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凌晨，原本该是好梦正酣的时候，“三威集团”办公大楼的会议室，却是灯火通明如白天。
会议室里没有别人，除了桑家两兄弟，近年已鲜少出现的董事长桑诚浩，还有近期在公司引起骚动的艾琳娜也在场。
在桑雨毅冷沉着嗓将事情源由一五一十的向父亲报告后，桑诚浩已经气得青筋直跳地怒瞪着不长进的二儿子。
桑雨杰自小就被母亲灌输的观念便是要长进、要赢过哥哥桑雨毅，要得到父亲的器重，才能在桑氏占有一席之地。
但多年来，父亲的眼里始终只有桑雨毅，桑雨毅越优秀，父亲对他便越发严厉。
那永无止境的高标准，让他追得气喘吁吁，同时憎恨不平。
也因为如此，他对父亲是又敬又惧，今天被他那冷厉的眸光一扫，他有种大祸临头的预感。
“爸，你不能单凭艾琳娜的片面之词就定我的罪呀……”
桑诚浩怎么会不了解自己的儿子是什么德行？
此时看着他闯了祸便要推托责任，没一点担当的慌样，他是彻底对这个儿子失望了。
“你这个混蛋东西，竟然做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情，我们桑家怎么会有你这种下贱的种，你简直是让桑家和公司因为你而蒙羞！”
从父亲口中听到责备的话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但是头一次听到父亲用如此不堪的形容词，桑雨杰感到羞耻，却又不甘就这么被看轻。
“爸，我再下贱也是你的儿子，况且，你真以为艾琳娜也是受害者吗？用药就是助性，我们是你情我愿的关系，她不知多享受——”
桑雨杰再笨也不会承认自己干的事，撇去下药的事实，其他事他可是一点都没有造谣。
二儿子顽劣的态度，彻底惹怒了桑诚浩，他伸手就是重重的一巴掌，“混帐！”
突然挨了一耳光，桑雨杰被打破的嘴角因为重击流出血来，但他再生气，也不敢真的还手。
气氛在那声巴掌下僵凝，桑雨杰狼狈的捂着脸，涨红的脸色因为看到艾琳娜得意的表情，忍不住上前用力扭住她的手，怒声讽道：“你不爽？别告诉我，跟我上床你不享受？现在爽完了却反过来要告让你爽的人？你是什么心态？”
“你想干什么？放开我！”艾琳娜挣扎着，没有想到桑雨杰会这么没品，把矛头转到她身上。
“我想干什么？你为什么要造谣挑拨？”桑雨杰生气的质问。
“明明就是你下药强暴我，我是受害者……桑雨毅、桑董，你们要为我做主。”艾琳娜一副委屈可怜的样子。
看着她可怜兮兮却直勾勾看着他大哥的样子，桑雨杰也不是傻子，瞬间明白了她的用意。他用力将她扯向自己，咬牙威胁。
“别想当了婊子又想立贞洁牌坊，别逼我把影片流出去，让大家看看我们每次在床上你这个受害者有多爽！”
桑雨杰的话让艾琳娜的心一凛，没想到除了第一次以外，他竟拍下他们每次上床的影片，她实在小看了桑雨杰的卑鄙手段，脸色涨得通红地激动扑向他。
“你这个混蛋！”
桑诚浩看着眼前这一幕，气得简直要爆血管。
“你们两个都给我住手，全给我安静坐下！”
桑雨毅从进门交代了事情的始末后就一直保持沉默，旁观到现在，虽然他不喜欢桑雨杰，但不可否认，这件事上，也许不如艾琳娜陈诉的那般，她单纯是个受害者。
他走到父亲身边耳语了几句，将自己的怀疑说了出来。
桑诚浩当初是看中与“雷拉蒙酒庄”合作背后的巨大商机，又见艾琳娜出色优秀，才会萌生撮合她与大儿子婚事的想法。
