
“你没叫车吗?”他朝她微笑,眼中闪烁着温暖。“我收到呼叫,特地赶来护送戴小姐回家,累不累?想不想回家?”
“你很搞笑唉。”她说,突然,泪凶猛淌落下来。
泪水不断地滚落她的脸颊,郑仁凯看她倔强地用手背不断拭去泪水。他看着,好心疼她。
他抬头,望向对面阳台。“那个女人,还没走?”戴岩静抬起脸,看着那方阳台,揺揺头。
这时,吴志远家的客厅,灯光熄灭。
阳台陷入黑暗中,戴岩静最后一点信心,跟着被熄灭了。
事实是,他们一起睡,一起过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