可如今被二儿子闹这一出，婚事是不用谈了，但公司的商誉至少得保住。
如今被大儿子一提点，他也觉得事情也许没有那么槽，精明的商业脑袋一转，已经转出十数个念头。
父亲的眼神让桑雨毅知道，他已经想到该如何将这件事处理到最完美的程度了。
想起出门前他还没有联络上宁俐，于是道：“看来这变成雨杰和艾琳娜你们两个自己的问题。爸，没别的事我先回去了。”
桑诚浩没留他，却在他临走出会议室前正声提醒。
“我不管你们兄弟怎么玩，将来你们的妻子都必须是门当户对、条件相当的对象！”
闰言，桑雨毅微微扯了扯唇角，冷声道：“我说过，我的婚姻我自己作主，谁都干涉不了！”
话声方落，他直接走出会议室。
桑雨毅万万没想到，在他匆匆赶回家后，迎接他的竟是宁俐一整夜没回家的结果。
他很确定她的班表时间，甚至打电话去医院问过，确定她早就下班离开了。
这一切太不寻常，加上宁俐的手机一直没打通，他干脆开车到宁俐的阿姨家，像个傻子似的等到天亮，最后还是没等到她出现。
当他绞尽脑汁拼了命的搜括宁俐的一切，才发现他对她的了解，少得可怜。
两人在一起时，都是宁俐在制造生活的乐趣让他体会感受，他们没有外出约会过，或做过一般情侣会从事的活动。
他不知道宁俐喜欢什么以及不喜欢什么，他不知道她除了妹妹桑雨诺以外，还有什么朋友。
他居然不知道该怎么找她……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消失不见……
那突如其来的认知让他生平第一次感到茫然。
他发了许久的呆才回过神，拿起手机拨了电话。
“哈啰——”
听到妹妹的声音，桑雨毅劈头就问：“最近宁俐有没有找过你？”
桑雨诺讶异一向冷静沉稳的大哥居然会问出这么有失沉稳的话，奇怪的问：“怎么了？”
“我问你最近宁俐有没有找过你？”
由大哥重复的话语可以强烈感觉出他的心情不怎么优，她不敢多问地直接回答。
“唔……昨天吧！她传了简讯给我，说是找到住的地方，已经搬离开你那边了……”略顿，她不解地问：“大哥，你不知道吗？是忙到没碰上宁俐所以不知道……”
说到最后她觉得很不对劲。
两人住在同一个屋檐下，或许生活没交集，但没一声交代便离开不像宁俐的作风呀！
这答案出乎桑雨毅的意料之外，却也让他因为她的突然失踪而松了一口气。
但几乎是同时，一股说不出的怒意涌上心头。
他们的关系已经不同于以往，她怎么能一句交代都没有的就这么走了？
她把他当什么了？
再听到妹妹说的，宁俐应该是没把他们在一起的事告诉她的闺密。
为什么？
无法理解宁俐的想法，只觉心口闷闷的，闷得他就要爆炸了！
他冷硬着嗓问：“为什么？”
“啊？”桑雨诺一时意会不过来地重复他的话，“什么为什么？”
“她为什么要搬走？”
桑雨诺翻了翻白眼。“自从宁俐生日那天，我被某人莫名其妙call了回去后，便因为某人运用恶势力，把我在公司的职务异动调到某人的公司，变成某人的贴身秘书，因为这样，害我与宁俐只能靠通讯软体联络。只是最近，我每天忙着应付那不知发什么神经的某人兼上司，每天累得像条狗，根本抽不出时间跟宁俐闲聊。再说了，我又不在国内，没跟你们住在一起，怎么知道她为什么要搬走。”
得知宁俐要搬走时，她还小小失望了一下，因为这代表她希望宁俐和大哥在一起的幻想破灭了。
她才想找个时间和宁俐好好聊一聊，却一直没抽出空档，哪会知道宁俐现在是什么想法？
妹妹的话让桑雨毅觉得自己问了世界无敌的蠢话。
他无力地爬了爬发，叹了口气。“她有说搬去哪里吗？”
“啊？”她那绝顶聪明的哥哥今天是怎么了？理解力变差了喔？
意识到自己又问了蠢问题，桑雨毅再度叹了口气。“算了，你好好地应付某人……”
在她大哥挂电话的前一秒，桑雨诺敏锐地问：“大哥……你和宁俐怎么了？”
他蹙起俊眉，沉吟了一会儿才闷声回道：“不知道。”
“啊？”这是她今天第几次发出这愚蠢的声音了？
这是桑雨毅第一次为个女人神伤，而妹妹是目前他唯一能够倾诉的对象，让他不自觉地开口：“我和宁俐在一起了。只是我不知道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所以她跑了，现在我得想法子把那个女人挖出来问个清楚不可……”
大哥说话的声音不像是对她说，比较像是在喃喃自语，却足以一扫这几日她被某人强行扣留的哀怨，心情瞬间明朗了起来。
“啊？啊？啊？啊？大哥！你说你和宁俐在一起了？真的吗？真的吗？”妹妹兴奋的程度突然让他有种说不出的尴尬。
桑雨毅清了清喉咙，恢复平时公事公办的说话方式，淡声道：“后续我会再告诉你，先这样，挂了。”
不等妹妹反应，他直接把电话给挂了。
桑雨诺被挂了电话，心情却是前所未有的欢喜。
身为桑家的子女，要自由恋爱到结婚是不可能的事，她摆月兑不了命运，嫁了一个自己不爱的男人，却仍努力让自己的婚姻有个完美的结局。
她知道宁俐不会是宁家长辈、董事会会认可的对象，如果真的嫁进桑家，她会很辛苦，但她可以肯定，宁俐可以给那与她同样渴望爱情、渴望有个温暖的家的大哥幸福。
所以她极力撮合她与大哥，没想到宁俐居然真的完成这个不可能的任务。
她诚心希望他们能排除万难，打破桑家那不成文的企业联姻、门当户对的规定，真心在一起！
那天淋了雨，宁俐感冒了，请了病假在叶梓凡家昏昏沉沉睡了两天。
两天后的清晨，她起床的第一件事，便是传简讯给桑雨毅。
桑雨毅并不知道他父亲找上门的事，更不知道她已经做了离开他的决定，当天就这样消失，他们有两天没有联络，不知道他有没有急得发疯……
当这个想法撞入脑中，她却因为自卑感作祟，下意识的甩开。
不，或许对桑雨毅而言，她并没有那么重要，他或许会担心，但绝对不会急到要疯掉……
她越想越觉苦涩，最后索性什么都不想，打开手机电源没多久，通讯软体上未读的讯息以及未接来电、语音留言的讯息如潮水般瞬间涌了进来。
她定睛一看，电话显示的全是桑雨毅的手机号码，那瞬间，豆大的泪珠自有意识的疯狂滚落。
由未接来电显示通数以及未读的讯息数量看起来，桑雨毅是发了疯似的试图联络她。
这代表——
当桑雨毅这些行为显示的可能浮现的那一瞬间，她迅速甩开，不让自己去想那个可能。
就像桑诚浩传递给她的讯息一样，像她这样平凡人家的女孩，千万不要因为男人一时的迷恋，便相信那种飞上枝头当凤凰的童话故事。
因此她不能回电，不能滑开讯息，不能听留言，不能贪恋他一时的给予，让他的一言一行再去影响自己，后悔离开他的决定……
她咬着唇瓣，忍住泪，迅速发了简单、客气、不让他担心、不带情绪的讯息给他后便直接关机。
一关机，原已止住的泪水再次溃堤般地疯狂落下。
她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直到一股翻天覆地的恶心感涌上时止住了泪水，直接奔到厕所。
宁俐抱着马桶狂吐，却发现没吐出半点东西，倒是呕出了一些酸水。
这诡异的现象让她脑中闪过一些想法。
与桑雨毅同居的那段时间，两人冲昏了头，仿佛无法填补对彼此的渴望。
在那高频率、偶尔桑雨毅忘了戴保险|tao……蓦然间，一个可能性让她的心口猛地揪紧。
不……不会吧？
她惶惶不安地抽了卫生纸擦了擦嘴，迅速去翻她记录生理期的本子，才发现她上个月没来！
这个可能，瞬间让她的心情复杂不已的楞在原地许久。
在她心痛地做了离开心爱男人的决定后，才发现她怀孕了？！
在桑雨毅疯狂的四处寻找宁俐，最后他找到了宁俐任职的医院，却发现她离职了！
这不寻常的现象不禁让他怀疑，宁俐这一次的离开太不寻常。
她给桑雨诺留了讯息，却是避重就轻，只是要她不用担心她的简短交代。
而他也同样收到宁俐的讯息，那生疏、不带感情的交代让他恼闷得快要爆炸了。
他觉得自己被宁俐给抛弃了！
他到底做了什么让她对他避如蛇蝎，夸张到连工作都辞了？
无奈，他火归火，桑雨毅在无从揪出佳人芳踪一解内心郁闷的状况下，不得不让秘书聘请专业人士帮他找人。
而让他烦心的不仅仅宁俐的事，这段期间，因为弟弟桑雨杰惹出的风波，与“雷拉蒙酒庄”的合作起了变化，让原本跑得最顺的案子成了最棘手的案子。
除此之外，各处视讯控管会议、新开发案以及平日视察的繁忙工作，让他几乎没有可以想其他事情的空间。
一直到结束了一天的工作，桑雨毅拖着疲惫的脚步回到家才发现，自己比想象中还要累。
他一进屋，没有半盏灯的屋里陷入一片昏暗，四周一片静寂，静到他连自己的呼吸声都可以听得到。
他下意识望向窗房，想起宁俐还在的时候，那里总会有一盏温暖的灯，空气里总弥漫着食物的香味。
但宁俐不在了，温暖也不在，他很不习惯，他连吃饭都如同嚼蜡，心情更是沉郁低落，不懂自己在宁俐还没进入他的生活时，他到底是怎么过的？
而她离开的两个礼拜，他到底又是怎么过的？
他失去平日一派菁英气质，软瘫在沙发上，正想发讯息问问金靖人找得怎样时，金靖自己送上门了。
“桑总，征信社那边已经有结果了……”
桑雨毅急忙打断他的话。“帮我送过来！”
这是金靖第一次感觉到BOSS失去往日的沉稳，如此急躁，如此像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他微笑道：“我已经在门口了，但灯是暗的，不确定桑总您有没有在——”
话还在嘴边，大门“啪”的一声打开了。
金靖打住话，直接进了门，顺便贴心的帮老板将客厅的灯打开。
突然亮起的灯让桑雨毅感觉有些刺眼，他坐直身，脸色沉郁，劈头就问：“她在哪里？”
金靖把征信社查到的资料递给他。“宁小姐没走得太远，其实还是在桑总您的生活范围里。”
桑雨毅打开牛皮纸袋，看见征信社拍的相片与查出来的地址，心中不由得一颤。
一个人若有心避开，就算离得再近，无心的那一方就永远遇不到对方……
宁俐现在和他之前的一个同事住在一起，那一区在医院附近，的确可以算得上在他的生活范围里。
他正思索着什么时候出门逮人时，金靖又开口道：“我还听到了一些事，觉得有必要让桑总您知道。”
桑雨毅整个心思都落在宁俐身上，有些漫不经心的问：“什么事？J
“早上我在餐厅遇见桑董和董事喝早茶，不经意听到桑董谈及您的婚事，不知他是派谁去找过宁小姐……”
桑雨毅这时看到征信社整理的资料里，上头写着宁俐在离开那一日的下班前，被唤到院长室去见某名贵客。
他这时候才想起，宁俐工作的医院正是小妈娘家投资成立的事业之一……突然间，脑中关于宁俐为什么离开的脉络瞬间清明。
这也合理解释，宁俐为什么会这么突然离开他，又为什么会突然离职。
而那个被父亲派去见宁俐的贵客究竟是谁？